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尋找中國龍

第4章 三、龍穴追踪

尋找中國龍 王晋康 13677 2018-03-14
爹出門兩天才回來,對我說:明天黑蛋英子不能和你玩了,我聯繫了一筆業務,得讓他們上山砍竹子。我忙央求爹:再放他們一天假吧,讓我們再玩一天吧,行不?爹笑著答應了。 我說:“你聯繫竹器外銷這麼辛苦,幹嘛不利用互聯網呢。在電腦上發一條產品信息,全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爹疑惑的說:“我倒是聽說過用互聯網聯系業務的事。不過——它真管用?” “一定管用!爹,等我把龍……等我再玩一天,我負責把這件事給你辦妥,不光國內,還要用英文發到全世界。” 爹顯然對我的能力不是太相信,或者說對這種虛無瞟渺的辦法不相信,他隨口應一聲:“好吧,我等著你。”他匆匆吃完早飯,帶工人上山砍竹子去了。實際上,他的小工廠只有三個長年的工人,黑蛋英子不去,就只剩下一個將帶一個兵。爹在準備工具時,我猶豫著是否告訴他那兩個神秘人的情況。後來決定暫時不說,免得影響我們對龍崽的秘密行動。

過一會兒黑蛋英子都興沖沖地來了。我們詳細商量了今晚的行動。首先是潛伏地點,我提議潛伏在黑龍潭的對面,就是龍崽最初下水的地方,因為牠吃完貢品後是按原路返回的。對這一點,兩人都同意。再者就是究竟帶不帶花臉。英子說當然得帶上,要靠它嗅認龍崽的踪跡呢。我說,對倒是對,但我最了解花臉,它可不是什麼心機深沉的好獵犬,如果它早早就吠起來,不是把龍崽給驚走啦? 商量來商量去,還是得帶上它。我們喊來花臉,鄭重地告誡:花臉,晚上帶你去打獵,你一定得沉著,不許亂吠,聽懂沒有?花臉仰著它忠誠的狗臉,傻唿唿地看著我們,只知道搖頭擺尾地撒歡。我無奈地說: “它肯定沒聽懂。黑蛋,英子,按我的印象,龍崽——別看它屬於爬行動物——智力肯定比花臉高。你們說對不對?”

“當然,它能聽懂咱們的話!” “它還會說話呢,只是我們聽不懂罷了。” 我奚落花臉:“花臉,你還是高級動物(哺乳動物)哩,還不如一條爬行動物聰明,什麼話你也不懂。”花臉聽不懂這是讚揚還是批評,照舊搖尾巴。我們只好懷著擔心把花臉帶上,趕往黑龍潭。 晚上,我們三人和花臉埋伏在黑龍潭對岸的草叢中。花臉一直耐心地聆聽著,不時在喉嚨裡低聲吠叫。我抱著花臉的脖子,努力讓它安靜。 夜裡一點時,草叢中有了動靜,花臉立即聳起背毛。果然是我們的老朋友出現了,它不慌不忙遊出草叢,躍入水中,三角形波紋向對面蕩去。花臉在我懷裡努力掙扎著,對我不放它追擊獵物表示抗議。 我們焦急地等待著,等待十分漫長,我們覺得兩個鐘頭過去了,可一看電子表,才過去十幾分鐘。這會兒龍崽在神龍廟里幹什麼?它把貢品該吃完了吧,也許這會兒已經爬到祭壇上“亮相”,或者在到處尋找我們也說不定。我們艱難地熬到凌晨4點鐘,花臉忽然聳起耳朵,向遠處傾聽著,它在聽什麼?英子扯扯我:“龍崽,你看花臉!”

對岸並沒有龍崽的動靜,何況花臉是向我們後方傾聽。我忽然靈機一動,說:“花臉一定聽到什麼信號,就是昨天晚上龍崽聽到的信號!要知道,狗耳能聽到超聲波,所以,這個信號很可能是超聲波信號,是召喚龍崽回家的。只是不知道信號是誰發出的,是龍崽的父母,還是它……有一個主人?” 黑蛋對此表示懷疑:“龍崽還能有什麼主人?要知道,它是一條龍啊。龍如果有主人,一定是玉皇大帝了。我想一定是它的父母在發信號。你想,蝙蝠和海豚都能發出超聲波嘛。” 英子噓一聲,指指對岸。這會兒那邊有了動靜,一個黑影從廟裡出來,滑入潭內,有濺水聲,我們已經熟悉的三角形波紋向這邊擴展。龍崽很快到了這邊,爬上岸,抖掉身上的水珠。 我們緊張地屏住唿吸,但我一時沒有照顧到,花臉掙開來,咆哮著想竄出去,我心裡連唿糟了糟了,龍崽肯定聽見了!連忙抱緊花臉的脖子,生氣地敲它的腦袋。花臉噤聲了,委屈地低聲嗚咽著。龍崽當然聽到了動靜,向這邊扭過頭看一會兒。不過它似乎對這點動靜根本不在意,回過頭,不慌不忙地鑽進草叢中游走了。等草叢中的沙沙聲遠去,我顧不得埋怨,拍拍花臉的脖子,示意它快去追趕。花臉嗅認著,領著我們追踪而去。

路十分難走,有時是深可埋人的草叢,有時需要鑽過低垂的枝幹,有時是陡峭的山嵴。我們氣喘吁籲地翻過一座山,花臉忽然停住,如臨大敵地地註視著前方的叢林。那邊有忽忽拉拉的響聲。循著響聲,我們在200米外找到了龍崽的身影,它正在那裡用力搖擺著腦袋,憤怒地吼叫著,莽哈,莽哈。我們三人十分納悶。它在幹什麼?莫非要“龍顏大怒”、“淹地千里,傷人八百”麼? 我們很快猜到原因:它的美麗的龍角卡在樹枝上,進退不得了。我捅捅黑蛋:看,這就是你所說的神通廣大的應龍,連幾根樹枝也對付不了。黑蛋說,別說風涼話,你看它多難受,要不咱們去幫幫牠? 我說:“那怎麼行,咱們一露面,還怎麼追踪啊。” 龍崽還在憤怒地咆哮著。我心中那個疑問又浮出來:如果龍崽是食肉動物,是一條強大的無所畏懼的“龍”,那它就不會進化出角這種防禦武器,這玩藝兒多累贅!在密林中生活,說不定它會把龍崽的命送掉。莫非進化論的規則在它身上失效了?

前面的龍崽終於擺脫樹枝,鑽進草叢中不見了,我們繼續小心地追踪,時刻盯著月光下起伏蜿蜒的那具龍體。龍崽行進的速度很快,把我們累得唿唿哧哧的。我們都不是老練的獵人,腳步很重,尤其是進到林區後,腳下免不了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龍崽不可能聽不見的,但它對身後的聲響置若罔聞。我心中越來越疑惑,拉拉兩人讓他們停下,低聲問:“你們說,龍崽能不能聽見我們的腳步聲?” 黑蛋大聲喘息著——單是他的喘氣聲也把我們的行踪暴露啦!黑蛋說:“肯定能聽見。除非它只能聽見超聲波而聽不見正常的聲波。不過按咱們在神龍廟和它打交道的情形看,它肯定不是聾子。” “那它為什麼一點兒不管身後的聲音,只是大搖大擺地往前走?莫非它……想把我們引入某個陷阱?”

我的推理讓他們有點悚然,英子激烈的反對:“不會,絕不會!它幹嘛把我們引入陷阱?如果它是條吃人的兇龍,在神龍廟早把我們吃了。那時咱們幾個都嚇傻了,跑都不會跑,它一口一個,吃著多愜意呀。” 黑蛋也說:“對。它絕對是條善龍。你看它在神龍廟的表現,多善良,多親熱,比你家的花臉還溫順呢。” 他們這些觀點我也是很贊成的。 “那……繼續追踪?”花臉焦灼地低吠著,催我們往前走。於是我們又遲遲疑疑地前進了。突然,前面的龍崽停下來,向後張望著,還用力嗅認。我想糟了,它真的發現我們了。龍崽調過頭,快步向這邊跑來。我趕忙拉著兩人和花臉躲進樹叢中,帶出一片聲響。不過龍崽不是沖我們來的,它對這邊的聲響照舊聽而不聞,徑自向一片密林斜插過去,很快隱沒不見。我拍拍花臉的頭頂,讓它向這邊追踪。這片林子很密,又不敢用電筒,行走十分困難。我焦急地想,恐怕要把龍崽追丟了。

躡手躡腳地走一會兒,前邊突然傳來一片聲響。我們趕快閃到樹後,剛把三人一犬隱藏好,龍崽就踢踢踏踏地返回了——幾乎是擦著我們的鼻子尖經過。它仍然不在意我們藏躲時發出的聲響,自顧沿原路走了。我們暗自慶幸,連忙跟在它身後。 在此後的追踪中,我心中一直有隱隱的不踏實,好像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而我一直把它忽略了。是什麼呢?我想啊想,想不出來。還是英子解開了我的迷團,她忽然停下來,用力抽著鼻子,疑惑地說: “龍崽,這路上有一股臭味!” 我恍然大悟。沒錯,有一股異臭,是從龍崽經過的地方傳來的。臭味很淡,但仔細辯認後能斷定,它和那晚的味道兒一樣。臭味明顯是從龍崽身上飄過來的,剛才它擦過我們身邊時臭味最濃。但龍崽身上應該沒有臭味呀——在神龍廟它還舔過我們三人呢,那時我們什麼也沒聞見。

我們繼續追踪著,一邊絞著腦汁。不知為什麼,雖說只是一點兒臭味,但這事一直使我惴惴不安。過了一會兒,黑蛋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了,我知道原因了!” “什麼原因?” 黑蛋得意地說出他的猜測——那真是黑蛋獨有的推理,換了第二個人也想不到的。他說,剛才龍崽明顯是離開行進方向,往樹林裡拐了一下,幹什麼去了?大便去了,而現在它身上那淡淡的味道,實際就是大便的臭味。想想嘛,它的食慾這麼好,葷的素的熱的涼的全撈到肚裡,難免有點消化不良,難免有點臭味。對它這點小貴恙咱們就別挑剔啦,連咱們人類也是這樣呢,你說是不是? 我和英子啼笑皆非,他的結論對於龍崽——不管怎麼說,它身上還帶著神秘的光環——未免不敬。可我們也駁不倒他,慢說龍崽是條普通的動物,即使它是應龍的後代,也同樣需要吃喝拉撒嘛。我咕噥道:“行,真有你的,你真是思維敏捷。不過龍崽幹嘛跑那麼遠去解手,它也知道男女之防麼?噢,對了,龍崽的性別還不知道呢,你們說它是雌龍還是雄龍?”

三個人在這個問題上的意見很難一致,我認為它應該是條雄龍,主要是因為它的角,大而美麗的角一般是雄性的特徵,是用來向雌性炫耀的。不過這一點並不嚴格,很多雌性動物也長角的。黑蛋和英子認為它應該是一條雌龍,是條性格溫順又多少帶點調皮的小囡囡。這時花臉向我們吠起來,原來我們只顧討論龍崽的性別,沒注意到龍崽已經消失了。這片山林恢復了深夜的寂靜,月亮安靜地灑著催眠的月光。我們努力觀察和傾聽,沒有發現龍崽的動靜。 這會兒花臉才顯出它的本領。它不慌不忙地嗅著,左轉右轉,領我們到了一面山坡前。山崖上有一個黑黝黝的深洞,附近有行走的痕跡,洞口還安有高高的木製柵欄。花臉在柵欄上抓撓著,顯然這就是龍崽的行宮。 這個結果讓我們有點兒失落感。龍崽就住在這兒?如果這就是它的行宮,那這位可憐的龍崽必然是龍世界中的貧下中農。龍宮從來都是極其豪華的,慢說東海龍王,洞庭湖龍王,就是一個小小的井龍王(見西遊記)還有個漂亮的龍宮呢。柵欄門緊閉著,不知道裡邊是否有龍崽的父母。不過我想更可能是它的主人。因為龍崽的父母——如果我們不承認它們是有靈性的神龍——不大可能為自己的巢穴安上大門的。我們三人低聲商量著,決定翻過去查看。黑蛋自告奮勇,說他的手腳最利索,他先進去吧,萬一有什麼好歹,也不致全軍复沒。我莊重地說:你放心去吧,萬一有什麼不幸,你的爹媽就是我的爹媽。英子生氣地說:這當口兒還貧嘴,淨說晦氣話!我蹲下搭了人梯,黑蛋踏在我肩上爬上柵欄,朝我們做個手勢,輕輕攀下去。

隨著他的落地聲,似乎聽見一聲熟悉的“莽哈。”不過發聲處距離很遠,我們聽不太真。黑蛋悄悄向裡潛入,很快隱入洞中。我們緊張地睜大眼睛,但目光無法穿透濃重的黑暗。隨即山洞裡的燈亮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高聲問:“誰?” 糟糕,被發現了!龍崽果然有主人!我和英子十分緊張,留也不是,跑也不是——我們一跑不打緊,黑蛋還在虎口裡呢。我們焦急地低聲喊:黑蛋!快回來!黑蛋快回來!黑蛋那邊沒有動靜,他可能藏起來了。隨之手電筒一亮一亮地過來,聽見那個男人在喝叫:誰,不准動! 這下糟了,我和英子豁出去,乾脆也打開手電,用力擂起門來。大門很快打開,開門的是一個只穿內褲的男子,大約三十一、二歲,娃娃臉,小胖子,戴一雙度數頗深的金邊眼鏡。他一手拿著手電,一手拎一根高爾夫球桿,黑蛋縮頭縮腦地立在他後邊。 一個年輕姑娘從里屋跑出來,大約也是三十一、二歲,長得很漂亮,穿著短褲,上衣還沒把釦子扣齊,露出雪白的肌膚,腦後扎一個長長的馬尾辮,跑時辮子在身後使勁晃蕩。一看她的風度就知道是大城市的人,這種風度是裝不來的。她看看我三個,笑著說: “喲,哪來的不速之客?看樣子,你們不像是樑上君子吧。” 她的一口京片子好聽極了。黑蛋說:“我們當然不是小偷,我們是追踪神龍的。” 我瞪他一眼,這個黑蛋!一句話就把底牌端出來啦!誰知道眼前這一對男女是什麼人?是江洋大盜還是外國特務?他們和龍崽有什麼關係?聽到我們提到神龍,那兩人臉上掠過一波驚慌的表情,搖著頭使勁否認: “什麼神龍?我們這兒沒有神龍。” 看他們的表情,心里肯定有鬼!我推推英子,英子甜甜地說:“叔叔阿姨,我們親眼看見小龍崽進到這個洞裡了,讓我們找找吧。” “叔叔”一個勁搖頭:“沒有,沒有。你們找它幹什麼?” 我理直氣壯地說:“破除迷信呀。牠吃人家貢品,騙香客給它磕頭,把黑龍潭攪得烏煙瘴氣的。” “阿姨”走過來和氣地說:“我們這兒真的沒什麼神龍,請你們回家吧,這麼晚,你們的父母一定在為你們操心呢。” 黑蛋犟著脖子說:“不,找不到龍崽我們就不走!” “叔叔”和“阿姨”也沒轍了,低聲商量著。這時我忽然心裡一動,這位叔叔的面貌似乎在哪兒見過!我想啊想啊,突然想起來,學校圖書館有兩本書的封面印著他的照片,那是作者給母校的贈書,還有本人簽名。作者叫陳蛟,在龍口鎮中學畢業,考上北大,又到美國讀的洋博士。回國後他曾偕夫人一塊兒回過母校,還給上一屆學生作過報告呢。因為他是本校出的大人物,我很崇拜他,對他的模樣記得比較牢。我興奮地喊: “你是陳蛟博士,你是他的夫人何曼博士!陳博士是龍口鎮中學畢業的,咱們是同學,對嗎?” 陳博士和他愛人互相看看,我想他們原打算否認的,但稍稍猶豫後笑著承認了:“沒錯,你怎麼認得我?” “你給母校的贈書上有你的照片!你寫的兩本書,我都看過呢。” 陳蛟嘆口氣,知道無法把我們趕出去了,不大情願地說:“來吧,請進屋談,我的小同學。” 他說的屋子是山洞裡一個小小的側洞,屋子擺設異常簡單,也相當雅緻,中間有一隻籐編的逍遙椅,牆邊有一座竹編的袖珍書架,上面堆有幾十本書,正廳有一座電腦,屏幕比一般電腦大,電源線歪歪斜斜地沿著洞壁向外爬出去。在這深山野地裡,他們從哪兒引的電源?我伸出腦袋看看,看到電線接到一座小小的變壓器上,便恍然明白了。這兒的山頂上正好有高壓線經過,他們一定是把高壓電直接引下來了。屋裡沒有電視,沒有電話,一隻手機扔在桌子上,不過後來我們知道它在這兒又聾又啞,因為信號傳不過來。陳蛟博士穿上長褲和襯衫,一邊問我們的名字,黑蛋介紹說我叫黑蛋,她叫英子,他叫龍崽,它叫花臉。陳蛟歪過頭,對我追問一句: “你叫什麼?龍崽?” 我點點頭,陳蛟和妻子交換著眼神,會意地笑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為什麼發笑——他們給那條龍起的名字也叫龍崽。陳蛟問我們怎麼搞起這次追踪行動,黑蛋詳細追述一遍,包括他的原始動機——讓外國大鼻子掏100萬來買神龍的照片;也包括我們在神龍廟的奇遇,龍崽如何吃貢品,如何舔我們的臉,等等,講得有聲有色。陳蛟聽得只是笑,但聽完後卻來個堅決否認: “很遺憾,我們這裡從沒見過什麼神龍或龍崽,你們不要耽擱了,快到別外去找吧。” 英子和黑蛋苦苦哀求:我們真的看見它進來啦!讓我們在洞裡找找吧。我看見花臉一直在緊張地嗅著空氣,分明龍崽就在附近。但陳蛟堅決不鬆口,冷著臉說: “這麼說,你們一定要搜查這兒了。搜查證呢?” 我們啞口無言,哪有什麼搜查證,我們不被當作小偷已是萬幸啦!不過我也不是那麼好唬的,想了想,也冷著臉說: “二位不是這兒的老住戶吧,那你們的暫住證呢?我爹是村長,外來人口辦暫住證都是我爹辦理。但我不記得有你們的。” 這番話真把他震住了,陳蛟吭吭吃吃的沒法子回答。黑蛋和英子高興地幫腔:“對呀對呀,他爹是賈村長。”“外來人口都要辦暫住證的,鄉公安要抽查呢。”看著他的尷尬樣,我十分得意,便大度地說: “你們別擔心,暫住證我去幫你們辦。打眼一看,就知道你們是好人,對不對?再說,咱們還是同學呢。” 陳蛟就腿搓繩地說:“那就謝謝啦,我明天就去找賈村長。天氣不早啦,你們快回家吧。” 在我們和陳蛟磨牙時,何曼不為人覺察地離開屋子,再也沒回來。我想了想,對男主人說:“既是這樣,我們就告辭了,對不起,打攪了,明天見。” 陳蛟愉快地說:“別客氣,其實我很喜歡你們這種敢想敢干、有責任心的孩子。以後儘管來找我們玩。” 我對英子說:“你們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出洞去撒泡尿。”我摀著肚子跑出去,但沒有去洞外,而是躡手躡腳地向裡走去,因為我剛才似乎看見何曼閃到那邊了。這個山洞相當深呢,走了一段路,看見一道微光。那是另一個側洞,安著木門。從門縫向裡看:那不是龍崽嗎?它正親親熱熱偎在何曼懷裡,就像一隻通人性的獅子狗,何曼在它耳後搔著,低聲命令: “龍崽龍崽,乖乖待在屋裡別出去,外面有生人。” 原來它在這兒!原來它也叫龍崽!我忍住欣喜,悄悄退回去,在洞口大聲催促同伴:“走吧,別打攪主人了!” 黑蛋和英子顯然很不死心,但也無可奈何,不情願地同陳蛟告辭。我們帶著花臉走出洞門,我說:何曼阿姨呢,我們要跟何阿姨告別。陳蛟不大情願地喊了一聲,何曼從洞內趕出來,為我們送行。這時我突然發難,用手摀成喇叭對著山洞深處大聲喊: “龍崽龍崽,快出來送客人!” 陳蛟和何曼的臉色刷地變了,不等他們阻止,從洞內竄出來一隻——龍崽!它用四隻龍爪踏著舞步,顛顛地跑過來,蹭著陳蛟的腿。黑蛋和英子哇哇地叫起來: “哈,龍崽龍崽!你果然在這兒!” 花臉狂吠著衝過去,在龍崽旁邊蹦來蹦去。龍崽好奇地看著花臉,可能它還從未見過獵犬,不知道它是何方神將。它友好地探過腦袋朝花臉嗅嗅,花臉驚慌地蹦到一邊,仍然勇敢地吠叫著。這樣的事態發展顯然不合陳蛟的心願,他沉著臉說: “好了,別讓你們的狗亂吠啦。既然你們見到了我的龍崽,走吧,我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告訴你們。” 他讓我們回屋,黑蛋沒加考慮隨他跨進洞門。我卻猶豫著,陳蛟這麼輕易就答應向我們披露秘密,我總覺得過於容易了。英子顯然也在疑慮中,她一直偷偷打量著何曼,何曼阿姨不知什麼時候解開了馬尾辮,一頭黑亮的長發在身後飄拂著。何曼很漂亮,但這會兒英子顯然不是在欣賞她的美貌。她朝我努努嘴,指指何曼的長發。我恍然大悟:那兩個神秘人!陳蛟夫婦就是那晚我們碰到的兩個神秘人!這是不會錯的,雖然那晚只是黑暗中遠遠的一瞥,但何曼的長發,她纖細的腰肢,陳蛟的矮胖身材……一切都合榫合卯。我實在不願相信我的不同屆同學會是江洋大盜或特務間諜,但那晚他們的驚慌逃避太可疑了! 我低聲對英子說:“對,是他倆!”黑蛋已經隨何曼進洞,英子情急中驚慌地喊:“黑蛋別進去,他倆就是那晚的神秘人,他們想殺人滅口!” 黑蛋愣住了,轉身想往外跑。陳蛟馬上露出凶神惡煞的樣子,吼道:“不進去?能由得你們?龍崽(這是喊他的龍崽),把他們三個給我抓進去!” 龍崽顯然能聽懂他的命令,刷地游過去,張開大嘴咬住黑蛋的胳臂。黑蛋的臉色刷地白了,我想他一定嚇得屁滾尿流。花臉狂吠著衝上去,但被龍崽用尾巴輕輕一掃,摔了個四腳朝天。這一下打擊大大挫折了花臉的銳氣,它仍然吠著,但吠聲裡多了些恐懼,再也不到龍崽周圍三尺之內了。 龍崽把黑蛋橫拖豎拽地拉進洞內才鬆口,又朝英子游去,我們還沒決定是否逃跑呢。英子嚇得臉色蒼白,不等龍崽張嘴,乖乖地進來了。我呢,識時務者為俊傑,也沒讓龍崽他老人家動怒。 三個小囚犯——不,四個,還有花臉——乖乖地立在陳蛟的住室內,龍崽得意洋洋地守衛著。黑蛋驚慌地看他的胳臂上龍崽咬過的地方,不過那裡顯然沒留下什麼傷口。陳蛟收起兇惡的表情,笑瞇瞇地坐在逍遙椅上,何曼過去,依在他身上,含笑看著我們。我這時才想到了身後別著的獵刀,陳蛟也夠大意了,不知道沒收我們的武器。我藉著英子的身影,悄悄把手伸到身後,將刀把順過來。陳蛟笑瞇瞇地說: “別害怕,俺倆今晚心情很好,不會殺人滅口的,也不會拿你們餵龍崽。不過你,”他指指我,“不要摸你的獵刀了。好不好?” 原來他什麼都看見了,這個狡猾的小胖子!我紅著臉把手放下。陳蛟對何曼說:“這三個小傢伙和咱們也算有緣啊,要不,咱把有關龍崽的超級機密透給他們,你說呢?” 何曼抿嘴笑著:“想說你就說吧。我早知道,不找人吹吹你的成功,你會把肚子憋炸的。” “那我就告訴他們?餵,你們三位,我要告訴你們,但你們一定要為我們保守秘密,行不?” 三人互相看看,都沒有回答——誰知道他是什麼秘密?萬一是禍國殃民的秘密呢,這倆人是不是想拉我們下水?但陳蛟並沒強求我們答應,繼續說道: “講述之前,你們先檢查檢查龍崽,看看它的龍角啦,龍爪啦,龍鱗啦,是不是假的,是不是用手術加上去的。龍崽,過來讓他們摸一摸!” 龍崽搖頭擺尾地過來,把腦袋杵到我們的腋下,我大著膽子摸摸,檢查檢查。它身體的各部位天衣無縫,肯定是“天生”的。黑蛋和英子也都摸了,我們同聲說: “是條真龍!” 陳蛟得意地說:“沒錯吧,一條真龍!可是,這條真龍是從哪裡來的?要知道,龍只是傳說中的動物,是原始部落各種動物圖騰的集大成。也就是說,自然界中從來不存在這種長相的龍,那麼它是從哪裡來的呢?”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答案。自從看見陳蛟夫婦,這個答案早就唿之欲出了。我得意地大聲說:“我知道它從哪裡來——基因魔術!” 我們對陳蛟夫婦的戒意很快就消失了。本來嗎,這個面相和善的小胖子和他漂亮的夫人,怎麼也不像是陰謀家或冷血殺手。至於那晚他們的可疑舉動,一定有另外的原因。何曼招待我們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飯,龍崽和花臉很快化敵為友,頭挨頭擠在一個盤子上吃飯,舔得嘩嘩嘩響成一片。吃過飯,我們都湊到龍崽跟前,輕輕地撫摸它的頭頂、嵴背,而它也像隻小貓一樣迎合著我們的親暱。我們也注意地聞聞它的身體,這會兒沒有任何臭味。 陳蛟把有關龍崽的根根稍稍全告訴我們了,黑蛋和英子如聽天書,一頭霧水。我呢,到底比他倆多讀了兩年書,又讀過陳博士贈龍口鎮中學的那本《基因魔術》,聽起來相對省力些。陳蛟講述的知識大致可以歸結為四條: 第一、生物體的所有遺傳信息都藏在DNA中,藏在這本無字天書中,這已是基本常識了。所以,黑蛋和英子沒什麼疑問。 第二、所有生物是“同源”的,都從一種低等生物發展而來,所以所有生物的基因都非常相似。比如主管眼睛的基因,無論它是蒼蠅的複眼,還是能伸出眼眶轉動的變色龍的眼,是無比敏銳的鷹眼,還是對靜物盲視的青蛙眼睛,其基因都是極其相似的。再比如四肢基因,無論是魚鰭(爬行動物正是一種四鰭魚進化而來),是蜥蜴的四肢,還是高度靈活的人手,它們的生成基因也是非常類似的。連蛇類也是如此,儘管它們的四肢早已退化,但相應基因仍保留著。 黑蛋和英子聽得瞪大眼睛,最終他們也信服了。 第三、所有動物的細胞核都是萬能的,每個細胞核的DNA都包括了全身每個部件的信息,但它是否表現出來,以及成長為哪一個器官,則要按生物體的指令。 第四、21世紀的基因技術早已發展到這種程度:科學家可以隨心所欲地激發基因,讓它活化,成為表現態,比如:讓果蠅翅膀上長出一雙眼睛,讓螳螂身後再長出一雙大刀,讓每一片樹葉都變成花朵,把北極魚的耐寒基因移植到西紅柿裡……這些好像是魔術或法術的變換,在生物學家手裡已可以隨手拈來。 我們三人連聲驚嘆:真的嗎?太神啦!不可思議! 這四點講清楚後,陳蛟說: “當我在美國讀完博士學位、熟練掌握上述技藝之後,我忽然產生一個念頭。你們知道,在國外,中國人常被稱作龍的傳人。龍的傳說反映一個事實,那就是漢民族在蒙昧時期就有海納百川的氣概,龍圖騰是各種動物圖騰的集大成。如果我們今天能把傳說中的龍變成實際存在的東西,應該是一件很有意義的工作。因為龍的誕生將是基因工程集大成式的進步,它不再是對動物個別器官的改良,而是按人們頭腦中的藍圖去設計一種完整的生物。這在世界上還沒有先例。我找留美同學何曼談了這個想法,兩人一拍即合——知道不?我找她合作,開始就存有姦心。”陳蛟狡猾地笑著說:“你們評價一下,她漂亮不?” 我和黑蛋看看她,只是嘿嘿地笑,英子說:“當然漂亮啦,何曼阿姨真漂亮!” 陳蛟說:“我早對她有非份之想啦,可惜我的相貌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貿然向她求愛。後來藉著這項研究,慢慢接近她,總算把她騙到手了。” 我們仔細對比這對夫婦,都承認他說得有道理。何曼的美貌是沒說的,有一種公主般的氣度。陳蛟的尊容比較老土,與她確實不大般配。不過這件事我們不大好表示意見——你不能當面貶低陳蛟的容貌吧。黑蛋老練地安慰道: “您是謙虛。俗話說郎才女貌,何曼阿姨一定是看中了你的才華,你們倆很般配呢。”我和英子不禁對黑蛋刮目相看,他真是太成熟了,這話說得多得體!黑蛋很得意,繼續發揮著:“再比如我和龍崽(他是指我),模樣都一般般吧,可漂亮的英子為啥看中龍崽呢,因為他比我聰明,學習比我好,這也是郎才女貌嘛。” 我和英子的臉剎時變成大紅布。這個順嘴胡吣的黑蛋!其實我知道他說的也不是沒一點兒因由。英子和我之間確實有那麼一點兒朦朧的好感,是相互的。英子來找我玩,總是拉著黑蛋,但她的目光始終在我身上。看來黑蛋的眼睛裡也是不揉沙子的,對此看得清清楚楚。今天黑蛋貿然扯掉了我們之間的一層蒙布,弄得我倆十分尷尬。何曼很是善解人意,為我們解了圍,她咯咯笑著,用手指點著黑蛋的鼻子: “你呀你!你怎麼知道我的才能就不如陳蛟?你問問陳蛟,看他敢不敢說這句話!” 陳蛟誠心誠意地承認:“對,何曼的才能絲毫不亞於我,在這個項目的研究中,她的貢獻一點也不比我少。”何曼得意地朝我們揚揚下頦。 “不過,創意可是我先提出來的,一個項目的成功,好的創意要佔40%的功勞。你承認不?” 何曼對此沒有表示異議。於是陳蛟轉回正題: “創造一條自然界從沒有過的龍——從基因工程學的水平來看沒有問題,當然實際做起來困難重重。我們先去選定龍的各個器官的素材。其實,東漢學者王充早就為我們設計好啦,王充描述龍的形態'角象鹿,頭如駝,眼如兔,頸如蛇,腹似蠶,鱗如鯉,爪似鷹,掌如虎,耳似牛'。因此,我們只用把上述動物相應器官的基因取來拼合就行了。我們重新選擇的唯一器官……”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打斷他的話頭:“陳叔叔,我正好有一個疑問呢。自然界的動物,其器官都是'用進廢退'的,所以,在生物鏈中處於進攻一方的肉食動物,絕對不會長出用於防禦的角。這是進化之路的必然,決不會出現一點例外。龍崽當然屬於食肉類(我們見過它香甜地大吃牛肉),那麼它長出龍角不是毫無用處嗎?” 陳蛟看看我,真心地誇獎著:“難怪黑蛋說你聰明,你一下子點到一個關鍵問題。龍崽不是在自然界中進化出來的生靈,而是按照一個事先就有的圖樣設計出來的,它不遵守進化論的規律。龍角對它的生存沒有任何用處,反倒是一個累贅,但我們不得不違心地保留它——否則,它就不是一條龍了,不是中國人心目中的龍了。對不對?” 我不由看看龍崽。它偎依在何曼的身邊,安靜地聽我們聊天。它能不能完全聽懂我們的交談?我心中不免有一絲傖然。龍崽真可愛,可是,它不是自然界的生靈。如果把它放入山林,帶著這對累贅的大角,它不一定能生存下去呢。陳蛟繼續說: “我們唯一重新選擇的是龍的大腦,我們認為,這條龍應當有盡可能高的智力,所以我們選擇了海豚和黑猩猩的成腦基因加以拼合。今天我敢說,我們的小龍崽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動物,它的智力與人類相比也相差無幾。小龍崽,告訴客人,3乘4等於幾?” 龍崽仰起頭,莽哈莽哈地叫了12聲,然後非常自信地看著我們。它的回答激起我們巨大的興趣,興高采烈地圍著它,紛紛給它出題。對於這些初中範圍以內的問題,龍崽全都給出正確的回答。每次正確的回答都激起一片歡唿。陳蛟擺擺手,不在意地說: “這只是雕蟲小技,實際它的本領大著呢。”他遞給龍崽一個特別的鍵盤,說:“龍崽,隨便打幾句話,向小客人表示歡迎,” 龍崽用龍爪熟練地敲著鍵盤,正廳的電腦屏幕上跳出一個個漢字: “我叫龍崽,歡迎你們來這兒作客。我很聰明,你們願意和我對話嗎?” 它的本領真把我們震住了,陳蛟誇弄地說:“怎麼樣?它的智力已超過7歲的人類兒童啦!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用哪個代詞來稱唿它,是用寶蓋頭的它,還是用人字旁的他?” 我們聽得如痴如醉,我脫口問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干脆讓它長出人的大腦呢? 陳蛟抬頭看看我,苦笑道:“這位龍崽真是個大天才呀,今天專點我的麻筋,盡問關鍵問題。還是讓何曼來回答吧。” 何曼為難地說:“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按說,用人的大腦基因來拼合龍崽,並不是大逆不道的事。人和動物本來就是同源的,沒有什麼尊卑之分。不過……如果對此一點不加限制,難免會出現一些可怕的東西,像長著人腦袋的鱷魚,長著巨蟒身體的人,等等。這是生物倫理學中無法解決的悖論。我們沒能力回答它,只有暫時躲開它。” 黑蛋對我的糾纏很不滿意,說:“龍崽,你的天才問題等以後再問吧。”他對二人由衷地說:“陳博士,何博士,你們創造出世界上第一條龍,你們真偉大!”英子也說:“對,我們可不是拍馬屁,你們真的很偉大!” 娃娃臉的陳博士高興得閉不上嘴,但他謙虛地擺擺手:“不,我們一點不偉大,偉大的是造物主。你們知道嗎?我倆滿懷信心地投入這項研究,但在那顆拼合的細胞核開始正常分裂時,我和何曼反倒陷入徹底的自我懷疑中——我們能成功嗎?不錯,我們使用了正確的零件,使用了各種動物各種現有的器官,但這些器官能不能拼成一個整體的生物?它的大腦會不會指揮陌生的四肢?它會不會吃飯?會不會成長?有沒有生存慾望?現在這些擔心都煙消雲散了,這說明,生物內部有一個天然正確的程序在自動諧調著各個器官之間的關係,這個程序究竟是如何工作的——我們還毫無所知。我們就像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試探著拼出一個電動玩具,一按電鈕,它開始運轉了,但對電學的深層機理卻煳裡煳塗。所以,”他再次感嘆道:“我們越深入了解自然,越是覺得造物主偉大。” 我們被他引入一種濃厚的宗教氛圍中,在心中讚頌著造物主的大能,很久,我才難為情地問:“陳博士……” “別喊我陳博士,也別喊我們叔叔阿姨——我們沒有這麼老吧,尤其是何曼,肯定不樂意這個稱唿,就喊我們哥哥和姐姐吧。” 我難為情地問:“蛟哥,我有一點不明白,你們做出了這麼偉大的成就,應該向世界宣布的。可是,你們為什麼鬼鬼崇崇——對不起,這個詞兒不好聽——地躲地深山老林裡,還故意在神龍廟裝神弄鬼?” 陳蛟的臉刷地紅了,看起來他比我更難為情。他看看何曼,何曼爽朗地說:“這不怪他,是我的主意。其實,黑蛋應該知道我們這樣幹的動機。” 黑蛋茫然地說:“我?我不知道呀!” 何曼姐姐說:“你剛才已經講了你們追踪神龍的原始動機,我們也是為了那個玩藝兒——money,錢。要知道,用基因拼合來創造新的生物,這是孤獨者的事業,因為大多數生物學家和生物倫理學家反對這樣做,認為這樣太危險,可能在世界上留下隱患。平心而論,他們的意見有其正確性。但我和陳蛟認為,儘管危險,總得有人做起來,而且要由那些富有責任感的人去做。這就像對電腦病毒的態度,有責任心的電腦專家絕不會去製造電腦病毒,但你總得去研究呀,否則一旦病毒肆虐,社會就束手無策了。基於這個看法,我和陳蛟不顧各種反對意見,推進著我們的研究。但是,這種研究無法得到官方的資金支持,我們的研究經費全部來自於私人積蓄,來自朋友和幾家私人企業的支持。現在,我們欠了兩千萬元債務,已經舉債無門,研究也停滯了,這還不說已欠下的債務也總得償還。可惜這項研究基本上屬於理論性的,沒有多少商業價值……” 黑蛋性急地說:“我知道了!你們是想在潛龍山先偽造出一個謎團,引起大夥兒的好奇心,再去賣照片!賣給外國大鼻子!” 兩人不好意思地承認了:“雖不像你說的那樣簡單,大致如此吧。我們想先讓龍崽在一個偏遠的山村亮相,培養出一種神秘感,讓別人相信它來源於遠古,是史前時代的遺物。然後把有關資料和照片賣給新聞界,也包括國外新聞界,隨後在潛龍山搞一個大型的中國龍公園,就像侏羅紀公園那樣。知道為什麼選在潛龍山嗎?一方面因為這裡有豐厚的神話傳說資源,再者我想給家鄉辦件好事。你想嘛!一旦這兒成了中國龍的藏身之地,該有多少游客來觀光呀。英國的尼斯湖就成了旅遊勝地,實際上尼期湖怪獸全是新聞界吹出來的。如果我們向新聞界捅出一張貨真價實的龍的照片……” 黑蛋得意地說:“我們有龍崽的照片,前天晚上龍崽——我是指他——照的!” 陳蛟和何曼一下子傻眼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們知道,我們的照片一披露,兩人精心炮製的發財計劃就要泡湯了,至少打亂了他們的部署,何曼試探著問: “你們……為龍崽拍照了?” “對,我們原來只拍了一張,後來龍崽——我是指你們的龍崽——不答應,硬賴著我們又多拍了幾張呢。” “你們的照片——準備幹什麼?” 黑蛋老實地說:“我已經說過了嘛,照片要拿來賣呀。” 我和英子都猜到蛟哥和曼姐的擔心,便同聲說:“蛟哥,曼姐,我們的照片送給你們吧,本來嘛,龍崽是你們費多大氣力研究出來的,如果這張照片能對你們經費有點幫助,我們就太高興了!” 黑蛋也悟出其中的門道:“對,我剛才說賣照片,就是為了你們的研究,賣的錢是你們的。” 兩人很高興,很感動,連聲說“謝謝,謝謝。”我為了表示誠心,乾脆把相機遞給蛟哥,對他說膠卷還沒沖洗,你去處理吧。 “謝謝,不過,”陳蛟若有所思地仰著頭,“這樣行不行?乾脆由你們出面把消息捅給新聞界,小孩子的話記者們更相信,我們躲在幕後。” “當然可以,我們很願意為龍崽出力。” 陳蛟嗨嗨地窘笑著:“這樣是不是不大光明?” 我們誠心誠意地安慰他:“沒關係的,干大事不拘小節,為了高尚的目的,可以採取一些不大高尚的手段。” "那就這樣,我將在近期通過朋友把消息捅給美國《國家地理》雜誌——那是一家非常有名的雜誌,肯為一則真實的獨家消息出大價線——讓雜誌的記者來找你們。那時你們只用照實情說就行了,只不過要暫且瞞住'龍崽是基因工程產物'這部分實話。 “對,我們就說龍崽是土生土長,是黃帝時代那條應龍的後代,是潛龍山的老住戶,老龍背村還有它的戶口呢。” “咱們先把一張真實的照片賣給他們,要價100萬,然後再把一條活龍賣給他,要價1000萬——這樣合適嗎?”他內疚地問何曼:“把中國龍賣給外國人?” 我們也都覺得這件事有些棘手,感情上接受不了。如果說龍是華夏民族的象徵,我們這樣做,不是“漢奸的干活”嗎。最後,陳蛟皺著眉頭說:“活龍不能賣給外國,光賣照片吧,只要能把這兒變成世界聞名的旅遊聖地,資金會慢慢籌集到的。龍崽,黑蛋和英子,你們願意出面嗎?” “行,我們願意為這項研究出力。” “那好,我立即通知美國的朋友——糟了,”他愧然說:“我們不該當著龍崽的面談這些事。它的智力已經相當於七歲的孩子,我們不該在它純潔的心靈上潑污水。”他抱愧地看看龍崽。龍崽拿大眼睛挨個瞅我們幾個,然後在鍵盤上敲出一行字: “我聽懂了——這是高尚的謊話。” 一道欣慰的山泉流進我們的心田,不過龍崽隨後又敲一行字:“我知道,你們不會把我賣到外國。” 我們都愣了,過一會兒,何曼過去摟著它的腦袋,兩行熱淚湧出來:“不,我們不會賣你的,你放心。”我們也七嘴八舌地向龍崽保證:不會的,不會把你賣到外國,你儘管放心吧。龍崽莽哈莽哈叫了兩聲,表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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