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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死亡與永生

生死之約 王晋康 6195 2018-03-14
何一兵來到邱風奶奶那幢獨立小樓時,邱奶奶正在門廳內鬨毳毳。一個月前,風兒突然返回,懷裡多了一個小心肝,小把戲,小天使,把她樂瘋了了疼瘋了。從此她就把自己的餘生化成濃濃的愛意,全部澆灌到這個惹人愛憐的重孫女身上。這會兒她輕輕搖著搖籃,唱著兒歌: 毳毳用兩手捧著奶瓶,奶已經喝空了,但她仍不時巴唧兩下。她肯定聽不懂老人的歌,但每當老奶奶拖長聲音念到“鬍子尖兮兮”時,她就要格格地傻笑一陣。她的笑聲讓老奶奶樂得不知高低:這小人精,她聽懂了,肯定聽懂了!何一兵站在門外,笑看著一老一小的天倫之樂。邱風回來後,何一兵就為她找了小保姆,但不久邱奶奶就堅決地把她辭掉了,她說那小丫頭哪能照顧好毳毳?不行,我要自己來。現在孩子發育得很好,白白胖胖的,臉色紅潤,像她媽一樣漂亮。

邱奶奶看見客人,招手讓他進去,小聲說:“風兒在睡覺,昨晚她沒睡好。要不要喊醒她?”何一兵說不用不用,我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孩子,今天謝玲有事,本來她也要來的。邱奶奶問: “水寒呢?你見到他了嗎?風兒已經一個月沒見他了。” “我也沒有。我知道他就在武漢,特意為他修建了一個秘密醫院,保護得非常嚴密。” “水寒是不是傷勢很重?” “不,聽說都是皮肉外傷,早就痊癒了。我想,”他遲疑地說,“警方輕易不會放他出來的,他們要保護他,他身上藏著的那個秘密太重大了,這會兒世界上只怕有十萬個人正在打他的主意呢。上邊正努力勸他交出那個秘密。北京來的特使也一直在這兒。” 昨天特使先生把他喚去了,是個瘦小的老頭,面相和藹。他慢聲細語地和何一兵談了很久,談他的公司,談他和蕭水寒的友情,談蕭的神秘。最後歸結到一點:蕭是不是曾向他透露過什麼信息,關於那個長生術或準長生術他是否了解一點東西。何一兵苦笑著說:確實沒有。在此之前,他們只是感覺到蕭水寒不是凡人,但根本不知道他就是170歲的李元龍。特使說:這個秘密太重大,無論是放在李元龍手裡還是放在天元公司都不合適。如果知道這個秘密,應該趕緊把它交出來,否則是很不妥當的。他說,何先生是個明智的人,對這件事的後果不會不清楚。已經有黑社會派來了綁架者,下一次來的,恐怕就是某個國家的頂級特工了。再說,如此一項能造福蒼生的發明或發現,如果被一個性情固執的老人帶到墳墓中(蕭水寒求死之心一直沒變),那未免太遺憾了。

他的語調非常平和,但平和里已增加了壓力。何一兵斷然說:他確實不知道,確實無可奉告。他不解地問: “你對我說的道理都對蕭先生講清了嗎?我想你們當然講清了,但據我十五年的交往,蕭先生絕不是不通情理的、有戀寶癖的人啊。” 特使苦笑道:“當然,蕭先生是一個品德高潔的人,我想,他的錯誤恰恰在於:他的意境是過於高遠了。” 何一兵從特使這儿知道了蕭水寒十五年來一直對同事深藏著的內心世界:他對造物主的莊嚴許諾,對長生術的深層次的擔心。特使說:“他的擔心是完全正確的,但未免太過極端。人類的哪一項發明沒有副作用?但人類有足夠的理智來控制它。至少,核大戰、世界範圍的細菌戰、基因技術的濫用在人類史上都沒有出現,如果出於對這些魔鬼的擔心而完全放棄核技術和生物技術,那就是因噎廢食了。”

特使娓娓而談,話語中浸透著睿智。何一兵非常惶惑,他對特使的話相當信服,但從內心講,他更願信服蕭水寒的睿智,那是以十五年的交往為基礎的。那麼,兩個智者的兩種截然相反的意見,究竟哪個對呢?談話結束了,何一兵忽然莽撞地問:特使先生是不是也期盼著長生?特使看看他,微笑著說: “當然,這是人類自古就有的願望。在中國的福、祿、壽三星中,最受百姓歡迎的是那位大腦門的壽星佬啊。但是,坦白地說,我是趕不上了。即使從蕭先生最終交出長生之秘,要把它推向社會,還有異常繁複的法律和技術準備工作,還有對各種副作用的防範,半個世紀內是無法完成的。所以,”他開玩笑地說:“我將屬於和平來臨前戰場上最後一批死者,這真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而你和邱風也許能趕上這趟巴士的,更不說小毳毳了。”

特使看看對話者的眼神,知道他已經被自己基本說服了,便平和地說:“回去請好好想想我的話吧。另外,請盡量回憶一下,蕭先生是否給你留過什麼東西,比如高密度光盤啦,什麼實物啦。有什麼結果請告訴我。” 特使微笑著送他出門。就在走下台階時,何一兵忽然如遭電擊,陡然收住腳步。他想起來了,蕭先生確實給他留過某件東西,而且幾乎肯定,他的技術秘密就藏在其中!他在台階上愣了很久,門口的衛兵奇怪地看著他,但他最終步履遲慢地走了。可惜的是,特使先生這會兒已經轉身回去,沒有看到何一兵此時的表情,否則不會輕易把他放走的。 何一兵不想把這些情況告訴邱奶奶,不想讓她無謂地操心。這會兒他逗著小毳毳,不禁又想起特使的話:如果蕭先生交出長生之秘,小毳毳是肯定能趕上受益的。那麼,她的年齡將會固定在哪一個年齡段上?如果讓她永遠都是小囡囡,顯然不合適。也許,在長生世界裡,所有人都會選擇最好的年華,世上全都成了15-30歲的青年人……他搖搖頭,拂去自己的冥思。長生術是一個太大的劇變,那時的社會是今天無法準確描繪的。邱奶奶的喊聲把他從冥思中驚醒:

“何先生,何先生,你在想什麼?”他趕緊回過神,笑著說,沒什麼,我在想毳毳的將來呢。邱奶奶神秘地說:“水寒真的有長生不老藥嗎?他真是170歲的李元龍?不過我信這事。”她肯定地說,“我信。你知道不,打第一次見到他,我就覺得他不像我的孫女婿,倒像是我的長輩。他雖然對我恭恭敬敬,但他眼裡、骨頭里的氣度是藏不住的。你看,我的眼力不差吧。” “你老好眼力。其實,我們也一直覺得他不是凡人。” 里屋的邱風醒了,問:“奶奶,你在和誰說話?”奶奶說是何先生,“何先生,我馬上就過來。” 一會兒邱風過來了,看來她昨晚確實沒睡好,眼泡有些虛腫,白色的家居服裹著豐滿的身軀,長發略有些散亂。她抱起孩子,很自然地撩起衣襟給孩子餵奶,一邊問:“水寒還是沒有消息?一個多月了,一直不讓我見他。”她苦惱地問,“一兵,水寒真的要自殺嗎?鄧大哥說,從決定要孩子那天起,他就決定自殺,兌現對造物主的承諾。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何一兵想,這是個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啊。邱風的思想就像一道淺淺的清泉,她恐怕一時難以理解丈夫深層次的擔憂。這時他聽到了外面的汽車聲。不一會兒,一輛汽車傍著他的汽車停下,一個老人下車向這邊走來。邱風高興地喊:“鄧大哥!是鄧大哥來了!”她抱著孩子去迎接,埋怨著:“鄧大哥,你可好久沒來了呀。” 鄧飛訕訕地走進屋,他確實有好一陣子沒來了,不是不願來,而是沒法向邱風交待,他一直在代邱風催著警方安排夫妻的見面,直到今天才如願。邱風和奶奶對他的到來很高興,張羅著讓座,沏茶,留飯。但何一兵卻對他很不感冒,冷冷地盯著他,忽然問: “你們要把蕭先生軟禁到什麼時候?” 鄧飛看看他,直率地說:“不是我們,是他們,是警方。我並沒有插手對蕭先生的'保護'。在我開始對他追踪時有完全正當的理由,那時他被懷疑與某位科學家的失踪有牽連。我並沒有想到這樣的結局。”

何一兵放緩了口氣:“我不是埋怨你,但總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保護'下去吧。” 鄧飛嘆息著:“不過,警方的保護措施也是可以理解的。誰讓他擁有這一個上帝級的秘密呢。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這一輩子注定不能安生了。”他轉回頭對邱風說,“風兒,警方通知你,可以去見蕭先生了。” “真的?太好了,謝謝你!” “你去吧,帶上小毳毳。上邊的意思是讓你去勸他,勸他放棄自殺的打算,勸他把長生之秘交出來。至於……你自己決定吧。” 他嘆息著。他不滿警方對蕭水寒的軟禁,尤其不滿他們不讓邱風與丈夫見面。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如果把蕭先生放出來,他極可能會兌現他對“造物主的承諾”,拋下邱風和毳毳,還走那個寶貴的秘密。究竟怎樣才能扯破這個怪圈?他真的毫無辦法。

邱風沒有這樣深沉的心機,她已經被眼前的好消息所陶醉了。她歡叫著,頻頻地親著孩子:“毳毳,咱們要見到你爸爸了!你爸不知道該多想你呢。奶奶,我要去見水寒了!”她抱著孩子衝出屋門,又折回頭,把孩子交給奶奶,自己到妝台前去梳妝。她不能讓丈夫看到一個衣冠不整的女人呀。風奶奶抱著毳毳,也是喜得合不攏嘴。少頃,邱風從洗臉間出來,略施粉黛,青絲垂肩,嬌豔婀娜,與何一兵才見到的那個邱風簡直不是一個人了。出門時,她想起何一兵,回頭向鄧飛央求:“何一兵能去嗎?也讓他去吧,他是水寒最好的好朋友啊。” 鄧飛略為猶豫。警方並沒有讓何一兵同去。但他最終說:“行啊,讓他也去吧。我給龍局長說一說,應該沒問題的。何先生,你願意去嗎?”

“當然啦。衷心地謝謝你。” “那好,走吧。” 邱風抱著孩子坐到鄧飛的車上,何一兵開著自己的車跟在後邊。 李元龍被軟禁在一間心理實驗室裡。透過巨大的全景觀察窗,可以看到室內只有一把固定在地上的軟椅,牆壁上敷有厚厚的泡沫塑料貼層,那是防止他自殺用的。各種儀表對他的脈搏和血壓等進行著遙測。 對他的軟禁已經整一個月了,這件事讓龍波清他們感到理屈,這明顯是違犯法律的,而且對李元龍這樣身份的人(在人們心目中,他差不多已經是一個肉身的上帝了)也有失恭敬。不過,你總不能眼看著一個優秀的科學家(尤其他還握有那樣重大的秘密)去自殺吧。所以,這不是軟禁,是對一個一心想自殺的精神不正常者的防範措施。

窗外的環形座位上有十幾個人,這是特使先生和他帶來的特別小組的全部成員。李元龍正平心靜氣地與他們對話,這種對話已經進行十幾天了,李先生的聲音仍然平和邈遠,就像深山傳出來的鐘聲,不帶一點煙火氣: “你們問我為什麼不向世人公佈長生之秘,很簡單,我不能把一種未經考驗的技術貿然推向社會。我隱姓埋名,用135年的時間對長生這種生命形態作了嚴格的驗證。很遺憾,我發現,儘管我的體力和'本底智力'在170歲時仍能保持巔峰狀態,但大腦的創造力卻萎縮了,難以進行創造性思維。而創造性思維正是人類得以發展的原動力。也許,”他苦笑著說,“上帝為我們選定的生死交替仍是最佳方式。” 外面的於亞航教授已經白髮蒼蒼,是一位極富盛名的生物科學家,但在對“年輕的蕭水寒”說話時,仍感到年齡加權威的壓力,他畢恭畢敬地說: “李前輩,我是讀著你的書進入這個領域的,我真沒想到,竟然有幸瞻仰到你的容顏。但是,恕我不能同意你的觀點。長生可以無限延長人的有效壽命,對人類的繼續發展太重要啦。至於那些枝節問題是很容易解決的。只要人類掌握了壽命上的自由,它所帶來的副作用總歸能解決的。” 李元龍微笑道:“如果偉大的牛頓活到20世紀,並保持巔峰智力,那麼,以他的權威,他能容許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嗎?” 於教授說:“人類完全可以採用一些校正的辦法呀。比如,生物為了適應殘酷的生存競爭,都進化出了過剩的繁殖能力,包括人類。但是,當人類因生活環境的改善而大大降低了嬰兒的夭折後,人類就採用自覺或強制避孕的辦法來降低出生率,使它仍保持在一個合適的水平上,'過剩的繁殖能力'並沒讓天下大亂。對於長生術所導致的'過剩的壽命',同樣可以採用類似的辦法嘛,比如,所有人在200歲後退出科學研究,至少退出科學研究的決策層。” “既然這樣,怎麼'無限'延長人的有效壽命?如果具有無效壽命的'年輕人'充斥地球,怎麼容納有創造精神的後來者?不,這並不是枝節問題,是一個無法克服的固有矛盾。”他停頓一會兒,說:“造物主選擇生死交替,是因為它更有利於生物體的變異進化;我暫時凍結長生術,則是因為社會還沒有做好必要的準備。這可能是個好的聖誕禮物,但最好我們耐心一點,還是等到聖誕節再拿出來吧。”停了停,他平和地補充道,“否則,在一個充滿貪欲的世界上,這個人人垂涎的禮物也許能讓社會崩潰。” 也許是體會到了這個前景的可怕,外面的人一時間噤聲了。 特使坐在後排,表情很平靜,但心中已經煩燥不寧。這樣的談話進行了十幾次,蕭水寒,或者說是李元龍沒有一點兒鬆動。他拒不交出長生之秘,也不放棄自殺的決定。特使估計,李元龍之所以還沒有自殺,也許是想再見妻女一面。所以,他一直不敢放邱風來探望丈夫。但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只好同意邱風前來,但願她們能讓他改變主意,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 有人走進來低聲通報,說蕭太太和孩子已經來了。龍波清點點頭,讓他帶她們進來。邱風一進屋就愣了,她沒有料到丈夫是被關到玻璃球內,就像電影中對待兇惡的外星人。特使和龍波清過來迎接,邱風瞪著他們,眼中冒著怒火。特使理解她的憤怒,苦笑道: “蕭太太,你以為我們願意把他關押起來?實在是不得已之舉啊,李先生執意要自殺,要'履行對造物主的承諾'。我們只好採取嚴密的防範措施。”他嘆息一聲,“去吧,好好勸勸他,去勸勸他吧。只有你和女兒或許能說服他活下去。” 邱風的目光早就轉向丈夫,她撲到玻璃屏障上,把毳毳舉過頭頂,嘶聲喊道: “水寒,不要拋棄我們!難道你捨得毳毳嗎?”毳毳被驚得大哭起來,小手小腳使勁舞動著。 “水寒,我不求你長生,我也不求長生,我只要你和我度過正常的人生後,我們一塊兒去死,好嗎?” 液晶屏上顯示,李元龍心跳加快,血壓升高。但不管內心如何痛苦,表面上他有效地克制了自己的激動。他平靜地說:“風兒,好好活下去,請你諒解我,我不得不履行對上帝的允諾。很高興又能見到你和毳毳,現在,我可以心無旁顧地走了。風兒,再見。可惜我不能再吻一下小毳毳。”他看見了邱風身後的何一兵,笑著說: “一兵,很高興能再見你這一面。替我照顧好風兒,照顧好咱們的天元公司。” 毳毳仍在哭叫,邱風顧不上哄她,淚水橫流而下。這會兒,她已經意識到,丈夫真的要離開他了,連她和毳毳也擋不住了。何一兵比她撐得住,強忍悲痛說: “李先生,我的水寒大哥,我會記住你的囑託。風兒,有什麼話抓緊說吧。” 特使對李元龍的固執已經忍無可忍,要過話筒嚴厲地說:“李先生,請原諒我的坦率,我想你無權把人類渴盼的長生之秘帶到另一個世界,那是人類的財產,並不屬於你個人。我們不會讓你自殺的,我們的醫療小組會使用一切手段維持你的生命。” 李元龍微微一笑:“你不必擔心,一個人的死亡不能永遠壟斷長生之秘。”他隔著玻璃吻吻邱風,吻吻孩子的小手,喃喃地說:別了,風兒,別了,我的毳毳。然後他回到座位上,閉上眼,一種奇怪的笑容在他的臉上漾開。他自語道:“人類不需要不死的權威。” 液晶屏上顯示他的血壓陡降,唿吸忽然停止,心電曲線隨即拉成一條直線。幾名醫生急急地衝進室內,圍著李元龍忙亂地搶救。幾分鐘後,一名醫生抬起頭驚慌地報告: “他已經死了!竟然坐化了!真不可思議。” 邱風的身體緩緩晃動一下,慢慢順著玻璃滑下去。鄧飛和何一兵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從她手中接過孩子,把邱風平放在地板上。特使先生下意識地站起來,目瞪口呆。他曾擔心邱風及女兒的探望就是李元龍的畢命之日,結果他不幸而言中了。這會兒他心中打翻了五味瓶:失敗的沮喪,對李元龍的固執的惱怒,對他的節操的敬仰,對邱風母女的憐憫。他看了看龍波清,那人也是一臉沮喪。他們走近玻璃屏,一個醫生正在掐邱風的人中,她已經開始清醒了。但室內的醫生已經停止對李元龍的搶救,含愧地看著特使,看來已經沒有任何希望。 毳毳在鄧飛懷裡,這會兒她倒不哭了,一雙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周圍。特使摸摸她的小臉,嘆息著,交待一聲:“開始咱們的備用方案,對他先生的遺體進行永久保存。另外,照顧好李太太。”就離開了這裡――他不忍心看見清醒後的邱風。隨從人員也魚貫而出,龍波清想和鄧飛說什麼,但他最終只是苦笑一下,聳聳肩膀,也低頭走出去。 大廳裡,邱風“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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