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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五章

沙丘 弗兰克·赫伯特 5415 2018-03-14
保羅站在巨大的製造者前行道路邊的沙地上等著。他提醒自己:我一定不要像走私者那樣不耐煩而又不安定,我必須使自己成為沙漠的一部分。 那生物現在離保羅只有幾分鐘路程那麼遠,它爬行時所發出的嘶嘶聲響徹清晨的沙漠。它那山洞似的大口張開,露出散開的巨牙,像綻開的巨大花朵。它口中發出的衰微香料的氣味充斥著沙漠上空清冽的空氣。 保羅的濾析服輕鬆地挎在身上,他僅隱隱約約地感到他的鼻塞、呼吸罩的壓力。斯第爾格的教導,沙漠中痛苦難熬的時刻,所有其他的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之中。 “在沙漠中,你應該站在離製造者軀幹多遠的地方?”斯第爾格問過他。 他回答得十分正確:“製造者軀幹的直徑為一米,離開它軀幹站立的距離為半米。其軀於的直徑每增加一米,離其軀幹站立的距離增加半米。”

“為什麼?” “為了避開它快速前行時所產生的旋風,同時也便於有足夠的時間跑過去,騎到它上面。” “你已經騎過為種族和生命之水而馴養的小製造者,”斯第爾格說,“但是,這次考驗所召喚來的是一條兇狂的野生製造者——沙漠中的古生物。對這樣的一條製造者,你必須十分尊敬。” 現在,鼓槌的打擊聲和製造者前行的嘶嘶聲混在一起。保羅深深地吸著氣,即便通過過濾器,他也能嗅到沙漠礦物的辛辣氣味。 那野生製造者——沙漠古生物,幾乎逼近他。它巨大身軀的分節部位向上拱起,掀起的沙浪蓋過他的膝蓋。 來吧,你這可愛的魔王!他想。來吧,我在召喚你。來吧,來吧! 沙浪把他舉起來,塵土從沙面上刮過去,他極力穩住身子。那沙云般彎彎曲曲的牆壁,懸崖一樣的分節軀幹,界限分明的環形節線,這是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保羅舉起鉤子,順著鉤端看過去。在製造者衝過他身邊時,立即靠了上去,伸出鉤子向製造者軀幹鉤去。他感覺到鉤子鉤住了它,它向前衝,並拖著他向前。他向上跳起,雙腳蹬在製造者牆一樣的軀幹上,雙手緊緊抓住鉤子,身子向外傾斜。這是真正的考驗:如果他把鉤子準確地鉤住製造者軀幹上環形節的鱗甲邊緣,撕開那一片鱗甲,它就不會側滾而壓扁他,否則…… 製造者慢下來,它從敲打著的鼓槌上爬過去,使鼓槌沉默下來。它的軀體向上捲起,再向上——帶著那些令人討厭的倒鉤盡量向上抬起,讓它那環形鱗甲下面柔軟的肌肉盡量遠離威脅著它的沙。 保羅發現自己已高高騎在了沙蜥上面,感到極大的歡喜,像一個國王視察他的國土。他抑制住突然想使沙蜥躍起、轉身,顯示自己對這古生物控制的迫切心情。

他突然明白了斯第爾格為什麼要警告他:粗率的年輕人與這些魔王一起跳舞、玩耍,在它們背上倒立,取掉雙鉤,並在沙蜥要把他們摔下去之前,又重新把雙鉤插入它們身上是危險的舉動。 保羅把一個鉤子鉤在原處,取下另一個鉤子,並將它刺入沙蜥軀幹側邊下方。在這個鉤子鉤牢之後,便取下第一個鉤子,再刺入它側邊的另一個地方。沙蜥翻滾著,調過頭來,來到了那片細沙地,其他的人正等在那裡。 保羅看見他們走過來,用鉤子鉤住沙蜥的軀幹往上爬,但盡量避免碰及它那些敏感的環節邊緣,直到他們全部爬到它的頂面,最後呈之字形騎在他後面,用鉤子穩住沙蜥的身子。 斯第爾格從隊列中間走到前面,檢查保羅鉤子鉤的位置,抬頭瞥見了保羅臉上的笑容。

“你成功了,啊?”斯第爾格問,他提高聲音,超過了他們前行的嘶嘶聲,“那是你所想的,你成功了?”他挺直腰:“現在我告訴你,那是草率的行動。我們中一些十二歲的人比那做得更好。你站的地方左邊是埋鼓槌的沙地,如果沙蜥轉到那邊,你不可能退到那沙地裡去。” 笑容從保羅臉上消失了。 “我看見了那埋鼓槌的沙地。” “那麼你為什麼不發信號,讓我們中的某個人佔據有利位置來幫助你?就是在考驗中,這也是可以的。” 保羅緊張地吞嚥了一下,對著迎面吹來的風。 “你認為我很壞,現在才給你講這些,”斯第爾格說,“這是我的職責,我考慮到你對整個隊伍的價值。如果你搖搖擺擺退入那埋鼓槌的沙地,製造者會朝你奔過去。”

儘管感到氣憤,保羅知道,斯第爾格說的是事實。過了很長的時間,他才用從他母親那裡學來的克制力,重新恢復了冷靜。 “我很抱歉,”他說,“這種事今後不會再發生。” “在危險的時候,總要找個幫手。萬一你失手了,會有人抓住那條製造者,”斯第爾格說,“記住,我們合作,我們才有信心。我們合作,啊?” 他拍了拍保羅的肩。 “我們合作。”保羅同意。 “現在,”斯第爾格說,他的聲音尖利,“讓我看看你是否知道如何駕馭製造者。我們在哪一邊?” 保羅看了一眼他們腳下沙蜥那長有鱗甲的環節,注意到鱗甲的特點和大小,大一些的鱗甲在他右邊,小的鱗甲在他的左邊。他知道沙蜥移動的特點是一邊經常在上面,當它長大時,那一邊在上的特徵就幾乎不變。底部的鱗甲又大,又厚,又光滑。一條大沙蜥身上頂面的鱗甲,從它的大小就可以判斷出來。

保羅移動雙鉤,走到左邊。他指揮那側的人用鉤鉤開沙蜥左側環節上的鱗甲,使沙蜥沿直線方向滾動。在它轉過身子後,他又讓兩個舵手從隊伍中走到前面的位置上。 “向左轉,阿齊嗨……喲!”他喊起了傳統的號子。這時,左邊的舵手鉤開那面一個環節處的鱗甲。 沙蜥威風凜凜地轉了一圈,為了保護它那被鉤開的環節,轉動著身子。然後,它全部轉過身來,向南方奔去。這時保羅高呼:“蓋拉特(前進)!” 掌舵人鬆開鉤子,沙蜥便筆直向前急馳。 斯第爾格說:“真棒,保羅·摩亞迪!經過多次實踐之後,你可以成為一個沙蜥騎士。” 保羅皺著眉,想:難道我不是自己爬上來的嗎? 他身後突然爆發出笑聲,整個隊伍開始齊聲高呼他的名字,呼聲在空中飄蕩。

“摩亞迪!摩亞迪!摩亞迪!摩亞迪!” 從遠遠的沙蜥的尾部,傳來刺棒敲擊尾環節的聲音,沙蜥開始加快速度。保羅的長袍在風中飄揚,沙蜥狂奔時與沙面摩擦而發出的嚓嚓聲也逐漸增大。 保羅回頭望著他身後的隊伍,在人們中間發現了契尼。他一邊看著她,一邊對斯第爾格說:“我現在是沙蜥騎士了,斯第爾格?” “哈,喲姆!今天你是沙蜥騎土了。” “那麼,我可以選擇我們的目的地?” “你喜歡到哪裡就可以到哪裡。” “我是今天在這裡——哈巴亞沙海中誕生的弗雷曼人。今天以前我沒有'生命',我只是一個孩子。” “不完全是一個孩子。”斯第爾格說,他把被風吹打著的頭罩拴緊。 “但是,我過去的世界被某個東西封住,現在那東西已被去掉了。”

“現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你。” “我要到離這二十響遠的南方去,斯第爾格,我要親眼看看被我們改造過的土地。過去,我只聽別人說過。” 我將看到我的兒子和家人,他想。我需要時間來考慮我頭腦中是過去的未來。麻煩開始了,如果我不能恰當地解決,它將變得難以收拾。 斯第爾格用一種穩重的眼光打量著他。保羅的注意力仍被契尼所吸引,他看見她臉上呈現出對他的關心,也注意到他的話在人們中引起的激動。 “大夥兒渴望與你一起去攻擊哈可寧的巢穴,”斯第爾格說,“那巢穴只有一響遠。” “弗雷曼敢死隊員們和我一起攻打過他們的巢穴,”保羅說,“他們將再次和我一起這麼做,直到把所有哈可寧人消滅乾淨為止。”

斯第爾格邊駕馭著製造者邊打量著保羅。保羅意識到,這個人在回憶他是怎樣在列特·凱因斯死後成為泰布營地的司令官和營地領導委員會的一名成員的。 保羅想:他已得到有關年輕的弗雷曼人騷亂的報告。 “你希望召集一次領導人會議嗎?”斯第爾格問。 隊伍中的年輕人的眼中放出灼人的光芒,他們邊駕馭著製造者邊躁動著,觀看著事態的發展。保羅看到契尼不安的眼神,她一會兒看著她的叔叔,斯第爾格,一會兒看著她的男人,保羅。 “你不會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保羅說。 他想:我不能退縮,我必須控制住這些人。 “今天,你是統帥,”斯第爾格說,他說話的語氣冷峻嚴肅,“你將如何使用這個權力?” 我們需要時間鬆弛一下,冷靜地思考一下這件事,保羅想。

“我們去南方。” “即使我說就今天結束。我們回北方?” “我們去南方。”保羅堅持說。 斯第爾格用長袍緊緊裹住自己,顯出不可忽視的尊嚴。 “召集一次會議,”他說,“我將發出通知。” 保羅想:他認為我將向他挑戰,他也知道他無法與我對抗。 保羅面對南方,感到風吹打在他裸露的臉上,想著導致他做出決定的必要條件。 他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保羅知道他不能讓任何顧忌影響他自己,他也不能離開他在未來看到的時間風暴中心線。也許此事會得到解決,可要是他能親自把它的主要疑難問題解決就好了。 如果能得到幫助來完成我的使命,我就不會向他挑戰,保羅想,要是還有其他辦法來阻止大規模復仇戰爭的話…… “我們將在哈巴亞山脊下的鳥穴宿營,做晚飯和祈禱。”斯第爾格說。他用鉤子使自己在製造者的擺動中保持平衡,指著前面突出在沙漠上的一道矮矮的岩石屏障。 保羅打量著懸崖,層層疊疊的岩石像波浪一樣漫過懸崖向遠處延伸,沒有半點綠色,也沒有花朵使堅硬的平地顯得柔和。在懸崖的那一邊,是伸向南方沙漠的路。他們驅趕著製造者朝那懸崖奔去。 二十響。 這條路通向哈可寧巡邏隊巡邏範圍以外很遠很遠的地方,他知道那裡是什麼樣子。夢已給他指明,一天,在他們離開時,那遙遠的地平線上的顏色有一點輕微變化——變化如此輕微,以至於他感到是從希望中看到它——那裡會有新的營地。 “我的決定適合摩亞迪的需要嗎?”斯第爾格問道,他的話聲中含有稍許譏諷。但是,對每一聲鳥叫聲、每一隻塞拉哥尖銳聲音發出的信息十分敏感的弗雷曼人,都聽出了話中所含的譏諷。大家都看著保羅,看他對這種譏諷會做出什麼反應。 “在我們組織敢死隊時,我曾發誓要忠於它,”保羅說,“我的敢死隊隊員知道我是真誠的,難道斯第爾格對我的忠誠有懷疑嗎?” 保羅的話中流露出真正的痛心。聽了這些話,斯第爾格低下了他的眼瞼。 “友索,我的伙伴,我決不會懷疑他,”斯第爾格說,“但是你是保羅·摩亞迪,阿特雷茲公爵,也是李桑·阿·蓋布——天外之聲,我甚至不認識這些人。” 保羅轉身走開去,抬頭望著聳立在沙漠上的哈巴亞山脊。他們腳下的製造者仍然強健、溫馴,還能載著他們走兩倍於他們所走的距離。他了解它,除了講給孩子們聽的故事之外,沒有什麼能與這沙漠老人相匹配。保羅意識到,它是新的神話中的東西。 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保羅順著手臂看到它那一端的臉——在過濾器罩子和濾析服頭罩之間露出的斯第爾格的雙眼。 “在我之前,領導泰布營地的那個人,”斯第爾格說,“是我的朋友。我們共過患難,他多次救過我,我也多次救過他。” “我是你的朋友,斯第爾格。”保羅說。 “沒有人懷疑,”斯第爾格說。他拿開手,聳了聳肩,“但這是慣例。” 保羅知道,斯第爾格太注重弗雷曼的習慣,而不考慮任何其他的可能。在這裡,一個領袖不是殺死他的前任,就是在前任領袖死於沙漠之後,殺死部落中最強壯的人,來奪取部落的統治權。斯第爾格就是那樣培養起來的一個寧死不屈的人。 “我們應該讓製造者回到沙漠深處去。”保羅說。 “是的,”斯第爾格表示贊同地說,“我們可以從這裡走到那個山洞。” “我們騎得夠遠了,它會自己鑽進沙裡,生一整天的氣不出來。”保羅說。 “你是駕馭沙蜥的統帥,”斯第爾格說,“說,我們什麼時候……”他突然打住話,凝視著東方的天空。 保羅轉過身,衰微香料染成的藍眼睛使天空看起來一片黑。遠處有規律的閃光,在充分過濾過的蔚藍色天空中,顯得十分清晰。 撲翼飛機。 “一架小型飛機。”斯第爾格說。 “可能是一架偵察機,”保羅說,“你認為它發現了我們嗎?” “在這樣遠的距離,我們只不過是一隻沙漠中的巨蜥。”斯第爾格說。他用左手打了個手勢:“下去,在沙地上散開。” 弗雷曼人開始從沙蜥側面跳下去,躲在他們的外套下面,與沙漠融合在一起。保羅看清契尼跳下去的地方,並把它記住。最後,只有他和斯第爾格還留在沙蜥上面。 “第一個上來,最後一個下去。”保羅說。 斯第爾格點點頭,利用鉤子從側面跳了下去,跳進沙裡。 保羅等到沙蜥完全離開他的人散佈的地區,才取下鉤子。由於沙蜥還沒有精疲力竭,這時是最危險的。 從驅趕棒和刺鉤中解脫出來,那條巨大的沙蜥開始鑽入沙裡。 保羅輕快地沿著它那寬闊的背往後跑,仔細計算著他下跳的時間。 他跳了下去,跑著著地,向沙丘滑面的對面跑去,頂著衣袍躲藏在沙暴下面。 等待…… 保羅翻過身來,輕輕地,從衣袍的縫隙望出去,看到一線天空。 在看見飛機之前,他先聽到了機翼撲打的聲音,輕微的噴氣發動機的嗡嗡聲。飛機掠過他頭頂上空,飛了一個很大的弧圈,朝山頂飛去。 保羅注意到,它是一架沒有標識的飛機。 飛機在哈巴亞山脊後面消失了。 從沙漠上面傳來一聲鳥叫,又一聲鳥叫。 保羅抖掉身上的沙,爬到沙丘頂上,其他人都站了起來,排成一行,順著沙脊排過去。從他們中間他認出了契尼和斯第爾格。 斯第爾格對著沙脊發出信號。 隊伍集合起來,開始以不會引來沙蜥的節奏破碎的步伐,在沙面上向前滑行。他們走在沙丘上因風的吹壓而變得堅實的突出部位,斯第爾格和保羅並排走在一起。 “那是走私者的飛機。”斯第爾格說。 “好像是,”保羅說,“但是,對走私者來說,他們進入了沙漠縱深的地方。” “他們也存在著遇到巡邏隊的麻煩。”斯第爾格說。 “如果他們能深入到沙漠這樣遠的地方,那麼,他們也可以深入到沙漠更遠的地方。”保羅說。 “確實如此。” “如果他們冒險深入到南部沙漠地區,他們就會看到他們不該看到的東西。那樣就不好了。” “你不認為他們是在尋找衰微香料?” “一定會有一支空中部隊和一些運輸機在某個地方等著那架飛機。”保羅說。 “我們有衰微香料,讓我們設下一個誘餌,抓住走私者。他們應該受到教訓,讓他們知道這是我們的土地。而且我們的人也需要練習一下使用新式武器。” “那麼,友索是說,”斯第爾格說,“友索為弗雷曼著想。” 但是,友索必須放棄與可怕的目的相一致的決定,保羅想。 風暴正在聚集起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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