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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沙丘 弗兰克·赫伯特 10784 2018-03-14
“所有的戰爭理論歸結起來就是危險,”公爵說,“而當它危及你們自己的家庭時,戰爭的因素將關聯到許多其他的方面。” 他知道自己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憤怒。他轉身,沿著長桌走了幾步,又返回。 會議室裡只有公爵和保羅。這是一間顯得空蕩的隔音室,有一張長桌,周圍是老式的三腳椅,另外一邊放著一個地圖板和一台投影儀。保羅坐在桌邊,緊靠地圖板。他把獵殺鏢的事告訴了父親,並報告說有一個叛徒正對他們構成威脅。 公爵在保羅對面停下來,拍著桌子說:“哈瓦特告訴我那房子安全。” 保羅略顯猶豫地說:“我開始也很氣憤,也怪罪哈瓦特。但威脅來自房子外邊,簡單、直接而聰明。要是沒有您和包括哈瓦特在內的其他許多人對我的嚴格訓練,我可能已經成了犧牲品。”

“你是在替他辯護嗎?”公爵問。 “是的。” “他年齡大了,沒錯。他應該……” “他有豐富的經驗,富於智慧,”保羅說,“您想想他犯過的錯誤有多少?” “為他說話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你。”公爵說。 保羅笑起來。 雷多在桌子的前端坐下,把手放在兒子的手上:“兒子,最近,你……成熟了很多。”他抬起手:“我很高興。”他也笑了。 “哈瓦特會自責的。他對自己的憤怒會比我們倆加起來的還要大。” 保羅抬眼看著窗外漆黑的夜晚。陽台上的欄杆反射著屋裡的燈光。保羅注意到外邊有東西在移動,那是穿著制服的阿特雷茲警衛。保羅回頭望見父親身後的白牆,再低頭看著閃亮的桌面,注意到自己的手已捏成了拳頭。

公爵對面的門砰的一聲打開,哈瓦特大步走進來,臉色顯得比平時更蒼老疲倦。他繞過桌子,走到公爵面前,立正站著,說:“閣下,我剛知道發生了意外,是我的錯誤,辜負了您對我的信任,責不容恕。我請求辭……” “哦,坐下,別說蠢話,”公爵說,指指保羅對面的椅子。 “如果說你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你過高地估計了哈可寧人。他們簡單的頭腦設計了一個簡單的陰謀。我們對簡單的把戲沒有註意。而我的兒子已向我說明,沒有你對他的良好訓練,他就在劫難逃,在這方面,你沒有使我失望!”他拍拍椅背,“坐下吧,聽我的!” 哈瓦特坐下來:“可……” “不談這事了,”公爵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們還有更緊迫的事。其他人在哪兒?”

“我讓他們在外邊等著,我……” “叫他們進來。” 哈瓦特看著公爵的眼睛說:“閣下,我……” “我知道誰是真正的朋友,薩菲,”公爵說,“讓他們進來。” 哈瓦特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是,閣下,”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對開著的門叫道,“哥尼,大家都進來。” 哈萊克領著一隊人走進屋,每個軍官都表情嚴肅,身後跟著各自的助手和專家。隨著一陣有節奏的聲響,大家紛紛落座。 “這兒備有咖啡。”公爵說。 公爵的眼光掃過自己的部下,心想:他們是優秀的軍人,在這種戰爭中的表現,沒人能比他們更好。咖啡從旁屋送到每個人面前,公爵等著,發現不少人臉上露出了倦容。 公爵站起來,臉色沉靜,顯得富有效率。他用指關節敲敲桌子,集中大家的注意力。

“嗯,先生們,”他說,“我們的文明似乎根深蒂固於侵略的習慣,以至於沒有古老的方法,我們連簡單的聖命也無所適從。” 有人笑起來。保羅發覺父親用正確的語調、恰如其分的措詞,活躍了大家的情緒。甚至聲音裡對疲倦的揭示也恰到好處。 公爵接著說:“我想首先讓大家聽聽薩菲對弗雷曼人情況的補充。薩菲?” 哈瓦特抬頭掃了一眼大家,說:“我首先作一個概括的介紹,然後討論幾個經濟問題。可以說弗雷曼人越來越像我們所需要的同盟。他們正在觀察我們是否可靠,而他們行事的方式似乎是公開的。他們送來了一些禮物……有他們自己製作的濾析服……某些留有哈可寧人堡壘的沙漠地區的地圖……”他看了一眼桌子,接著說:“他們的情報已證明完全可靠,為我們與應變法官打交道幫了大忙。他們還不時送點別的東西來……給傑西卡女士的珠寶,香料酒,糖果,藥品。我的人正在處理送來的東西,似乎沒什麼陰謀。”

“你喜歡他們嗎,薩菲?”一個人問道。 哈瓦特轉身面對問話人:“鄧肯·伊達荷說他們值得尊敬。” 保羅瞟了一眼父親,看著哈瓦特,問:“對弗雷曼人的數量有什麼新的情報嗎?” 哈瓦特看著保羅答道:“根據他們的食物加工和別的證據推論,伊達荷說他去的那個洞穴群裡可能有一萬人。他們的領袖說他統領的這個部落有兩千個家庭。我們有理由相信存在著許多這樣的部落群體。他們似乎都效忠於一個叫做列特的人。” “這是新情報。”雷多說。 “閣下,也許我的情報有誤。有情況表明這個列特可能是當地信奉的神。” 另外一個人清清嗓子,問:“他們確實與走私者來往嗎?” “伊達荷在那個部落時,就有一個走私商隊帶著大量香料離開。他們使用運貨牲口,說明他們將有兩週多的旅程。”

公爵說:“看來走私犯利用這段不安定時期增加了行動。這值得我們注意。對非法的星際走私販運我們不必擔心……這一直都存在。但對他們的行動完全置之不理……這也不行。” “您已經有了計劃,閣下?”哈瓦特問。 公爵看著哈萊克說:“哥尼,我想讓你帶領一個代表團,或者是外交使團,如果你願意的話,去跟這些浪漫的商人接觸、談判,告訴他們交納一定的公爵稅,只要他們願意,我就對他們的走私不聞不問。哈瓦特估計過,他們用於行賄買通關節和僱用保鏢的錢是這個數的四倍。” “要是皇上聽到風聲怎麼辦?”哈萊克問,“他對喬姆公司的利潤可是非常眼紅的。” 雷多輕輕一笑:“我們將公開將這筆收入以夏達姆四世的名義存進銀行,然後從中扣除我們用於徵稅的合法費用。讓哈可寧人為此去跳腳吧!我們將弄垮幾個在哈可寧時期發了財的人。不再行賄!”

哈萊克臉上露出了笑容:“啊,閣下,真是一記漂亮的下衝拳。要是我能看見男爵聽到這消息時的臉色該多好!”公爵轉身對哈瓦特說:“薩菲,你說你能買到的那些賬本弄到手了嗎?” “弄到了,閣下。現在正對它們進行仔細查看。我自己已瀏覽了一遍,可以大致談一下。” “說吧!” “哈可寧人每隔330個標準日便從這個星球運出100億宇宙索。” 在座的人都驚訝地叫了一聲,甚至那些已經露出倦容的年輕副手們也坐直身子,相互交換了一個吃驚的眼神。哈萊克輕聲說:“他們真打算將沙漠中的財富資源吸乾刮淨。” 公爵說:“先生們,你們瞧,還有人會那麼天真地相信,哈可寧人會因國王的命令而悄然捲起鋪蓋卷,一聲不響地離開這個星球嗎?”

所有的人都在搖頭,表示同意公爵的觀點。 “我們必須武裝到牙齒,”公爵邊說邊轉身對著哈瓦特,“現在該說說裝備的情況了。他們留下了多少沙犁、收穫機、衰微香料廠和附屬設備?” “不少,”哈瓦特邊說邊讓助手遞給他一個文件夾,放在桌上打開,“他們沒有告訴我們不到一半的沙犁可以運轉,只有三分之一的運載器可以飛行,將設備運到香料開採地。哈可寧人留下的全部設備隨時都可能出故障,變成廢物。能讓這些設備運轉就是我們的福氣,能讓其中的四分之一工作六個月真是萬幸了。” “比我們預料的要好哇,”雷多說,“基礎設備的實際情況怎樣?” 哈瓦特瞟了一眼文件夾說:“在幾天內可以讓大約930來個開採工廠去現場開工。用於勘探、偵察和氣象觀測的巡偵機有6250架……運載器接近1000架。”

哈萊克說:“要是與吉爾德人談判,讓他們同意將宇航船作為氣象衛星向我們開放,這是否會更便宜?” 公爵看著哈瓦特:“這方面沒有新消息嗎,薩菲?” “我們現在必須尋找別的出路,”哈瓦特說,“吉爾德人並沒有真正與我們談判。他們只是要讓我們明白,我們支付不起他們的要價,無論我們怎麼努力,這不可改變。我們的任務是在重新接觸前找出原因。” 哈萊克的一個副手在椅子上轉了一下,忿忿地說:“這不公平!” “公平?”公爵看著說話的人,“誰要尋求公平?我們要靠自己建立公理,就在這……阿拉吉斯,無論生與死,我們都要努力實現它。你跟我到這兒來,後悔了嗎?” 那人盯著公爵,說:“不,閣下。您沒有退路,我除了跟著您,別無選擇。原諒我的一時衝動,可是……”他聳聳肩。 “……有時我們大家都會感到難受。”他再聳聳肩。 “……是的,大家都有感到憤憤不平的時候。”

“我理解,”公爵說,“既然咱們有武器,而且可以使用它們,我們也就不必為什麼公平煩惱。誰心中還憋著怨氣?如果有,就發洩出來吧!這是一個友好的會議,誰都可以暢所欲言。” 哈萊克動了動,說:“閣下,引起抱怨的原因是我們沒有來自其他大家族的自願者。他們把您稱做'公正的雷多',向您許諾永遠友好,但這只是在不損害他們自己利益情況下的許諾。” “他們還不知道誰會取勝,”公爵說,“大部分家族都通過避免風險而發了大財,對此無人能夠責怪他們,人們只能鄙視他們。”他看著哈瓦特說:“我們在討論裝備,可以放幾張幻燈片嗎?讓咱們熟悉一下這些機器。” 哈瓦特點點頭,對幻燈機旁的副手做了一個手勢。 桌子表面出現了一個三維立體投影,在桌子遠處的一些人站起來,以便看得清楚一些。 保羅傾身向前,盯著那機器。 跟桌子周圍的人影比起來,那機器顯然是個龐然大物,大約有120米長、40米寬,基本上是個像蟑螂般的長長的機器,帶有可行軌道。 “這是一座採收工廠,”哈瓦特說,“我們挑選了一座修復狀況較好的供大家觀看。我們還發現一整套電鏟設備,是來這兒的第一批皇家生態學家使用過的。可它卻仍在使用,我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 “要是這套設備是人們所說的'老瑪麗',它應該屬於博物館,” 一個助手說,“我認為哈可寧人是用它來進行懲罰的,這是懸在工人們頭上的警鐘,誰要是不聽話就會被分到'老瑪麗'上面去幹活。” 大家哄笑起來。 保羅沒有笑,他全神貫注地看著投影到桌上的機器,腦子裡充滿了疑問。他指著桌上的投影說:“薩菲,有大到可以將這整個機器吞下去的沙蜥嗎?” 大家立即安靜下來。公爵暗暗地罵了一句,然後想:不……他們必鬚麵對這裡的現實。 “在沙漠深處,有沙蜥可以一口就吞沒這套機器,”哈瓦特說,“但我們大部分衰微香料開採工作都是在靠近屏蔽牆附近的沙漠進行的,這些地方有許多沙蜥可以將這座工廠毀掉,然後再輕而易舉地吞沒它。” “我們為什麼不可以給它們裝上屏蔽?”保羅問。 “根據伊達荷的報告,”哈瓦特答道,“在沙漠上裝屏蔽很危險。一個身體大小的屏蔽會招來方圓數百米內的沙蜥,它們會變得異常兇猛瘋狂。我們得到了弗雷曼人的警告,沒有理由懷疑這個警告。伊達荷在弗雷曼人部落裡也沒有發現任何存在屏蔽設備的跡象。” “一點都沒有?”保羅問。 “要在數千人的場所隱瞞這種設備相當困難,”哈瓦特說,“伊達荷可以到弗雷曼人部落的各個地方走動。他沒有發現屏蔽,也沒有看到任何使用它的跡象。” “這是一個謎。”公爵說。 “哈可寧人肯定在這裡使用了大量的屏蔽設施,”哈瓦特說,“他們在每個要塞村都設有維修倉庫,他們的賬目也顯示更換屏蔽及零配件的巨額耗費。” “弗雷曼人會不會有使屏蔽系統失靈的方法?”保羅問。 “似乎沒有,”哈瓦特回答說,“理論上講是有這種可能性……一個相當大的靜電反相裝置據說就可能做到,但還沒人在這方面有過成功的試驗。” “我們以前也聽說過,”哈萊克說,“走私者們與弗雷曼人有著緊密的關係,如果這種設備存在,他們首先會弄到手,而且會在其他星球上販賣。” “這麼重要的問題,我不喜歡讓它懸而不決,”雷多說,“薩菲,我希望你把它列為頭等大事,盡快找到答案。” “閣下,我們已經在著手解這個謎,”哈瓦特清清嗓子說,“嗯……伊達荷確實說過一件事,他說弗雷曼人對屏蔽的態度顯而易見,他說他們覺得屏蔽很有意思。” 公爵皺著眉說:“我們討論的問題是衰微香料設備。” 哈瓦特對投影機旁的助手做了個手勢。 投影機裡映出了一個帶機翼的裝置,很龐大,使四周的人看起來像小矮人。 “這是一架運載器,”哈瓦特說,“實際上是一架大型飛行巡航機,其惟一的作用就是將收採工廠送到蘊藏有豐富衰微香料的沙漠地帶,以及在沙蜥出現時援救收採工廠。沙蜥無處不在。收採香料就是盡量多地走出走進的過程。” “這很適合哈可寧人的道德觀念。”公爵說。 大家轟的一聲大笑起來。 投影機又投下一架飛行器的圖像。 “這是些傳統的飛行巡航機,”哈瓦特說,“主要的改進是增大了航程,同時增加了防沙塵的密封裝置。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飛行器裝有屏蔽,也許扔掉屏蔽發動機是為了減輕重量,以增大航程。” “我覺得不重視屏蔽,並不是好事。”公爵喃喃地說,心想:難道這是哈可寧人的秘密嗎?這是否意味著當一切對我們不利時,我們帶著屏蔽飛行器就沒有逃脫的可能性?他猛地搖搖頭,想甩掉這種想法。接著說:“讓我們評估一下我們的工作進展。我們會得到多大的利潤?” 哈瓦特翻了兩頁筆記本,說:“在估算了維修和可運行設備的費用以後,我們已算出了初步的操作成本。計算的方法自然是以貶值數據為基礎,留有明確的安全值。”哈瓦特閉上眼睛,使自己進入門泰特的半入定狀態,接著說:“在哈可寧統治時,維護費用與利潤之比為14%。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能將這個比例提高到30%,就算交了好運。考慮到再投資和其他可能出現的因素,包括喬姆公司的份額和軍事支出,我們的利潤率將會很低,可能會低到6%至7%,除非我們能更新陳舊的設備,這樣利潤才能回升到12%至15%。” 他睜開眼睛:“還有一條路,那就是閣下願意使用哈可寧人的方法。” “我們必須為長期在這個星球呆下去打下堅實的基礎,”公爵說,“我們必須努力使這兒的大部分人穩定滿意……尤其是弗雷曼人。” “對,最主要的是弗雷曼人。”哈瓦特附和著說。 公爵接著說:“我們在卡拉丹的絕對優勢來自海洋和空氣動力。在這兒,我們也要選擇某種東西,發展我們的優勢和威力,就叫做沙漠威力吧。這可以包括空氣動力,沒有它不行。我希望你們注意飛行器屏蔽的缺乏。”他搖搖頭,接著說:“哈可寧人通過從別的星球獲得某些重要人員達到提高產量和利潤的目的。我們不敢這麼做。每一批新人員裡都會有不少奸細。” “那咱們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只能獲得非常低的利潤和產量,” 哈瓦特說,“最用兩季的產量可能比哈可寧的要低三分之一。” “這也沒什麼,”公爵說,“剛好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我們要加快與弗雷曼人的談判。在喬姆公司第一次審計工作開始前,我希望得到整整五個弗雷曼軍團。” “這個期限太緊,閣下。”哈瓦特說。 “你很清楚,我們時間很有限。只要有機會,裝扮成哈對寧人的薩多卡軍團就會出現在這個星球上。薩菲,你估計他們會有多少?” “最多四五個軍團,不會更多,因為吉爾德人收的運輸費太高。” “那麼五個弗雷曼人軍團加上我們自己的力量就足夠應付了。我們要讓幾個薩多卡俘虜在蘭茲拉德議會上亮相,那麼形勢就能改變……有利潤無利潤都行。” “我們將盡最大努力,閣下。” 保羅看看父親,又回頭看著哈瓦特,突然注意到門泰特年齡大了,意識到老人已為阿特雷茲家族服務了三代,老啦,那陰冷的棕色眼睛,長滿皺紋的臉頰,飽經風霜,這一切都顯示出他老啦。 這老人肩上的擔子太重。保羅想。 “我們正在經歷一場屠殺的戰爭,”公爵說,“但現在戰爭還未到達高潮。薩菲,哈可寧人留下的機器情況怎麼樣?” “我們已剷除了259名哈可寧人留下的間諜,剩下的哈可寧堡壘還有3個,大約有100多人。” “你們剷除的這些哈可寧人都是有產階級嗎?”公爵問。 “大部分人生活富裕,屬於管理階層。” “我要你給他們發效忠證書,每個人必須簽字,”公爵說,“整理好文本,送給應變法官。我們要採取法律行動,證明他們的效忠是假的,沒收他們的財產,剝奪他們的一切權利,讓他們一無所有。注意讓皇上獲得10%的好處。必須讓全部行動合法化。” 薩菲笑了,嘴唇下露出了帶紅斑的牙,說道:“閣下,只有您能有這麼奇妙的主意。很慚愧我沒能先想到。” 哈萊克皺著眉,使保羅暗暗吃驚,沉下了臉。其他人都在點頭,笑著。 這不對頭,保羅想,父親讓人這麼做只會將敵人逼上絕路。他們投降沒什麼好處,就會跟我們拼命。這樣做太危險,可以給我們帶來勝利,也可以毀了我們。 “'我曾是陌生地域的陌生人。'”哈萊克引述道。 保羅盯著他,知道這句話引自《OC聖經》,心想:哥尼也希望結束陰謀詭計嗎? 公爵看一眼黑沉沉的窗外,回頭看著哈萊克,說:“哥尼,你說服了多少沙地工人留下來?” “總共286人。我認為應該接收他們,這是我們的運氣。他們都是有用的人。” “就這麼多?”公爵噘了噘嘴說,“好吧,傳達我的命令……” 桌子周圍的一陣騷動打斷了公爵的話。鄧肯·伊達荷穿過衛兵,疾步走到桌旁公爵身邊,俯身對著公爵耳語。 公爵揮手讓他站起身,說:“大聲說,鄧肯。你瞧,這是戰略會議。” 保羅注視著伊達荷,注意到他那像貓一般狡詐的表情和靈活兇猛的身手,作為一個武器教官,很難有人能與他匹敵。伊達荷黝黑的圓臉轉向保羅,那深邃的眼光沒有任何表示,但保羅已察覺那沉靜的眼光中流露著興奮。 伊達荷看著長長的桌子說:“我們制服了一隊裝扮成弗雷曼人的哈可寧僱傭軍。弗雷曼派了一個信使,給我們送來情報。在攻擊中,我們發現哈可寧人已伏擊了信使,他受了重傷。我們把這個弗雷曼人帶到這兒來救治,但他死了。我發現信使受傷太重,沒辦法救活。他死前想要扔掉一件東西,被我發現了。”伊達荷看了一眼雷多。 “是一把刀,閣下。一把您從未見過的刀。” “嘯刃刀?”有人問。 “沒錯,”伊達荷回答,“乳白色,閃著特殊的寒光。”他把手伸進懷裡,拿出一把刀鞘,露在外面的刀柄上有黑色紋脊。 “別拔出刀!” 這聲音從屋子盡頭的門口傳來,震撼人心。大家都站了起來。 一個身材高大、穿著袍衣的人站在門口,被警衛交叉的劍攔住。那淡黑色的袍衣把他從頭到腳裹住,只在頭罩上留有空隙,黑色的面紗後面露出一雙藍藍的眼睛,沒有一點白色。 “讓他進來。”伊達荷輕聲說。 “別攔他!”公爵命令。 警衛猶豫一下,放下了劍。 那人走進來,站在公爵對面。 “這是斯第爾格,是我去的那個部落的首領,是給我們傳遞情報那些人的領袖。”伊達荷介紹說。 “歡迎,先生,”雷多說,“我們為什麼不能拔出那刀?” 斯第爾格瞟了一眼伊達荷,說:“你已經知道我有豪爽利落、尊重名譽的習慣,我同意你看這刀刃,因為它的主人已成為你的朋友。”他的眼光掃過屋內的其他人,說:“可我不認識其他人,他們會褻瀆這把高貴的刀嗎?” “我是雷多公爵,”公爵說,“你同意我看這把刀嗎?” “我同意給予您拔出這刀的權利。”斯第爾格說。這時桌子周圍傳來一陣不滿的嘈雜聲。他舉起露出青筋的手,說:“我提醒你們,這把劍的主人是你們的朋友。” 大家安靜下來,保羅仔細注意著這個人,感到他身上散發著權威的氣息。他是一個領袖,一個弗雷曼領袖。 在靠桌子中部,與保羅對面坐著的一個人輕聲說:“他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可以告訴我們在阿拉吉斯有什麼權利?” “眾所周知,阿特雷茲的雷多公爵靠順應良心統治天下,”那個弗雷曼人說,“因此,我必須把我們的生活原則告訴你們:見過嘯刃刀的人必須承擔一種責任。”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伊達荷:“它們屬於我們。沒有我們的同意決不能帶出阿拉吉斯。” 哈萊克和另外幾個人開始站起身,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哈萊克說:“雷多公爵才有權決定是否……” “請等等。”雷多說,語氣中的溫和控制住了他們。他想:不能讓局面失控。他對那弗雷曼人說:“先生,對維護我尊嚴的人,我也會尊重他。維護他的尊嚴。我確實欠了你的情。我也一定會投桃報李。如果按你們的習慣,這刀在此地不能出鞘,我就命令誰也不能將刀拔出。如果還需要用其他方式祭奠我們這位死去的朋友,你只需說出來就行。”那弗雷曼人盯著公爵,然後慢慢拉開面紗,露出一張長滿黑鬍鬚的臉,窄鼻,嘴唇豐滿。他特意彎腰,將一口唾沫吐在明亮的桌子上。 桌子周圍的人全都要站起來,伊達荷吼了一聲:“別動!” 大家驚呆了,伊達荷接著說:“我們感謝您,斯第爾格,感謝您用生命之水贈送的禮物,我們接受它,視它像生命一般珍貴。”伊達荷也將一口唾沫吐在公爵前面的桌子上。 他對旁邊的公爵說:“注意水在這兒非常珍貴,先生。那是尊敬的表示。” 雷多放心地坐回椅子裡,注意到保羅的眼神和臉上露出的懊悔笑意,意識到隨著理解的增加,緊張的氣氛已漸漸緩和。 那弗雷曼人看著伊達荷說:“鄧肯,你在我的部落里幹得不錯,你是否與公爵有契約,必須效忠他?” “閣下,他請我加入他們。”伊達荷說。 “他接受雙重效忠嗎?”雷多問。 “您想讓我跟他去幹嗎,先生?” “這事我希望你自己做決定。”公爵說,可他卻沒能掩飾住語氣裡的急迫之意。 伊達荷注視著那弗雷曼人,問:“斯第爾格,我的這種身份條件你能接受嗎?我還得經常為我的公爵效力。” “你是出色的戰鬥者,也為我們的朋友盡了最大的努力,”斯第爾格說,他看著公爵,“就這麼決定了,男人伊達荷擁有這把嘯刃刀,作為效忠我們的象徵。他必須接受淨化,參加儀式,我們會為他做的。他將是弗雷曼人,同時也是阿特雷茲的戰士。這也有先例,列特就效忠兩個主人。” “鄧肯?”雷多問。 “我明白,先生。”伊達荷回答。 “好吧,就這樣。”雷多說。 “你的水就是我們的,鄧肯·伊達荷,”斯第爾格說,“我們朋友的遺體就交給公爵,他的水就是阿特雷茲的水。這就是我們的契約。” 雷多嘆了口氣,瞟一眼哈瓦特,注意著老門泰特的眼睛。哈瓦特點點頭,顯得很滿意。 “我在下面等著,”斯第爾格說,“伊汰荷,你跟朋友們道道別。杜羅克就是死去的那位朋友的名字。你們都是杜羅克的朋友。”斯第爾格轉身向外走。 “你不願再呆會兒嗎?”雷多問。 那弗雷曼人轉回身,抬手蒙好面紗,用手隨意地把麵紗後面的什麼東西接好。保羅瞟了一眼,注意到好像是一根細管。 “要我留下來,有什麼事嗎?”他問。 “我們希望向你表達敬意。”公爵回答。 “名譽要求我去別的地方。”他說完,看了一眼伊達荷,迅速轉身,大步走出了門。 “如果別的弗雷曼人也能像他一樣,那我們就能相得益彰。”雷多說。 伊達荷似有苦衷地說:“他比較特別。” “鄧肯,你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嗎?” “我是您派到弗雷曼人那兒的外交官。” “全靠你啦,鄧肯。在薩多卡軍團來犯之前,我們至少要有五個弗雷曼軍團。” “先生,這還需要做一些工作。弗雷曼人喜歡各自為陣,”伊達荷顯得猶豫,“而且,先生,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們除掉的那個僱傭兵想要從死去的那個弗雷曼朋友身上奪走嘯刃刀,那僱傭兵說,哈可寧人為一把嘯刃刀懸賞一百萬宇宙索。” 雷多的下頜動了動,顯然非常吃驚:“他們為什麼如此急於得到一把嘯刃刀?” “這刀是用沙蜥的牙打磨而成的,它是弗雷曼人的標誌和象徵。有了它,一個藍眼睛的人可以進人任何一個弗雷曼人部落。如果我是陌生人,他們就會進行詢問,因為我長得不像弗雷曼人。可……” “彼得·伏來。”公爵說。 “一個魔鬼般狡詐的人。”哈瓦特說。 伊達荷把刀藏進衣服裡。 “保護好那把刀。”公爵說。 “我知道,閣下,”他拍拍掛在皮帶上的對講機說,“我會盡快向您報告。薩菲有我的呼叫密碼,使用戰時語碼。”他敬了禮,轉身,急忙去與那弗雷曼人會合。 他們聽著腳步聲在走廊裡迴盪。 雷多和哈瓦特心領神會地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先生。”哈萊克說。 “我耽誤了你們的工作。”雷多說。 “我要匯報一下前進基地的情況,”哈瓦特說,“是否下次再說,先生?” “需要花很長時間嗎?” “概括講講,不會很久。據說在沙漠植物試驗站時期,曾修建了二百多個這樣的前進站,這是弗雷曼人流傳的故事。據說全部前進站都被廢棄,但有報告說在廢棄它們前已封存了這些前進站。” “包括裡面的設備?”公爵問。 “根據報告是這樣的。” “它們都分佈在什麼地方?”哈萊克問。 哈瓦特回答:“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無一例外的都是:'列特知道。'” “上帝知道。”雷多小聲說。 “也許不完全是,先生,”哈瓦特說,“您聽見了斯第爾格剛才說過這名字,他的語氣好像真有這個人存在。” “列特有兩個主人,”哈萊克說,“聽起來像宗教引言。” “而你應該知道的。”公爵說。 哈萊克笑了。 “這位應變法官,”雷多說,“皇家生態學家……凱因斯……他會不會知道這些基地的位置?” “先生,”哈瓦特小心地說,“這個凱因斯是皇家僱員。” “可天高皇帝遠,”雷多說,“我需要那些基地。那裡會有大量的物資,可以用於救援和修復設備。” “閣下!”哈瓦特說,“那些基地從法律上講仍屬於皇上。” “這兒的氣候太惡劣,可以毀掉任何東西。惡劣的氣候就是原因、藉口。找到這凱因斯,至少探聽出是否有這些基地。” “強行徵用它們會有危險,”哈瓦特說,“鄧肯把一件事說得很明白:這些基地或關於基地的傳說對弗雷曼人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如果奪取這些基地,就會與弗雷曼人產生隔閡。” 保羅觀察著周圍人們臉上的表情,注意到大家都緊張地聽著每一個字。他們似乎對父親的態度深感不安。 “爸,聽他說吧,”保羅低聲說,“他講的有道理。” “先生,”哈瓦特接著說,“那些基地裡的材料物資可以讓我們修好所有的設備。但由於戰略上的原因,我們無法得到。要是不進行更進一步的偵察了解就貿然採取行動,就顯得輕率。這個凱因斯有皇上賦予的特權,我們應該記住這一點,而弗雷曼人又對他敬若神靈。” “那麼,就用軟的辦法,”公爵說,“我只想知道那些基地是否真的存在。” “遵命,先生。”哈瓦特坐下,眼光向下。 “好吧,”公爵說,“我們清楚了要做什麼,努力工作,我們平時的訓練就是為了這一天。我們已是身經百戰,明白有什麼好處,也清楚失敗的後果。你們會有各自的任務。”他看著哈萊克說:“哥尼,先照應照應海盜的事。” “'我將深入反叛者的營地。'”哈萊克背了一句引言。 “有一天,我會抓住那不說引語的人,給他一個一絲不掛的感覺。”公爵說。 桌子周圍傳來一陣竊笑。但保羅聽出了其中的勉強。 公爵對哈瓦特說:“在這層樓上再設置一個情報通信指揮站,薩菲。你完成後,來見我。” 哈瓦特站起來,掃了一眼屋子四周,好像在找幫手。他轉身,把大家領出了屋。其他人都顯得很匆忙,有人把椅子絆倒在地,弄得有點亂哄哄的。 保羅看著走在最後的幾個人的背影,心想:會議結束得有點混亂。以前,會議總是在清楚明白、情緒高漲中結束,但這次會議似乎有點異常,結果不明確,爭論沒結果。 保羅第一次讓自己考慮失敗的真正可能性……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想到它,而是由於像聖母那些人所給的警告。由於自己對形勢有了獨立的看法,而常要面對這一點。 他想:我父親發瘋了。事情對我們大家都不利。 保羅想起了哈瓦特,這個老門泰特在會議期間的行為顯得猶豫不安。 哈瓦特一定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 “兒子,後半夜你最好在這兒過,”公爵說,“天馬上就亮了。我會通知你媽媽。”他站起來,緩慢而僵硬。 “你可以把這些椅子拼起來,睡一會兒。” “我不是特別累,爸。” “隨你的便。” 公爵把手背在身後,開始沿著長桌來回踱步。 保羅想:像一隻困獸。 “您準備與哈瓦特談談內奸的事嗎?”他問。 公爵在兒子對面站住,對著黑洞洞的窗說:“這種可能性,我們已討論過好幾次。” “那老太太似乎很自信,有把握,”保羅說,“而且,媽媽的情報……” “已經採取了預防措施。”公爵說。他掃了一眼屋子四周。保羅注意到父親那困獸般絕望的表情。 “你呆在這兒。我想去跟薩菲談談建指揮站的事。”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輕輕向門衛點了一下頭。 保羅看著父親剛才站過的地方,公爵離開前那地方就空了。保羅想起了老婦人的話:“……父親,沒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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