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54章 第四十九章提爾的風暴

艾雯終於坐回桌邊,開始喝她的茶。她覺得,也許伊蘭是對的,她說得太過分了,但她沒辦法強迫自己道歉。於是,三個人只是沉默地面對面坐著。 當愛蕙恩回來的時候,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那是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就像是從一塊舊木頭中雕出來的。澤凌·散達在門口解下木鞋底,將他的寬邊草帽掛在一枚牆釘上。在他褐色外衣的腰帶上,掛著一把鋸齒匕首,和修林的那把匕首非常像,只是在長血槽的兩側各有一道短血槽。他拿著一根和他身高一樣長,比他的拇指稍微粗一些的白木手杖,手杖上有一圈圈隆起的環形脊,看起來很像是那些車夫趕牛用的棒子。他的黑髮被削得很短,在頭頂形成一個平齊的髮型,一雙銳利的黑眼睛似乎在一進門時就將屋裡的每一個人和一切細節都看過了一遍。艾雯打賭,他對奈妮薇和她自己審視了兩遍,至少兩遍。奈妮薇一定也察覺到了,她那種毫無反應的表情完全是裝出來的。

愛蕙恩讓澤凌也坐到桌邊。澤凌捲起外衣袖口,朝三名女子各鞠了個躬才坐下來,然後將手杖靠在肩頭。直到灰髮婦人煮了一壺新茶,每個人都從各自的杯子裡喝了一口,他才開始說話。 “桂娜大媽已經告訴了我你們的問題。”他神態自若地放下茶杯,“如果可以,我會幫助你們,但大君們也許很快就會有事情找我。” 強壯的婦人哼了一聲:“澤凌,你什麼時候開始像店鋪老闆兜售亞麻布一樣講價錢了?不要說你知道什麼時候大君們會找你。” “我不會這樣說的,”澤凌微笑著對她說,“但當我看見夜晚屋頂上的人影時,我就知道了。我只是用眼角瞥到了一點,他們就像是藏在蘆葦裡的尖嘴魚一樣隱秘,但我已經看見了。還沒有關於盜賊的報告,但城牆裡已經有了賊踪,你可以去報告,然後用賞錢給你買一頓晚餐。記住我的話,不用一個星期,我就會被叫到城堡去,因為已經有一群盜賊衝入了商人的宅院,甚至是領主的官邸。守衛者們可以守衛街道,但要找出盜賊,他們就需要捉賊人了,而我是他們第一個要找的。我不是要抬高我的身價,我只是說,無論我要為這些漂亮的女孩子們做些什麼,我都得快點去做。”

“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愛蕙恩不情願地說,“如果他想騙一個吻,他會說月亮是綠的,海水是白的;但在其他事情上,他比大多數男人都更少撒謊,他也許是貿勒區最誠實的男人。”伊蘭用一隻手摀住了嘴,艾雯竭力不讓自己笑出聲。奈妮薇則無動於衷地坐在椅子裡,而且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澤凌向灰髮婦人苦笑了一下,然後顯然是決定不再理會她說了些什麼。他微笑著對奈妮薇說:“我承認,我對你們想找的這些賊很好奇。我知道有女性盜賊,還有盜賊團,但我從沒有聽說過女性盜賊團。而且,我欠桂娜大媽人情。”他的眼睛似乎又將奈妮薇重新端詳了一遍。 “你要多少錢?”奈妮薇厲聲問道。 “找回被盜的物品,”他輕快地說,“我要找回物品價值的十分之一。找人,每個人我要一枚銀幣。桂娜大媽說,被盜的物品只對你們有價值,對別人並沒有價值,所以,女士,我建議你接受這個出價方式。”他又笑了,露出兩排非常潔白的牙齒。 “實際上,我不會從你們的失物裡拿錢,但我可以從中獲得一些友誼,不過我還是會收取一點報酬,一或兩個銅幣,就這麼多。”

“我認識一位捉賊人,”伊蘭對他說,“他是個夏納人,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先生。他帶著一把劍和一把鋸齒匕首,為什麼你只帶著一把鋸齒匕首?” 澤凌顯得很吃驚,然後又為自己的吃驚感到有些困擾。他要不就是不懂伊蘭的暗示,要不他就是決定忽略掉那個暗示,“你們不是提爾人。我聽說過夏納這個地方,女士,傳說那裡有獸魔人,那裡的每個人都是武士。”他的微笑說明他認為這些只是講給小孩子的傳說。 “是真的,”艾雯說,“或者有足夠的真實成分,我曾經去過夏納。” 澤凌看著艾雯,眨了眨眼,才繼續說道:“我不是一位領主,也不是一個富商,甚至不是一名士兵。守衛者不大會因為外地人帶著刀劍而找他們的麻煩,除非他們停留太長時間;但我是個本地的普通人,如果我攜帶太囂張的武器,就會被捉到城堡的監獄裡去。這裡的法律就是這樣規定的,女士。”他的手彷彿是下意識地上下摩搓著手杖,“我依法行事,不能帶劍。”他又一次向奈妮薇報以微笑,“現在,如果你們能描述一下那些東西——”

突然,他停住了話頭,因為奈妮薇正將錢袋放在桌子上,從裡面數了十三枚銀幣。艾雯覺得她挑的都是最輕的硬幣,其中大多數是提爾銀幣,只有一枚安多銀幣。玉座給了她們許多金子,但即使這樣,這筆錢也不可能永遠花不完。 奈妮薇若有所思地朝錢袋裡望了一會兒,才收緊袋口的繫繩,收起錢袋。 “你要找十三個女人,澤凌,如果你找到她們,你就能得到這麼多錢。找到她們,然後我們自己去拿回我們的東西。” “不用這麼多錢,我就能做到這些事,”澤凌表示反對,“而且也不需要額外的報酬,我只要我應得的錢。不用害怕我會向盜賊收取賄賂。” “不用害怕這種事,”愛蕙恩表示同意,“我說過,他是誠實的,只有在他說他愛你的時候,才不能相信他的話。”澤凌瞪了她一眼。

“我付這麼多錢,澤凌,”奈妮薇堅定地說,“是因為我要買的值這麼多錢。你會找到那些女人,同時不會有別的行動,對不對?”她等待著,直到澤凌不情願地點點頭,她才繼續說道,“她們也許在一起,也許不在一起。她們領頭的是個塔拉朋人,個子比我稍微高一點,有著黑色的眼睛和淺蜂蜜色的頭髮,她把頭髮按照塔拉朋風格編成了許多小辮子。一些男人也許會認為她長得很漂亮,但她不會認為說她漂亮是一種讚揚。她的嘴唇很吸引人,卻給人一種陰狠的感覺。第二個是坎多人,她有一頭黑色的長發,在左耳上方有一綹白髮,還有……” 奈妮薇並沒有說她們的名字,澤凌也沒有問,名字很容易改變。談到公事的時候,他的微笑就消失了。他認真傾聽奈妮薇對十三個女人樣貌的描述,當奈妮薇結束的時候,艾雯相信他能將奈妮薇剛才說的話一字不忘地背誦出來。

“桂娜大媽也許已經跟你說過這件事了,”奈妮薇最後說道,“不過我還是要再說一遍,這些女人比你想像的更危險。據我所知,已經有超過十個人死在她們手上,如果這些只是她們滿手鮮血中的一滴,我一點也不感到驚訝。”聽到這裡,澤凌和愛蕙恩同時眨了眨眼。 “如果她們發現你正在尋找她們,你就死定了。如果她們捉住你,她們就有辦法讓你說出我們在哪裡,那時,桂娜大媽也難免和我們一起喪命。”灰髮的婦人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相信我說的!”奈妮薇盯著他們,要求他們表示同意,“相信我說的,否則我就收回酬金,再找一個有點腦子的捉賊人!” “當我還年輕的時候,”澤凌的口氣非常嚴肅,“一個小偷將她的匕首刺進我的肋骨,因為我以為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不會像男人那樣心狠手辣。我不會再犯著這樣的錯誤了,我會把所有這些女人都看作是兩儀師,黑宗兩儀師。”艾雯差點被茶水嗆了一口。澤凌連忙抱歉地朝她笑笑,將桌上的銀幣收進自己的荷包,把它塞到腰帶裡面。 “我不是想嚇唬你,女士,提爾不會有兩儀師的。我要花上幾天時間,除非她們全都聚在一起。在一起的十三個女人是很好找的;如果她們分開,那就有些困難了。但不管怎樣,我都會找到她們,在你們捉到她們之前,我不會把她們嚇跑的。”

等到澤凌穿戴上草帽和木鞋底,從那道後門離開之後,伊蘭說:“我希望他不會過於自信,愛蕙恩,我聽了他說的一切,但……他真的明白她們是危險的嗎?” “除了面對一雙美麗的眼睛,或者是一雙精巧的腳踝外,他從不曾失手過。”灰髮婦人說,“當然,在那種時候,每個男人都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他是提爾最好的捉賊人,不用擔心,他一定能找到你們要找的那些暗黑之友。” “明天早晨之前,又要下雨了,”儘管屋裡很溫暖,奈妮薇還是哆嗦了一下,“我覺得有一場風暴正在凝聚。”愛蕙恩只是搖了搖頭,用碗裝了魚湯,開始準備晚餐。 等到吃過晚餐之後,奈妮薇和愛蕙恩坐到桌邊,又開始討論草藥和治療的知識。伊蘭繼續完成她的斗篷肩膀處的一片刺繡,刺繡的花紋是簡單的藍白色花朵;後來,她又開始閱讀愛蕙恩放在小書架上的《曼那伽的威廉姆散文集》。艾雯也想看看書,不過,無論是散文集、《簡·法斯崔德遊記》,還是艾勒瑞·艾芬的幽默故事都無法讓她安心看下去。她隔著胸前的衣服,用手指一點點轉動那枚石戒指特法器。她們在哪裡?她們在石之心大廳裡想做什麼?只有龍,只有蘭德能碰觸凱蘭鐸,那她們又想做什麼?到底她們想做什麼?到底要做什麼?

夜色更深的時候,愛蕙恩帶她們看了二樓的臥室,但等到她離開之後,三個女孩都聚集到艾雯的房間裡。她們只點了一盞小燈,艾雯脫下外衣,兩枚戒指仍然掛在她的脖子上,那枚斑紋石戒指感覺上比金子還要沉。自從離開塔瓦隆以來,她們每晚都會這麼做,只有和艾伊爾人一起的那個晚上例外。 “一個小時之後叫醒我。”她對她們說。 伊蘭皺起眉頭,“這次為什麼這麼短?” “你覺得不安?”奈妮薇問,“也許你太常使用它了。” “若我不這樣做,我們還會在塔瓦隆洗碗盤,抱著找到黑宗兩儀師的幻想,任由灰人殺死我們。”艾雯尖聲說道。光明啊,伊蘭是對的,我就像是個不懂事亂發脾氣的孩子。她深吸一口氣,“也許我是有些不安,也許因為我太靠近石之心,太靠近凱蘭鐸,太靠近那個陷阱,或者是別的什麼。”

“要小心。”伊蘭說。 奈妮薇用更低的聲音說:“千萬要小心,艾雯,拜託你。”她用力揪住了自己的辮子。 艾雯躺在矮床上,兩名同伴站在她兩邊,閃電開始在空中翻滾,睡夢漸漸來臨。 又是連綿起伏的山丘,像每次一開始時一樣。花朵和蝴蝶輝映著春日的陽光,耳邊掠過的是輕柔的風和陣陣鳥雀的歌唱。這一次,她穿著綠色的絲衣,胸部有金色的飛鳥花紋刺繡,腳下是綠色天鵝絨軟鞋。特法器變得輕盈無比,從她的衣服底下飄飛出來,只因巨蛇戒的重量壓住了它,它才沒有飄走。 經過簡單的反复嘗試,她已經了解到特·雅蘭·瑞奧德世界的一些規則;即使是幻夢的世界,即使是非真的世界,也有它自己的規則,古怪的規則。艾雯相信,自己應該已經知道這些規則的十分之一了。其中有一條規則,可以讓她到達想去的地方。閉上眼睛,她清空自己的思緒,就像要擁抱陰極力之前那樣。這麼做並不容易,因為玫瑰花蕾總會在她的思想中形成。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感覺真源,忍受無法擁抱它的痛苦,這樣,她就必須用一些別的東西來填充思想中的空白。她開始在腦海中描繪石之心大廳,就像她在以前那些夢裡見過的一樣。她不放過那裡的每一個細節,讓它完美地在自己的虛空中呈現。那些巨大的紅色拋光石柱、久經歲月磨蝕的石板地面、遠離頭頂的穹頂,以及水晶劍,無法碰觸之劍,劍鋒向上,緩緩地在半空中旋轉。這些是如此真實,她相信自己伸手就能碰觸它們,於是,她睜開眼,看到自己已經站在了石之心裡,或者是石之心出現在特·雅蘭·瑞奧德中。

石柱就在眼前,還有凱蘭鐸。在閃耀的水晶劍周圍,幾乎像影子一樣黯淡而虛幻,十三名女子盤腿而坐,凝視著不停旋轉的凱蘭鐸。蜂蜜色頭髮的莉亞熏轉動頭顱,用那雙黑色的大眼睛直盯著艾雯,她笑了,雙唇像一朵鮮紅的玫瑰花。 大口喘息著,艾雯從床上猛地坐起來,幾乎跌到了地上。 “怎麼了?”伊蘭問,“出了什麼事?你看起來很害怕。” “你才剛剛閉上眼睛,”奈妮薇輕聲說,“這是第一次,我們沒有叫醒你,而你自己醒了過來。一定出了什麼事,對不對?”她用力揪著自己的辮子,“你還好嗎?”我怎麼回來的?艾雯還在思考這個問題,光明啊,我甚至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她只知道,她不想說出一定要說出來的事情。解開脖子上的皮繩,她將巨蛇戒和更大的石戒指特法器握在掌心。 “她們在等著我們,”她最後說道。不需要說出“她們”是誰,“我想,她們知道我們在提爾。” 窗外,風暴正在蹂躪這座城市。 雨滴一直擊打在頭頂的甲板,麥特盯著桌子上擺在他和湯姆之間的棋盤,但他沒辦法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棋局上,即使有安多銀幣作賭注,他也做不到。雷聲咆哮,閃電從狹小的窗口投進刺眼的白光。四盞油燈照亮了雨燕號的船長室,這艘該死的船也許像那種鳥一樣油光水滑,但它走得還是該死的太慢了。船身輕輕晃了一下,然後又晃了一下,只是晃動的模式似乎改變了。他最好不要把我們帶進該死的泥裡去!如果他沒有把這個澡盆最後的一點速度榨出來,我就把給他的金子塞進他的喉嚨裡!他打了個哈欠。自從離開凱姆林以來,他就一直在擔心那三個女孩,始終也沒能好好睡一覺。他將一枚白棋放在棋盤的一個交叉點上,再走三步,他就能圍住湯姆的一片五個黑棋的地方了。 “你可以成為一個好棋手的,小子,”走唱人咬著煙斗說著,放下另一枚棋子,“如果你專心一點的話。”他的煙草聞起來有一股樹葉和堅果仁的氣味。 麥特伸手拿起另一枚棋子,眨眨眼,又將棋子放下。同樣是這三步,湯姆的棋能圍住他的三個棋子。他沒有看見這個變化,現在,他又看不到解招。 “你有輸過棋嗎?以前有沒有輸過?” 湯姆拿掉煙斗,用指節捋了捋鬍子,“很久沒輸過了,以前摩格絲可以用不到這盤棋的一半時間贏我。據說,優秀的軍隊指揮官和權力遊戲玩家都精通棋藝,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毫無疑問,我只是她麾下的一名小卒。” “你不想玩玩骰子嗎?下棋用的時間太長了。” “和擲出九把或十把,只能贏一把相比,我寧可把握惟一一次贏的機會。”白髮男人漫不經心地說。 麥特突然從椅子裡跳起來,艙門被撞開了,門口站著德恩船長。這個方臉男人從肩膀上摘下斗篷,一邊自顧自地咒罵著,一邊甩掉上面的雨水,“光明烤焦我的骨頭吧,我真不知道為什麼要讓你們僱下雨燕號。你,你要讓這艘船在最黑的夜里和最大的雨中該死的全速行駛,還不停地要求加速。該死的加速!現在船可能已經一百次駛過該死的泥灘了!” “你想要金子,”麥特厲聲說道,“德恩,你說過這堆老木板走得很快,那我們何時可以到提爾?” 船長露出一個緊繃的微笑:“我們已經在碼頭上了,如果我還會讓哪個該死的會說話的東西上船,就把我當成一個該死的農夫燒掉吧!我剩下的金子在哪裡?” 麥特跑到一個小窗口前,向外望去,藉著閃電耀眼的白光,他能看見一座潮濕的石碼頭,那應該是一座碼頭。他從腰包裡拿出第二袋金幣,把它扔給德恩。有誰聽說過河上人不玩骰子的! “走得不慢。”他吼了一聲。光明啊,但願我不會太晚吧! 麥特已經將所有的換洗衣服和毯子塞進皮袋子裡,他將行李扛在一邊的肩上,把裝著煙火的油布捲掛在另一個肩頭,再將斗篷圍在最外面,只在前面留下一些縫隙。他自己被淋濕總比煙火被淋濕好,他可以被烘乾,變得煥然一新,但根據他的試驗,煙火是不行的。我猜,蘭德的父親是對的。麥特想起在家鄉時,村議會從不在下雨時放煙火。他原先一直都以為那是因為煙火在晴朗的夜空中比較漂亮。 “你不打算賣掉這些東西嗎?”湯姆正把走唱人斗篷披在肩上。他用斗篷蓋住了裝豎琴和長笛的皮匣子,但他的衣服和鋪蓋卷都被他背在百衲斗篷外面。 “在我對它們徹底研究清楚之前,我不會丟掉它們,湯姆。而且,想像一下,如果我把它們全都點燃放上天去,那該是多麼有趣。” 走唱人哆嗦了一下:“只要你不會一次把它們全都點燃,小子;只要你不把它們扔進煮晚餐的火堆裡。我不會忘了你是如何處理它們的。船長沒有在兩天前就把我們扔下船,你的運氣已經很不錯了。” “他不會的。”麥特笑了,“只要他看見那個錢袋,就不會這麼做。是吧,德恩船長?” 船長手裡正拿著那個錢袋,“以前我沒有要過這麼多錢,但你既然給了我這筆金子,你就不能再拿回去了。這一切都是為什麼?為什麼要用這種火燒的速度行船?” “一場賭博,船長。”打了個哈欠,麥特拿起鐵頭棒,準備上岸,“一場賭博。” “一場賭博!”船長盯著那個沉重的錢袋,另外一個同樣沉重的錢袋正鎖在他的錢箱裡,“你賭的一定是個火燒的王國!” “比那個還多。”麥特說。 雨點猛烈地敲擊在甲板上,只有當一道閃電劃過城市上空時,麥特才找到步橋的所在。傾盆大雨的咆哮只能讓他勉強聽到自己的聲音,不過,他還能看見街邊窗口透出的燈光。那裡應該是客棧。船長沒有到甲板上來送他們上岸,透過雨水也看不見任何船員。麥特和湯姆孤身朝岩石碼頭走去。 當靴子陷進街上的泥濘中時,麥特罵了一句,但這並沒什麼用,他還是要繼續向前走。他用鐵頭棒撐住地面,盡量把每一步邁開來。空氣中能聞到生魚的氣味,即使在大雨中,這種氣味仍然非常濃郁。 “我們要找一家客棧,”他大聲說,好讓湯姆能聽見,“然後我會出去看看。” “在這種天氣裡?”湯姆也喊著回話。雨水從他臉上翻滾而下,但他更在意自己的樂器。 “柯馬可能在我們之前就離開了凱姆林,如果他騎的是一匹好馬,而不是我們那種劣鳥,他就能提前我們一整天的時間從亞林吉爾上船。我不知道那個白痴德恩給我們爭取了多少時間。” “那艘船走得很快,”湯姆說,“雨燕號無愧于它的名字。” “也許是這樣,湯姆。無論是不是下雨,我一定要趕在他之前找到艾雯、奈妮薇和伊蘭她們。” “耽擱幾個小時不會有什麼差別,小子,像提爾這種規模的城市裡有幾百家客棧,城牆外面又會有幾百家客棧。其中有一些客棧非常小,能出租的房間都不會超過十個,你走過這種客棧的時候,甚至都不會知道它們就在那裡。”走唱人將斗篷的兜帽勒緊了一些,低聲嘀咕著,“想把它們全都找一遍,需要幾個星期的時間,但這同樣也會讓柯馬用去幾個星期的時間。我們不必在雨天度過這一晚。你可以用你剩下的所有錢打賭,柯馬也不會在這種大雨裡瞎跑的。” 麥特搖搖頭。一家十間房的小客棧。在他離開伊蒙村之前,他見過最大的建築物就是酒泉旅店。他懷疑布朗·艾威爾是不是有十間客房。艾雯和她的父母,還有她的妹妹們那時就住在二樓前面的房間裡。燒了我吧,有時我覺得我們永遠都不該離開伊蒙村。但蘭德一定要離開。而艾雯如果沒有去塔瓦隆,她可能也會死。現在,她也許已經因為去過塔瓦隆而喪命了。麥特不再以為自己能安居在農場中了,那些母牛和綿羊肯定不能玩骰子,但佩林還能有回家的機會。回家吧,佩林。他發現自己正在想這件事,在你還能回家的時候,趕快回家吧!麥特用力搖了搖頭,傻瓜!為什麼會想回家?他這時又想到溫暖的床,但立刻把這種念頭從腦海裡推了出去。現在還不行。 閃電撕裂天空,劃出三道鋸齒形的白光,照亮了一幢狹小的房子,那幢房子的窗戶上似乎掛著一些草藥。房子旁邊是一家店鋪,店門已經緊緊地關上了,但從招牌上畫的盤碗來看,應該是一家陶工作坊。打了個哈欠,麥特聳起肩,用力把靴子從黏滯的泥漿中拖出來。 “我想,我可以忘掉城市的這一部分,”他喊道,“這麼多泥巴,還有這股魚腥味,你能想像奈妮薇、艾雯和伊蘭會留在這裡嗎?女人總喜歡清潔和整齊的地方,湯姆,而且氣味要好。” “也許吧!”湯姆嘟囔著,咳了兩下,“你會對女人的忍耐力感到驚訝的。但也許你說得對。” 抓住斗篷,讓它能嚴密地蓋住煙火包,麥特加大了他的步伐,“來吧,湯姆。我想在今晚找到柯馬,或者是那些女孩。” 湯姆跛著腿跟在他身後,不時會咳幾下。 他們走過高大的城門,在這樣的雨夜裡,並沒有人守門。當腳底感覺到堅硬的石板路時,麥特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在街上走了不到五十步,就看見一家客棧,燈光從大廳的窗戶灑在街面上,音樂不停地飄入夜幕之中。即使是湯姆也不顧自己的瘸腿,在雨中很快就走完這五十步。 白新月客棧老闆的大肚子讓他的藍色長衫寬鬆的下擺像上身一樣緊裹在身上,使他的衣著樣式看上去和桌邊低背椅上的那些男人很不一樣。麥特覺得這個老闆在足踝上繫住褲腳的鬆垂褲子夠兩個普通人穿的,一個人穿一條褲腿就夠了。女侍們都穿著暗色的高領衫和白色的短圍裙。兩座石頭壁爐間,有一個人正在演奏響板琴。湯姆用批評的眼光看了看那個人,搖了搖頭。 圓胖的客棧老闆名叫卡文·勞帕,他很高興能為客人提供房間。一開始,兩名新客人靴子上的泥巴還讓他皺了皺眉。雖然麥特口袋裡的銀幣和金幣的數量已經不多了,不過湯姆的百衲斗篷立刻就撫平了他胖額頭上的皺紋。當湯姆說,他會表演幾個晚上,以賺取一些酬金的時候,他的下巴都開始高興地擺動了。麥特問起他有沒有見過一個鬍子上有一道白斑的大漢,或者是三名年輕女子,他回答說對此一無所知。麥特把斗篷和鐵頭棒之外的所有東西都放在房間裡,但他幾乎沒有看那個房間裡有沒有床——睡眠是一件很誘人的事,只是他拒絕讓自己想到這件事。下樓之後,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頓魚肉,沒有回房,就直接走進大雨中。他很驚訝地發現湯姆依然跟在他身邊。 “我以為你會喜歡乾燥一點的地方,湯姆。” 走唱人拍了拍仍然在他斗篷底下的長笛匣,他剩下的東西也都放在了房間裡。 “人們喜歡和走唱人說話,男孩,我也許能蒐集到一些你得不到的情報,而且我也不希望那些女孩受到傷害。” 在雨水橫溢的大街上又走了一百步,他們在街道對面找到另一家客棧,之後的一家在兩百步以外,然後還有更多的客棧。麥特每遇到一家都會走進去,湯姆在客棧裡舞動一下斗篷,講一個故事,然後由別人請他喝杯酒。麥特會趁這個時候詢問一下客棧裡的人有沒有見過一個留短鬍子、在鬍子靠下巴的地方有一道白斑的男人,或者是三個年輕女子。他用骰子贏了幾個錢,卻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湯姆也沒有。不過,麥特很高興看到湯姆在每家客棧都只是像徵性地啜一口酒。湯姆在船上時已經幾乎像是戒了酒,但麥特那時並不確定一旦他們到了提爾,他會不會重新開始酗酒。等到他們已經走過二十幾家客棧之後,麥特覺得眼皮已經快睜不開了。暴雨雖然小了一些,但雨滴砸在身上的感覺還是很明顯,隨著雨水的清洗,風中似乎有了一些清新的味道。天空變成了黎明即將到來之前的暗灰色。 “小子,”湯姆喃喃地說,“如果我們不回白新月去,那我就睡在這雨裡好了。”他停下來,又開始咳嗽,“你有沒有看見,你剛剛走過了三家客棧而沒有進去?光明啊,我太累了,已經沒辦法思考了。你是不是知道要去哪裡,卻沒有告訴我?” 麥特模糊地看見街上有個高個子男人,穿著一件斗篷,從街角跑過去。光明啊,我累了。蘭德在二千里外的地方當他那個該死的龍。 “什麼?三家客棧?”他們這時正站在另一家客棧門前,在風中搖擺的招牌上寫著——金杯客棧。雖然那個杯子看起來並不像是骰罐,不過他決定不管怎樣,都要試一試。 “最後一個,湯姆,如果我們在這裡沒有找到她們,我們就回去睡覺。” 睡覺聽起來比用一局骰子賭一百枚金幣還要美妙,但麥特還是強迫自己走了進去。 剛朝大廳走了兩步,麥特就看見他了,那個穿綠色外衣配藍條紋燈籠袖的大漢正是柯馬,削得很短的黑色鬍子上,在下巴處有著白斑,其他條件也都沒有差別。他坐在大廳盡頭樣式奇怪的低背椅上,他手裡搖晃著一隻皮骰罐,正朝對面的一個男人笑著。那男人穿著一件長衫,下身是松腿褲子,臉上沒有任何笑容。他愣愣地盯著桌上的錢幣,彷彿是想把它們裝回錢包裡去。另一個骰罐被放在柯馬的肘邊。 柯馬將皮骰罐揭開,幾乎沒等骰子停止旋轉,就開始笑了。 “誰是下一個?”他大聲喊著,一邊將桌子中間的賭注摟到自己面前。他面前已經有一堆相當多的銀幣了。他將骰子鏟回到骰罐裡,又開始搖晃,“肯定有人想試試手氣吧?”似乎沒人有這種衝動,只有他還在搖晃著骰罐,大笑著。 麥特很容易就找到了客棧老闆,這裡的客棧老闆都沒有穿提爾樣式的短圍裙。老闆的外衣也和那些與麥特交談過的每一個老闆一樣,是深藍的顏色。他看起來也算是個胖子,但只有卡文的一半多一些,他的下巴層數也只有卡文的一半。他一個人坐在一張桌邊,拼命擦著一隻錫杯,不時會瞪著角落的柯馬。不過,當柯馬望向他的時候,他又會將目光移開來。還有另外一些人,也在用氣惱的眼神瞥著那個鬍子大漢,卻不敢與大漢的目光對峙。 麥特的第一個衝動是撲到柯馬面前,用鐵頭棒敲打他的腦袋,逼問他艾雯她們的下落。但他立刻就克制住這個衝動。這裡有些不尋常的地方,柯馬是他所見到的第一個佩劍的人,但這個人望向他的眼神卻不是一般劍士的那種可怕。即使給柯馬倒酒的女侍也全都是神經質地朝他笑笑,就逃走似的離開了,她們顯然認為這是一件可怕的事。 多看看,再行動,麥特疲憊地想,我惹的麻煩裡有一半是因為缺乏觀察和思考,一定要好好想一想。疲倦似乎在他的大腦裡塞滿了羊毛。他向湯姆點頭示意,便走到客棧老闆的桌邊,後者則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坐在他面前的兩個人。 “那個鬍子上有白斑的男人是什麼人?”麥特問。 “你們不是從城裡來的吧?”客棧老闆說,“他也是個外地人。在今晚之前,我從沒見過他,但我知道他是乾什麼的:一個到這裡來做買賣的外地人,或者是一個有錢到能買得起劍的商人,但他也不能因為這個就這樣對待我們吧!” “如果你以前從沒見過他,”麥特說,“你怎麼知道他是個商人?” 客棧老闆看著麥特,彷彿麥特是個傻瓜,“他的衣服,還有他的劍,他不可能是一位領主,或者是士兵,所以他只能是一名富商。”他因為眼前這個外地人的愚蠢而搖了搖頭。 “通常那些貴族來到我們這裡總是氣焰囂張,還在我們眼前玩弄那些女孩,但他並沒有做這樣的事。如果我去貿勒區,我不會和那些漁民賭他們的銅子兒。如果我去台瓦區,我也不會和來這裡賣糧食的農人賭骰子。”他擦杯子的動作更猛烈了。 “那個男人真是運氣,他一定就是這麼掙錢的。” “他一直在贏?”打了個哈欠,麥特很想知道自己如果和另一個有運氣的人對賭一下,結果會怎樣。 “他也會輸。”客棧老闆嘟囔著,“當賭注只有幾個銀角子的時候,他就可能會輸,但如果賭到了一枚銀幣……今晚這種情況不少於十幾次。在玩王冠的時候,我看見他用三個王冠和兩個玫瑰贏了一枚金幣。在玩頂花的時候,他有一半的次數會擲出三個六和兩個五。在玩三顆的時候,他擲出的全都是六。在玩羅盤的時候,他每把都擲出三個六和一個五。如果他有這樣的運氣,我只能說光明真的是在照耀他了。如果他在對付別的商人時也能有這樣的運氣,那他可就發財了。一個人怎麼能有這樣的運氣?” “骰子動過手腳了。”湯姆咳嗽著說道,“當他一定想要贏的時候,他就會用確定能有一面向上的骰子。他很聰明,沒有把骰子做假成最強的花色,如果你總是扔出國王,人們就會懷疑你……”他揚起一邊的眉毛,望向麥特,“……只有一種花色能贏他,但他扔不出那個花色。” “我聽說過這種騙局,”客棧老闆緩緩地說,“伊利安人會用這種花招,我聽說過。”然後,他搖搖頭,“但兩個人都用同樣的骰罐和骰子,這不可能。” “給我拿兩個骰罐來,”湯姆說,“還有兩套骰子,王冠還是點骰都可以,只要兩副一樣就行。” 客棧老闆皺起眉看著他,但還是起身離開了,臨走時,還不忘帶著他的大錫杯。沒一會兒,他拿來兩個皮骰罐。湯姆將一副五個骨骰放在麥特面前,無論是點骰還是花色骰,麥特見過的骰子不是骨製的,就是木製的。這些是點骰。麥特將骰子拿起來,皺眉望著湯姆,“要我看什麼?” 湯姆將另一個骰罐裡的骰子倒在手掌上,然後,以幾乎快到看不清的程度將骰子扔回到骰罐裡,又將骰罐扣在桌上,骰子一粒也沒掉出來。他的手還放在骰罐頂上,“在你手裡的每個骰子上都做個記號,小子,小記號就行,但你要能認出來。” 麥特發現自己正在和客棧老闆交換困惑的眼神。然後,他們全都看著湯姆手底下倒扣的骰罐。麥特知道湯姆要耍花招了——走唱人總是能做出不可能的事情,比如吐火和從空氣中拖出絲線,但他看不出湯姆在距離他這麼近的時候能做些什麼。他抽出腰間的小刀,在每個骰子上都留下一道小刻痕,就刻在六個點形成的圓圈中央。 “好了,”他說著,將骰子放回到桌上,“讓我看看你的招數吧!” 湯姆伸過手,揀起那些骰子,然後將它們重新放到一尺以外的地方。 “找找你的記號,小子。” 麥特皺起眉頭。湯姆的另一隻手還放在倒扣的骰罐上,走唱人沒有移動它,也沒有讓麥特的骰子靠近它。他揀起了桌上的骰子……眨眨眼。骰子上的刻痕消失了。客棧老闆倒抽了一口氣。 湯姆翻過揀放骰子的手,露出五枚骰子。 “你的記號骰子在這裡,這就是柯馬所做的。一個小孩的伎倆而已,很簡單,但我沒想到他的手指也能這麼靈活。” “畢竟,我不認為我會想和你玩骰子。”麥特緩緩地說。客棧老闆還在盯著骰子,但他似乎沒想到應該採取什麼行動。 “叫治安官來,或者叫管理這裡治安的人來,”麥特對他說,“逮捕他。”在監獄裡,他就沒辦法殺人了。但如果她們已經死了,該怎麼辦?麥特盡量不讓自己有這樣的念頭,但這種想法在他的腦海裡,始終揮之不去。那我就要他死,還有加貝瑞,無論用什麼辦法!她們不會死的,燒了我吧!她們不能死! 客棧老闆搖搖頭,“我?我向守衛者指控一個商人?他們甚至不會看他的骰子一眼。他只要說一句話,我就會被鐵鍊鎖上,去龍指的運河裡掏河泥。他可以一刀砍了我,而那些守衛者會說,這是我應得的下場。也許他過一會兒就會離開了。” 麥特向他做了個鬼臉,“如果我暴露了他的罪行,那樣可以嗎?你會去叫治安官,或者是守衛者,或者是別的什麼人嗎?” “你不明白,你是個外地人,即使他也……但畢竟,他是個有錢人,這很重要。” “在這兒等著,”麥特對湯姆說,“我可不想讓他碰到艾雯她們,無論我要採取什麼行動。”他打著哈欠,從椅子里站起來。 “等等,小子,”湯姆在身後叫他,聲音很低,但很急迫。走唱人也從椅子里站起來,“燒了你吧,你不知道你正在插手什麼樣的事情!” 麥特朝他揮揮手,示意他留在原地,然後就走向了柯馬。沒有別人接受這個鬍子男人的挑戰了,當麥特將鐵頭棒靠在桌邊,坐下來的時候,他用饒有興致的目光看著這個新來的賭客。 柯馬端詳著麥特的外衣,露出兇惡的笑容。 “你想賭銅幣,農夫?我不會浪費時間在——”當麥特拿出一枚安多金幣放在桌上,打著哈欠望著他時,他停頓了一下。等他看麥特還沒有開口的意思,他繼續說道:“你的態度需要改進,不說話的農夫,不過金子有它自己的聲音,它不需要什麼態度。”他搖動手中的皮骰罐,將骰子倒在桌上。看到骰子的花色是三個王冠和兩個玫瑰,他發出嘿嘿的笑聲,“你不可能贏的,農夫,也許你的破布衫裡還藏著更多想丟掉的金子?你以前做了什麼?搶了你的主人?” 他伸手去拿骰子,但麥特搶先一步拿起骰子。柯馬瞪了他一眼,還是將骰罐給了他。如果兩次擲骰的結果一樣,他們必須重新擲骰,直到有人勝出。麥特在晃骰的時候笑了,他不會讓柯馬有機會換掉骰子。如果他們連續三或四次擲出同樣的花色,即使是那些守衛者也會知道的。大廳裡所有的人都能看見,肯定會有人傳話出去。 他將骰子倒在桌上,骰子古怪地蹦跳著,他感覺到有某種東西在……變化。他的運氣似乎已經突破了一切限制,整個大廳都在他的周圍翻滾,有無形的絲線在牽扯這些骰子。不知什麼原因,他想看看門口,但他還是讓目光定在骰子上。它們已經不動了。五個王冠。柯馬的眼睛彷彿正要從眼眶裡蹦出來。 “你輸了。”麥特低聲說。如果他的運氣已經到了這種程度,那麼他再多做一些什麼應該也沒關係了。在他腦海深處,一個聲音告訴他要三思而行,但他太疲倦了,已經沒辦法去聽這個聲音。 “我想,你的運氣已經用光了,柯馬,如果你傷害了那些女孩,你就完蛋了。” “我甚至還沒找到……”柯馬開口的時候,眼睛還盯著那些骰子。他猛地抬起頭,臉色慘白一片,“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還沒有找到她們。運氣,甜美的運氣,一直跟隨著我。 “回凱姆林去,柯馬,告訴加貝瑞,你找不到她們。就說她們死了。隨便告訴他什麼,但今晚就離開提爾。如果讓我再看見你,我就殺了你。” “你是誰?”大漢不安地說,“是誰派——”下一瞬間,他已經拔出劍,站了起來。 麥特一掀桌子,讓桌面砸向他,回手抄起了鐵頭棒,但他忘記柯馬是個何等魁梧的人。鬍子大漢一推桌子,將桌子砸回麥特的背上。麥特滾倒在椅子旁,手裡握緊著鐵頭棒。柯馬將桌子甩到一邊,舉劍刺向麥特。麥特一邊抬腳抵住柯馬的腹部,阻止了他的衝鋒,一邊笨拙地揮動手上的棒子,勉強擋住了他的劍。但劍上巨大的力量打飛了鐵頭棒,當麥特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緊握著柯馬的手腕。那個男人手中的劍刃距離他的臉不到一隻手掌的寬度。他悶哼了一聲,向後翻滾,同時雙腿全力向上猛蹬。柯馬大睜雙眼,越過麥特,臉朝天跌在一張桌子上。麥特爬到鐵頭棒旁邊,不過,當他拿起棒子的時候,柯馬已經不動了。 大漢的腰和腿平攤在那張桌子上,上半身空懸著,只有腦袋著地。原先坐在那張桌子周圍的人都已經遠遠地閃到一旁,一邊搓著雙手,一邊緊張地互相交換著眼神。一種充滿擔憂情緒的耳語聲充滿了整個大廳,這不是麥特預料中的聲音。 柯馬一伸手就能夠到他的劍,但他並沒有動。他只是盯著麥特,看著麥特將劍一腳踢飛,又跪倒在他面前。光明啊,他的背一定折斷了! “我告訴過你,你應該離開的,柯馬。你的運氣已經用光了。” “蠢材,”大漢費力地喘著氣,“你……以為,我……是惟一……追殺她們的人?她們不會……活到……”他的眼睛死盯著麥特,嘴張得老大,卻沒有再說出半個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麥特望著他失去了光彩的眼睛,希望這個死人能再多說出幾個字。還有誰?燒了你吧,還有誰?她們在哪裡?我的運氣,燒了我吧,我的運氣怎麼沒了?這時,他才發覺客棧老闆正拼命拉著他的胳膊。 “你一定要離開,快點,不要等守衛者過來。我會讓他們看那些骰子。我會告訴他們,是個外地人做的,不過我會告訴他們那個殺人的是個紅頭髮、灰眼睛的高個子,沒有人會受到懲罰的。那是個我昨晚夢見的人。不是真人。也沒有人會拆穿我,他騙了所有人的錢,但你一定要走,快走!”大廳裡的其他人都故意望向別的地方。 麥特任由自己被老闆從那個死人身邊拖開,推到門外,湯姆已經等在雨中了。他抓住麥特的胳膊,一瘸一拐地沿著街道跑起來,拖著麥特踉蹌地跟在他身後。麥特的兜帽還掛在他背後,雨水浸濕了他的頭髮,從他的臉上不停地流下來,流進他的脖子。但他根本沒有註意到這些。走唱人一邊走,一邊回頭張望,注意著麥特身後的街道上是否有其他人影。 “你睡著了嗎,小子?你剛才還一點睡意都沒有呢!快點,小子。守衛者會逮捕這兩條街里的所有外地人,無論那個客棧老闆會如何形容那個殺人犯。” “是運氣,”麥特喃喃地說,“我能看得見,那些骰子。我的運氣最強的時候,都是事情最有……偶然性的時候。就像骰子。牌就不那麼強了,棋就沒用了。不能有太多的規律,一定要有許多偶然。即使找柯馬也是這樣,我本來不想找了,我走進那裡只是因為偶然。湯姆,如果我要找到艾雯她們,我就一定不能遵循什麼規律和推測。” “你在說什麼?那人死了,如果他已經殺了她們……嗯,你也為她們報仇了。如果他還沒動手,你就是救了她們。現在,你能不能該死的走快一點?守衛者很快就來了,他們可不像女王衛兵那麼溫和。” 麥特掙脫自己的手臂,搖晃著向前走了幾步,手裡拖著他的鐵頭棒。 “他曾不經意地說出他還沒有找到她們,但他說,他不是惟一要殺她們的人。湯姆,我相信他的話,我那時正看著他的眼睛,他說的是實話。我要找到她們,湯姆,我不知道還有誰在追殺她們。我一定要找到她們。” 他用拳頭摀住嘴,打了一個沉悶的哈欠。湯姆將麥特的兜帽掀起來,不讓雨水繼續潑灑在他頭上,“今晚就算了,小子。我需要好好睡一覺,你也是。” 潮濕,我的頭髮貼在臉上了。他的腦袋有些發昏。過了一會兒,他才明白這是因為他需要睡眠。他發現他已經很累了,累到沒辦法發現自己的疲倦。 “好,湯姆,但天一亮我就要出去找她們。”湯姆咳嗽著點點頭,他們在大雨中向白新月客棧走去。 距離黎明還有一段時間,麥特已經跳下了床,他和湯姆出發去搜尋提爾城牆裡的每一家客棧。麥特隨心所欲地四處遊蕩,根本不刻意去尋找某家客棧。有時候,他會用擲硬幣來決定是否走進一家客棧。連續三天三夜,他都這麼做,大雨連續三天三夜都沒停,有時伴隨著雷鳴電閃,有時則只是平靜地向地面潑灑水滴。 湯姆的咳嗽愈來愈嚴重了,他不得不停止吹奏長笛和講故事。在這樣的天氣裡,他也沒辦法演奏他的豎琴,但他堅持和麥特一起行動,人們還是會願意和一個走唱人聊天的。麥特的骰運在這種無目的遊蕩中變得更好了,不過他在一家客棧或酒館裡只贏幾個錢就收手。他們都沒有收集到任何有用的情報。關於伊利安戰爭的傳聞,關於梅茵發動襲擊的傳聞,關於安多入侵的傳聞,關於海民切斷貿易線的傳聞,關於亞圖·鷹翼的軍隊從墳墓中回來的傳聞,關於真龍轉生的傳聞。和麥特打賭的人們說出的消息一個比一個令人沮喪。在麥特看來,這些人似乎都在追尋最陰暗的消息,而且全都對這些消息半信半疑。但他沒有聽到絲毫與艾雯她們有關的訊息,沒有任何客棧老闆見到過與他的描述相符合的女人。 麥特開始做噩夢,毫無疑問,這是他的憂心所致。艾雯、奈妮薇和伊蘭,還有一個人,留著剪得很短的白髮,穿著像柯馬一樣的斑紋燈籠袖外衣,一邊笑,一邊在她們四周編織出一張網。只是有的時候,陷在網中的是沐瑞,有時候則是一把水晶劍,他一碰到那把劍,劍刃就會像太陽一樣閃耀出刺眼的光芒。有時候,蘭德會握住那把劍。不知為什麼,他有許多次都夢見了蘭德。 麥特相信,會做這些夢的原因是他睡眠嚴重不足所致,他只有在想起來的時候才會吃些東西,但他不會停下腳步。他告訴自己,他有一場賭局要贏,即使丟掉性命,他也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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