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53章 第四十八章鑽研技藝

當飛奔者還在艾瑞尼河西岸朝提爾的港口搖晃前進時,艾雯仍然沒看見正在靠近的城市。她探頭到船欄外,望向艾瑞尼河的水面。翻滾的河水從寬大的船身旁邊沖刷而過,船槳在她的視線中來回擺動,在河面上劃出一道道白色的犁溝。這讓她覺得有些暈船想吐,但她知道,把頭抬起來會讓她覺得更難受。如果一直看著河岸,只會讓她覺得船走得更慢,飛奔者顛簸得更厲害。 船從結爾崙出發後就一直在這樣顛簸著。艾雯不在乎它以前是怎麼行駛的,她發現自己還希望這艘船在到達結爾崙之前就沉掉,或者它的船長能在亞林吉爾停一下船,好讓她們能換一艘船。她希望她們從沒靠近過一艘船,她希望許多事情,其中大多數都能讓她暫時不會想到眼前的情形。 現在船改成了以划槳前進,比挂帆航行時要平穩了一些,但已經顛簸了這麼久,以至於如此微小的變化對艾雯來說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她的胃在身體裡來回搖晃,就像陶罐裡的牛奶一樣,艾雯壓抑住想吐的衝動,讓自己忘掉這個想像。

她們在飛奔者上並沒有為下一步行動擬定計劃,奈妮薇很少能堅持十分鐘不吐的。每次看到她嘔吐的樣子,艾雯都會把自己努力吃進肚子裡的食物也全都吐出來。愈往南走,天氣愈溫暖,不過這並沒有讓她們好過一些。奈妮薇還在船艙裡,毫無疑問,伊蘭肯定正蹲在她面前,手裡拿著一個盆。 哦,光明啊,不!不要再想這些了!綠地,草原。光明啊,草原,不要搖晃得這麼厲害吧!蜂鳥,不,不是蜂鳥!雲雀,雲雀在歌唱。 “瓊莉恩女士?瓊莉恩女士!” 艾雯過了一會兒才意會到這是她告訴船長的名字,而這正是船長的聲音。她慢慢抬起頭,將目光的焦距定在船長的那張長臉上。 “我們正在進港,瓊莉恩女士,你一直在說,多麼想上岸走走,現在我們就可以上岸了。”他的聲音裡絲毫不掩飾想甩掉這三名乘客的心情。其中兩名乘客除了吐還是吐,依他的說法是,整晚都在哀嚎。

石砌的碼頭一直延伸到河面很遠的地方,打著赤腳、沒穿襯衫的水手將船纜扔給碼頭上的工人,那些工人們都穿著皮背心。槳手們已經收起了槳,只剩下兩支槳還在劃動,以防止船身過於嚴重地撞在碼頭上。碼頭上扁平的鋪路石全都是濕的,空氣中的水氣告訴艾雯,這裡剛剛下過雨,同時也讓艾雯感到舒服了一些。她這才發覺,船身的顛簸已經停止了,不過她的胃還沒有恢復過來。太陽正墜向西方,她竭力不讓自己去想晚餐的事。 “很好,坎寧船長。”她盡量保持端莊的儀態。如果我戴上戒指,他就不會這樣說話了,即使我那時癱倒在他腳邊,他也不會這麼說的。想到那種情景,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她的巨蛇戒和那枚扭曲形狀的石戒指特法器由一根皮繩串在一起,皮繩現在就掛在她的脖子上。那枚石戒指貼在她的皮膚上,有一種冰涼的感覺,多多少少可以減輕周圍該死的熱氣。但最近一段時間裡,她發現愈常使用這件特法器,她就愈想碰觸它,不讓口袋和衣服將它與自己隔開來。

特·雅蘭·瑞奧德仍然沒有告訴她什麼可以直接利用的信息,有時候,她能看到蘭德,或者麥特,或者佩林。沒有使用特法器的夢裡,這三個人出現的次數更多,但這些夢全都沒有讓她察覺到什麼意義。她的夢中出現了霄辰人,她拒絕想到他們。一些噩夢裡,白袍眾把盧漢師傅當成誘餌掛在一個巨大的鋸齒陷阱中。為什麼佩林的肩頭有一隻獵鷹?他正在他的斧頭和一把鐵鎚之間做出選擇,這又有什麼重要性?麥特和暗帝在賭骰子,這是什麼意思?而他為什麼又一直在喊:“我來了!”為什麼她在夢中會覺得麥特是朝著她喊?而蘭德,他在絕對的黑暗中向凱蘭鐸悄悄靠近,在他周圍有六個男人和五個女人,其中一些在追逐他,另一些卻對他視而不見;有些正盡力指引他走向光芒四射的水晶劍,另一些在竭力阻止他。那些人顯然不知道他在哪裡,或者只是能在轉瞬間看一眼他的身影。其中一個男人有著一雙火焰的眼睛,他想讓蘭德死,那種強烈的慾望就連艾雯都能感覺得到。艾雯覺得自己認識他——巴爾阿煞蒙,但其他人又是誰?蘭德又出現在那間乾燥且滿是灰塵的房間裡,那些蛇一樣的小生物鑽進他的皮膚裡。蘭德面對著一群霄辰人。蘭德面對著她,而在她身邊的女人裡,有一個霄辰人。這一切都太混亂了。她不得不阻止自己想到蘭德和那些事情,將她的思緒重新放到她所要立刻面對的狀況上。那些黑宗兩儀師想要些什麼?為什麼我沒有夢到她們?光明啊,為什麼我不能學會夢到我想要的狀況?

“船長,將馬匹放到岸上,”她對船長說,“我會去叫瑪麗梅和卡芮拉女士。”瑪麗梅是奈妮薇,卡芮拉是伊蘭。 “我已經派人去叫她們了,瓊莉恩女士,只要我的人裝好吊桿,就能把你們的牲口放到岸上去。” 能甩掉她們三個,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艾雯想告訴他,先不要著急,但立刻又閉上了嘴。飛奔者的顛簸是停止了,可是她想盡快讓雙腳踏在乾燥的地面上。她故作悠閒地拍著薄霧的鼻子,讓灰母馬嗅她的手掌,也讓坎寧看看她從容不迫的樣子。 奈妮薇和伊蘭出現在艙口,肩上扛著她們的行李和鞍袋,伊蘭幾乎還扛著奈妮薇。奈妮薇看見艾雯正在看她們兩個,就一把將王女從自己身邊推開,一個人走到狹窄的船板前。兩個船員將一個寬大的帆布兜固定在薄霧的肚子底下。艾雯急忙跑向船艙去收拾自己的東西,當她上來的時候,她的母馬已經被放在了碼頭上,伊蘭的雜花馬正被吊在半空中。

片刻之後,艾雯也落腳在碼頭上,她這時才感到一陣輕鬆,再沒有搖晃和翻滾了。她開始仔細打量這座讓她們經歷了一番痛苦旅程的城市。 碼頭邊上有著一排石砌的倉庫,這片地方停了許多船,有大有小,或者靠在碼頭上,或者下錨停在河裡。她愣了一下,急忙將自己的目光從船上移開。提爾建在平地上,城基只比河面高出一些。望向倉庫中間泥濘的街道,她能看見木頭和石頭的房屋、客棧和酒館。這些建築的屋頂或者是石板的,或者是鋪瓦的,都奇怪地挑起一個尖脊,有些屋頂還聳起一個尖頂。除了這些,艾雯還能看見一堵高峻的暗灰色石牆,牆後面是有窗口瞭望台的高塔和白色的宮殿頂,宮殿頂呈方脊的形狀,高塔全都是尖頂,就像牆外的建築物一樣。提爾城的規模像凱姆林和塔瓦隆一樣巨大,雖然不像那兩座城市那麼美麗,但它仍然不愧為一座巨城。不過,艾雯發現這裡幾乎沒什麼東西能比提爾之岩城堡更吸引她的目光。

艾雯在各種故事裡都聽說過這座堡壘,它是世界上最巨大也最古老的要塞,是世界崩毀之後的第一座建築物,但這些並沒有讓她對眼前的景像有任何心理準備。第一眼看上去,她以為那是一座巨大的灰色石山,或者是一座覆蓋著幾百張獸皮的禿山丘。它從艾瑞尼河以西一直延伸,穿過城牆,進入市區。她看見了城堡最高處的旗幟,那面旗子距離地面至少有九百尺,但艾雯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它的圖案——半金半紅的旗面,三個新月斜跨在兩種底色的分界線上。然後,她才看清楚城堡的垛口和高塔,很難相信提爾之岩城堡是被建造出來,而不是從一座石山里直接雕刻出來的。 “用至上力建造的,”伊蘭喃喃地說,她也正盯著這座堡壘,“地之力將大地中的岩石拔出,風之力將它們從世界各個角落帶過來,地之力和火之力將岩石融為一體,沒有任何接縫與灰泥。兩儀師亞圖安說,今日的白塔已經無法做出這種事了。奇怪,那些大君現在怎麼會如此看待至上力。”

“我想,”奈妮薇看著在她們周圍來回走動的碼頭工人,輕聲說,“你正說到關鍵的問題上,我們不應該把某些事說得過於大聲。”伊蘭顯得既生氣又表示贊同,因為她覺得她已經說得很小聲了,不過王女經常會贊同奈妮薇的主張,也經常願意順從奈妮薇的意思。 如果奈妮薇是對的,我就贊同她。艾雯勉強這樣想。一個戴巨蛇戒,或者僅僅是與白塔有關係的女人在這里肯定會被監視。那些赤腳穿皮背心、來回奔忙的碼頭工人並沒有太注意她們,他們真正在意的還是背上的包袱、箱子,或者是手中的推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強烈的魚腥味,旁邊的三個碼頭停著幾十條小漁舟,那些小船的樣子就像玉座書房裡那幅畫上的漁船一樣。光著臂膀的男人和赤腳的女人將一籃籃鮮魚從船裡提出來,砌成一個個銀色、青銅色和青色的小丘,其中有一些魚的顏色是艾雯從沒見過的,比如亮紅色、深藍色,還有耀眼的黃色,有一些魚身上還帶有白色和其他顏色的條紋與斑點。

她放低聲音,在伊蘭耳邊說:“她是對的,卡芮拉,記住你為什麼是卡芮拉。”她不想讓奈妮薇聽到她的讚同。但奈妮薇聽到了艾雯的話,她的表情沒有什麼改變,不過艾雯能感覺到,她身上散射出滿意的情緒,如同熱氣從火爐中冒出來。 奈妮薇的黑牡馬剛剛被放到碼頭上,船員們已經將她們的馬俱送下了船。他們只是將三副馬鞍隨意地堆在碼頭的潮濕石板上,就回身向步橋走去。奈妮薇看了馬匹一眼,張開了嘴,艾雯確信她是要命令那些船員給馬匹上鞍。不過她立刻又閉上了嘴,並緊緊咬住嘴唇,彷彿閉嘴這個動作花費了她很大的力氣。她狠狠揪了一下辮子。等到吊桿抬起之後,奈妮薇將藍色條紋的鞍氈披在黑馬背上,把高鞍尾的馬鞍裝在上面,她甚至沒有看其他兩名女子一眼。

艾雯並不急著上馬,馬背的起伏對她來說有如飛奔者的顛簸,她的胃恐怕會受不了。不過,她又看了泥濘的街道一眼,終於才有了上馬的決心。她的鞋很結實,但她不喜歡清理鞋上的泥巴,或者在走路時提起裙子。她飛快地為薄霧上好鞍,爬了上去,並整理好自己的裙子。所有這些動作,她都做得非常快,以免自己改變主意,又想把腳伸進那些爛泥裡。她們在飛奔者上將裙子全都裁開縫成褲腿,這樣她們就可以方便地跨騎在馬背上。實際上,這些工作全都是伊蘭一個人做的,王女的針織手藝非常不錯。 奈妮薇在準備跨上馬背之前,臉白了一陣,正好她的牡馬在那時也蹦跳了兩下。她咬著嘴唇,緊握住韁繩,很快就控制住了黑馬。等到她們在倉庫之間緩緩前行時,她終於開口道:“我們需要找到莉亞熏和其他黑宗兩儀師,而不讓她們知道我們在這裡。她們肯定知道我們會來,至少有人會知道,但我要讓她們在我們穩操勝算的時候才知道我們已經身在提爾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承認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做,現在還沒有,你們有什麼建議嗎?”

“捉賊人。”伊蘭脫口而出。奈妮薇皺著眉望向她。 “你是說像修林那樣的人?”艾雯說,“但修林在為他的國王效忠,而且這裡不知道有沒有為大君們服務的捉賊人?” 伊蘭點點頭,這時候,艾雯真是有些嫉妒王女的胃。 “是的,這裡會有這種人,不過捉賊人不像女王的衛兵,或者是提爾之岩的守衛者。捉賊人為統治者服務,被劫掠的人如果付給他們薪酬,也可以僱用他們找回丟掉的財物。他們有時候還會接受酬勞去尋找某個人,至少,凱姆林的捉賊人是這樣的。我覺得他們在提爾應該不會有什麼差別。” “那麼,我們先找一家客棧,”艾雯說,“然後問問客棧老闆,哪裡能找到捉賊人。” “不可以找客棧。”奈妮薇一邊駕馭著黑馬,一邊堅定地說。她一直沒有放鬆對這個牲口的控制。過了一會兒,她讓自己的口氣溫和一些:“至少,莉亞熏認識我們,我們只能認為其他人也認識我們。她們肯定會監視客棧,看有誰會跟踪她們而來。我要觸動她們的陷阱,但不能讓我們掉進陷阱裡去。我們不能住客棧。” 艾雯沒有為了讓她滿意而提問。 “那要住在哪裡呢?”伊蘭緊皺眉頭,“如果我表明我的身份,如果有誰能相信穿這樣的衣服又沒有隨從的人會是安多王女的話,我們可以受到這里大多數貴族的歡迎,很可能提爾之岩城堡也會向我們敞開大門,凱姆林和提爾之間有很好的外交關係。但這樣的話,我們就沒辦法保持隱秘,全城在日落之前都會知道我們來了。奈妮薇,我想不出除了客棧之外,我們還能住在什麼地方。除非你是說住到鄉下的農場去,但我們在鄉下又沒辦法找到她們。” 奈妮薇看了艾雯一眼:“看到的時候,我自然會知道,先讓我們看看。” 伊蘭皺眉看看奈妮薇,又看看艾雯,“'不要因為討厭耳環,就切掉耳朵。'”她嘀咕了這麼一句。 艾雯只是盯著前面的街道,如果我讓她以為我對她的計劃感到好奇,就把我燒了吧! 和塔瓦隆相比,提爾街上的行人並不多,也許是路面上的厚泥讓人們都不想出門了。雙輪大車和四輪車在街上走得都很艱難,很多車都是用一種寬角牛拖動的,車夫走在旁邊,用上面有一圈圈環形凸脊的灰白色長桿子趕牛。街上看不見載客馬車和轎子。魚腥味在這裡仍然很濃,有不少人都背著裝滿生魚的大籃子,匆匆而過。路邊的店鋪沒有什麼繁榮的景象,也沒有陳列商品出來,艾雯一路上也沒看見有什麼人進店裡買東西。店鋪門前都掛著招牌——裁縫舖的招牌上畫著針和補丁,刀剪店畫著刀和剪子,布店畫的是織布機,基本上都是諸如此類的畫面。不過大部分招牌上的油漆都已經剝落了,不多的幾家客棧掛著同樣破爛的招牌,裡面也是一副冷清的樣子。擠在客棧之間的小房子連屋頂上的瓦片和鋪石都殘缺不全了,至少,提爾的這個部分顯得相當貧窮。艾雯觀察了一下這個地方居民的表情,都看不出有什麼熱情。他們在走動、工作,但全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本來在人們都徒步行走的街道上,有三名女子策馬而過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但一路上卻沒有幾個人抬頭看她們。 這裡的男人都穿著像袋子一樣鬆垂的褲子,褲腳收緊綁在腳踝上,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穿著外衣,那是一種暗色的長外衣,在手臂和胸膛部位比較緊繃,在腰部以下變得寬鬆。穿淺鞋的人比穿靴子的人要多,但大多數人都是赤腳走在泥裡。很多人身上既沒外衣,也沒襯衫,只是用一條寬腰帶將褲子勒住。有些腰帶上有各種顏色,但大多數腰帶都已經臟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有些人戴著有一圈寬邊的圓錐形草帽,還有幾個人戴著一種垂在腦袋一側的布帽子。女人的衣服都有很高的領子,一直頂到下巴;下身衣服的褲腳在腳踝收緊。有許多女人穿著淺色的短圍裙,有時候還會穿兩條或者三條圍裙,每條都比下面的更短一些。大多數女人帶著和男人一樣的草帽,只是她們的草帽會染上配合圍裙的顏色。 艾雯在一個女人的腳上第一次看到了這些穿鞋的人是如何對付泥漿的。那個女人的鞋底綁了一個小木塊,讓鞋底能高過地面兩個手掌的距離,她走路的時候,彷彿她的腳是插在泥地裡的。艾雯又看見別人也都在鞋底綁上這種木塊,男人和女人一樣。赤腳的女人也有,不過不像男人那麼多。 她很想知道什麼樣的店鋪會出售這種木塊。這時,奈妮薇突然掉轉黑馬的馬頭,走進一條狹窄的小巷,巷口兩邊分別是一座兩層的房子和一座石砌的陶工作坊。艾雯和伊蘭交換一個眼神,王女聳聳肩,催馬跟了上去。艾雯不知道奈妮薇要去哪裡,為什麼要去,但只能先跟上再說,她想和奈妮薇談談這件事。 走過那兩幢房子,小巷突然變成了一個由一圈房子圍住的小院子。奈妮薇已經跳下馬,把韁繩綁在一棵大樹上。牡馬被拴在那裡,夠不到佔了半個院子、剛剛鋪上了一層綠芽的菜圃。一條石塊鋪成的路一直通向巷口那座兩層建築的一道後門。奈妮薇走過去,敲了敲門。 “這是哪裡?”艾雯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你沒有看見窗前那些草藥嗎?”奈妮薇又敲了敲門。 “草藥?”伊蘭說。 “一位鄉賢。”艾雯邊說邊從馬鞍上下來,將薄霧拴在黑馬旁邊。蓋丁對於一匹馬不算是好名字,難道她以為我不知道她取的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 “奈妮薇在這裡找到了一個鄉賢,或者是探索者,或者這裡的人會給她別的什麼稱號。” 一個女人將門推開一條縫,滿臉狐疑地向外窺看。一開始,艾雯以為她是個矮胖的女人,等到那個女人將門徹底打開之後,艾雯發現她確實不瘦,不過她的姿態清楚地顯示了藏在她衣服下面的肌肉。她看上去像盧漢夫人一樣粗壯,在伊蒙村,有人說奧波特·盧漢幾乎像她的丈夫一樣強壯。這話不完全正確,不過也不能算錯。 “我能幫你們什麼?”這個女人的口音和玉座很像。她的灰髮被梳成厚重的髮捲,掛在頭的兩側,她的三條圍裙都是綠色的,每條的顏色都比下面的一條深一點,不過,即使是最上面的圍裙也只是淺綠色,“你們哪一個需要我?” “我,”奈妮薇說,“我的胃很難受,也許我的一名同伴也有同樣的病症。我們是否找對了地方?” “你們不是提爾人,”那個女人說,“我應該不必等你們說話,而是從你們的衣服就能看出來。人們都叫我桂娜大媽,也叫我智婦,但我的年紀已經夠大了,所以我也不會相信這些稱呼代表著什麼。你進來,我給你一些對你的胃有好處的東西。” 這是一間整潔的廚房,雖然面積不大。牆上掛著許多銅壺,天花板上掛著乾燥的草藥和臘腸,幾個淺色木頭的高食櫥門上雕刻著一種頎長的花草。桌子幾乎已經被磨成白色,椅背上都雕刻著花朵。一鍋飄出魚味的湯正在石頭火爐上燉著,爐子上的另一個長嘴壺裡向外噴著熱氣。岩石壁爐裡沒有火焰,這讓艾雯感到很高興,煮食爐散發的熱氣已經快讓人受不了了。不過桂娜大媽似乎沒有註意到屋裡的溫度。壁爐架上排列著碟子,更多的碟子整齊地疊在壁爐兩側的架子上。地板看上去好像剛剛清潔過。 她們一進屋,桂娜大媽就關上了門,然後轉身走向食櫥。奈妮薇對她說:“你會給我什麼茶?鏈葉還是藍麥芽?” “要是我有,我都會給你。”桂娜大媽在架子前站了一會兒,回身拿來一個石製的廣口瓶,“因為我最近都沒有時間收集草藥,所以我會給你一劑沼地白葉。” “我對這個並不熟悉。”奈妮薇緩緩地說。 “它和鏈葉一樣有效,但有人不喜歡它的味道。”健壯的婦人將一些乾燥的碎葉片撒進一個藍色的茶壺裡,把它提到火爐旁邊,往裡面倒上熱水。 “你也通曉這一門技藝嗎?坐吧!”她從壁爐架上拿下兩隻光滑的藍色杯子,同時指了指桌邊,“坐下,我們好好聊聊。你們還有誰胃不舒服?” “我還好,”艾雯隨意地坐進一把椅子裡,“你難受嗎,卡芮拉?”王女有點生氣地搖搖頭。 “沒關係。”灰髮女子給奈妮薇倒了一杯暗色的液體,然後坐到艾雯對面的一把椅子裡。 “我泡了兩人份的,不過沼地白葉比醃魚更能久放,放的時間愈長,它的效果就愈好,不過它也就會變得愈苦。這相當於是胃的需要和舌頭的反感之間進行的一場競賽。喝吧,女孩。”過了一會兒,她倒滿第二個杯子,啜了一口,“你看,它不會傷害你的。” 奈妮薇拿起自己的杯子,嘗第一口的時候,她厭惡地輕輕叫了一聲。不過,當她再次放下杯子的時候,她的臉色好多了。 “也許是有點苦,告訴我,桂娜大媽,這種雨水和泥濘會持續很久嗎?” 老婦人皺起眉,不滿意地看著三個人,最後又把目光落回到奈妮薇身上,“我不是尋風的海民,女孩。”她平靜地說,“如果我能預知天氣,我寧可被活的銀枝刺,也不會承認的,那些守衛者將這種事看成是僅次於兩儀師的危險行徑。那麼,你究竟是不是通曉這門技藝?你看起來好像經過了長途旅行,什麼對恢復疲勞有好處?”她突然大聲問道。 “平根茶,”奈妮薇平靜地說,“或是安地萊根。那麼,你能說說你用什麼幫助孕婦順產?” 桂娜大媽哼了一聲,“熱毛巾就行了,孩子,如果生產真的有困難,我會給她一點白茴香,一個女人只需要這些,還有一雙溫柔有力的手。你能不能想出一個鄉下農婦回答不出來的問題?有人心痛的時候你會用什麼?是那種會疼死人的心痛。” “幹丁花的粉末放在舌頭上。”奈妮薇清楚地說,“如果女人胃部抽痛,同時又吐血,該怎麼辦?” 她們就這樣彼此互擲著問題和答案,速度愈來愈快。有時候,問題會有所延遲,因為前一個答案中的藥材在對方的概念裡也許有另一個名字,但這種延遲一般都不會持續太久。她們會爭論藥劑和泡茶孰優孰劣,敷油和膏藥哪種更好。慢慢地,飛快提出的問題變成了考究對方是否知道某種草藥,是否對它有詳細的了解。艾雯開始聽得有些煩躁了。 “用上接骨草之後,”桂娜大媽說,“用煮沸的藍色山羊花汁浸透毛巾,包裹斷肢。注意,只能是藍色的!”奈妮薇不耐煩地點點頭。 “繃帶要盡量熱,直到患者不能承受為止。一份藍色山羊花配十份水,不能再少了。毛巾只要不冒熱氣了,就要更換,要用熱毛巾包裹一天。斷骨癒合的速度要比單獨用接骨草快一倍,效果也要好上一倍。” “我會記住的。”奈妮薇說,“你提到用羊舌根醫治眼痛,我從沒聽說過——” 艾雯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瑪麗梅,”她插嘴說,“你真的相信你還需要知道這些事嗎?你不再是鄉賢了,難道你忘記了?” “我沒有忘記任何事,”奈妮薇尖聲說道,“我記得有一段時間,你像我一樣,是那麼渴望學習到新的知識。” “桂娜大媽,”伊蘭溫和地說,“你會為兩個總是爭吵的女人開什麼藥?” 灰髮女子咬住嘴唇,皺眉望著桌子,“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我通常都會讓他們彼此之間保持距離,這是最有效,也是最容易辦到的。” “通常?”伊蘭說,“如果她們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分開呢?比如兩姐妹。” “我確實有個辦法讓爭吵停止。”強壯的婦人緩緩地說,“我不會讓任何人做這種嘗試,不過這種情況有時確實會找到我頭上。”艾雯覺得她的嘴角似乎掠過一絲微笑。 “兩個女人爭吵,我會各收一枚銀幣,兩個男人則各收兩枚,男人經常會更麻煩一些。有的人為了停止爭吵,寧願付這些錢。” “但怎麼治療呢?”伊蘭問。 “我讓他們把爭吵的對像也帶到這裡來,他們兩個只能對我說話,彼此之間不能說話。”儘管覺得已經耽誤了許多時間,艾雯還是禁不住聽了下去。她注意到奈妮薇也將注意力轉到桂娜大媽身上,“等到他們付錢之後,”桂娜大媽彎起一根粗壯的胳膊,繼續說著,“我就抓住他們的脖領子,把他們的腦袋浸在我的雨水桶裡,直到他們同意不再爭吵。” 伊蘭笑出了聲。 “我想,我的辦法跟這個很像。”奈妮薇輕快地說。艾雯希望自己還能保持嚴肅,但她的面容已經不自覺地和奈妮薇一樣了。 “如果你也用這種方法,我並不會感到驚訝。”桂娜大媽也咧開嘴笑了,“我會告訴他們,下一次如果我聽說他們又吵架了,我會免費給他們治療,而且我會用河水。這種療法的效果相當好,尤其對於男人,同時它也讓我的知名度提高了很多。因為某種原因,被我治療過的人都不會把治療的細節告訴別人,所以每過一兩個月,就會有人要求進行這種治療。如果你犯傻吃了泥魚,你不會到處去告訴別人的。我相信,你們也不會願意花一枚銀幣進行這種治療。” “我不想。”艾雯說著,瞪了一眼又一次哈哈大笑的伊蘭。 “很好。”灰髮婦人說,“那些被我治愈吵架病的人總是會躲著我,好像我這裡有刺草會刮破他們的魚網似的。只有他們真的生病時,他們才會再來找我。我很喜歡你們幾個,現在,大多數來我這裡的人都想能得到一些去除噩夢的藥,當我沒有東西可以給他們的時候,他們就變得愁眉不展。”片刻之間,她又皺起眉頭,同時用手搓著額角,“能看到三張不像是淹死鬼的面孔,感覺真好。不過,如果你們在提爾停留太長的時間,你們也會來找我的。那個女孩叫你瑪麗梅?我的名字是愛蕙恩。下一次,我們聊些好喝的海民茶吧,不要再說那些讓人舌頭僵硬的草藥了。光明啊,我真的痛恨沼地白葉的味道,泥魚還會更甜一些呢!實際上,如果你們現在有時間留一會兒,我會給你們煮一壺索馬金紅茶,不用到晚餐的時候就能煮好。我這裡只有麵包、湯和乾酪,不過我歡迎你們留下來。” “這太好了。”奈妮薇說,“實際上……愛蕙恩,如果你有多餘的房間,我們三個想把它租下來。” 健壯的婦人依次看著她們,什麼也沒說,她站起身,將裝沼地白葉的罐子放進櫥櫃,然後拿出一個紅茶壺和另一個小袋子,開始烹煮索馬金紅茶。隨後,她在桌上放了四隻乾淨的杯子,一碗蜂巢,還有四根錫湯匙,又坐回到椅子裡。 “樓上有三間空房間。我的女兒們都結婚了,我的丈夫,願光明照耀他,在將近二十年前龍指外的一場暴風中失踪了。如果我決定把房間借給你們,也不用說什麼租的。瑪麗梅,但我是說如果。”她將蜂蜜攪進茶水里,繼續打量著她們。 “什麼事情能讓你做出決定?”奈妮薇平靜地說。 愛蕙恩不停地攪著茶水,彷彿忘記要喝一口,“三名年輕女子,騎著好馬,我對馬知道得不多,但你們的馬在我看來和那些貴族們騎的馬差不多。你,瑪麗梅,憑你對這門技藝的了解,你應該在你家的窗口掛滿了草藥,或者,你也應該找個地方這麼做了。我從沒聽說過一個掌握這門技藝的女人會遠離她的家鄉,但聽你的口音,你的出生地應該離這裡非常遙遠。”她看了伊蘭一眼,“有這種髮色的人並不多,聽你的口音,你是安多人,愚蠢的男人們最近一直在說什麼要找一個黃頭髮的安多女孩。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你們在逃跑?還是在追趕什麼人?我看你們不像是賊,我也從沒聽說過會有三個女人一起追一個男人。所以,告訴我為什麼。如果我高興,房間就是你們的。如果你們想付錢,你們就不時買些肉吧!自從和凱瑞安的貿易中斷以來,肉就變得很貴了。但首先,要告訴我為什麼,瑪麗梅。” “我們在追逐,愛蕙恩,”奈妮薇說,“追逐某些人。”艾雯強迫自己保持鎮靜,她希望自己能像伊蘭那樣,王女正在喝著她的茶,彷彿在聽別人談論流行話題。艾雯不相信愛蕙恩·桂娜的黑眼睛會錯過什麼。 “她們偷走了一些東西,愛蕙恩,”奈妮薇繼續說道,“從我的母親那裡,而且她們還殺了人,我們到這裡要對她們進行公正的裁決。” “燒了我的靈魂吧!”健壯的婦人說,“沒有男人跟著你們?男人除了能幹些粗活兒之外,沒什麼好處,大多數時間裡都很礙事,嗯,接吻也很一般。但如果要打架,或者是捉賊,還是讓他們去的好。安多應該和提爾一樣,是個文明地方,你們又不是艾伊爾人。” “沒有別人,只有我們,”奈妮薇說,“那些可以來執行這個任務的人都被殺了。” 說的是那三位被殺的兩儀師。艾雯心想,她們不可能是黑宗的。但如果她們沒有被殺,玉座也不能再相信她們了。奈妮薇在遵守那該死的三誓,她要避開它們。 “啊,”愛蕙恩悲傷地說,“他們殺了你們的男人?兄弟,丈夫,還是父親?”兩片紅暈出現在奈妮薇的臉頰上,老婦人誤會了這個表情,“不,不用告訴我,女孩,我不該去提你們的傷心事。就讓它們藏在心底,一直到消逝無踪吧!平靜一下,平靜一下。”艾雯費了很大力氣才沒有惱怒地嚷出來。 “我一定要告訴你這個,”奈妮薇用僵硬的語氣說,她臉上的紅潮仍然沒有退去,“這些謀殺犯和盜賊都是暗黑之友,她們是一些女人,但她們像劍士一樣危險,愛蕙恩。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我們不去找一家客棧,這就是原因。她們也許知道我們來了,也許她們正在搜尋我們。” 愛蕙恩只是不屑地哼了一聲,“在我知道的最危險的四個人裡,其中兩個就是身上的武器從不超過一把小刀的女人,而男人之中只有一個是劍士。至於說暗黑之友……瑪麗梅,當你像我一樣老的時候,你就會知道,偽龍是危險的,蓑魚是危險的,鯊魚是危險的,還有突然從南方襲來的風暴;而暗黑之友都是些傻瓜,是邪惡的傻瓜,但終究只是些傻瓜。暗帝已經被造物主囚禁了,那些只能嚇唬小孩子的幽鬼和牙魚都沒辦法把他弄出來。傻瓜們不會嚇倒我,除非他們弄壞了我正在駕駛的船。我想,你們應該沒有什麼證據交給岩之守衛者吧?你們指控那些罪人的只有你們的證詞?” 什麼是“幽鬼”?艾雯感到有些好奇,“牙魚”又是什麼。 “我們找到她們的時候就有證據了。”奈妮薇說,“她們會帶著被她們偷走的東西,我們能描述出那些東西的樣子。那是些古老的物品,只對我們和我們的朋友有價值。” “老東西的價值總是令人吃驚,”愛蕙恩對那些東西是什麼顯得毫不關心,“老理烏斯·姆蘭去年一網撈起來三個心石碗和一個心石杯子,就在龍指灣里。現在,他已經不用出海撈魚了,他有了一條在河上行駛的貿易船。幸好我告訴他那是心石,否則那個老傻瓜還不知道他撈上來了什麼。如果再去那裡撈,可能還會有更多的收穫,但理烏斯甚至連他下網的地方都記不清了。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讓魚進到他的網裡的。那時候,半個提爾的漁船連續幾個月都在搜找昆達雅石,火魚和比目魚在人們眼裡都不值錢了,有些人還去領主那裡獻策,說應該在哪裡下網。這就是老東西的價值,如果它們夠老的話。現在,我決定你們需要一個男人幫助你們,而我恰巧知道這麼一個人。” “誰?”奈妮薇立刻就問道,“如果你說的是一個領主,或者是一個大君,記住,我們現在還沒有證據可以提供給他。” 愛蕙恩笑得喘不過氣:“女孩,貿勒區裡沒有人認識大君,或者任何種類的領主,泥魚不會和銀河魚打交道。我給你們介紹的是我知道的那個危險劍士,是兩個男人裡更危險的那個,澤凌·散達是個捉賊人,也是捉賊人裡最好的。我不知道安多的情形如何,但在這裡,捉賊人會為領主和商人服務,也會為你我服務,都一樣的。而且他收我們的酬勞會更低些。只要還能有人為你們找到這些女人,那就是澤凌,他會把你們的東西帶回來,你們根本不需要靠近這些暗黑之友。” 奈妮薇還沒表現出完全的相信,愛蕙恩已經將那種木塊綁在鞋底——她稱這種木塊為木鞋底——然後她就跑出門去了。艾雯透過一扇窗戶,看著她的背影跑過馬匹,一直跑進巷子裡。 “你正在學會如何做一個兩儀師,瑪麗梅。”艾雯從窗口轉過身,說道,“你的社交手腕已經像沐瑞一樣圓滑了。”奈妮薇的臉色變白了。 伊蘭走過去,一巴掌打在艾雯臉上,艾雯震驚地盯著她。 “你說得太過分了,”金發女孩厲聲說道,“太過分了,我們要一起活下來,否則我們就只能死在一起!難道你要告訴愛蕙恩你的真名字?奈妮薇盡量告訴了她更多的訊息,告訴她我們在追踪暗黑之友。將我們和暗黑之友聯繫在一起,這已經非常冒險了。她告訴她,她們是危險的,她們是殺人犯,難道你要奈妮薇親口說出她們是黑宗兩儀師?在提爾說出這個?你會冒這個險嗎?你能確定愛蕙恩不會告訴別人?” 艾雯小心地揉著自己的臉頰。伊蘭的胳膊非常有力,“我不喜歡這樣。” “我知道,”伊蘭嘆了口氣,“我也不喜歡,但我們必須這樣。” 艾雯轉回頭,望向窗外的馬匹。我知道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但我就是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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