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要在西陵峽召開“天苑四工程祝捷大會”,所有曾為此做出過貢獻的人都接到了請柬,徐振宇和楊帆自然也不例外,他們打算先到峽口去看望老人,便提前起程了。
楊帆父母住處離碼頭不遠。他倆下了船後,順著沿江大道往前走著。她把秀美的鴨蛋臉轉向徐振宇,不放心地問:
“你和伯母談過去天苑四的事嗎?”
“臨來峽口前,我和她說了。”
“伯母同意你去了嗎?”
“一開始,她沉默了,臉上有一種惘然若失的表情。後來,她還是同意了。她對我說:'你認為應該去做的,你就去做吧。'”
“要是我媽也像伯母那樣,那就好了。”
“怎麼,你還沒有把握嗎?”
楊帆搖搖頭,兩隻杏仁眼裡飄浮著一片愁雲。
一到家門,楊繼先就高興地迎了出來:“姐姐,你們也接到請柬啦?這回咱們全家都要去參加祝捷大會了!”何宜靜見到女兒和徐振宇,高興得合不攏嘴。她又是倒茶,又是做飯,又是問長問短,忙得不亦樂乎。
午飯後,徐振宇和楊光耀一家人圍坐在客廳裡,又談論起天苑四人來。
“聽說他們還想回去?”何宜靜安詳地問。
“是的,我們正在安排修理他們的飛船。”徐振宇一邊說,一邊給楊帆使了個眼色。
楊帆明白,這是催她趕快藉著這個話題去動員她媽媽。她說:
“這艘飛船如果真修理好了,裡面再增加十來個人都不成問題。”
“我們可以從各國的宇航員中挑選一些人,跟著去埃波斯納參觀訪問。”何宜靜說。
“媽,我們倆也想去埃波斯納,您能同意嗎?”
“你們也要去?”何宜靜驚愕了,“怎麼事先也不捎個信,和我們商量商量?”
“我們這不是來和你們商量了嗎!”楊帆親暱地拉著媽媽的手,笑著說道。
“你們這一去,我們就再也見不著了!”何宜靜說著說著,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就是要去,也得十年、八年之後才走哩。”楊帆委婉地說。
“你們的婚事打算什麼時候辦?”何宜靜追問。
“我們商量過,如果你們能同意,我們打算先去接受宇航訓練,然後再辦婚事。”徐振宇替楊帆解釋著。
“去吧,年輕人應該去闖一闖,見見世面。”楊光耀很支持他們。他又對老伴說,“讓他們去吧,我們總不能永遠把他們留在身邊。”
“你倒想得開!”何宜靜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
正說著,吳永剛來了。他一進門就問:
“你們這是怎麼了?”
楊光耀說明了一番,吳永剛對何宜靜爽朗地笑了:
“這是好事,怎麼反倒流淚?讓這些青年人遠走高飛,去開闢新的生活道路吧!”他掉頭向楊光耀,“對了,我們不是說好一同到七號漢墓原址去嗎!”
楊光耀和吳永剛乘車到達西陵峽後,匆匆走到那座輸電鐵塔下面。吳永剛在高壓輸電線下漫步,腦海裡竭力搜尋著那些遙遠的記憶。他舉目巡視著獅子峰,臥牛峰和北面不遠的小土崗,又看看雄偉的三峽大壩,感慨萬千地對楊光耀說:
“沒錯,四十多年前我們就在這裡戰鬥過。要是魏班長和那些戰友,能看到他們為之犧牲的革命事業在今天所取得的巨大成就,那該有多好啊!”
“是啊。”楊光耀心潮澎湃。
迎面遇到了譚太爺爺。楊光耀向他問候請安之後,談起了天苑四人想回去的事。
“要不是年歲大了,俺也想跟著上天去看看哩。”譚太爺爺捋著鬍子說。
任思宏夫婦帶著任曉英趕來了。他們和楊光耀等人一見面,就十分親熱地談論起來。
“天苑四人來了!”任曉英喊道。
索格肯、尼柯羅和皮洛西從一輛專車上走下來。
“他們為什麼這樣矮?”任曉英低聲問她爸爸。
“你沒看到埃波斯納的地平線比我們的要深遠得多?地平線比我們遠,說明那個行星半徑比地球大,所以它的質量和引力都比地球大。為了適應較大的引力,最好的辦法就是長得矮一點。”
索格肯一行三人學著地球人的樣子,向大家頻頻招手致意。
“爸爸,他們是四個指頭!”任曉英吃驚地說。
“聽說他們原先也是五個指頭,後來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小指退化消失了。”
“爸爸,你不是說過,我們算出他們在路上走了一千年,不知為什麼他們卻說走了兩千年?”任曉英十分認真地說。
“曉英,這和四個指頭有什麼關係?”任思宏被女兒問得莫名其妙。
“對了,那就對了!”任曉英高興地說,“爸爸,我們有十個指頭,採用了十進制;他們有八個指頭,很可能採用了八進制。十進制的一千是10的三次方;八進制的'一千'是8的三次方,也就是十進制的512。所以八進制的'兩千',就是十進制的1024。八進制的兩千年就是十進制的一千零二十四年。”
尼柯羅過來了。
“是不是袖珍語言翻譯機疏忽了?”徐振宇問。
尼柯羅笑了,他說:
“這是我們人的疏忽,而不是機器的疏忽。”
一輛小轎車來接天苑四人到會場去。
滿頭白髮的楊光耀走過來,拍拍任曉英的肩膀。
“不愧是數學競賽的優勝者!”他轉過臉來,興奮地向大家說,“我們親眼看著又一代新人成長起來,再也沒有比這更能使我高興的事了。”
推土機手張傑開著推土機路過大壩下的輸電鐵塔,他見到楊繼先便停車跳了下來。
楊繼先快步跑過去問:
“你要上哪去?”
“上車站去,把推土機運走。”
“你們要離開這裡嗎?”
“三峽工程已經全面竣工,我們將轉移到新的水利樞紐工地上去。”
一輛吉普車在他們身旁停下來,三峽工程局趙副總指揮從車裡下來。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上充滿了勝利的喜悅。楊光耀、任思宏、徐振宇都迎了過來,和他親切交談。任思宏說:
“你這就去參加天苑四工程祝捷大會嗎?”
“不,我們要轉移,時間很緊迫,不能去參加了。”趙副總指揮惋惜地說。
“謝謝你們對我們考古工作的支持。”任思宏懇切地說,“這一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呢!”
趙副總指揮用他那剛毅的目光望著大家,語重心長地說:
“你們在挖掘民族的精神,我們在建設國家的未來,祖國的大地把我們緊緊聯繫在一起。讓我們在新的建設中相遇吧!”
他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別,登上吉普車走了。張傑也告別了楊繼先和在場的人,開著推土機離開了這裡。
大會派來一輛大客車,把任思宏等接到三峽大壩管理局的大禮堂。
在禮堂門口,徐振宇遇到了項緒堃。
“聽說你想上天苑四去?”項緒堃笑容可掬地問。
“我是有這個打算。”徐振宇坦然地答道。
“現在你已經是研究地外文明的權威,又是國際地外文明研究會的副理事長,理應留在地球上繼續研究你的課題,何苦要去天苑四呢!”
“那不成了葉公好龍了麼。”
黃敬之從後面過來,對徐振宇說:
“你說得對,我預祝你成為第一個登上地外文明星球的天文學家!”
郭逸平陪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美國學者,走到黃敬之面前。郭逸平對黃敬之說:
“美國天文學家海弗利克想見見您。”
海弗利克一個箭步走過去,緊緊握住黃教授的手說:
“How do you do? Mr.Huang.”
黃敬之喜出望外,驚喜地用流利的英語說:
“一別四十餘年,今天能在我的祖國見到你,很是高興。”
“I am not suprised at all to learn that the miracle has been first discovered by China a civilized ancient country.”
郭逸平為在場的其他人譯道:
“這個奇蹟被像中國這樣的文明古國首先發現,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採用你們的出土密碼,已經把射向美洲的銅球呼喚出來了。”
“是嗎!那太好了。不知射向非洲的那個銅球能不能找到線索?”黃敬之關心地說。
“天苑四人曾指著非洲撒哈拉大沙漠說,銅球就射向那裡。他們還說,當初那裡是一片蔥綠。”站在一旁的方雨田說,“這和人類的歷史記載是一致的。非洲的地中海沿岸在四、五千年前確實是一片青蔥,當時那裡農業很發達。後來由於人類的過度採伐和墾殖,綠洲變成了茫茫大沙漠。”
他們一同步入大禮堂。在前廳裡,梁維舟、岳靜、張銎和一群外國專家學者在宇文安邦陪同下,圍著天苑四人在談論著。
日本學者表示願為飛船研製配套的電子控制設備,法國國家空間研究中心的專家要為天苑四人提供配套儀器,蘇聯的一位教授要為天苑四人解決修補飛船殼體的工藝問題。海弗利克聽到這番談論,也不甘示弱。他立即走到索格肯面前說:
“我們康乃爾大學全國天文與電離層中心將用經過改進的射電望遠鏡為你們服務。”
索格肯無限欣喜地說:“謝謝大家,如果諸位能和東道國有關當局取得聯繫,統一協調各方面的行動,那就更好了。”
開會的預備鈴響了,與會者紛紛步入會場。會場佈置得莊嚴、隆重。天苑四人、外國的專家、學者,以及為天苑四工程作過貢獻的人應邀在主席台上就座。在他們背後,10幾盆常青的松柏簇擁著一個鋪著深紅色金絲絨的、細高的托台,上面放著金光燦燦的銅球。在主席台上方,懸掛著“天苑四工程祝捷大會”的橫幅。一千多個座席的會場,已經坐得滿滿的。
祝捷大會開始了。
任思宏首先在會上發言。他詳盡地介紹了西陵峽七號漢墓的發掘、銅球出土以及天苑四工程的經過,高度評價了許多學者、專家、教授、醫生、工人、農民和戰士為此作出的種種貢獻。
天苑四工程總指揮柯化接著在會上作報告。他在報告中深入地分析了天苑四工程的巨大意義,熱情表彰了為天苑四工程作出重大貢獻的集體和個人,並誠懇地表示支持國際技術合作,為使天苑四人早日返回埃波斯納作出貢獻。
索格肯激動地站了起來。他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主席台上的那些為援救他們已經作出和將要作出貢獻的人,心裡充滿了感激和敬佩之情。他盛情讚揚了這一地區的人民世世代代以來,為發現他們天苑四人所做的不懈的努力。他說:
“如果沒有你們這一地區遠古時代人們對'探險家號'的觀察,如果沒有古代人們世代口耳相傳,如果沒有王嘉那樣的學者所作的文字記載,如果沒有呂遷那樣的古代天文學家熟練、嚴謹地觀察、繪製銅球星圖,如果沒有在座的各位所做的大量探索工作,那麼我們就不可能在今天和你們相會。”
皮洛西拿出一疊四千年前的地球遙感照片,交給了索格肯。他雙手捧著這些珍貴的歷史照片,莊重地獻給了柯化。柯化很激動地接了過來,他取出了一個用綾緞裱糊的長方形的盒子,獻給了索格肯。索格肯當眾打開盒子,取出裝在盒裡的畫軸,展現給全場觀看。這是一幅幾可亂真的複製品——漢代呂遷繪製的古星圖。全場掌聲雷動,氣氛異常熱烈。方雨田在有節奏的掌聲中,把地球上現存的各種植物的種子和眾多品種的動物冷凍受精卵贈送給索格肯,請他們以後帶回去,重新繁榮埃波斯納的生物圈。
索格肯把地球上的生態環境讚揚了一番,並希望地球人要汲取他們的教訓。他真誠地說:
“我們的教訓是在五千年前,在10.9光年以外發生的事情。但是,這些事情在地球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請你們要千萬記住這個教訓,這也是我們當初決定沉沒海底的唯一目的。”
方雨田要求即席發言。他首先對這三位天苑四人的崇高精神表示敬佩和感謝,隨後激昂地說:
“人是偉大的。我們既然能從茹毛飲血的原始時代,一步步地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原子時代、衛星時代,那麼,只要認識到天苑四人的教訓,我們是有能力防止各種污染,防止生態系統被破壞的。我們地球絕不應該,也絕不允許成為第二個埃波斯納!”
他的講話博得了全場熱烈的掌聲。
一位聯合國官員在會上宣布,他已邀請天苑四人到各大洲參觀考察,天苑四人愉快地接受了這一邀請,會後即起程去非洲。聽到這一消息,會場上又是一片掌聲。
大會結束了,楊帆在會場門口等著徐振宇。當他出來時,楊帆隨手整理了一下垂肩的烏髮,笑著對他說:
“現在就走吧?”
“上哪兒去?”
“你怎麼這樣健忘,我們不是說好,開完祝捷會就找柯局長報名嗎?”
徐振宇笑了:
“對,我們這就去找他。”
他倆帶著要求參加宇航員訓練班的申請書,肩並肩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