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46章 第四十一章獵人的誓言

當雪雁號向伊利安的石砌長碼頭靠近時,它已經收起了船帆,只用船槳推動。佩林站在船尾附近,看著無數隻長腿鳥在大港周圍的沼澤草地裡來回踱步。不過在環繞港口的地方,就全部都是深水了。其中有一種小白鶴讓佩林覺得很熟悉,他以前見過一種比它們大上許多的藍鶴,它們有很多相似之處。這裡還有許多讓佩林覺得完全陌生的鳥:有的頭頂上長著朱紅色或者玫瑰紅色的冠羽,有的鳥嘴比鴨子嘴還要寬扁得多。港口周圍的水域裡有十幾種鷗類在上下翻飛。一隻飛速掠過水面的鳥有著長而銳利的尖喙,在水面上劃出一道深溝。有雪雁號三到四倍長的船隻零散地在港外下錨,等待入港,或者等待著潮汐的到來,以便能夠駛出長長的防波堤。小漁船都在沼地附近工作,那裡有幾條從沼地流出來的小溪。每條小船的兩邊都用長桿掛了幾張漁網,也各有兩三個男人拉著這些網。

風帶來刺鼻的海水鹹味,卻沒有帶走悶熱的感覺。太陽已經落下了半空,但感覺仍然和中午一樣。空氣很潮濕,這是佩林對它惟一的感覺,潮濕。他的鼻子捕捉到漁船中鮮魚的氣味,沼地裡腐魚與淤泥的氣味,以及泥沼草地中一座沒有樹的島上傳來的酸臭氣味,那裡是一座大鞣皮場。 船長傑姆在他身後輕聲嘀咕著什麼。舵柄發出吱嘎的響聲,雪雁號稍稍改變了航向。赤腳的槳手們挪動著,彷彿是不想發出聲音,佩林只是用眼角掃了他們一下。 他注意的是那座鞣皮場,那裡的人們將剝下的獸皮鋪在一排排木頭框架上,另外一些人用長桿將皮革從陷在地裡的大缸中拉出來;有時,他們又會把皮革堆在手推車上,推進廣場邊緣長長的一排矮房子裡,而另一些皮革又被放進大缸裡,同時倒入某種液體。在這裡,一天鞣製出來的皮革可能比伊蒙村幾個月的產量還要多。在距離這座島不遠處的另一個島上,佩林還能看見另一座鞣皮場。

佩林對這些船隻、漁舟或是鞣皮場並沒有什麼真正的興趣,甚至那些鳥也顯得很乏味,雖然他確實想知道那些能用扁嘴捕魚的淡紅色鳥叫什麼來著,而且其中有些鳥看起來應該很好吃。想到這裡,他立刻又克制住這種慾望,但他會把注意力放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其實只是為了忘記背後甲板上的事情。腰間的斧子並不能幫他擋住那些事,即使是一堵石牆也擋不住,他心想。 發現薩琳——我不會叫她菲兒的,無論她想怎麼叫自己!她不是獵鷹——知道她是兩儀師之後,沐瑞既沒有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也沒有顯得不高興。不過得知他沒有將此事告訴自己,她也許確實對他有一點生氣。一點生氣,她管我叫傻瓜,僅此而已。沐瑞看起來並不在意薩琳是不是號角狩獵者,但是,當沐瑞知道那個女孩認為他們會帶領她找到瓦力爾號角,當她知道佩林也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告訴她的時候,她冰冷的藍眼睛讓佩林覺得他在凍死人的冬天被塞進了一桶冰雪裡。兩儀師什麼也沒說,但她的目光更頻繁地落在佩林身上,而且顯得相當冷硬,讓佩林感覺十分不舒服。而且,在佩林眼中,薩琳的問題還不止這兩件與沐瑞有關的事。

佩林回頭看了一眼,立刻又轉回來專注地望著海岸線。薩琳正盤腿坐在甲板上靠近兩根桅杆間馬匹圍欄處,她的包裹和黑斗篷就放在身邊,她的開衩窄裙也經過一番細心的整理。現在她正假裝研究離船愈來愈近的那些屋頂和高塔。沐瑞就站在槳手前面端詳著伊利安,但不時會從淺色羊毛斗篷的深兜帽下朝那女孩投去一道嚴厲的目光。她怎麼還能穿著這麼厚的衣服?佩林早就不扣外衣和襯衫領口的釦子了。 薩琳每次都用微笑迎接沐瑞的目光,但每次沐瑞轉過頭去,她都會哽哽喉嚨,用手抹一下前額。 佩林相當佩服她在沐瑞的注視下還能保持那樣的笑容,她比他強多了。佩林從沒見過兩儀師真正地發脾氣,但他寧可沐瑞會叫喊,會發怒,或者無論做些什麼,只要不這樣盯著他看。光明啊,或者她什麼都不要做吧!也許只是這樣看著我,我還能忍受。

嵐面朝船首,坐在沐瑞身後,他的變色斗篷還放在他腳邊的鞍袋裡。表面上,他正全神貫注地檢查劍刃,但他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看熱鬧的心情。有時候,他嘴唇的樣子看起來甚至很像是在偷笑,不過佩林無法確定,有時他覺得那隻是因為影子的關係,影子能讓一把錘子看上去也像是在笑。兩個女人顯然都認為自己是嵐消遣的對象,但護法看上去並不介意兩個人緊鎖著眉頭朝他看過來。 幾天以前,佩林曾經聽沐瑞用寒冰一樣的語氣問嵐是否看見什麼好笑的事情。 “我永遠也不會笑你,兩儀師沐瑞,”嵐平靜地回答,“但如果你真的想把我送給麥瑞勒,我就一定先要習慣微笑。我聽說,麥瑞勒經常會對她的護法講笑話,蓋丁一定要對約縛者的智能報以微笑。你曾經常常給我值得一笑的智能,不是嗎?也許你畢竟還是想讓我留在你身邊。”沐瑞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足以將其他男人釘在桅杆上,但這名護法卻連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嵐的樣子和一塊冷鋼沒什麼兩樣。

當沐瑞和薩琳都在甲板上的時候,船上的人就全都一言不發地工作。傑姆一直歪著頭,看上去像是在聽別人說一件他根本不想听到的事。他低聲下達命令,不再像以前那樣大聲吼叫。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沐瑞是兩儀師,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她不高興。佩林曾經任由自己像薩琳一樣大喊大叫,結果是他無法確定他們之中的哪一個說出了“兩儀師”這個詞,當時所有的船員就都聽到了。該死的女人!他不知道這句話是針對沐瑞還是薩琳。如果她是獵鷹,那隻鷹又是誰?我要遇到兩個像她那樣的女人嗎?光明啊!不!她不是獵鷹,而且一切都快結束了!佩林發現,這一切之中的惟一一件好事,就是為了要擔心一位發怒的兩儀師,根本沒有人會注意他的眼睛了。 這時,佩林沒有看見羅亞爾。每當沐瑞和薩琳一起待在甲板上的時候,巨森靈就會縮在他沉悶的船艙裡,理由是他要整理他的筆記,他只有在晚上才會到甲板上來,為的是抽一口煙。佩林這才看出來,巨森靈是多麼耐熱。對佩林來說,面對沐瑞和薩琳,也比悶在船艙裡好。

他嘆了口氣,繼續望向伊利安。雪雁號正在靠近的這座城市非常大,像凱瑞安和凱姆林一樣大,那是佩林惟一見過的兩座大城。它的外緣是一圈巨大的濕地,擴展達幾里遠,如同一片青草搖曳的平原。伊利安沒有城牆,放眼望去,城中到處都是高塔和宮殿。建築物全部由淺色的石塊砌成,其中一些還覆蓋著白色的石膏,所採用的石料有白色的、灰色的、粉紅色的,甚至是略帶綠色的。上釉的屋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上百種不同的色調。長碼頭上能看見許多船隻,大多數比雪雁號小,其中有很多正在忙著裝貨和卸貨,在靠近城市的地方有造船廠。船塢上排列著各種樣式的大船,從剛剛搭起龍骨的,到已經在做下水準備的,全都能看得到。 也許伊利安巨大到足以讓狼群退避三舍,它們也肯定不會在這片沼澤地上狩獵,雪雁號已經甩掉了從山區一直跟著他的狼。現在,佩林小心翼翼地向外伸展知覺,結果什麼也沒有感覺到。儘管這正是他想要的,但這種空曠的感覺還是讓他覺得有點怪。自從做過那場可怕的夢之後,他的夢境在大多數時間裡都是他自己的了。沐瑞曾經用冰冷的語調詳細地詢問過他後來的夢,他全都說了實話。又有兩次,他發現自己出現在那個古怪的狼夢裡,兩次飛跳都出現了。它將他趕走,告訴他,他還太年輕,經驗還不夠。沐瑞如何看待這些夢,他不知道,她什麼都沒對他說,只是提醒他最好保持警戒。

“反正對我來說都一樣。”佩林低吼了一聲。他幾乎已經習慣了死於現實世界中的飛跳,繼續活在夢的世界中。至少,在狼夢裡是這樣。他聽見身後船長傑姆拖著腳步,嘴裡正嘟囔著什麼,任何人只要說話大聲一點都會把他嚇到。 纜繩已經被拋向岸邊,當岸上的人還在將纜繩固定在碼頭的石柱上時,船長已經拼命地低聲向船員們發出了許多命令,一邊還打著各種指揮的手勢。幾乎就在步橋搭好的同時,他已經將馬匹吊上了岸。嵐的黑色戰馬不停地踢蹬著,差點弄壞了承載它的升降桿,羅亞爾的長毛大馬則用了兩根升降桿。 “我的榮幸,”當沐瑞踏上通向岸邊的寬步橋時,傑姆一邊鞠躬,一邊低聲說道,“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兩儀師。”沐瑞一直走向岸邊,並沒有看他一眼,她的面孔始終都藏在她的深兜帽裡。

直到所有的人和馬都已經上了岸,羅亞爾才出現在甲板上。巨森靈龐大的身軀在走過步橋的時候,一邊還在往身上套著他的長外衣,他的大鞍袋、條紋毯子裹住的鋪蓋捲和斗篷都掛在他的一側胳膊上。 “我不知道我們已經到了,”他似乎有點悶得透不過氣,“我正在重讀我的……”他眼角的余光掃到了沐瑞。兩儀師看起來正專心地瞧著嵐給阿蒂卜上鞍,但巨森靈的耳朵還是抖動得像一隻受驚嚇的貓。 他的筆記,佩林心想,有一天,我一定要看看他所說的那一切。似乎有什麼在搔他的後頸。他向前跳了一步,才從香料、柏油和碼頭的臭氣中分辨出那種潔淨的草藥氣味。 薩琳揮了揮她的手指,向他們微笑著:“如果我彈彈手指就能做到這一點,鄉下男孩,我想知道,你能跳多高,如果我——”

佩林對於猜測這雙鳳眼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感到有些疲倦了,她也許很漂亮,但她看我的樣子,就像是我在看一件以前沒有見過的工具,想要弄清楚它是怎麼被做成的,它能派上什麼用場。 “薩琳。”沐瑞的聲音冰冷而平靜。 “我的名字是菲兒。”薩琳堅定地說,這個時候,有著高挺鼻子的她看上去真的像一隻獵鷹。 “薩琳,”沐瑞也同樣堅定地說,“現在是我們分開的時候了,你會在別的地方找到更好的,也更安全的狩獵機會。” “我不這麼認為,”薩琳絲毫不讓步,“一名狩獵者一定要跟定她看準的線索,沒有哪個狩獵者會忽視你們四個人;而且,我叫菲兒。”她說這句話時,聲音有點含混,但她望著沐瑞的眼睛沒有眨一下。 “你確定?”沐瑞輕聲說,“你確定不會改變你的決定……獵鷹?”

“我不會的,你和你的石臉護法都不能阻止我,”薩琳猶豫了一下,放慢了語速,彷彿她決定完全說出心裡的話,“至少,你不會做出阻止我的事。我知道,我對兩儀師了解甚少,但在我聽到的故事裡,有些事情你是不會做的。而且我不相信這個石臉的傢伙會強迫我放棄。” “你有足夠的信心冒這個險?”嵐平靜地問,他的面容沒有改變,但薩琳還是哽了一下喉嚨。 “不需要威脅她,嵐。”佩林說。他很驚訝地發現,自己望向護法的目光裡帶有一些火氣。 沐瑞的一瞥讓他和護法都閉上了嘴。 “你相信你知道兩儀師不會做什麼,對不對?”她的聲音比剛才更加輕柔了,而她的微笑裡卻沒有任何歡愉的感覺,“如果你想跟我們走,你就必須有這個信心。”嵐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這兩個女人彼此瞪視著,如同對峙的獵鷹和老鼠,只不過現在獵鷹的角色換成了沐瑞。 “你要以你的狩獵者誓言發誓,今後要照我所說的去做,要重視我說的話,不能離開我們。一旦你所知道的多過你該知道的,我絕不會讓你落入別人手中。要認真對待我說的話,女孩。你要發誓成為我們的一員,並且不會做出任何有害我們的目標的事。你不能詢問我們去哪裡,以及為什麼要去,你要滿足於經過我的選擇後告訴你的事情。你要對於我說的這些發誓,如果有違誓言,你就要留在伊利安,而且你不能離開這片沼澤地,除非我回來釋放你,即使你將在此等待一生。我發誓我會這麼做。” 薩琳不安地側過頭,用一隻眼睛瞄著沐瑞:“如果我發誓,我就能跟在你們身邊了?”兩儀師點點頭。 “我會成為你們的一員,就如同羅亞爾,或者是那個石臉。但我不能問問題,他們可以問問題嗎?”沐瑞顯得有些失去耐性。薩琳站直身體,挺起了頭:“那麼,很好,我發誓,以我成為狩獵者的誓言。如果我打破這兩個誓言中的一個,我就將它們全都打破了,我發誓!” “好。”沐瑞說著,碰了碰年輕女子的額頭,薩琳哆嗦了一下。 “既然是你將她帶到了我們中間,佩林,她就是你的責任了。” “我的責任!”佩林驚呼一聲。 “我不是任何人的責任,我是我自己的!”薩琳也幾乎喊了出來。 兩儀師和緩地說下去,彷彿他們倆從沒開口過:“看來你已經找到明所說的獵鷹,時軸。我試著阻止她,但無論我做什麼,她顯然還是會堅持棲息在你的肩頭,這應該是因緣為你編織的命運。但你要記住,如果有必要,我會從因緣中剪斷你的線。如果這女孩危害到必然的目標,你也將分擔她的命運。” “我沒有要求她和我們在一起!”佩林不高興地說。沐瑞安然地騎上阿蒂卜,在白色母馬的馬鞍上調整好身上的斗篷。 “我沒有要她來!”羅亞爾朝他聳聳肩,無聲地用唇形說了些什麼,顯然,他是在提醒佩林惹怒兩儀師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 “你是時軸?”薩琳用不相信的口氣說,她的目光掃過佩林身上結實的鄉村服裝,最後落在他的黃眼睛上,“也許。不過,無論你是什麼,她在威脅你時就像威脅我一樣輕鬆。誰是明?她說過些什麼?我棲息在你肩頭?”她的面容繃緊了,“如果你想讓我成為你的責任,我就割掉你的耳朵,聽見了嗎?” 佩林苦著臉,將未上弦的長弓塞到馬鞍後面。經過幾天的船上旅行,這匹暗褐色的馬顯得有些烈性難馴,直到佩林用一隻有力的手拉住韁繩,又拍了拍它的脖子,它才安靜下來。 “這些根本不值得回答。”他發著牢騷。明該死的把這些都告訴她了!燒了你,明!也燒了你,沐瑞!還有薩琳!他從來也不記得蘭德和麥特曾經這樣被女人欺負過。他自己也沒有過,至少在離開伊蒙村之前沒有過,除了奈妮薇之外;當然,還有盧漢夫人,在鐵匠鋪以外的其他地方,她總是對他和盧漢師傅呼來喝去。艾雯有時也很蠻橫,不過那都是朝著蘭德的。還有艾雯的母親,艾威爾夫人,她的微笑總是很溫暖,不過她做的決定好像也總是沒辦法改變,而婦議團似乎誰都要管。 還在悄聲為自己打抱不平,他已經跨上馬鞍,並彎腰向薩琳伸出手去。女孩發出一聲抗議似的叫喊,差點把自己的包裹弄掉了,但佩林卻在此時攬住她的腰,將她放在身後的馬鞍上。開衩的裙子讓她很容易就跨坐在快步的背上。 “沐瑞應該給你買一匹馬,”佩林喃喃地說,“你不能一直這樣走下去。” “你很強壯,鐵匠,”薩琳一邊說著,一邊揉著自己的腰,“但我可不是一塊生鐵。”她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將包裹和斗篷塞到兩人中間。 “如果我需要的話,我可以買自己的馬。我們要去哪裡?” 嵐已經策馬跑出碼頭,朝城市馳去,沐瑞和羅亞爾跟在他身後。巨森靈回頭看了佩林一眼。 “不要問,你忘了嗎?而且,我的名字是佩林,不是'鄉下男孩',也不是'鐵匠',或其他什麼。我的名字是佩林,佩林·艾巴亞。” “而我的名字是菲兒,捲毛小子。” 狠狠地哼了一聲,佩林催著快步,跟上其他人。薩琳一下子沒坐穩,急忙伸手抱住佩林的腰,才免於從馬屁股後面栽倒下去。但佩林還是覺得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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