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44章 第三十九章因緣中的絲線

瓊玲將一隻顫抖的手放在戴琳身上曾經是傷口的地方,當她摸到光滑的皮膚時,她猛地倒抽了一口氣,彷彿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奈妮薇站起身,在斗篷上擦乾雙手。艾雯不得不承認,優質羊毛比絲線或者天鵝絨更適合當成手巾。 “我說,給她洗乾淨,再給她穿上衣服。”奈妮薇喊道。 “是的,智者。”瓊玲飛快地說。她、齊亞得和貝恩全都開始動作。 艾玲達發出一陣短促的笑聲,一陣像是在哭泣的笑聲。 “我聽說在尖齒泉氏族有一位智者能這麼做,在四洞氏族也有這樣的智者,但我一直都以為這只是吹噓。”她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平靜。 “兩儀師,我欠您的,我的水是您的,我的氏族地的陰涼歡迎您。戴琳是我的次姐妹。”她看見奈妮薇不解的目光,接著說道:“她是我母親的妹妹的女兒,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近親,兩儀師,我欠您的血債。”

“如果我想要什麼血,”奈妮薇不領情地說,“我寧願那是我自己的血。如果你想回報我,就告訴我在結爾崙有沒有船,那是南邊距離這裡最近的村子。” “就是那裡的士兵打著白獅旗的村子?”艾玲達說,“當我昨天偵察的時候,那裡有一艘船。古老的故事裡有提到過船,不過看見它,還是感覺很奇怪。” “光明派它來的,它應該還在。”奈妮薇將裝著藥粉的紙包一一收起,“我能為這個女孩做的都做了,艾玲達,我們必須繼續趕路。現在,她所需要的只是食物和休息,不要讓別人再用刀劍傷害她。” “該發生的事總會發生,兩儀師。”艾伊爾女子回答。 “艾玲達,”艾雯說,“你們既然對河流有這樣的感覺,那你們要怎樣渡過它?我可以肯定,在這里和荒漠之間,還有一條與艾瑞尼河大小相仿的河流。”

“澳關雅河,”伊蘭說,“除非你們繞過它。” “你們這裡有許多河流,其中有一些上面有被稱作橋的東西可以讓我們走過去,另外一些我們可以從水里涉過。剩下的河流,瓊玲還記得那種木頭漂浮物。”她拍了拍身邊一株高大的白木樹幹,“這些很大,但它們也像枝葉一樣可以漂浮。我們找到死去的樹,製造了我們自己的……船……一條小船。我們把兩三根樹幹綁在一起,就能渡過那條大河了。”聽她的語氣好像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艾雯奇怪地盯著艾玲達。如果她像艾伊爾人對河水那樣害怕某樣東西,她會這樣坦然地面對它嗎?她可不認為自己會有這樣的勇氣。黑宗兩儀師如何?一個微弱的聲音問,你不再害怕她們了嗎?這不一樣,她告訴那個聲音,這不是勇氣的問題,或者是我去獵捕她們;或者是我坐在原地,如同一隻等待老鷹撲擊的兔子。她對自己引用了那句老諺語:做錘子總比做釘子好。

“我們最好現在就上路。”奈妮薇說。 “等一等。”伊蘭對她說,“艾玲達,為什麼你們會歷盡艱辛來到這裡?” 艾玲達厭煩地搖搖頭:“我們並沒有走多遠,我們是最後一批出發的。智者們一直在阻攔我,就好像一群圍住一塊小牛腿肉的野狗,她們說我有別的任務。”突然,她笑了,同時伸手指向其他艾伊爾同伴,“她們對智者說,落在人後讓我感到恥辱和痛苦;而且,沒有她們作伴,智者也不會讓我離開。” “我們在尋找預言中的那個人,”貝恩說,她正用雙手環抱著睡去的戴琳,好讓齊亞得將一件褐色的亞麻襯衫穿在她身上,“隨黎明而來之人。” “他會帶領我們走出三絕之地,”齊亞得說,“預言裡說,他是法·達雷絲·梅的孩子。”

伊蘭顯得非常驚訝:“我以為你說過槍姬眾不能生小孩,以前給我上的課里肯定是這麼說的。”貝恩和齊亞得再次交換眼神,看起來,伊蘭又一次接近了事實,卻同樣產生了偏頗。 “如果一名槍姬眾懷了孩子,”艾玲達仔細地解釋道,“她會將孩子交託給氏族中的智者,智者們將孩子送給另一位女子,並確保不讓別人知道孩子的母親是誰。”她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在告訴別人石頭是硬的。 “每個女人都想養育一個槍姬眾的孩子,她們希望也許自己的養子就會是隨黎明而來之人。” “或者有人也會放下長槍,與孩子的父親結婚。”齊亞得說。貝恩補充道:“有時候,槍姬眾會因為某個原因而必須放下長槍。” 艾玲達看了她們一眼,就當她們沒有說過話一樣繼續說了下去:“只是現在,智者們說他將在這裡被找到,在龍牆之外。'我們的血與古老的血融合,養育在非我的古代血脈中。'我不明白這句話,但智者對此確信無疑。”她停了一下,顯然是在選擇合適的言辭,“您已經問了許多問題,兩儀師,我也想問一個問題。您一定了解我們在尋找預兆與跡象。在這樣一片每個人只要沒有因為飢餓而握不住刀柄就會不停止戰鬥的地方,為什麼會有三位兩儀師同時出現?你們要去哪裡?”

“提爾,”奈妮薇簡潔地說,“除非在我們談話的時候,石之心大廳已經破碎成粉末。”伊蘭開始調整包裹,準備上路。過了片刻,艾雯也開始做同樣的事。 艾伊爾女子彼此看著,瓊玲正在收緊戴琳灰褐色外衣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提爾?”艾玲達的口氣變得小心翼翼。 “三位兩儀師經過一片災難之地,前去提爾,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為什麼你們要去提爾,兩儀師?” 艾雯看了奈妮薇一眼。光明啊,片刻之前,她們還在笑,而現在,她們就像剛才一樣緊張了。 “我們在追捕一些邪惡的女人。”奈妮薇謹慎地說,“一些暗黑之友。” “暗影跑者。”瓊玲在說出這個詞的時候,連嘴唇都扭曲了,彷彿她剛剛咬了一口腐爛的蘋果。 “有暗影跑者在提爾,”貝恩說,而齊亞得彷彿是說出了這句話的後半部,“有三位兩儀師以石之心為目標。”

“我沒有說我們要去石之心,”奈妮薇高聲說道,“我只是說,我不想留在這裡,直到那裡變成一片灰燼。艾雯,伊蘭,準備好了嗎?”她沒有等同伴回答,就朝樹林外面走去。手杖隨著她向南邁出的大步,一下下敲擊在地面上。 艾雯和伊蘭匆匆地向艾伊爾人們說了一聲“再見”,就跟上了奈妮薇。四名艾伊爾人一直望著她們,直到背影消失。 當艾雯和伊蘭剛剛離開樹林的時候,艾雯對伊蘭說:“你報出自己名字的時候,我的心幾乎都要停了,你不怕她們殺了你,或俘虜你嗎?艾伊爾戰爭離現在還不遠,無論她們說什麼不會傷害沒有攜帶武器的女人,她們看上去都像是時刻準備著用那些槍箭攻擊任何東西,至少對我是這樣的。” 伊蘭只是有些傷感地搖著頭:“我只是知道了我對艾伊爾人的誤解有多深,但在我學習的課程裡,我知道那些艾伊爾人根本沒有將艾伊爾戰爭當成是一場戰爭。從她們對待我們的行為上來看,我想我所學到的這一點應該是真實的,或者也許是因為她們以為我是兩儀師。”

“我知道她們很奇怪,伊蘭,但沒有人會認為一場持續了三年的戰鬥不是戰爭。我不在乎她們另外還進行過怎樣的戰鬥,但戰爭就是戰爭。” “但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幾千名艾伊爾人越過了世界之脊,但他們顯然認為自己只是捉賊人,或者是獵頭者。他們前來追殺凱瑞安的雷芒王,因為他砍倒了愛凡德拉狄拉,對艾伊爾人而言,這不是一場戰爭,他們只是在執行一場死刑。” 愛凡德拉狄拉,根據維林所說,是生命之樹的一段分枝,它在大約四百年前被送往凱瑞安,作為艾伊爾對和平善意的空前表示,伴隨它的還有穿越荒漠的權力,這種權力原來只有小販、走唱人和圖亞桑才能擁有。凱瑞安的大量財富來自於與荒漠另一邊的世界所進行的象牙、香水、香料和數量最大的絲綢貿易。即使是維林,也不知道艾伊爾人是如何送來一株愛凡德梭拉的樹苗。古書上記載得很清楚,愛凡德梭拉沒有種籽,而且,也沒有人知道生命之樹在哪裡,與此有關的只有幾個明顯包含著錯誤的故事。但可以確定的是,生命之樹與艾伊爾人無關。同樣不為人知的還有,為什麼艾伊爾人會稱凱瑞安人為分享清水的人。還有,為什麼他們一定要過往的馬車商隊懸掛愛凡德梭拉三瓣葉圖案的旗幟。

艾雯只能勉強讓自己相信,她能理解為什麼艾伊爾人會發動一場戰爭,即使他們不認為那是一場戰爭。只因雷芒王砍倒了他們的禮物,為的是做出一個在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王座。雷芒的罪行,她聽過人們這樣稱呼這件事。根據維林的說法,不僅凱瑞安穿越荒漠的貿易因這場戰爭而結束,連那些現在冒險進入荒漠的凱瑞安人全都會消逝無踪。維林告訴她們,有人說他們在荒漠另一邊的世界被“像牲口一樣賣掉了”,但即使是維林,也不明白一個人怎麼能像牲口一樣被賣掉。 “艾雯,”伊蘭說,“你肯定知道誰是隨黎明而來之人,對不對?” 凝視著仍然距離她們很遠的奈妮薇,艾雯搖了搖頭。她要讓我們一直這樣走到結爾崙?然後她幾乎停住了腳步,“你不會是說……?”

伊蘭點點頭:“我是這麼想的,我對真龍預言知道得不多,但我也聽說過一些。其中有一條我記得是'他將生於龍山的山坡上,生於一位不與男人結合的少女'。艾雯,蘭德看起來真的很像艾伊爾人。嗯,他也像我在圖畫上見到的提格蘭,但她在他出生前就失踪了。不管怎樣,我很難想像她會是他的母親。我想,蘭德的母親應該是槍姬眾的一員。” 艾雯一邊匆匆趕路,一邊皺起眉,陷入沉思,她將所有與蘭德身世有關的事情從腦海中一一過濾。在凱麗·亞瑟死後,蘭德由譚姆·亞瑟獨自撫養,但如果沐瑞說的沒錯,他們就不是蘭德真正的父母。奈妮薇似乎是知道一些關於蘭德身世的秘密。但我打賭,即使我用一把叉子去挖,也挖不出什麼! 她們趕上了奈妮薇,艾雯的想法讓她對奈妮薇怒目而視,奈妮薇則只是一步不停地向結爾崙和那艘船走去。伊蘭皺起眉看著她們兩個,彷彿她們是兩個因為搶蛋糕而賭氣的小孩子。

在沉默中走了一段路,伊蘭說:“你做得很棒,奈妮薇,那樣的治療,還有其他事情。我相信她們絕不會懷疑你的兩儀師身份,她們也不會懷疑我們兩個,那都是因為你的態度。” “你確實做了一件很漂亮的事,”過了一會兒,艾雯說道,“這是我第一次觀察治療的過程,它讓召喚閃電看上去就像是在攪麥片粥。” 一個驚訝的微笑出現在奈妮薇臉上,“謝謝你。”她喃喃地說著,伸手輕輕拉了拉艾雯的頭髮,當艾雯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她經常會這麼做。 我不再是個小女孩了。說話的時間來得快去得也快,三個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伊蘭大聲地嘆了口氣。 她們又走了一里路,或者更多一點,儘管有時候會因為要繞過樹林而離開河岸走一些遠路,但她們前進的速度還是很快。奈妮薇堅持要一直留在開闊的空地上。艾雯認為懷疑還會有艾伊爾人藏在灌木叢裡是很傻的事。不過這樣繞路並沒有增加多少路程,因為大的灌木叢並不多。 不過,伊蘭還是一直在看著路上的樹叢,所以也是她突然發出尖叫:“快看!” 艾雯猛地轉過頭,一些男人從一片樹林中走出來,投石索在他們頭頂飛快地打著旋。她才剛碰觸到陰極力,便有什麼東西打在她的頭上,黑暗旋即吞沒了一切。 艾雯能感覺到身子的搖動,感覺到有什麼在她的身體下面挪動,她的腦袋除了疼痛一無所有。她竭力想抬起一隻手,按一按自己的額角,但有什麼東西勒緊了她的手腕,讓她的手無法移動。 “……總比整天躺在那裡等待天黑要好,”一個男人粗嘎的嗓音說道,“誰知道會不會有別的船經過?我不相信那艘小船,它會漏水。” “你最好祈禱亞登真的相信你在做出決定之前確實看見了那些戒指。”另一個人說,“我想,他想要的是財物,不是女人。”前一個男人嘟囔了幾句關於亞登不會在乎他的漏水船和財物的粗話。 艾雯睜開眼,眼前依然舞動著星星,她以為自己要被扔在腦袋下面不斷晃動的地上了。實際上,她被捆在一匹馬的馬背上,她的手腕和足踝在馬腹處被繩子捆在一起,她的頭髮從後腦一直垂了下去。 時間還是白天,她挺起脖子,想看看周圍的情況。視線所及,全都是穿著粗劣,騎在馬背上的男人。她看不見奈妮薇和伊蘭是不是被捉住了。一些男人穿著不多的幾件簡陋盔甲——被敲扁的頭盔,或是一塊有凹痕的胸甲,或是一件綴著幾片甲葉的短上衣,大多數人只穿著至少幾個月沒洗過的普通衣服。從氣味判斷,這些人自己也有幾個月沒有洗過澡。他們全都佩著劍,有的掛在腰間,有的綁在背上。 艾雯感到心神激盪,其中有恐懼,但大部分是源於白熱的怒火。我不要做俘虜。我不要被綁縛!我不要!她撲向陰極力,但痛苦猛拉著她的頭顱,讓她只能發出一聲窒息的呻吟。 馱著她的馬停了一下,艾雯耳邊傳來了呼喊聲和鉸鏈開合的吱嘎聲。隨後,馬匹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男人們開始下馬。當他們走開的時候,艾雯終於看到周圍的一些景象。一圈做工粗糙的原木柵欄環繞著他們,柵欄的地基是一座巨大的圓形土丘,在柵欄靠近頂部的地方建有一圈木板走道,上面有持弓的人守衛,一座低矮沒有窗戶的原木房子立在木柵下面的土丘上。除此之外,木柵裡的建築物就只剩下幾間斜頂的棚屋了。除了剛剛走進這裡的人馬,柵欄中其餘的空地上佈滿了煮飯的營火、被拴住的馬匹,以及骯髒的男人。這裡一定有至少上百個男人。關在籠子裡的羊、豬和雞讓空氣中充滿了各種尖叫和咕嚕聲,再加上人類粗啞的喊聲和笑聲,形成了一股直刺艾雯神經的噪音。 她看到了奈妮薇和伊蘭,她們像她一樣,頭朝下被橫捆在馬鞍上。兩個人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奈妮薇的髮辮隨著馱她的馬匹挪動腳步,不停地來回擦著地面。艾雯本來希望她們之中能有一個人逃脫,好幫助被俘的人逃走,但現在,這點小小的希望也破滅了。光明啊,我不會再甘心做俘虜了。不會了。她小心地再次嘗試接觸陰極力。這一次,疼痛不那麼嚴重了,只是像有人用石塊砸在她的頭上。但這樣的疼痛還是粉碎了虛空,讓她甚至來不及想像一朵玫瑰。 “她們有人醒了!”一個男人發出驚恐的喊聲。 艾雯竭力讓自己的身體軟綿綿地掛在馬鞍上,看上去毫無威脅。光明啊,我被綁得就像一袋稻穀,怎麼會有威脅!燒了我吧,我一定要爭取到時間。我一定要! “我不會傷害你們。”她對面前這個滿臉汗水,正朝她跑來的男人說道。或者,她想向他這樣說。她還來不及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已經有一塊硬物再次撞在她的頭上,一陣令人反胃的黑暗吞沒了她。 第二次醒來要更容易一些。艾雯的頭仍然很痛,但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痛不可忍了,只是她仍然感覺到眩暈、神誌不清。至少我的胃沒有……光明啊,我最好不要去想它。嘴裡泛起了一股酒酸味和苦味。水平的帶狀光亮透過粗糙的木牆射進房間,而她卻仰頭躺在黑暗中,她覺得身子下就是泥土地面。屋門看上去並不適合這副門框,卻顯得非常堅固。 她用雙手和膝蓋支起身子,很驚訝地發現,她根本沒有被綁住。屋子除了一面是原木搭成的牆壁之外,其餘三面都是粗糙的石牆,穿過牆壁縫隙的光線讓她能看見奈妮薇和伊蘭四肢攤開躺在她身邊的地上。王女的臉上還有血跡。除了胸口在呼吸時的一起一伏之外,她們兩個動也沒動一下。艾雯在立刻叫醒她們和看一看牆外的情況之間猶豫了一下。只是看一看,她對自己說。我也許在叫醒她們之前能看見是什麼人在看守我們。 她告訴自己,這麼做並不是因為她害怕自己也許無法喚醒她們。當她將眼睛放在門邊的一道裂縫後時,她想到了伊蘭臉上的血跡,並開始回憶奈妮薇對戴琳所做的一切。 對面的房間很大,那一定是艾雯看到的那幢原木房間的其他部分。房間沒有窗戶,但金色和銀色的燈盞懸掛在天花板和牆壁上,將房屋照耀得通明透亮。這裡也沒有壁爐。在被壓實的土地上,放著幾套鄉下桌椅,以及幾個有鍍金和象牙裝飾的櫃子。一張織有孔雀圖案的地毯被放在一張覆罩大床的旁邊,床上堆著骯髒的毯子和羊毛巾。四根床柱顯然經過精心雕刻,並且有鍍金裝飾。 十來個男人在那個房間里或站或坐,而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一個魁梧的金發男人身上,那個男人如果把臉洗一洗,也許會很英俊。他正站在一張桌子旁邊,低頭凝視著桌上的什麼東西,那張桌子有著圓滑勻稱的桌腿和鍍金的蔓葉花紋圖案。金發男人一手握劍,另一隻手的一根手指在桌面上來回地移動,彷彿正在推動某樣艾雯看不見的東西畫著小圈。 通向室外的門被打開,讓艾雯能看見外面的夜色。一個缺了左耳的瘦高個兒男人走了進來。 “他還沒有來。”他粗聲粗氣地說。艾雯這時看見他的左手也缺了兩根手指,“我不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 金發大漢沒有註意他,他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桌上那件東西上頭。 “三個兩儀師。”他喃喃地說著,然後就笑了,“兩儀師的價錢很不錯,如果你有胃口和正確的買家交易的話。如果你準備讓你的內臟從喉嚨裡噴出來,你可以試著把一口裝在麻袋裡的豬賣給他。不像在商船上切開別人的喉嚨那麼簡單,嗯?寇克?不是那麼容易,你是這麼覺得的,對不對?” 人群中發出了一陣緊張的嘈雜聲。金發大漢嘴裡的寇克,一個目光閃爍不定的矮壯男人滿臉焦慮地走到前面,“她們是兩儀師,亞登。”艾雯認出這個聲音,這就是她第一次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個說話聲。 “她們一定是,亞登,那些戒指證明了這一點,我說的沒錯!”亞登從桌上拿起一樣東西,那是一枚在燈光下爍爍閃耀的小金屬環。 艾雯倒抽了一口氣,摸了摸手指。他們拿走了我的戒指! “我不喜歡這樣。”少了一隻耳朵的瘦高個子喃喃地說道,“兩儀師,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能把我們全給殺死。但願我還能有些運氣!你真是個石頭刻的傻瓜,寇克,而我應該割斷你的喉嚨。如果她們之中有一個在他到這里之前醒過來,我們該怎麼辦?” “她們幾個小時也不會醒過來。”說話的是一個聲音嘶啞的胖子,艾雯聽見他發出一聲冷笑。 “餵給她們的東西,是我奶奶教我做的,她們會一直睡到日出。在那之前,他早就到了。” 艾雯感覺到嘴裡的酸酒氣息和苦味。無論那是什麼,你奶奶騙了你。不過,她應該把你掐死在搖籃裡!在那個買兩儀師的人到來之前——就像該死的霄辰人——她要叫醒奈妮薇和伊蘭。想到這裡,艾雯爬到了奈妮薇身邊。 仔細觀察奈妮薇,她好像是睡著了。艾雯試著伸手去搖了搖她,令艾雯驚訝的是,奈妮薇的眼睛一下子就張開了。 “怎——?” 她及時將一隻手摀在奈妮薇的嘴上,擋住她的聲音。 “我們被捉住了。”艾雯悄聲說,“在牆的另一邊有十幾個男人,在外面還有更多人。他們讓我們喝了迷藥,但好像沒有什麼藥效。你還記得什麼嗎?” 奈妮薇將艾雯的手拉到一邊,“我記得。”她的聲音很低,但很嚴厲。她的嘴唇嚅動了一會兒,突然發出一陣幾乎無聲的笑,“好睡根,那個蠢貨把好睡根拌在酒裡給我們喝,這酒酸得跟醋一樣。說說看,你還記不記得我教過你的東西?好睡根能做什麼?” “它可以消除頭痛,讓一個人安心睡眠。”艾雯用同樣低微,也同樣嚴厲的聲音說,那種嚴厲的感覺讓她自己都覺得不自然了。 “它會讓人感覺有些昏昏欲睡,但也就是這麼點功效了。”那個胖子一定沒有仔細聽他奶奶的教導。 “它所能做的只是減緩我們頭部受到打擊所產生的痛苦。” “正確。”奈妮薇說,“等我們叫醒伊蘭,我要給他們一個讓他們永遠都無法忘記的感謝。”她站起身,走到金發女孩身邊,跪了下去。 “我想,在他們把我們帶進來的時候,我看見了超過一百個人。”艾雯在奈妮薇背後悄聲說,“我相信,如果我這次將至上力當作武器使用,你不會介意的。而且,正有人要到這裡來買我們。我要做些事情,讓那個來買我們的人走到光明里,直到他死掉的那一天!”奈妮薇沒有對她的話做出什麼反應,只是蹲在伊蘭身邊,兩個人都沒有絲毫動作。 “出什麼事了?” “她傷得很重,艾雯,我想,她的頭骨破了,而且她的呼吸也很弱。艾雯,她要死了,就像戴琳一樣。” “你不能做些什麼嗎?”艾雯竭力想回憶起奈妮薇在治療艾伊爾女子時所進行的能流編織,但她每次只想到第三股能流,就再也想不下去了。 “你一定要做些什麼!” “他們拿走了我的草藥,”奈妮薇氣惱地喃喃道,她的聲音一直在顫抖,“我不能!沒有草藥不行!”艾雯驚訝地發現,奈妮薇的眼眶裡充盈著淚水,“燒了他們,我做不到,沒有——!”突然間,她抓住伊蘭的肩膀,彷彿她要舉起不省人事的女孩,要把她搖醒。 “燒了你,女孩。”她壓低嗓子,激動地喊道,“我不讓你死!我應該讓你去洗碗盤的!我應該把你綁在麻袋裡,讓麥特帶你去你母親那裡!我不要讓你死在這裡!你聽見了嗎?我不允許這樣!”陰極力突然在她四周閃耀,伊蘭的眼睛和嘴同時張大了。 艾雯又及時地將手掌捂在伊蘭的嘴上,堵住了她將要發出的聲音。她是這樣認為的,但她的手剛剛碰觸伊蘭的嘴唇,奈妮薇醫療能量所產生的漩流就捉住了她,讓艾雯覺得自己變成了在漩渦邊緣打轉的一根稻草。冰冷直刺入她的骨髓,高熱灼痛了她的身體,讓她以為自己的皮肉都已經焦幹碎裂,世界驀然消失,她在墜落,在飛翔,在急速旋轉。 當一切終於結束的時候,艾雯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定睛向伊蘭望去,被她摀住嘴的女孩這時也在望著她。艾雯的頭這時一點也不痛了,奈妮薇醫療的餘波已經完全治好了她。從旁邊房間傳來的說話聲並沒有變大,亞登和其他人顯然沒注意到她們的舉動。 奈妮薇用手和膝蓋撐著身體,垂著頭,顫抖著。 “光明啊!”她喃喃地說道,“這麼做……就像是剝掉了……我的皮,哦,光明啊!”她望向伊蘭,“你感覺怎麼樣了,女孩?”艾雯這時才將捂在伊蘭嘴上的手移開。 “疲倦,”伊蘭嘟囔著,“肚子餓,我們在哪裡?我記得有人在甩著投石索……” 艾雯匆匆和她們說了一遍她所發現的事情,伊蘭的臉色變得比剛才更加慘淡。 “現在,”奈妮薇的聲音像鋼鐵一樣,“我們要讓那些笨蛋看看招惹我們的後果。”陰極力再次在她四周閃耀。 伊蘭有些恍惚地站起身,她身上也出現了閃光。艾雯幾乎是帶著興奮的心情向真源敞開自己。 當她們再次從牆壁的裂縫看過去時,她們看到了將要面對的敵人——那裡出現了三個魔達奧。 帶著死亡氣息的黑袍不正常地垂掛下來,紋絲不動。它們站在桌子旁邊,除了亞登之外的人都挪到了盡量遠離這些魔達奧的地方,背靠著牆壁,眼睛望向地面。在與魔達奧相對的桌子另一邊,亞登面對著這些怪物無眼的凝視,汗水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道泥溝。 隱妖從桌上拿起一枚戒指,艾雯現在能看見,那是比巨蛇戒要厚重得多的一枚金環。 奈妮薇將臉用力壓在兩根原木之間的縫隙上,倒抽了一口氣,一隻手不自覺地朝衣領摸去。 “三個兩儀師,”半人嘶聲說道,它愉快的聲音彷彿有死物碎裂成灰燼。 “其中一個帶著這個。”戒指被魔達奧扔回桌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她們正是我要尋找的。”另一個魔達奧發出刺耳的聲音,“你們會得到個好價錢,人類。” “我們一定要出其不意。”奈妮薇輕聲說,“鎖住這道門的是什麼鎖?” 艾雯剛好能看見門外的鎖,那是一個鐵塊般的東西,掛在粗得足以鎖住一頭髮瘋的公牛的鐵鍊上。 “做好準備。”她說。她引出一股比髮絲還要細的地之力,同時希望半人不會感覺到如此弱小的一股至上力。她讓能量滲入鐵鍊,進入它最細密的縫隙中。 一名魔達奧抬起了頭,另一名朝亞登探過身去。 “我感覺有些不對,人類,你確定她們睡著了?”亞登艱難地吞了口口水,用力點點頭。 第三名魔達奧轉過身,盯著艾雯她們所在的房間。 鎖鏈掉落在地上,魔達奧發出令人顫栗的嚎叫。通向外面的屋門被撞開了,帶著黑色面罩的死亡從夜幕中衝入屋內。 屋裡爆發出震耳的尖叫聲和呼喊聲,人們紛紛伸手拔劍,想對抗艾伊爾人的刺槍。魔達奧抽出比它們的衣服更黑的毒刃,也開始為它們的性命戰鬥。艾雯曾經見過六隻貓混在一起,各自亂咬的情景,而現在她眼前的情景比那時更混亂上百倍。但在幾秒鐘之內,一切都恢復了寂靜。或者,幾乎是寂靜。 所有沒戴黑色面罩的人類都死在穿體而過的槍尖下,一根長槍將亞登釘在牆上,倒在地上的還有兩名艾伊爾人,他們的周圍堆滿翻倒的家具和死屍。三名魔達奧背靠背站在屋子中央,手裡各拿著一把黑劍。其中一名摀住了肋下,看樣子是受了傷,不過它身上也沒有表現出其他受傷的樣子。另一名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裂口,卻沒有血液流出來。在它們周圍,環繞著五名蜷起身體的艾伊爾人。屋外傳來尖叫聲和金屬碰撞聲,一定有更多的艾伊爾人在黑夜中作戰。嘈雜的聲音更反襯出屋中的沉寂。 包圍了魔達奧的艾伊爾人開始用槍桿敲擊他們的小皮盾。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魔達奧隨著他們的腳步而轉動,無眼的臉上顯示出疑惑與不安。它們直擊人心的恐懼凝視似乎毫無效果。 “與我起舞,影人。”一名艾伊爾人突然喊道,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一種嘲弄與喝罵,從聲音判斷,他是個年輕人。 “與我起舞,無眼者。”這是一名女性的聲音。 “與我起舞。” “與我起舞。” “我想,”奈妮薇說著,站直了腰,“是時候了。”她一腳踹開門,三名被陰極力光暈包圍的女子走了出來。 在這一瞬間,魔達奧看上去好像再也感覺不到艾伊爾人的存在;同樣的,魔達奧對艾伊爾人來說似乎也不存在了。艾伊爾人死盯著艾雯她們,彷彿無法確定他們看見了什麼,艾雯還聽見一名女子大口抽氣的聲音。魔達奧無眼的凝視和艾伊爾人有所不同。艾雯幾乎能感覺到這些半人對死期來臨的認知,半人能夠看出擁抱真源的女人。她也相信,自己還能感覺到它們要她的生命的渴望。如果魔達奧能買下她們三個,它們會將她們的靈魂從肉體中剝出,再將兩者當成暗影的玩具,這是它們的渴望…… 她剛剛走出房門,但半人的凝視似乎在她身上已經停留了幾個小時之久。 “我不要這個。”艾雯咆哮著,甩出一道火焰。 火舌從三名魔達奧體內炸出,朝所有方向噴發。魔達奧發出陣陣嘶嚎,尖銳的嚎叫如同碎骨卡住了絞肉器。艾雯忘記了,自己並非只有一個人,伊蘭和奈妮薇就在她身邊。就在火焰吞沒了這些半人的時候,周圍的空氣突然將它們擠在了一起,把它們團成了一個火焰與黑暗的圓球,並讓這個球愈來愈小。它們的尖叫讓艾雯的背脊一陣陣顫栗。一道細長的白光從奈妮薇的手中射出,就連正午的太陽也顯得黯淡,鑄鐵的爐火與它相比也會顯得冰冷。白光一直射到魔達奧的圓球上,它們的存在剎時被抹煞,如同它們根本沒有存在過。奈妮薇哆嗦了一下,她身上的光暈消失了。 “那……那是什麼?”伊蘭問。 奈妮薇搖搖頭,她看上去和伊蘭一樣震驚:“我不知道。我……我又生氣,又害怕,它們想……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烈火,艾雯心想。她不清楚自己是怎麼知道的,但她確信這一點。隨後,她不情願地釋放了陰極力,也讓它放開了她。她不知道這兩者之中哪一種更困難。而我根本看不清她是怎麼做到的! 艾伊爾人紛紛摘下面罩。艾雯覺得他們的動作有些慌張,似乎是在告訴她和她的兩位同伴,他們不會戰鬥了。艾伊爾人中有三名是男性,其中一位已經上了年紀,成片的灰髮出現在他暗紅色的頭髮中。他們的個子都很高,無論是少年還是長者,他們的眼裡同樣蘊含著平靜與沈著,那種危險的優雅讓艾雯想起了護法。死亡就騎在他們的肩上,他們知道它的存在,並且毫無畏懼。艾雯這時才認出來,兩位女子之中的一位是艾玲達。外面的叫喊聲也在這時平息了。 奈妮薇直盯著躺在地上的艾伊爾人。 “不需要了,兩儀師,”艾伊爾長者說,“他們中了影人的毒刃。” 奈妮薇還是彎下腰去,開始檢查他們。她將他們的面罩摘下,以便檢查他們眼底和喉頭的脈搏,而摘下面罩的一瞬間,她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那是戴琳。 “燒了你!燒了你!”誰也不知道,她指的是戴琳,還是灰髮長者,或艾玲達,或是所有的艾伊爾人。 “我治好她,不是為了讓她這樣死去!” “死亡不會放過我們每一個人。”艾玲達說道。但是當奈妮薇的目光射向她的時候,她沉默了。艾伊爾人來回交換著眼神,彷彿不能確定奈妮薇是否會像殺死魔達奧那樣對付他們。不過,出現在他們眼神裡的不是畏懼,只是探詢。 “是影人的毒刃奪走了他們的性命,”艾玲達說,“而不是那些傷口。”長者看著她,眼裡出現了一點驚訝。艾雯確信,他就像嵐一樣,眼皮的一點跳動就等於是一般人的大驚失色了。艾玲達這時繼續說道:“她們對一些事情了解得很少,魯拉克。” “我很抱歉,”伊蘭用清晰的聲音說道,“我們打斷了你們的……舞蹈,也許我們不應該打斷的。” 艾雯驚訝地看了伊蘭一眼,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伊蘭的用意。她想讓艾伊爾人放輕鬆,同時給奈妮薇一個冷靜下來的機會。 “你們做得很好,”她說,“也許我們突然插進來確實不妥。” 灰髮人魯拉克發出一陣深沉的笑聲:“兩儀師,我個人很喜歡……你們所說的這些。”有那麼一會兒,他看上去並不完全像他所說的那樣,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好脾氣。他有一張肌肉結實的方臉,笑起來很好看。實際上,他相當英俊,只是有點老了。 “我們有能力殺死它們,但三個影人……它們也會殺死我們之中的兩到三個人,也許我們全都會死,它們之中卻會有活下來的。對這些年輕人,死亡是一個他們願意全力去抵抗的敵人。對於我們這些上了點年紀的人,死亡只是一位老朋友、老情人,不過我們也不會急著要和她碰面。” 奈妮薇看上去終於在他的談笑中放鬆了下來,似乎遇到一位不急著去死的艾伊爾人終於撫平了她的緊張。 “我應該謝謝你,”她說,“謝謝,我承認看見你們我很驚訝。艾玲達,你知道會在這裡找到我們?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跟在你們後面,”艾伊爾女子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想知道你們會做些什麼。我看見那些捉走你們的人,但我當時距離太遠,已經來不及趕到你們身邊了。那時,我想說如果跟踪時離你們太近,你們一定會看見我,所以我一直待在你們身後一百步之外的地方。等我看見你們失去戰鬥力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一個人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相信你已經做了你該做的事。”艾雯有些虛弱地說。她就在我們身後一百步的地方?光明啊,那些強盜卻什麼都沒看見。 艾玲達以為艾雯是暗示她繼續多說一些,“我知道克蘭在哪裡,他知道達爾和魯安的位置,而他們知道……”她停了一下,皺起眉望向那位長者,“但我根本沒想到會在過來支持的人裡看見部族的首領。魯拉克,您在這裡,那誰來統領塔戴得艾伊爾?” 魯拉克聳聳肩,彷彿這並不算什麼問題,“部族首領們可以輪流執政,如果我死了,他們也可以自行決定是否真的想去魯迪恩。我本不會來的,只是艾密斯、柏爾、麥蘭和辛那,他們像山貓對付野羊那樣一直纏著我。夢境在催促我啟程。他們一直在問我,我是不是真的想老死、胖死在床上。” 艾玲達笑了出來,彷彿是聽到了一個非常可笑的笑話,“我聽說,一個被夾在妻子和一位智者間的男人經常希望能衝進一群老敵手之中,好好地殺上一場。而一個被夾在妻子和三位智者之間的男人,特別是當他的妻子也是一位智者時,那他一定想去和刺目者單挑吧!” “我必須有所行動,這個念頭讓我無法逃避。”魯拉克皺著眉,望著地板上的某樣東西。艾雯也看見了,是那三枚巨蛇戒,以及一個為男人粗大手指打造的沉重得多的金戒指。 “一直都是這樣,所有的事情都會改變,如果我袖手旁觀,我就無法成為這些改變的一部分,三位兩儀師,前往提爾。”其他的艾伊爾人都用眼角彼此瞥著,彷彿是不想讓艾雯她們注意到。 “你說到了夢,”艾雯說,“你們的智者是否知道她們的夢有什麼意義?” “其中一些,如果你想知道得更多,你一定要和她們談一談,也許她們會告訴一位兩儀師。她們通常不會告訴男人,除非那是我們必須去做的事情。”他的聲音忽然顯得很疲倦,“但如果有可能,我們都會盡量避免聽到她們這樣的命令。” 他彎下腰,揀起了那枚男人佩戴的戒指。一隻鶴飛翔在一柄長槍和一頂王冠之上,艾雯現在已經知道了這個徽章的含意。以前,她見過這枚戒指許多次,它一直都被奈妮薇用一根皮繩套住,掛在脖子上。奈妮薇大步跨過去,顧不得會不會踩到其他的戒指,伸手就把那枚戒指從那個男人手中搶了過去,她的臉也突然變得通紅,那是氣惱和太多其他情緒同時作用的結果。即使是艾雯,也無法將那些思緒一一看懂。魯拉克沒有在意戒指被奪走的事,而是用同樣疲憊的語氣繼續說道: “三位兩儀師裡有一位還帶著馬吉爾諸王的戒指,當我還是個孩子時,就听說過那枚戒指了。在我父輩的時代,馬吉爾人與夏納人並肩與艾伊爾作戰,他們的長矛之舞非常優秀。但馬吉爾已經淪陷為妖境。據說,只有一位仍是孩子的國王倖存下來,在其他男人追求美麗的女子時,他卻在追求與故鄉一樣的死亡。說實話,兩儀師,這真的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想,所有這些奇怪的跡像在麥蘭趕著我越過龍牆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出現在我的眼前,但還沒有什麼比眼前的情況更奇怪的。您為我設計的道路是我從來沒想過會走上去的。” “我沒有為你設計道路,”奈妮薇高聲說,“我只想繼續我的旅程,這些強盜有不少馬匹,我們要帶走三匹,然後繼續上路。” “在這樣的深夜?兩儀師?”魯拉克問,“你們的行程有這麼急迫到需要你們在完全的黑暗中,穿越那些危險的地方嗎?” 奈妮薇顯然是經過一番掙扎之後,才開口說道:“不。”隨後,她又用更堅定的語氣說:“我是說,我要在日出的時候離開。” 艾伊爾人將死屍抬出了原木圍欄,但艾雯和她的同伴們絲毫不想使用那些曾被亞登那種人睡過的骯髒床鋪。她們拾起自己的戒指,用斗篷和艾伊爾人給的毯子裹住身體,就睡在了星空之下。 當破曉的陽光將東方的天際染成珍珠色的時候,艾伊爾人做了一頓有些粗糙的早餐。艾雯看著肉乾,猶豫了一會兒,直到艾玲達告訴她那是山羊肉,她才敢將它放入口中。乾麵餅,幾乎像那些肉乾一樣充滿了嚼不斷的纖維。還有一種遍布藍色紋路的白乾酪,它有一股非常辛辣的味道,而且硬得可怕——伊蘭咬了一口,就嘟囔著艾伊爾人一定都是吃石頭長大的。不過,王女吃的東西足足有艾雯和奈妮薇加起來那麼多。在為艾雯她們挑出三匹最好的馬之後,艾伊爾人把其餘的馬都放掉了。艾玲達向三位女孩解釋,除非必要,艾伊爾人是不騎馬的。但三個女孩覺得她好像是在說,即使腳上磨出了水泡,她照樣能跑得飛快。剩下的三匹馬都像戰馬一樣高大,有著高挺的脖子和精光四射的眼睛。奈妮薇騎上了一匹黑公馬,伊蘭的是一匹雜花母馬,艾雯則選了一匹灰母馬。 艾雯為自己的坐騎取了個名字,薄霧,她希望一個溫柔的名字能稍稍安撫這匹馬的火氣。確實,當她們向南行進的時候,薄霧的步子還是很輕柔的。這時,太陽剛剛在地平線上鑲出一道紅邊。 在戰鬥中活下來的艾伊爾人一直徒步跟隨著她們,除了被魔達奧殺害的兩個人之外,還有三個人死在了屋外的戰鬥中。現在,三個女孩身邊一共有十九個艾伊爾人,他們在馬兒旁邊大步慢跑。起初,艾雯還一直控制著薄霧的速度,但這讓艾伊爾人覺得很好笑。 “我們來進行十里賽跑,”艾玲達說,“然後看看是你的馬還是我會贏。” “我和你比賽二十里!”魯拉克笑著說。 艾雯覺得他們也許是認真的,當她和另外兩名同伴放開韁繩,任由馬匹快步前進的時候,艾伊爾人果然沒有表現出任何落後的跡象。 當結爾崙的茅草屋頂映入眼簾的時候,魯拉克說:“再見,兩儀師,願你們一直能找到清水和陰涼,也許我們有機會在巨變來臨之前再見面。”他的聲音顯得非常嚴肅。艾伊爾人繞道繼續向南,艾玲達、齊亞得和貝恩向艾雯她們揮手告別。身邊不再有馬匹,他們的速度看起來也沒有減緩,甚至好像又更快了一些。艾雯認為,他們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會一直保持這樣的步伐。 “他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艾雯問,“'也許我們有機會在巨變來臨之前再見面'?”伊蘭搖了搖頭。 “是什麼意思並不重要,”奈妮薇說,“我很高興他們昨晚能出現,不過我也同樣高興他們離開了。我希望這裡能有一條船。” 結爾崙只是個小地方,這裡的建築物全都是單層的木造房屋,只有安多的白獅旗飄揚在一根高高的旗桿上,有五十名女王的士兵駐守在這裡,他們都穿戴著閃亮的胸甲和有白色高領的紅外衣。他們的隊長告訴三個女孩,他們被派駐在這裡,是為了幫助想逃入安多的難民,但這樣的難民已經一日比一日少了。大多數人都朝更遙遠的下游村鎮,也就是靠近亞林吉爾的地方逃亡。三位女士能在這時趕到這裡應該是一件好事,因為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接到返回原駐地的命令。結爾崙所剩不多的幾戶居民也將隨同他們一起離開,這裡很快就會成為強盜和陷入凱瑞安內戰的貴族士兵們橫行的地方。 伊蘭一直將面孔隱藏在羊毛斗篷的兜帽裡,但似乎沒有哪個士兵將這個金紅色頭髮的女孩和他們的王女聯想在一起。這時,有人突然問艾雯願不願意在這裡過夜,艾雯並不確定如果伊蘭聽到這樣的話,是會高興還是震驚。艾雯只是告訴那些向她提出這種要求的人,她沒有時間在他們身邊逗留。很奇怪,被問到這種事,艾雯竟然有一種高興的感覺。她當然不願意親吻這些人之中的任何一個,但能知道至少還有一些男人認為她像伊蘭一樣漂亮,感覺還不錯。有一個男人向奈妮薇說出了這種話,被奈妮薇甩了一巴掌。這讓艾雯差點笑了出來,而伊蘭則是面帶微笑看著他們。艾雯覺得奈妮薇好像被那個男人捏了一下才這麼氣呼呼的;不過,儘管奈妮薇滿臉怒氣,但看起來似乎也不是真的很不高興。 她們並沒有戴戒指,奈妮薇沒有花費多大力氣,就說服另外兩個人和她一起把戒指收了起來。在提爾,兩儀師是一個將遭到逮捕的身份,而且那裡現在又有了黑宗兩儀師。艾雯將巨蛇戒放在那個裝石戒指特法器的袋子裡,她經常會碰碰那個袋子,讓自己知道它們還在那裡。奈妮薇將她的巨蛇戒和嵐的王戒一同穿在皮繩上,掛在胸前。 在結爾崙真的有一艘船,被拋在通往艾瑞尼河面的惟一一座石碼頭上,看起來,那並不是艾玲達看見過的那艘船,不過它畢竟是一艘船。艾雯看見它的時候,感到很沮喪。它足有藍鶴號的兩倍寬,平闊的船頭上繪著它的名字,飛奔者。當她們看見船長的時候,發現他和他的船一樣胖。 奈妮薇問船長,這艘船是不是跑得像它的名字所形容得那樣快。這個體態不凡的傢伙撓了撓耳朵:“快?我的船上裝滿了夏納的貴重木材和坎多的小地毯,這樣的貨船為什麼要快?物價只會愈漲愈高。是的,在我後面應該有比我更快的船,但他們也不會在這裡靠岸。如果不是發現肉里長了蟲子,我也不會停船的,想運肉去凱瑞安販賣真是個愚蠢的主意。藍鶴號?嗯,今天早晨,我看見秦·艾利索被什麼東西擋在了上游。我想,他們不會很快就過來的,就是那艘快船把你們帶過來的吧!” 奈妮薇還是給了他船費,也為馬匹付了兩倍的船費,但她的臉色讓艾雯和伊蘭在飛奔者離開結爾崙很久之後,都不敢開口和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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