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38章 第三十三章在因緣的編織內

在馬鞍上,佩林皺眉望著半掩在路邊野草叢中的扁平石頭。這條是結實的泥土路,從這裡開始便是盧加德大道了,他們正朝盧加德邊境的曼埃瑟蘭河前進。這條路在許久以前曾經舖有石板,這是沐瑞兩天前說的,路面上偶爾還能見到一些鋪路石,而這一塊上頭有個奇怪的符號。 如果狗能在石頭上留下爪印,佩林就會認為這個符號是一隻大獵犬的足跡,但在裸露的泥土路上,他看不到任何獵犬的爪印,路邊較鬆軟的地上也沒有。他的鼻子聞不到任何獵犬的氣味,空氣中只殘留著一點燃燒過的味道,很像是燃放過煙火後的硫磺味。前面有一座小鎮,也許有小孩子曾經帶著照明者的煙火,偷偷到這裡燃放過。 孩子走到這裡也許要花費很大的力氣,但佩林已經看到了農田,那一定是鄉下孩子。無論是什麼人,他都應該和這個符號沒什麼關係。馬匹不會飛,狗也不會在石頭上留下爪印。我太累了,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打了個哈欠,他用腳跟踢了一下快步的腹側,馬兒立刻朝前方的隊伍小跑過去。離開加萊後,沐瑞就一直催促眾人拼命趕路,任何人哪怕只停下一會兒,她也不會稍等片刻。當這個兩儀師打定了主意,她就會像冷錘鐵一樣剛硬。羅亞爾在六天前就已經放棄在趕路時讀書了,那時,他發現自己被丟在隊伍後方一里處,而大家已經走下一座山頭,幾乎要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一趕到沐瑞的白母馬身後,佩林就放緩快步的速度,與巨森靈並肩而行,然後又打了一個哈欠。嵐已經走到前方某處去執行偵察任務了。太陽斜掛在他們身後,再過一小時,就會落在樹梢上。護法說他們會在天黑前到達一座叫瑞門的小鎮,就在曼埃瑟蘭河邊。佩林不確定自己希望能在那裡看到有什麼在等著他們,他不知道那會是什麼,但在加萊的經驗讓他比原先警覺了許多。

“我看不出你為什麼不能睡覺,”羅亞爾對他說,“她每晚讓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我都累得要死,在我躺下之前,我就已經睡著了。” 佩林只是搖搖頭。他沒辦法向羅亞爾解釋為什麼他不敢熟睡。即使在他最淺的睡眠裡,也充滿了可怕的夢境,就像是那個有艾雯和飛跳的夢。嗯,我會夢到她,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光明啊,我只是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是否平安地留在白塔里學習如何成為兩儀師。維林會照看她的,她也會照看麥特。佩林不認為奈妮薇需要別人照看,在他的印象裡,奈妮薇總是認為別人都需要她的照看。 佩林不願意去想飛跳,他已經成功地將活的狼群排除在自己的思維之外,不過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隻手硬插進他的腦子裡,將其中的一部分活生生地給抽走了。現在,他更不願意有一匹已經死去的狼爬進他的腦海。他用力地搖搖頭,強迫自己睜大眼睛。即使是飛跳也不行。

讓他睡不好的原因不止是噩夢,他們在蘭德經過的路上還找到其他反常的跡象。在加萊和艾達河之間,佩林並沒看見什麼,但是,等他們經過一座築在一百五十尺高的懸崖上的石橋,跨過艾達河之後,他們進入一座名叫希多的小鎮,只見一片灰燼和瓦礫,所有的建築物都被摧毀了,僅剩下屈指可數的幾段石牆和煙囪還立在焦土之中。 衣衫破爛的鎮民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一盞被扔進穀倉的油燈所造成的。狂野的大火立刻四處飛竄,所有的東西都被點燃,能找到的水桶有一半也都破損了。所有被燒壞的牆壁都是向外傾倒,將火焰延燒到周圍的房子上。客棧燃燒的房梁傾倒在廣場的主井周圍,讓人們無法從井裡汲水救火,其他三口井也很快就被倒塌的房屋壓住。就連刮起的大風似乎也從各個方向吹來,將火勢煽得更加旺盛。

佩林不需要詢問沐瑞這是否與蘭德的出現有關,她的臉色像生鐵一樣冰冷,已經告訴了佩林答案。因緣在蘭德身邊進行編織,各種可能性卻瘋狂而無法預測。 在希多之前,他們已經走過了四座小鎮,只有通過嵐對踪蹟的識別,確認了蘭德仍然在他們前面。蘭德已經徒步走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在沒有到達加萊時就發現了他的馬,應該說,是那匹馬的屍體,看起來,像是被狼或野狗咬傷過。當時佩林的心裡非常害怕,特別是當他看見沐瑞正皺起眉頭望著他的時候。但很幸運的,嵐找到了蘭德的腳印,蘭德從坐騎倒下的地方跑開了。他的一個靴子的鞋跟被石子頂出了一個三角形的凹洞,這讓他的足跡變得很好辨識。但無論是走路還是騎馬,他似乎總是趕在他們前面。

在希多之後的四個村子裡,最大的意外事件應該只是羅亞爾的出現,以及人們發現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巨森靈。他們的好奇心完全被羅亞爾吸引住,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佩林的黃眼睛。就算有人看到他的眼睛……如果連巨森靈都是真的,那一個人有什麼樣顏色的眼睛當然不足為奇。 在那之後,他們來到一個名叫維拉的小地方,那裡正在舉行慶典。村里的泉水又開始流淌了。去年的一整年時間裡,村民們都不得不從一里外的溪流中運水回來,所有鑿井的努力也都以失敗告終,於是有一半的村民都搬走了。有了泉水,維拉終於擺脫成為死村的命運。隨後又是三個平凡無奇的村子,他們只用一天時間就經過了那些地方。等到了薩馬哈,城裡所有的水井都在前一夜乾涸了。人們都在叨唸著暗帝降災之類的話。之後是泰蘭,那個村子在昨天夜裡連續發生三起謀殺案,村民們全都關門閉戶,提心吊膽,整個村子死氣沉沉的。最後是費奧,這個春天,那裡的莊稼幾乎是所有人記憶裡最差的一季。但費奧的村長在他家的屋後挖新茅廁時發現了一個裝滿黃金的破皮袋,於是,那裡的人們都不用害怕會餓肚子了。在費奧沒人認得那種大金幣,它的一面是一張女人的面孔,另一面是一隻鷹。沐瑞說,那是曼埃瑟蘭的金幣。

某天晚上當他們圍坐在營火旁時,佩林終於開口向沐瑞問道:“離開加萊之後,我以為……他們是那麼高興,都結了婚,即使是白袍眾也只不過像傻瓜一樣。費奧也沒出事。蘭德不可能對那些莊稼有什麼影響,它們在他到那里之前就已經收成很差了。那些金子顯然也是好事,但其他的……那座被燒光的小鎮,還有乾涸的井,還有……那是邪惡的,沐瑞。我不相信蘭德是邪惡的,因緣也許是在圍繞他進行編織,但因緣怎麼會是邪惡的?這不對,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如果你製作了一件不對的工具,那就是在浪費鋼材。因緣不會這樣浪費的。” 嵐給了他一個陰鬱的眼神,轉身便消失在營地周圍的黑暗裡。已經用毯子裹住身體,躺倒在地上的羅亞爾,這時也抬起頭,聽著佩林的話,耳朵也豎了起來。

沐瑞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裡並沒有說話,只是在火邊暖著雙手。最後,她凝視著火焰,喃喃地說道:“造物主是善良的,佩林,謊言之父才是邪惡的。時代因緣、紀元自身的延續,這些都是善良的。因緣不會因為外力而偏轉,只有時光之輪才能將所有生靈、所有行為編織進因緣中。但因緣不是只有一種表相,一個時代的因緣,對或錯都是無窮經線和緯線交錯的結果。” 直到三天之後,佩林在夕陽中策馬趕路時,仍能感覺他在聽到這番話時那種直刺骨髓的寒意。他想相信因緣是善良的,他想相信如果有人做出邪惡的事情,那就是在對抗因緣,扭曲因緣。對他而言,因緣就像鐵匠大師手中精細而復雜的作品。想到這樣的作品竟然可能是精鋼和黑鑄鐵,甚至更低品質金屬的混合體,佩林就忍不住要打哆嗦。

“不是這樣的,”他低聲地喃喃道,“光明啊,不該是這樣的。”沐瑞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刻閉上了嘴。他不知道除了蘭德之外,這個兩儀師還想要什麼。 又過了幾分鐘,嵐出現在隊伍前方,催著他的黑色戰馬,跑到沐瑞身邊。 “過了這個山丘,就到瑞門了。”他說,“看上去,他們這兩天出了些事。” 羅亞爾的耳朵抖動了一下:“蘭德?” 護法搖搖頭:“我不知道,也許等沐瑞過去之後,她能看清楚些。”兩儀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用腳跟踢了一下白色母馬,加快了腳步。 他們停在山丘頂上,瑞門就在他們的腳下,小鎮的一側靠在大河邊上。曼埃瑟蘭河在這裡的河寬足有半里,河面上沒有橋樑,只有兩個繁忙的渡口。用長槳推動的駁船來往不停,一艘空船正在小鎮這邊的渡口靠岸。這邊的石砌渡口碼頭上還停著三艘船,河面上有十來艘過河的渡船,也有沿河而行的商船。商船有單桅的,也有雙桅的。幾座灰色的石砌大貨倉分佈在碼頭往小鎮間的路上。放眼望去,這裡的建築物大部分都是石塊砌成的,屋頂上的瓦片從黃色、紅色一直到紫色,五彩繽紛。鎮中心有一座廣場,所有街道都是從那裡向外擴散。

在他們走下山丘之前,沐瑞戴上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臉。 和以前一樣,街上行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羅亞爾身上,但這次,佩林聽見有人帶著敬畏的語氣低聲說出了“巨森靈”這個詞。羅亞爾在馬背上,腰挺得比以前更直,耳朵也豎了起來,大嘴因微笑而彎成了一道弧線。他顯然不想流露出自己興高采烈的心情,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輕輕搔著耳朵的貓。 對佩林來說,瑞門和前面十幾座村鎮並沒有什麼差別,這裡充滿人造的氣味和人類本身的氣味,當然,其中還夾雜著一股強烈的河水氣味。但他在這些氣味當中聞到另一股味道,一種讓他頸後寒毛直豎的味道。他很想知道,嵐是否對此有什麼察覺。這種氣味剛在他鼻尖出現,就立刻消失了,如同一根落入煤爐的馬毛,但他就是忘不了。他在加萊聞到過相同的氣味,它在那裡同樣也是轉眼間就消失了。那不是扭曲者,也不是永滅者。那叫做獸魔人,燒了我吧,不叫扭曲者!也不叫什麼永滅者!可以被叫做魔達奧、隱妖、半人,什麼都可以,但不能被叫做永滅者!那氣味不是獸魔人和隱妖的,但那股惡臭的每一絲一毫都是那麼明顯,那麼醜惡。感覺上,散發出那股氣味的東西並不會留下持久的痕跡。

他們一直催馬跑進鎮中心的廣場。在廣場的正中央堆著許多石塊,實際上,這是一個刑架的基座。一根木柱立在石堆正中央,木柱頂端是一根有斜梁支撐的橫木,橫木上掛著一個鐵籠,籠底距離地面有四步高。一名穿著灰褐色衣服的高個子男人坐在籠子裡,雙手抱膝,下巴抵在膝蓋上。他沒辦法改變姿勢,因為籠子裡的空間已經被他佔滿了。籠子周圍有三個小孩正向他扔石頭,但那個人只是朝正前方凝視著,即使有石頭打在他身上,他也不會眨一下眼。他的臉上不止一處有血跡。從籠子旁邊走過的鎮民們也像那個籠中人一樣,絲毫不去注意那些孩子的胡鬧。不過他們都會朝那個籠子看上一眼,大多數人的目光裡帶著贊同,還有一些人的眼裡則流露出恐懼。 沐瑞哼了一聲,聽起來像是嫌惡的感覺。 “還不止這些。”嵐說,“來吧,我已經在一家客棧裡訂好了房間。我想,你會在這裡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 等他們走過那個籠子之後,佩林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男人身上有某種令他感到熟悉的東西,不過他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們不該這麼做。”羅亞爾低沉的聲音裡帶有怒意,“我是說那些孩子,成年人不該放任孩子這麼做。” “是的。”佩林心不在焉地表示同意。到底是什麼東西讓我感到熟悉? 嵐選中的客棧靠近河邊,客棧前門上方的招牌寫著“旅者的鍛爐”。佩林認為這是個好兆頭,雖然他除了在那塊招牌上看見一個拿著鐵鎚、穿著皮圍裙的男人外,並未看到任何與鐵匠有關的東西。這家客棧是幢高大的三層樓建築,由光滑的灰色方石建成,有著紫色的屋頂、大窗戶和卷浪雕飾的門,看上去很富麗堂皇。客棧的馬夫這時已經跑過來,接過眾人的馬匹。嵐丟給他一枚硬幣,他立刻深深鞠了個躬。 走進客棧,佩林打量著大廳中的人們。坐在酒桌邊的男人和女人們都穿著節日盛裝,佩林很久都沒見過這麼多刺繡、花邊、五彩繽紛的緞帶和流蘇圍巾了。只有一張桌子邊上的四個男人穿著普通的衣服,也只有他們四個沒有抬頭看佩林一行人。那四個人一直在低聲交談著什麼。佩林能稍微聽到一點他們的談話,他們談論的是用冰胡椒交易毛皮的利潤,以及沙戴亞對貨物價格的干涉。佩林認為他們是商船的船長,而其他人則是這裡的鎮民,就連這裡的女侍都穿上了她們最好的衣服——長圍裙下面是繡花的裙裝,脖子上繫著各種顏色的緞帶。 廚房裡正忙得不可開交,佩林能聞到烹調羊肉、雞肉、牛肉和幾種蔬菜的味道,一種香料蛋糕的芬芳甚至讓他暫時忘記了鮮肉的香氣。 出來招待他們的是客棧老闆本人,他是個胖胖的光頭男人,紅潤的臉上有著兩顆明亮的棕眼睛。他小跑著來到眾人面前,一邊鞠躬,一邊還不停地揉搓著雙手。如果不是他自我介紹,佩林絕對想不到他會是這裡的老闆。他身上穿的不是客棧老闆的白圍裙,而是像其他客人一樣的禮服,有白色和綠色刺繡裝飾的藍色羊毛厚外衣,悶得這個人冒了一頭的汗。 他們為什麼都穿成這樣?佩林暗自尋思。 “啊,安達拉大人,”客棧老闆對嵐說道,“和您說的一樣,還有一位巨森靈。當然,我不是說您的話不對,不會的,您不會錯的,大人。巨森靈有什麼好奇怪的?啊,巨森靈朋友,能為您準備房間,是我的榮幸,我有一個很適合您的房間。啊,還有女士……”他的目光落在沐瑞深藍色的絲裙和做工精緻的羊毛斗篷上,雖然這些衣服沾染了一路的風塵,但其不菲的價值仍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請原諒,女士,請。”他把腰彎得就像是一隻馬蹄鐵。 “安達拉大人沒有提到您,女士。我這麼說並無惡意,請原諒。當然,您在這裡甚至比巨森靈朋友還要受歡迎,女士,請不要在意蓋諾·佛蘭的蠢舌頭吧!” “沒關係。”沐瑞平靜地接受了蓋諾的恭維。兩儀師在塔瓦隆之外行動時,使用別的名字和身份是經常有的事。佩林已經不止一次聽到嵐自稱為安達拉了。沐瑞無瑕的面孔仍然完全隱藏在兜帽之下,她用一隻手拉緊斗篷,做出冷得打哆嗦的樣子,而那隻戴著巨蛇戒的手則被摀在斗篷裡。 “老闆,根據我的理解,你們鎮上大概是發生了不尋常的事。不過我相信,旅者應該不會遇到什麼麻煩。” “啊,女士,也許您可以將它們稱之為奇怪的事情。您本人的光臨讓這座寒酸的房子蓬蓽生輝,更何況,您還帶來了一位巨森靈。不過,瑞門也有狩獵者,他們之中有一些就住在這裡。他們從伊利安出發,目的是歷經艱險,尋獵瓦力爾號角。他們在瑞門,或者是上游一兩裡的地方確實遭遇到了麻煩,他們和野蠻的艾伊爾人發生了戰鬥。您能想像嗎,女士,戴黑面紗的艾伊爾人竟然在阿特拉橫行肆虐!” 艾伊爾人。佩林現在知道他對籠中那名男子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了,他曾經見過一次艾伊爾人,他們是兇暴的民族,居住在寸草不生的荒漠中。對一般人來說,他們只是生活在傳說裡。佩林以前見過的那名艾伊爾人和蘭德很像,比大多數人的個子都要高,有著灰色的眼睛和紅色的頭髮;他的衣著則和那個籠中人一樣,身上是與岩石和乾枯灌木同色的棕褐色衣服,腳下是及膝軟靴。佩林幾乎又聽到了明的聲音。一個籠中的艾伊爾人,你生命中的一個轉折點,有重要的事情要發生。 “為什麼你們……?”他清了清喉嚨,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顯得那麼古怪,“為什麼你們鎮上的廣場會有一個關著艾伊爾人的籠子?” “啊,年輕的大人,說到這個……”蓋諾的聲音低了下去。他上下打量著佩林,注意到他簡樸的衣服和手中的長弓,目光在佩林插在背後的戰斧上停留了一會兒。當禿頭胖子抬頭望向佩林的眼睛時,他哆嗦了一下。也許是因為貴婦人和巨森靈的原因,他似乎現在才注意到佩林的眼睛。 “他是您的僕人嗎?安達拉大人?”他小心地問。 “回答他的問題。”嵐只說了這麼一句。 “啊,啊,當然,安達拉大人,但這裡有人能把這件事向您說得更清楚,那就是奧班爵士。我們聚集在這裡,就是為了聽他的英勇事蹟。” 一名黑髮男人正從大廳側面的樓梯走下來,他的年紀不算很大,穿著一身紅衣服,額頭完全被繃帶包住了。他手裡拄著一根拐杖,左腿的褲管被裁掉,從腳踝到膝蓋部分全都綁著繃帶。看到他下樓,鎮民們都輕聲讚歎著,彷彿看到什麼偉大的東西。商船船長們仍在繼續他們低聲的交談,他們這時已經在專心討論毛皮的問題了。 蓋諾也許是認為這個穿紅衣服的男人能把故事講得更好,但他搶在這個人前面說道:“奧班爵士和加恩爵士只帶著十名隨從對抗二十名野蠻的艾伊爾人。啊,那場戰鬥真是艱苦又激烈。我們受了許多傷,但也重創了敵人,有六位隨從英勇地犧牲了,剩下的也全都受了傷。奧班爵士和加恩爵士是受傷最嚴重的,但艾伊爾人全都被殺死,或者是跑了,還有一個成了俘虜,就是你們在廣場上看到的那個。他已經無法再用野蠻的行徑傷害我們,就像他那些死掉的同伴一樣。” “你們這個地方受到艾伊爾人的侵害?”沐瑞問。 佩林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實際上,他對此感到很恐慌。偶爾,總會有人用“黑面罩的艾伊爾人”來形容一個人的殘暴,這就是艾伊爾戰爭在人們心中留下的印象。但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從那時起,艾伊爾人就從沒離開過荒漠。但我在世界之脊的這一邊已經見過了一個,而現在,我又見到了第二個。 客棧老闆搓著自己的光頭:“啊,不,女士,還算不上,但他們一定會侵掠我們的,一定會的。這幫暴徒足有二十個。所有的人都忘不了他們在凱瑞安的燒殺搶掠。當各國聯合在一起,將他們殺回去的時候,這個村子裡的男人們就曾經趕赴閃亮之牆前面的戰場。那時我因為扭了腰,所以沒能參加那場戰役,但我記得很清楚。我們都應該記得。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又為了什麼而來,是怎麼過來的,但奧班爵士和加恩爵士顯然是從他們的手中拯救了我們。”穿著節日衣裝的人們紛紛發出贊同的響應。 奧班跛著腿走進大廳,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客棧老闆。當他走進來的時候,佩林能聞到一股陳腐的酒氣。 “那個老婆子帶著她的草藥跑哪兒去了,蓋諾?”奧班粗聲粗氣地問,“加恩的傷口疼得讓他受不了,我的腦袋也痛得快要炸開來了。” 蓋諾深深一鞠躬,腦門幾乎要撞到地板:“啊,蕾克大媽明天上午就能趕回來了,奧班爵士,因為有人要生小孩,爵士。不過她在走之前說,她已經縫好您的傷口,又敷了藥膏;加恩爵士的傷口也處理好了,您不必為此擔憂。啊,奧班爵士,我相信她明天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看你們。” 纏繃帶的男人又低聲嘀咕了幾句,他的聲音很低,沒有人聽見他說了些什麼,除了佩林。佩林聽見他說他等的是一個“兜里只有爛葉子”的農婦,還有“縫合傷口就像是補麻袋”。男人惱恨地聳聳肩,眼裡帶著怒氣,這時他似乎終於看到那些剛剛走進店裡的人。看到佩林,他的目光立刻就滑了過去,對此佩林一點兒也不感到奇怪。他的眼睛在看到羅亞爾時睜大了一些——他見過巨森靈,佩林心想,但他絕對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一個。看到嵐的時候,他的眼睛瞇了起來——他能看得出誰是強悍的戰士,而且他並不喜歡這種人。向沐瑞的兜帽裡望去時,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不過他顯然還沒看清沐瑞的臉。 佩林決定不再想這些事了。他不喜歡任何跟兩儀師有關的事,也不希望沐瑞和嵐會注意到這些,但護法眼中閃過的一絲寒光告訴他,他的希望肯定是落空了。 “你們十二個人和二十個艾伊爾人作戰?”嵐語氣冰冷地問。 奧班挺直腰,卻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他努力表現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說道:“哼,如果你要得到瓦力爾號角,就必須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和加恩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戰鬥,在我們找到瓦力爾號角之前,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不管怎樣,光明一定會照耀我們。”他的語氣彷彿在告訴大家,光明除了照耀他們之外,不會再做其他事了。 “當然,我們的敵人不止是艾伊爾人,總會有各種惡徒妄想阻止狩獵者,但加恩和我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另一陣讚歎聲從人群中傳出。奧班站得更直了些。 “你們死了六個人,捉住了一個俘虜。”這是嵐的聲音。佩林聽不出他是在誇讚,還是在批評。 “哼,”奧班說,“我們把剩下的都殺光了,除了那些逃跑的之外。毫無疑問,他們現在已經把死去的同夥藏了起來,我聽說他們總是這麼做的。白袍眾正在搜尋他們,但那幫人永遠也找不到艾伊爾人。” “這裡有白袍眾?”佩林突然問道。 奧班看了他一眼,又立刻將目光撇到了一邊。他重新望向嵐:“白袍眾總是將鼻子伸到不歡迎和不需要他們的地方,他們都是些笨蛋。唉,他們會連續好幾天在野外騎馬亂竄,但我懷疑他們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還能找到什麼。” “我也這麼想。”嵐說。 纏繃帶的男人皺起眉頭,彷彿無法確定嵐真正的意思。然後,他走到客棧老闆身邊,“聽著!你快去找到那個老婆子,我的頭都要炸開了。”然後他看了嵐一眼,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爬上了樓梯。在他身後,人們都低聲叨唸著聖號角狩獵者消滅艾伊爾人的英勇行為。 “這是個多事的小鎮。”羅亞爾渾厚的聲音將那些船長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佩林依稀能聽到那些船長們正在談論一些關於纜繩的問題。 “在我走過的所有地方,你們人類都在做著各種事情,匆忙而紛亂,你們的身邊也總會有事情發生。你們怎麼能承受如此強烈的動盪?” “啊,巨森靈朋友,”蓋諾說,“我們人類需要這種動盪所帶來的興奮。沒有去閃亮之牆參戰,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後悔呢!為什麼,讓我告訴你——” “我們的房間——”沐瑞沒有提高聲音,但她的話如同利刃般切斷了客棧老闆的聲音,“安達拉已經預訂房間了,對不對?” “啊,女士,請原諒,是的,安達拉大人確實訂好了房間,請原諒。這一切都太令人興奮了,我的腦袋幾乎要忘了其他事情,請原諒,女士,這邊,請跟我來。”他又是深深一鞠躬,嘴裡不停地說著抱歉,然後便帶領一行人走上了樓梯。 到了樓梯頂端,佩林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他聽見下面傳來一句句“女士”和“巨森靈”,他能感受到所有那些目光。但他特別在意一對眼睛,那對眼睛盯著的不是沐瑞和羅亞爾,而是他。 他在一瞬間就找到了那個人,因為她站在遠離眾人的地方;也因為她是這個屋子裡惟一沒有穿戴任何花飾的女性。她的眼睛是深灰色的,幾乎可以說是黑色,她的衣服像那些船長的衣服一樣簡樸,寬大的袖子和收窄的裙子上沒有任何一點裝飾和一根多餘的縫線。這身衣裙是為了騎馬而設計的,當她走動的時候,他能看到一雙軟皮靴從裙擺底下露出來。她很年輕,也許還沒有他的年紀大。以女性的標準來看,她是個高個子,黑色的頭髮一直披到她的肩膀。她的鼻子有點大,嘴也不小,還有一對高顴骨,以及微微上翹的眼角。佩林不確定她是否算得上漂亮。 當佩林向下張望的時候,她立刻將目光轉向一名女侍,沒有再盯著樓梯上面看。但佩林相信自己的感覺是對的,她曾經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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