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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不要等待,脫落吧

感染 斯科特·西格勒 4621 2018-03-14
佩里蜷縮在沙發上,一手握著瓶紐卡斯爾啤酒,一手抓著遙控器,百無聊賴地更換著頻道。 他孩提的記憶裡就有這個綠藍格子的呢沙發,那時他的父親從救世軍那兒把它買來,著實給了他母親一個不小的驚喜。買來時沙發完好如新,但那是15年前的事情了。母親死後,這張沙發,連帶一些雜七雜八的鍋碗瓢盆,是他從老房子帶走的所有家當。據他所知,那所房子仍坐落在希博伊根的土路上,但如今只見斷壁殘垣。佩里童年時,父親的反復修繕才使得這房子一直沒有垮掉。佩里知道沒有人會要一所如此破敗不堪的房子,它要么是不堪歲月的磨蝕,逐漸腐爛,要么終將倒在推土機下。 這張沙發已與他相伴多年了,先是在大學,然後在現在的公寓。天長日久,這沙發已經非常貼合他那龐大的身軀,看上去像是為他專門定做的一樣。但即便是躺在沙發上啜著啤酒,看著電視節目,也還是無法撥去那層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雲。他被早早勒令回家。沒搞錯吧?是勒令回家!跟那些散漫懶惰的員工沒什麼兩樣。孤獨感本就要將他壓垮,但那豪勇七蛟龍卻又變本加厲。

它們也不再癢了。它們很痛。 那結了層厚厚硬痂的疥癬不光是在隱隱作痛,而且從他體內傳來一些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彷彿在悄悄告訴他,局面馬上就會完全失控。 佩里一直想知道癌症患者究竟能否感受到體內的異樣。因為,人們在醫生告訴他們“你已時日不多了”這種鬼話時往往表現得異常震驚,但其實他們中的一些人可能早有覺察,更多的人早已知曉這次所遭受的病痛非比尋常。正如他父親一樣。 父親早就察覺了,但他隻字未提,只是變得更加沉默,更加不苟言笑,也更加狂暴了。是的,直到父親進了醫院佩里才將他的那些異常舉動跟病情聯繫到一起,但,他父親早就心如明鏡了。 同樣,佩里現在也有相似的感覺。他的胃很不舒服,沒有什麼強烈的感覺,但老是微微地犯噁心。從周一早晨疹子突然暴發到現在,佩里不由得不去想,這件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他起身走進浴室,脫去襯衫,盯著曾經柔軟光潔的皮膚。很顯然,他的症狀導致了睡眠的極度匱乏(現在把它稱為“症狀”,是因為他已經覺察到事情不太對勁了),讓他看起來一副可憐樣。他總是一緊張就撓頭,頭髮像一蓬亂草,皮膚比平日里更顯蒼白,比一個寒冬臘月裡在密歇根大街上流浪的鄉下小男孩更甚,黑眼圈也尤為明顯。 他……病了。 還有一個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雖然他不知道這是否是他的幻覺。他的肌肉更緊實了,看起來更加輪廓分明。他慢慢轉動手臂,鼓囊囊的三角形肌在皮膚下呼之欲出。他是比以前更結實了嗎? 佩里解開褲子,把它們踢到牆角。又打開藥品櫃拿出一隻鑷子,然後坐在了馬桶上。冰冷的觸感不由讓他渾身上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經常用鑷子的細尖尖來對付疹子和別的一些膿皰。他抓著鑷子輕輕彈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嗡鳴。 他左大腿上的疹子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不管是刻意為之還是晚上睡覺時無意的抓撓,那塊皮膚已經被他弄得慘不忍睹了。疹子直徑差不多有3英寸,結滿了又硬又紅的痂塊,遍布舊傷新痕。真是個下手的好地方。 他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塊厚厚的痂皮邊緣,連皮帶肉地使勁一擠。這一舉動令痂皮邊緣有些翹起。他用鑷子夾住痂皮的邊緣,輕輕拽了一下。痂皮被掀起來一小塊,但還是牢牢地粘在皮膚上。 佩里往前探了探身,眉目堅毅,眼神決絕。就算疼死,他也要把這該死的鬼東西從他身上揪下來。他死命地捏著鑷子猛地一拽。伴隨著一陣要命的疼痛,厚厚的痂終於無聲無息地剝落了。

他把鑷子放到櫃子上,撕了一條衛生紙,按到被撕裂的地方,輕輕地揩著流血的傷口。不一會兒血就止住了,可剝離痂皮後的創面看起來可不太對勁。它本該是一片血淋淋的鮮紅,甚至能感覺到揭去傷疤後嫩肉正在生長。而不應該是現在這樣。 那傷口看起來非常詭異。 傷疤下的肉看起來就像一塊橘子皮,不光顏色像,連質地都像極了。聞起來還有點淡淡的潮濕的葉子味道。而且,創口在慢慢地往外滲出細密的血珠。 一股寒意從他的後脊梁骨噌的一下就冒了出來。他趕忙把手伸向睾丸,想把它們握在手裡好好觀察一番,心中默默祈禱一切正常。 但這次,上帝沒有眷顧佩里。 這是迄今為止他看到的最為恐怖的一幕。左邊的陰囊呈暗橙色,體毛幾乎完全脫落,只剩下幾根陰毛,可憐巴巴的粘在一起。

即便是正在邁進一個恐怖的死亡世界,他也沒有如此緊張,這可是他的睾丸啊!老天,他的命根子!他木然地坐著,馬桶依然冰冷,水槽裡翻滾的水聲突然聽上去特別刺耳,他在這狹小嘈雜的空間裡還能睡著真是件稀罕事。 他的嘴唇蒼白皸裂。周圍一片死寂,他聽得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佩里想盡量按捺住腦子裡慌亂的念頭,想給這一切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一種奇怪的疹子罷了。他會去看醫生做治療的。可能得打一兩針,但是應該不會比大學裡做過的淋病和梅毒檢查更糟糕了。 重拾信心後,他試著用手指輕觸傷口的皮膚。創口很結實,摸上去感覺很怪。一針盤尼西林估計起不了多大作用,因為它看上去不單單是皮膚表面的問題。他感覺陰囊裡似乎有些東西,莫可名狀,暗藏在那暗橙色的皮膚底下。

當他突然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就要慢慢走向死亡時,佩里的脊背又開始陣陣發涼。不管這是什麼鬼東西,它都會慢慢侵入他的陰囊再到陰莖,然後慢慢地殺死他。這種恐懼感就要將他吞噬,隨著那“豪勇七蛟龍”的長大而愈發膨脹,引發了他靈魂深處絕望無助的震顫。 呼吸,他告訴自己。快點呼吸,控制住自己。要自律。他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那些噁心的腫塊和厚橘子皮樣的皮膚,但大腦又變得一片空白。他盯著牆壁,表情呆滯。 毫無意識地,他抓起鑷子狂暴地向大腿一側刺去。鑷子的細尖毫不費力地深深沒入股中,從橘皮狀的傷口上方穿出。這猛力一戳引發了佩里痛苦的尖叫,將他拉回現實世界中來——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必須得採取行動了! 他把鑷子拽了出來,血花四濺,濺落到油氈地板上,像閃亮的紅色(和紫色的,血液可不是紫色的)絲線。有些濺到了體重秤上,深紅的(和深紫色)液體在那粗糙的表面上閃閃發亮。

鮮血(還有紫色的血)順著他的腿往下淌。他把鑷子放在櫃子上,又揪了一疊衛生紙緊緊壓在傷口上。紙立刻被浸染成紅色,血止住了。 佩里輕輕地拿開那疊血淋淋的紙。銳利的鑷子撕裂了橘狀皮膚,細尖刺穿的部位皮膚外翻,在傷口的正中央高高翹起。 就現在!讓這該死的東西見鬼去吧! 咬緊牙關,堅持到底! 佩里用鑷子夾緊了那塊翹起的皮膚,狠狠地捏著,拼命猛力一拽。大腿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但他滿意地笑了,因為那塊橘狀皮膚被他整個撕了下來。鮮血濺到了油氈地板上。 他舉起鑷子湊到燈下。這塊肉很厚,說它像橘子皮一點都不為過,厚得就跟那些圓溜溜的、柚子般大小的橙子皮一樣。白色的細須像無數個水母的觸角般從肉皮邊緣處伸出來。這塊肉之前就已經傷痕累累了,但被佩里揪下來的時候依然是完整的一塊。

他把肉皮扔到一邊,撕了點衛生紙輕揩著傷口。雖然很疼,但他感覺奇好,就好像最終由他掌控了局勢一樣。新的創面異常敏感,哪怕輕柔地觸碰都會疼痛難忍。細小的血珠慢慢從傷口的邊緣冒出來。 但還是有什麼不太對勁。他盯著血淋淋的大腿,剛剛升騰起來的滿足感頃刻煙消雲散——這一切還未結束,他並沒有掌控局面。在傷口的正中央有一塊硬幣大小、異於周邊正常膚色的白塊。 它看上去是個完美的圓形,但是邊緣似乎被隆起的正常肌肉所覆蓋。佩里用鑷子尖戳了戳它——結實又有彈性。 恐慌感再次襲來,他,並沒有真正感覺到鑷子的戳動,這感覺讓他不寒而栗。他感覺不到它,因為這白塊根本不屬於他! 他輕輕一捏,那小白塊邊緣的肌肉就剝離開來。這白色的東西……是他皮膚裡……獨立的一塊。這就像他大腿的肌肉里莫名地長了一顆圓圓的塑料鈕扣一樣。

他輕輕地撥開結實的小白塊邊緣的爛肉。那是一種濃稠光亮的白色,令它閃爍著骨瓷般透亮的光澤。 癌症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的?或許吧。但他非常確信癌變的肌肉不可能形成如此完美的一個圓圈,並且症狀也不可能幾天之內就突然暴發出來。 不管是不是癌症,那奶白色的小塊都激起了他內心深處的惶恐。就好像心臟被套上了一個捕獵夾,不停地收縮,令心跳停滯。他想要控制自己的呼吸,令自己冷靜下來。 他小心地將鑷子探到白塊下面。很痛,但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將鑷子輕輕提起——這硬東西微微翹起了一點,但還是牢牢紮根在他腿上。他每扭動鑷子一次都會血流如注。 他小心地用鑷子將邊緣的肉盡可能地推開,在白色小塊底下刺探著。就像把手伸進口袋裡去摸索一樣,佩里感覺到了一根莖的存在——用來固定白塊並一直延伸到他大腿深處的一根細長的莖。

得看醫生了。 絕對要去看醫生了。 但首先,他得把那玩意兒從他的腿上弄下來,這該死的東西現在就得消失!他必須剷除它,他一秒鐘都不能忍受那該死的玩意兒了。 佩里用鑷子夾住那根莖,慢慢地往外拉。拖拽之中他能從大腿肌肉的感覺及鑷子遇到的阻力揣測出那根莖的長度。隨著啪的一聲,白色的小塊被拽了出來,但這莖卻仍然深深地埋在大腿裡。一股股鮮血轉瞬間從傷口處噴濺出來,灑落在腿上和破舊的地磚上。劇烈的疼痛席捲了他的腿,但他盡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它,把疼痛剝離出他的自我意識。 他必須這樣做。是時候讓這該死的“豪勇七蛟龍”變成“六武士”了。 他用鑷子緊緊地夾著這根奇怪的莖,用盡力氣往上拽,就好像是一個被定死罪的人為了活命而奮力最後一搏一樣。 這根堅韌的、有彈性的莖被不斷地拉長,拉長,直到被鑷子夾住的一端離他的大腿幾乎有2英尺遠。它就像薄薄的糖稀一樣被撕拽著,原本的奶白色也被斑駁的血跡和透明的黏液掩蓋。 拉伸的速度越來越慢,然後拉不動了。 佩里開始咆哮,更用勁地拽著。 這根白色支撐物終於被拉了出來,像一根橡皮筋似的從他的腿裡彈出,打在他的手腕上,感覺濕漉漉的。 他低頭看著大腿,有一個正在閉合的洞,比鉛筆還要細小,沒入肉中看上去就像個小黑孔。細洞周圍肌肉的迅速閉合,使得又一股鮮血從細細的洞中湧出,如同擠牙膏一般。 佩里臉上綻出一抹微笑。首戰告捷,令他內心升騰出一絲希望。他目光轉向那奇怪的白色生長物,圓圓的頭仍然牢牢地粘在鑷子上,莖——或尾巴——管它是什麼——正濕漉漉地纏在他的手腕上,到處都是血淋淋的黏液。 他把手移到燈下想好好地看看這贅生物。當佩里轉動手腕,對這奇怪的生物嘖嘖稱奇時,他感到一絲不易察覺的瘙癢,就好像有隻小小的蚊子悄悄地在他皮膚上著陸一樣。 突然,佩里的雙眼驚恐地圓睜,胃部一陣翻騰,腎上腺素激增…… 這根白色的尾巴像一條被捕獵者抓獲的小蛇一般正在不停地蠕動。佩里不禁失聲尖叫,把鑷子扔進了浴缸。不銹鋼鑷子與白瓷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噹啷一聲彈落在排水口旁。這濕漉漉的東西仍纏在他手腕上,不停地扭動,尾巴輕搔他的皮膚,圓圓的頭耷拉著,隨著佩里的動作而胡亂地搖晃。 眼前的一切令人作嘔,佩里又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拼命地揮舞著他的手腕,像是要把手上的泥巴甩下來。這白東西被啪嗒一聲甩到了鏡子上,看上去就像一根煮熟了的意大利面,鬆鬆垮垮地掛在玻璃上,卻仍然扭動著。那垂死的掙扎令它慢慢地下滑,在玻璃上留下了一道濕濕的痕跡。 那個東西在我身體裡!那個東西還活著!它還活著! 佩里本能地捶著鏡子,一雙大手敲擊著玻璃發出了巨大的砰砰聲。蠕動的贅生物像只三分熟的雞蛋一樣被敲得蛋花四溢,鏡子上濺滿了紫色的黏液。佩里猛地抽回了手。變得柔軟而鬆垂的白色肉塊,和著一小團紫色的黏稠物,粘滿了他的手掌。佩里驚恐異常,嘴巴微張,伸手去拿掛在浴簾上的毛巾——太快了,他突然的移動令他絆到了褪在腳踝處的褲子。佩里失去了重心,向前撲倒。 他伸出手想要撐住倒下的身體,但什麼也沒抓住,只得任由前額撞向馬桶。一聲清脆的爆裂聲充斥在狹小的浴室裡,佩里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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