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36章 第三十一章坦其克的女人

客棧大廳裡燈火輝煌,不過這麼晚的時間,還有人的桌子已經不到四分之一。幾名穿著白圍裙的女侍端著淡啤酒或葡萄酒,在客人間來回穿梭,低沉的說話聲和豎琴手雜亂的音律響成一片。有些客人抽著煙斗,有兩個人正聚精會神下著一盤棋,他們基本上都是船上的長官和小商家老闆的模樣。他們的衣服剪裁和質料都很好,但上面並沒有金銀裝飾和富人常有的絲繡。這是麥特走進的第一間沒有擲骰聲的客棧。火焰在大壁爐中不停地跳動著,即使沒有這一爐熱火,大廳裡還是讓麥特感覺很溫暖。 豎琴手站在一張桌子上,一邊彈著豎琴,一邊朗誦著“瑪拉和三個傻國王”。他手中的豎琴鑲滿了金銀,完全是一件應該出現在宮廷宴會中的上品,麥特認識他,他曾經救過麥特一命。

豎琴手是個瘦子,如果不是有點駝背的話,他的個子應該很高。當他在桌上挪動腳步的時候,一條腿明顯有些瘸。即使是在室內,他依舊披著斗篷,斗篷上補綴著上百種顏色的補丁,他總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走唱人。他的長鬍子、濃密的眉毛和更加濃密的頭髮都已經像雪一樣白,當他朗誦故事的時候,他的藍眼睛裡似乎有著一種淡淡的憂傷。 麥特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個人,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神情。湯姆·梅里林竟然會憂傷。 他找了一張桌子,將身上的東西放在腳邊的地上,然後要了兩杯葡萄酒。女侍年輕又漂亮,一雙棕色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地望著他。 “兩杯?你看起來不像是那麼能喝的樣子嘛!”她的聲音裡露出一種惡作劇似的笑意。 全身上下翻找了一遍,麥特從衣袋里扔出兩個銀角子。其實兩杯葡萄酒還不值一個銀角子,但麥特覺得她的眼睛就值一個,“有一杯是我朋友的”。

麥特知道湯姆已經看見他了,他剛走進來時,老走唱人的朗誦幾乎停了下來。這種情況麥特也是頭一次看到。湯姆從不曾因什麼事而如此驚訝過,就麥特所知,只有獸魔人曾讓他在朗誦故事時停頓過一次。等女侍送來了酒並找了零錢之後,麥特只是把酒放在一邊,一直傾聽著湯姆的故事,直到結束。 “'就像我們說的那樣',麥都王一邊說,一邊努力把魚從長鬍子裡揪出來。”如果是在一座大廳之中,而不是像這樣的客棧大廳裡,湯姆的聲音一定會引起渾厚的回音,他的豎琴彈出了三個傻國王最後的傻事,“'當然就像我們說的那樣',奧蘭德王說著說著,不小心在泥巴里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水塘里。'肯定就像我們說的那樣',卡達王一邊喊著,一邊渾身上下摸索著,想翻出他那頂找不著的王冠。'那個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是個大傻瓜!'麥都王和奧蘭德王大聲地表示贊同,一邊的瑪拉卻早就受不了他們,'我給他們太多次機會了',她低聲嘟囔著,把卡達王的王冠丟進已經裝了兩頂王冠的袋子裡。她跳上了自己的小馬車,朝自己的母馬吆喝一聲,一溜煙跑回村子裡。瑪拉把所有這些事情講給大家聽,說海普根本就不需要國王啦!”他最後彈奏了一首名叫“愚蠢國王”的旋律,這次,熱烈的音樂里響起一連串好像是歡笑的聲音。然後,他深深地鞠了個躬,差點要摔下桌子。

人們跺著腳大笑著,不過,這裡的每個人似乎都已經聽過這個故事許多次了,但他們顯然還想再聽更多次。瑪拉的故事永遠都會受到人們的歡迎;當然,也許不包括那些國王。 湯姆差點又摔了一跤,他急忙用手扶住桌子,當他向麥特坐的桌子走過來時,麥特覺得他的步伐比拖著一條瘸腿的人更不穩。他隨便地將豎琴放在桌上,在麥特身邊坐下,兩隻眼睛直視著這個年輕人。印像中他的眼睛總是像鷹一般銳利,但現在,它們似乎連聚焦也有些困難了。 “通俗故事,”他低聲說,他的聲音還是那麼低沉,只是似乎不再有那種共鳴了,“這個故事用日常聖歌來唱會好上一百倍,用至高聖歌則要好上一千倍,但大家只喜歡通俗故事。”他說完這些就沒有再出聲,只是低頭喝著悶酒。

在麥特的記憶中,湯姆每次彈過這把豎琴,都會立刻將它裝回到樂器匣子裡,他也從沒見過湯姆喝得如此醉醺醺的模樣。只有聽見這位走唱人抱怨他的聽眾,他才稍稍感到放心,湯姆從不認為這些聽眾的水準配得上他的技藝。至少,這點他沒有改變。 女侍走了回來,她的大眼睛不再一閃一閃的了。 “哦,湯姆,”她輕聲說著,在麥特身邊繞了一圈,“如果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即使你給我一百個銀角子,我也不會給你送兩杯酒來。” “我不知道他已經醉了。”麥特辯解道。 女侍的注意力已經轉回湯姆身上,她的聲音也恢復溫柔了:“湯姆,你需要休息,如果你老是縱容他們,他們就會整日整夜地要你講故事。” 另一個女人出現在湯姆的另一邊,從頭頂脫下她的圍裙,她比先前那個女侍年紀要大,不過美貌絲毫不輸給她,她們兩個看起來很像是姐妹。 “一個美麗的故事,湯姆,我一直都覺得你的故事很美。來吧,我已經在你的被窩裡放好了暖床爐,你可以跟我說說關於凱姆林宮廷的事。”

湯姆只是盯著杯子裡面,彷彿很驚訝地發現它已經空了。然後,他吹了吹自己的長鬍子,看看兩個女人。 “漂亮的麥達,漂亮的莎兒,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曾經有兩個漂亮的女人愛上了我?沒有哪個男人能要求更多了。” “這些你都跟我們說過了,湯姆。”年長的女子悲傷地說。年輕的女子看了麥特一眼,似乎是在說,這都是他的錯。 “兩個。”湯姆喃喃地說,“摩格絲的脾氣很差,但我以為我能容忍她,所以,直到她想殺掉我的時候,我們才結束關係。蒂娜,我殺了她,她是因我而死的,這沒什麼差別。我曾經有過兩次機會,已經不少了,而我都錯過了。” “我會照顧他的。”麥特說,麥達和莎兒現在都對他怒目而視了。他對她們做出自認為最迷人的微笑,不過看來似乎沒什麼效果。這時,他的胃大聲地咕嚕叫了起來。 “我好像聞到了烤雞的香味,我想,我能吃下三隻或者四隻雞。”兩個女人眨眨眼,交換著驚訝的目光。麥特又說道:“湯姆,你是不是也想吃點東西?”

“我想再來點這種好喝的安多酒。”走唱人滿懷希望地舉起他的杯子。 “今晚不能再喝了,湯姆。”年長的女子差點就把杯子從他的手中奪走。 她剛一閉口,另一個女人就接著說道:“你可以吃點烤雞,湯姆,那味道實在是棒極了。”她的聲音裡半是堅持,半是懇求。 一直到走唱人答應了會吃點東西,她們兩個才離開桌邊。在她們離開時,還瞪了麥特一眼,又各自哼了一聲,麥特只能無奈地搖搖頭。燒了我吧,你們以為我在鼓勵他喝更多的酒嗎?女人!不過她們的眼睛真是漂亮。 “蘭德說你還活著,”等麥達和莎兒離開之後,麥特才對湯姆說道,“沐瑞總是說,她認為你在這裡,但我聽說你已經去了凱瑞安,而且你的目的地是提爾。” “蘭德還好嗎?”湯姆的目光幾乎是立刻就恢復了麥特記憶中的銳利,“我總覺得那個小伙子好像出事了。沐瑞還在他身邊嗎?那個女人長得不錯,人也不錯,如果她不是兩儀師,那就更好了。順便說一句,你好像也有些火燒眉毛的事情。”

“為什麼你不認為蘭德會平安無事?”麥特小心地問,“你知道有什麼會傷害他嗎?” “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小子,我懷疑我知道的東西已經在危害我的生命了,但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麥特放棄了這個話題。用不著讓他平添疑心,也用不著讓他知道我知道的東西也在危害我的生命。 麥達隨後送來三隻烤雞,她擔憂地看了白髮男人一眼,然後丟給麥特一個警告的眼神便離開了。不過烤雞確實不錯,焦黃的外皮看起來香脆誘人。麥特立刻就撕下一條雞腿,一邊說話,一邊大嚼起來。湯姆只是皺眉盯著杯子,根本沒正眼瞧過面前的那隻烤雞。 “你為什麼會在塔瓦隆,湯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在這個地方。你是那麼討厭兩儀師,我聽到的消息都說你在凱瑞安財運亨通呢!”

“凱瑞安,”老走唱人嘟囔著,銳利的目光從他眼中漸漸消退了,“出了些麻煩事,一個男人死了,雖然他該死。”他彈了一下手指,一把小刀出現在他手中。湯姆總是在身上不知什麼地方會帶著小刀,也許他喝醉了,但小刀在他手中依然絲毫不顫。 “殺掉該死的人,也要付出些代價,問題是這麼做值不值得?你知道,平衡總是存在的,善與惡,光明和暗影,如果平衡不存在,我們就當不成人了。” “別說這些了,”麥特滿嘴塞著雞肉,口齒不清地說,“我不想談論什麼殺人之類的事。”光明啊,那個傢伙還躺在街上哪!燒了我吧,我應該現在就逃到船上去的。 “我只是想問,為什麼你會在塔瓦隆?我不想知道你是不是因為殺了人才離開凱瑞安的。血和灰啊,如果你不能把腦子裡的酒氣洗掉,好好地說句話,我現在可要離開了。”

湯姆挖苦地看了麥特一眼,手中的小刀消失了,“為什麼我會在塔瓦隆?我在這裡是因為這裡對我來說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也許是除了凱姆林之外最糟糕的地方,這就是我現在要的,小子。有些紅宗兩儀師還記得我,前兩天,我在街上遇見了愛莉達。如果她知道我在這裡,她一定會一層層剝掉我的皮,才會稱心如意。” “我從不知道你會這麼自責,”麥特有些厭倦地說,“你想就這樣用酒毀了你自己?” “你知道什麼,小子?”湯姆哼了一聲,“再過幾年,多長些見識,也許再愛過一兩個女人,那時你就知道了。也許那時你也不知道,也許你根本沒那個腦子。哈!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在塔瓦隆?那你為什麼會在塔瓦隆?我記得你在發現沐瑞是兩儀師的時候,還渾身哆嗦個不停;每次有人提到至上力,你就會全身僵硬得像塊木頭。那麼現在你在塔瓦隆和那些兩儀師做什麼?”

“我就要離開塔瓦隆了,所以我才會到這裡來。我就要離開了!”麥特的面孔抽搐了一下。走唱人曾經救過他一命,也許還不只是救命。那時,一名隱妖要攻擊他們,湯姆的右腿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瘸的,而船上不會有足夠的酒能讓他這麼喝。 “我要去凱姆林,湯姆,如果你想讓你愚蠢的生命再經歷一些冒險,何不跟我一道去?” “凱姆林?”湯姆似乎陷入了沉思。 “凱姆林,湯姆,愛莉達遲早會回去那裡,到時你就不必擔心她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與其讓摩格絲捉住你,你寧可落入愛莉達手中。” “凱姆林,是的,凱姆林會適合我的心情,就像手套適合手一樣。”走唱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烤雞盤,突然愣住了:“你做了什麼,小子?你把雞肉都塞進袖子裡去了?”盤裡的三隻烤雞早已不見踪影,只剩下一堆骨頭和幾點肉渣。 “有時,我會餓得厲害。”麥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必須努力克制,才不會將手指頭伸進嘴裡去舔。 “你會跟我一起去嗎?會不會?” “哦,我會的,小子。”湯姆站起身,腳步不穩的樣子完全不見了。 “你在這兒等著,不要把桌子也啃了,我去拿我的東西,還要跟幾個人道別。”他跛著走開了,不過腳下再沒有半點虛浮。 麥特將杯中僅存的一點酒喝光,又夾起盤裡最後的一點肉渣放進嘴裡,一邊還在尋思著是不是有時間再叫一份烤雞來吃。不過湯姆很快就回來了,他的豎琴和長笛都被放在深色皮匣裡,和一個被緊緊綁住的鋪蓋卷一起掛在他的背上,他的手裡拿著一根和他等高的手杖。那兩名女侍就跟在他兩側,麥特相信,她們一定是姐妹。兩雙毫無二致的棕色大眼睛,帶著同樣的神情望著走唱人。湯姆先親了莎兒一下,然後是麥達,又用手拍了拍她的臉頰,接著就轉身向門口走去,一邊向麥特甩了一下頭,示意他跟上。沒等麥特收拾好行李,拿起鐵頭棒,湯姆已經走到了門外。 莎兒在麥特走到門口前攔住了他:“無論你對他說了些什麼,我都會原諒你,即使他因為你的到來而離開,即使你讓他喝了酒。因為幾個星期以來,我從沒見過他這麼有活力。”她在他手裡塞進一樣東西。麥特看了一眼,不由得困惑地睜大了眼睛。她給了他一枚塔瓦隆銀幣,“這是為了感謝你的。順便說一句,雖然你長得不是挺帥的,不過,你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看到麥特的表情,她禁不住笑了。 麥特也笑了,儘管他其實不想笑。他走到街上,一隻手還在不斷地玩弄著那枚銀幣,讓它在自己的五根指頭間來回翻滾。我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突然,他的笑容消失了,如同酒桶流乾最後一滴酒:湯姆站在街心,但屍體沒了。酒館的窗戶向石子路面投下了足夠的光亮,讓他能確信這一點。城市衛兵不會一聲不吭地把一個死人搬走,他們會質問周圍酒館裡的每一個人,當然也包括“坦其克的女人”。 “你在看什麼,小子?”湯姆問,“這些影子裡沒有獸魔人。” “攔路賊,”麥特喃喃地說,“我以為會有攔路賊。” “塔瓦隆既沒有竊賊,也沒有強盜,小子,沒有人敢在這裡嘗試這種遊戲。城市衛兵們如果抓住攔路賊,會把他押進白塔去,沒人知道兩儀師會做些什麼。只是到了第二天,那傢伙就會離開塔瓦隆,兩隻眼睛大睜,像是個被嚇壞的女孩。而且她們對女性的盜竊行為處罰更甚於男性,你的錢如果不翼而飛了,那隻會是因為有人把磨光的黃銅當金子賣給了你,或者是用了動過手腳的骰子。這裡沒有攔路賊。” 麥特轉過身,走過湯姆身邊,一直朝碼頭走去,鐵頭棒不停地戳向石子路面,彷彿這樣能加快他的速度。 “我們要搭第一艘船離開,無論那是什麼船,第一艘,湯姆。” 湯姆的手杖在他身後發出急促的敲擊聲:“慢一點兒,小子,你在趕什麼?船隻有的是,白天晚上都不缺。慢一點兒,這裡不會有攔路賊的。” “第一艘該死的船,湯姆!就算它漏了水,正在下沉,我們也要搭上它!”如果他們不是攔路賊,那他們會是什麼人?他們一定是盜賊,否則他們還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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