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24章 第十九章醒來

麥特緩緩睜開眼睛,盯著被粉刷成白色的天花板,心裡尋思著他在什麼地方,他是如何來到此地的。天花板的邊緣鑲著一圈圖案錯綜複雜的鍍金葉片,他躺著的這個床墊裡應該是填滿了羽毛。這是個奢華的場所,但他的腦子裡絲毫沒有關於這個地方的記憶,似乎還有很多記憶都喪失了。 他剛才在做夢,一些關於那個夢境的殘留片段仍然在他的腦海裡不停地翻騰,他無法將它們理清乾淨:狂野地飛行與戰鬥、跨海而來的奇怪人群、道與傳送石、其他人生的片段、走唱人的故事。這些一定是夢,至少,他認為它們是夢。但羅亞爾不是夢,那是一位巨森靈。一段又一段的談話在他的腦海裡浮現:和父親、朋友、沐瑞,還有一位美麗的女子的談話;一位船長、一位穿著講究的男子對他說話,彷彿一位父親在給出明智的建議。這些也許都是真的,但一切都是那麼零碎而捉摸不定。

“Muad'drin tia dar allende caba'drin rhadie.”他喃喃地說道。好像這只是一段單純的聲音,又好像有某些含意在其中。 他垂下目光,看見一排排長矛手向左右延伸到一里以外的地方,其間樹立著代表不同鄉鎮、城市和少數家族的細長三角旗與幅帶。河水掩護著他的左翼,沼澤和泥潭掩護著他的右翼。他正站在半山腰上,山腳下的長矛手英勇地抵抗著一團一團拼命向前突擊的獸魔人,魔物的數量是人類的十倍。長矛刺穿了獸魔人黑色的戰甲,而獸魔人的長釘大斧在人類的隊列中劈開一個個噴血的缺口。慘叫聲和呼吼聲不停地蹂躪著空氣,太陽在無雲的空中以火色的光芒劈砍大地,照亮了戰線上騰起的片片血霧。利箭的暴雨同時傾瀉在人類和獸魔人的隊伍中,毫無選擇地殺死所有的生命。他已經命令他的弓箭手停止放箭,但驚怖領主不在乎殺死的是誰,他們只要突破陣線。在他身後的山脊上,心之衛士等待著他的命令,戰馬也不耐煩地踏著前蹄。人和馬身上的鎧甲在太陽的照耀下銀光閃爍,在如此高熱的天氣中,無論人或馬都無法堅持很久。

他們必須勝利,否則只有死路一條。他像是一個賭徒,而現在,就是扔骰子的時候了。他跳上馬,發出的吼聲壓倒了山下戰爭的喧囂:“步兵分開,騎兵準備衝鋒。”他的旗手緊隨在他身後,紅鷹旗在他的頭頂飄揚,發出的命令被一遍遍傳送,迅速傳到了正在戰鬥的步兵隊伍中。 長矛手們突然開始移動了。他們排成緊密的隊形,紀律嚴明地向兩側讓開,收窄了隊伍,在隊伍中打開一個寬闊的缺口。此時,獸魔人蜂擁而入,發出狂野的吼叫,彷彿一股黑色的死亡泥流。 他抽出佩劍,將它高高舉起:“心之衛士,衝啊!”他踢了一下馬腹,心愛的坐騎飛一般地躍下山坡。在他身後,衝鋒的戰馬發出一片雷鳴般的蹄聲。 “向前衝!”他第一個衝入獸魔人的戰群,佩劍上下揮舞。他的旗手緊隨在他身後。 “為了紅鷹的榮耀!”心之衛士團如重錘砸入獸魔人群中,將它們前突的浪潮擊個粉碎,把它們趕出了長矛手撤開形成的缺口。 “紅色的雄鷹!”半人向他嚎叫,詭異的曲劍追索著他的血肉,但他一直在向前猛衝。勝利,或者死亡。 “曼埃瑟蘭!”

麥特的手顫抖著,按向自己的前額。 “Los Valdar Cuebiyar.”他喃喃地說道。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心之衛士,衝呀!”或者也許是“心之衛士向前衝!”但他不該知道這句話的。沐瑞告訴過他一些古語,他也就知道那麼幾個,其他古語對他來說,應該和鳥叫沒有差別才對。 “瘋了,”他含混地說,“也許這根本不是古語,只是一些胡亂說出的話,那個兩儀師瘋了。這只是個夢。” 兩儀師,沐瑞。他突然看到了自己細瘦如柴的手腕和瘦骨嶙峋的手掌。他想起來了,自己一直在生病。那場病和一把匕首有關,一把握柄上鑲著紅寶石的匕首,還有一座被稱為煞達羅苟斯的古老城市,一座被污染的死城。那些都是如此模糊而遙遠,缺乏真實的感覺。但他知道,那不是夢。艾雯和奈妮薇要帶他去塔瓦隆接受治療。他還記得這些。

他想坐起來,卻還是倒回床上,他就像初生的羔羊一般虛弱。他一點一點地將上半身撐起來,努力將單薄的羊毛毯推到一旁。他身上的衣服都沒了,也許被放到了牆邊那個藤蔓雕花的衣櫃裡。此時此刻,他並不在意什麼衣服。他掙扎著站到地上,踉踉蹌蹌地走過繡花地毯,撲倒在一張高背椅上,又向旁邊的一張邊框和四條腿包金的桌子挪去。 房裡立著幾支高燭台,每支蠟座上立著四根蜂蠟蠟燭,燭火和蠟燭後面的小鏡子將整個房間照耀得如同白晝。一面更大的鏡子立在拋光盥洗架上方的牆壁上,映出了他的身影——憔悴如鬼魂一般,臉頰和黑色的眼睛都已經陷入頭骨之中;毫無光澤的頭髮被汗水浸透,凌亂地糾結在一起;如同老人般佝僂的腰身,像北風吹動的牧草,來回搖擺。他努力讓自己站直,但那副樣子並沒有什麼改善。

一個被餐布蓋住的大盤子就放在他手邊的桌子上,他的鼻子聞到了食物的香味。他將餐布掀開,看到兩隻大銀罐,還有淡綠色的瓷碟。他曾經聽說過,海民會以等重量白銀的價格來交換這種瓷器。他本以為食器裡盛的會是濃牛肉汁,或是牛雜湯,這些都是病人常吃的補品,但他只看見一隻碟子裡盛著厚厚的一堆切片烤牛肉,上麵點綴著棕色的芥末和山葵;另一隻碟子裡放著烤馬鈴薯、甜豌豆、洋蔥、捲心菜和奶油豌豆。此外,盤子裡還有醃菜、一小塊黃乳酪、厚片硬麵包和一小碟奶油。一個大罐子裡盛滿了牛奶,另一個罐子裡則不斷飄出香料酒的氣味。這些食物足夠四個男人吃的。麥特的嘴裡開始充溢口水,他的胃也已經迫不及待地發出了吼聲。 首先,我要找出我在什麼地方。他心裡雖然這麼想,但還是忍不住先夾起了一片牛肉,將它在芥末裡蘸了蘸,才費力地走向桌子對面三個高大的窄窗戶。

窗戶上遮擋著木製雕花百葉窗,雖然縫隙不大,但麥特還是看出夜幕已經落下,從其他窗戶裡透出來的燈光,在黑暗中形成了小塊的亮斑。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他頹喪地靠在白色的石頭窗台上,但很快的,他又開始了思考。 只要認真思考,你就能讓最壞的狀況變得對你有利。麥特的父親總是這麼對他說。而亞貝·考索恩無疑是兩河流域最優秀的馴馬師,即使有某個人在與麥特的父親交易時似乎佔了優勢,但最後觸霉頭的卻總是那個人自己。亞貝從沒做過不誠實的事,但即使是塔倫渡口的人也無法佔他便宜;每個人都知道,亞貝殺價會一直殺到他們的骨子裡去。這全因他會從各個角度來考慮一個問題。 塔瓦隆,這裡一定是塔瓦隆。這個房間屬於一座宮殿。這張繡花的阿拉多曼地毯就值一座農莊的價格。而且,他不再感覺自己被疾病所困。從他記得的片段來看,只有在塔瓦隆他才有機會被治好。實際上,他從不曾感覺自己在生病,就算是在記憶中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他模糊地記得一個叫作維林的名字,記得這個人曾在他身邊對別人說,他快死了;但就算是那個時候,他也不覺得自己生了病。現在,他覺得自己像嬰兒一樣虛弱,像冬天的狼一樣飢餓。不知為什麼,他確信對於自己的治療已經完成了。我感覺……重新得到了自己的身體,就是這樣,我被治好了。他朝百葉窗咧嘴笑了笑。

治療,這意味著她們在他身上使用了至上力,這個想法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他知道,這件事是無法避免的。 “總比死了好。”他對自己說。他聽過的一些關於兩儀師的故事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總比死了要好,那時候,就連奈妮薇都認為我沒救了。不管怎樣,這件事結束了,為它擔心只是徒增煩惱。”他發現自己已經吃完了那片烤牛肉,正在吸吮殘留在指尖上的湯汁。 他仍然有些搖晃地走回桌邊,桌子下面有一張凳子,他將它拖出來,坐在上面。沒有理睬餐盤裡的刀叉,他又抓起一片牛肉。這裡一定是白塔,他該怎樣在塔瓦隆……讓狀況變得對他有利? 塔瓦隆意味著兩儀師。在這裡哪怕多停留一個小時都是不應該的。而與這種看法恰恰相反,他回憶起和沐瑞在一起的時間,以及後來和維林在一起的時間,那段時光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他記不起她們兩個做過什麼真正恐怖的事情,不過,他有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了。但不管怎樣,無論兩儀師做什麼,她們都是為了她們自己的理由。

“而且那些永遠都不是你所想像的理由。”他一邊咀嚼著滿嘴的馬鈴薯,一邊輕聲嘟囔,然後把馬鈴薯吞下去。 “兩儀師從不撒謊,但兩儀師告訴你的事實也永遠不是你所想像的事實。我必須記得一件事:即使我認為自己了解的時候,也不能確定我是否真的了解。”這不是一個令人高興的結論。他又吃了滿滿一口的奶油豌豆。 想到兩儀師,讓他回憶起一些關於她們的事情。 七個宗派:藍、紅、褐、綠、黃、白和灰。紅宗是最壞的,只有她們都不承認的黑宗更甚於它。但紅宗對他應該沒有威脅,她們只對有導引能力的男人感興趣。 蘭德!燒了我吧,我怎麼會忘記這件事?他在什麼地方?他還好嗎?麥特懊悔地嘆了口氣,將奶油塗在一片還冒著熱氣的麵包上。真想知道他有沒有瘋掉。

即使他知道答案,也無法幫助蘭德。麥特不知道,如果自己能幫助他,自己會不會真的去幫他。蘭德能夠導引至上力。麥特是聽著各種關於男性導引者的故事長大的,那些全都是用來嚇唬小孩的故事,也是讓成年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因為這些故事裡有一些太真實了。發現蘭德的能力,就好像發現麥特最好的朋友喜歡折磨小動物,殺死嬰兒一樣。一旦相信他具有導引的能力,就很難再把他當朋友了。 “我只能先照看好自己。”麥特氣惱地說。他將盛酒的罐子倒向手邊的銀杯,卻驚訝地發現,那個罐子已經空了。於是,他用牛奶注滿了杯子。 “艾雯和奈妮薇想成為兩儀師。”直到他大聲說出這句話,他才確定自己記得有這件事。 “蘭德正跟著沐瑞四處亂轉,並自稱為轉生真龍。天知道佩林要怎麼做,自從他的眼睛變得古怪以後,他也就像個瘋子一樣了。我只能先照看好我自己。”燒了我吧,我只能這樣!我是最後一個還算正常的人,只剩下我了。

塔瓦隆,連通著邊境國和南方諸國的貿易中心,全世界最富庶的城市,兩儀師權力的中心。麥特不認為自己能讓一位兩儀師跟他賭一把,即使真的有兩儀師願意,他也不會相信那種賭局中的骰子和卡牌。但這裡一定會有商人,還有其他各種帶著金銀貨幣的人,這座城市也許值得逗留幾天。他知道,自從離開兩河流域以來,他已經走了很遠的路,但除了對凱姆林和凱瑞安還留有一點模糊的印像外,他對大城市幾乎可以說沒有半點印象,而他一直都想仔細看看一座大都市。 “但不該是一座充滿了兩儀師的都市。”他悶悶不樂地嘟囔著,挖起最後一點奶油豌豆,將它們一口吞下,又將注意力轉移到另一片牛肉上。 他懶洋洋地尋思著,兩儀師會不會讓他保留那把暗影之城匕首上的紅寶石。那把匕首在他腦海裡留下的印象最為模糊不清,但即使如此,他也能清楚地回憶起那種可怕的傷害。他的內臟似乎糾結在一起,太陽穴傳來刺痛感,但那枚紅寶石依舊清晰地留在他的思想裡,像他的拇指指甲那麼大,泛著深紅的顏色,如同一滴鮮血;不停地閃爍著,好像一隻燃燒的眼睛。顯然,他比她們更有權得到它,而這樣的寶石在家鄉能換來十幾座農莊。 她們也許會說,它受到了污染。儘管如此,他的心裡還是存了一點幻想,想像著用那顆寶石向科普林家的人換取他們最好的土地。那個家族的大多數人在搖籃裡時就是麻煩的製造者,長大後更往往會變成竊賊和騙子,讓他們嚐嚐這塊寶石的苦頭是應該的。但麥特不相信兩儀師會把寶石還給他,也不喜歡帶著那顆寶石千里迢迢回到伊蒙村的感覺,而且,擁有兩河流域最大農莊的想法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令他興奮了。這曾經是他最大的野心,就像是他父親想成為馬匹交易商的野心一樣。現在,這件事看上去是如此微不足道,還有另外一件令人難以理解的事和整個世界正等著他呢! 他做出了決定。首先,要找到艾雯和奈妮薇,也許她們已經恢復理智,放棄了要成為兩儀師的愚蠢念頭。他並不認為她們真的會回心轉意,但他在離開之前總要和她們見一面。他必須離開,這一點是確定的。在他回家之前,他會先去拜訪她們,再用一天時間參觀這座城市;也許還要用骰子將他的錢包填得滿一些。然後,他就會出發去某個沒有兩儀師的地方。我總有一天要回家的,總有一天。但他現在還想看看這個世界,只是不能再由兩儀師來控制他的腳步。 認真翻檢了一下餐盤,麥特驚訝地發現,除了一些油漬和麵包渣之外,所有的食物都已經被他吃光了,牛奶罐也空了。他好奇地望著自己的肚子。自己吃了那麼多東西,按理說食物已經應該一直滿到喉頭來了,但他卻覺得自己好像什麼也沒吃一樣。他用拇指和食指夾起最後一點麵包屑,還沒放進嘴裡,他突然僵住了。 我吹響了瓦力爾號角。他用弱不可聞的聲音說著,立刻又閉上了嘴,腦子裡浮現出一段話: 我落進了井底。 夜色淒迷,風雨淅瀝。 井口在塌陷,沒有繩子爬上去。 我落進了井底。 “最好有那麼一條該死的繩子,好讓我爬上去。”他嘀咕了一句,讓麵包屑重新落進盤子裡。在那一瞬間,他再次感覺到疾病的侵蝕。他決絕地逼迫自己思考,逼迫自己穿透那團裹住自己腦海裡所有東西的濃霧。 維林已經將瓦力爾號角帶到了塔瓦隆,但麥特記不得她是否知道自己曾經吹響那隻號角。麥特只能確定,她從沒說過任何讓他有這個想法的話。如果她知道,又該怎麼辦?如果她們全都知道了呢?維林會不會做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她們已經有了聖號角,她們不需要我了。但誰又能知道,兩儀師到底需要什麼? “如果她們問起,”麥特陰鬱地說,“我就說我從不曾碰過它。如果她們知道了……如果她們知道了,我就……我會有辦法處理的。燒了我吧,她們不能奪走我所有的一切,她們不能!” 輕柔的敲門聲讓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想逃走,但他的力量卻不足以讓他跑出三步距離。 房門被打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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