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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將軍可以休矣-2

光榮與夢想 威廉·曼彻斯特 21383 2018-03-14
經過了八週的游擊戰課程之後(他們被告知,學到的這些技巧,將用以訓練一支古巴解放軍),他們再次轉移,這次是到危地馬拉。在這裡,也是不想讓他們知道身在何地的。在離開巴拿馬時,他們只知道目的地的代號是“小農場”。在兩輛大轎車把他們從危地馬拉的聖何塞機場運出後不久,他們就知道代號之所指了。受訓者原都是些閱歷豐富的人,很多曾周遊各地。鵝卵石街道,印第安人村莊中骯髒的房屋,一看就是中美洲景象;再加上大量美國勢力的標誌——公路兩旁“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的廣告牌,以及許多售賣得克薩斯石油公司、殼牌石油公司、美國石油公司或美孚石油公司石油的加油站——這只能說明是在危地馬拉。不久大轎車開始爬上環繞的群山,穿過熱帶簇葉,這裡是危地馬拉瀕臨太平洋岸的馬德里山脈。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大咖啡種植園,是危地馬拉駐華盛頓大使的兄弟羅伯托·阿萊霍斯的地產。在危地馬拉總統米格爾·伊迪哥拉斯同意裝聾作啞之後,阿萊霍斯允許中央情報局特工人員使用種植園的一部分進行訓練(作為這次行動的骯髒後果之一,伊迪哥拉斯堅持說美國曾經同意支持他在英屬洪都拉斯的領土要求;華盛頓對此極力否認)。這個營地命名為特拉克斯基地。訓練地點剛好在種植園裡最不合適的一部分土地上,這已成為這次行動計劃的特點。從基地的總部望去,可以看到仍然在活動的聖地亞吉托火山,而且營地的土地就是火山噴出的熔岩,有些地方,厚達六英尺,一下雨就變成一鍋稀粥。那年的雨量又是人們記憶中最多的一年,於是那些古巴人許多時間是在爛泥中打滾。

在這個時候,他們有些人開始對中央情報局的無所不能公開表示疑惑了。另一些人把他們的意見壓了下去。大多數人對他們的美國佬顧問完全信任。他們設想,這些曾打敗過納粹德國和日本帝國的強大的征服者一定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他們也同意,“古巴旅”的力量很小,但是卡斯特羅畢竟也不過是以僅僅12個游擊隊員開始發動7月26日運動的。在那時,拿他們自己同卡斯特羅之間作這種類比倒還可以說得過去。中央情報局的顧問計劃把他們分成一些游擊小組,分別進行訓練,以便滲透到古巴的六個省份去。他們準備在美國總統選舉之前行動,最後期限是9月19日。這計劃本來也許能成功。即使遭到挫折,後果也承擔得起。被打敗的叢林游擊隊員通常都能分散逃逸。失敗也留不下什麼痕跡。卡斯特羅將很難證實他們是美國支持的,而他們日後還可再回去戰鬥。

8月,華盛頓的特別小組開始懷疑在新古巴建立游擊部隊是否明智。卡斯特羅的軍隊比巴蒂斯塔的軍隊強大得多,國務院估計他擁有40萬軍隊和民兵,十倍於巴蒂斯塔的兵力。再從馬埃斯特臘山區發動一場漫長的叢林游擊戰看來已無可能。此外,卡斯特羅的軍隊已由莫斯科和北京的新朋友極好地裝備起來,國務院的研究材料估計他們已送給他2.8萬噸軍用物資。更重要的是,卡斯特羅的海岸哨兵和航空觀察員的戒備和部署表明,他已從巴蒂斯塔在這方面曾經犯過的錯誤中汲取了教訓,因此現在要用空投來供應游擊部隊將極其困難。 如果這些理由是站得住的——次年發生的事件證明果然如此,非常正確——那麼看來就應該勸阻他們別去進行任何軍事遠征。但又不是如此;在華盛頓指揮這項行動的人開始把寶押在兩棲登陸上,由古巴人駕駛美國軍用飛機對該旅登陸提供戰術上的空中支援。有人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在歐洲和太平洋戰場,從艦艇登陸進攻曾經非常有效,麥克阿瑟以海軍陸戰隊第一師在仁川登陸,便破壞了北朝鮮的供應線。似乎沒有人向特別小組指出:“古巴旅”的規模只等於一個美國步兵營,而過去進行重要的兩棲登陸使用的兵力從未少於九個營,而且還有砲兵、空中優勢和一支艦隊作後盾。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最後一次從艦艇登陸進攻的沖繩之戰,使用艦隻達1200艘。

華盛頓自信已操勝券,放棄了進行游擊活動的計劃,確信只要“古巴旅”建立起一個灘頭陣地,全古巴就會聚集到它的旗幟之下。中央情報局在弗吉尼亞州蘭利的總部在發給特拉克斯基地的一封長電中,命令將叢林游擊隊員的數目減至60名,並讓危地馬拉的特務們對其餘的人“都只發給常規武器並普遍和進行常規訓練”。古巴人體會這道命令的用意是,等他們一上岸,一支美國軍隊就會跟在他們後面登陸。他們推想,只有這樣,這種改變才有道理。中央情報局的顧問們不僅沒有糾正他們的想法,而且領導人“弗蘭克·本德”還對佩佩·聖羅曼及其同夥古巴軍官說,他們“將會得到海上、空中甚至水下的掩護”。中央情報局工作人員全都對新計劃熱烈擁護,而且從那以後,他們表示,任何對勝利表示懷疑都是軟弱的表現。弗蘭克·本德竟至認為這件事比他對美國總統的忠誠都更為重要。他對佩佩·聖羅曼說,華盛頓的某些要人正試圖取消這次入侵,可以相信,這類命令可能來自白宮。 “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他說,“你們就到這裡來,做出把我們這些顧問監禁起來的樣子,把我們全抓起來之後,就把整個計劃執行下去。”為了讓那些莫名其妙的古巴人懂得他的意思,他還作些具體指示。他解釋說,有必要在每一個中央情報局顧問的房間門口配置一名“古巴旅”的武裝人員,切斷他們與華盛頓的通訊聯絡,然後自己去執行入侵計劃。他會告訴他們在什麼時候和怎樣離開特拉克斯基地前往集結地。他大笑著說:“最後,我們一定會勝利。”

毫無疑問,弗蘭克在華盛頓的上司對此毫無所知。像一切和這次行動有關的人一樣,他們直到很久以後,才通過許多零星材料弄清真相。事實上,白宮的德懷特·艾森豪威爾、哈瓦那的菲德爾·卡斯特羅、當時在弗吉尼亞的艾倫·杜勒斯、危地馬拉的弗蘭克·本德、五角大樓的參謀長聯席會議、邁阿密的“陣線”,以及在馬德里山下的咖啡種植園受訓的勇士們,全都弄得糊里糊塗,只是程度不同罷了。通訊聯絡是不靈的。特別小組竟沒有把改游擊戰術為兩棲登陸的行動計劃報告艾森豪威爾。 “古巴旅”仍然相信他們只不過是一次入侵行動的先頭部隊,而“陣線”則一直認為美國人曾經說過,少於五千兵力是不會發動進攻的。 中央情報局力圖招募盡可能多的戰鬥人員。每人每月薪餉175元,妻子還可得50元,每個孩子另有25元。在這種情況下勢必影響保密。消息傳出,遠近皆知。卡斯特羅經常預言“僱傭軍”入侵迫在眉睫,但是古巴人民無須乎他來告訴他們,最下層的砍甘蔗的“瓜希羅”(古巴農民)知道反革命分子們要來了。關於“古巴旅”的文章已經在危地馬拉市的《時報》上刊出,而且為大多數西班牙文報紙所轉載,其中有幾家還在古巴發行。新古巴的民兵們睡覺時身旁放著步槍,砲手在大砲旁邊睡覺。

美國人可以從英文報紙《邁阿密先驅報》和《紐約時報》讀到這方面的報導,雖然一般說來,美國人對這即將發生的戰鬥並不像古巴人那樣關心。他們知道那邊正在進行某種活動,但是別的一些事情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將要受到入侵的反正不是他們的國家。他們更為關注的是關於民主黨總統提名的戲劇性的鬥爭以及艾森豪威爾的即將來臨的白宮生涯的高潮——意義重大的巴黎最高級會議和接踵而來的訪甦之行。特工人員的先遣小組已在愛麗舍宮對安全措施進行檢查,可是,5月1日,預定在巴黎舉行的會議前16天,忽然一架奇怪的飛機出現在斯維爾德洛夫斯克上空,這個地方是烏拉爾山區中的一個工業綜合基地,在俄國邊境內大約1200英里處。像危地馬拉的古巴旅一樣,這次飛行也是中央情報局行動的一部分;這架飛機是洛克希德飛機公司按照中央情報局的要求特製的,它的正式型號是U-2,很快全世界就都稱之為“間諜飛機”。

U-2型飛機色黑,機身長,尾巴高,翅膀寬,裝有一具渦輪噴氣發動機,駕駛員座艙僅容一人。嚴格說來,它並不是軍用飛機。機上沒有任何炮火裝置,只有透過機身下面七個艙孔對外拍照的靈敏的紅外線攝影機。這些攝影機能把寬125英里長3000英里的地面景物全拍攝下來,可供洗印成4000張雙幅照片。照片的清晰程度,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照片經過高倍數放大後,判讀人員可以認得出飛機在九英里或十英里高空拍攝的報紙的標題。其他的裝備能夠從空氣中測驗出進行秘密核試驗的證據,能夠測定俄國雷達的效能。 U-2飛機靠飛行高度作為防護手段。由於充分利用空氣動力學和結構學方面的成就,U-2飛機能在很高的高空保持有效的續航能力,並據信超出蘇聯雷達的探測範圍。總之,它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精密的偵察裝置。在五一節駕駛該機的駕駛員是弗朗西斯·加里·鮑爾斯。

鮑爾斯屬於新的一類尋求冒險的職業軍人。他從事飛行,不是出於愛國,而是為了金錢。對他來說,飛行是一種職業,而且是很好的職業。靠這差事他每年能掙3萬元,而在為中央情報局工作之前,他們夫妻總收入每年才只有8400元。那已是四年前的事,那時他還是一個27歲的空軍中尉。他身材粗壯,加上留個平頭,看上去很像職業足球運動員——也許是個防守型的邊衛,肯賣力,靠得住,可是沒有什麼頭腦。 然而,鮑爾斯並不愚蠢。那年年初,他還曾詢問一位情報官員:“如果發生了什麼情況,我們有人掉在俄國境內怎麼辦·那個國家那麼大,要走到邊境,可他媽夠走的。在那裡有沒有接頭的人·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幾個名字和地址·”據鮑爾斯說,這是第一次有人提出這個問題,雖然這種所謂的“越空飛行”當時即將進入第五個年頭。鮑爾斯得到的回答是:“不成,我們提不出。”鮑爾斯還不肯罷休:“那好吧,假定發生了最壞的情況。一架飛機墜落,駕駛員被俘。他應該怎麼說呢·具體地講,他應當說多少呢·”按鮑爾斯記憶,那位情報官員的原話是:“你照實全說算了,反正他們會逼得你全說出來的。”——迄今還沒有人對這種說法出面更正。

這種事最荒唐的地方,還決不僅在於沒有事先安排的託辭。 1956年,“越空飛行”開始時,謝爾曼·亞當斯已在白宮,他完全知道,沒有一次“越空飛行”不是經過總統批准的。鮑爾斯出事之後,他對艾森豪威爾提出這個問題。艾克說:“你說得對,這個決定是我做的,過去一切這類飛行,事先我都知道,並且親自批准。他們把這次越過俄國上空的飛行計劃送來的時候,我認為不過是已經確定的情報政策之內的幾個行動計劃中的一項,也是批准了的。我絲毫不曾想到它對於最高級會議或對我即將進行的莫斯科之行可能會有什麼影響。除非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情況,這事原本也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艾森豪威爾無疑是相信這一點的,但是這一點並不真實。有些情況是意想得到的,至少也是在應該細加考慮的可能範圍之內的。鮑爾斯最後這次飛行並不是一次例行飛行。這是在長時間停止飛行之後又開始的兩次“越空飛行”中的一次,而且是第一次企圖飛越蘇聯全境。鮑爾斯從巴基斯坦白沙瓦的一個美國基地出發,要飛行3800英里,最後到達挪威的博德。從一個國家起飛,在另一個國家降落就需要兩組地勤人員。這也是沒有先例的,所以認為值得一試,是想到如果U-2飛機能比過去更深入俄國國境,就有可能飛越過去從未拍過照的重要目標。

U-2飛機的駕駛員們,對於執行這一任務的時機揣測紛紜。一種推想是:俄國人當時已接近於在導彈制導方面取得突破,因而中央情報局力圖搶先把盡多的目標拍攝下來。另一種推想是:艾森豪威爾在坐下來同赫魯曉夫談判之前,需要掌握一切能弄到手的最新資料。還有一種推想是:行將同俄國人達成的緩和協議會使得以後不宜於再進行任何隱蔽的活動。飛行員完全意識到自己參與的是見不得人的活動。猜想蘇聯雷達已發展到足以追踪他們的疑慮,在飛行員中一直有增無減。他們還討論過發生各種機械故障的可能性。鮑爾斯就曾說過:“在要害的地方,一個螺絲釘鬆了,就能使飛機栽下去。”事實上,這種情況也發生過。前一年秋天,一架U-2飛機就曾在東京附近迫降。一位日本記者經過調查後肯定這飛機是執行間諜任務的,並在隨後一期他的刊物上詳細報導了這件事。

設計人員知道這種飛機要冒的風險是非同尋常的,因而給它裝上了及時自毀的機械裝置。後來為了進一步保險,又給裝上了一種被稱為“莊稼漢”的迷惑雷達偵察的裝置。儘管對待鮑爾斯提出的應如何對付意外情況的問題的那個情報官員的態度頗為草率,但是對於迫降的問題,倒也不是未加考慮的。指揮“越空飛行”小組的空軍軍官威廉·謝爾頓上校曾告訴鮑爾斯,如果在他飛越蘇聯摩爾曼斯克地區的坎達拉克沙城時,發現燃料不足,可以抄近飛往芬蘭和瑞典的備用機場。謝爾頓還補充說:“降落在任何地方都比降落在蘇聯好。” 中央情報局甚至考慮過墜機駕駛員是否自殺為好。顯然,情報局那時還沒拿定主意,只好由飛行員相機決定。氰化劑藥片是現成的,谁愿意要都可以帶一些,後來還讓他們看到一種看起來很像是個吉祥鎖的小玩意兒。這是一枚帶有金屬環的銀元,可以固定在鑰匙鍊或項鍊上。金屬環擰下來,裡面是一根直針,這針其實還是一個外鞘,拔開,便露出一枚細針。靠近針尖有一些小槽,槽裡是帶黏性的褐色的物質——馬錢子毒劑,輕輕一刺立即致命。大多數駕駛員,包括鮑爾斯都既不想攜帶氰化藥片也不願要馬錢子毒劑,可是鮑爾斯準備最後一次飛行時,謝爾頓上校問他:“你要那銀元嗎·”鮑爾斯改變了主意,他想這枚毒針也許能當武器來用。 “好吧,我要。”他說著,順手放進他飛行衣的口袋裡。此外他還帶上刮臉用具、便服、半包過濾嘴香煙、妻子的照片、若干德國馬克、土耳其里拉和俄國盧布、若干金幣、手錶和戒指(以便在需要幫助時用以行賄或和人交換)、大約100元現鈔、若干美國郵票、一份國防部身份證、一份國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的證件、各種儀表檢驗證、美國和國際通用汽車駕駛執照、兵役卡、社會保險卡,以及印有美國國旗的招貼,上用俄文等14種文字印著“我是一個美國人”字樣。很久以後,鮑爾斯回憶說,他被俘後,有人問他是不是美國人,他說:“當時要否認似乎沒有意義。” 中央情報局在巴基斯坦的設施簡陋得出奇。飛行員全睡折疊床,自己熱軍用罐頭吃。好在他們不常到那裡。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土耳其阿達納附近的美國空軍基地打撲克牌或閒逛(那時候,閒談中一個最使人感興趣的話題是即將舉行的最高級會議和會議將如何消除世界的緊張局勢)。到1960年3月,他們都煩躁起來。將近兩年,飛行的次數急劇減少。而飛行次數越少,對下一次飛行就越感恐懼。後來,在長時間停頓之後,1960年的兩次飛行確定在4月進行。鮑爾斯是4月9日第一次飛行的後備駕駛員。這次飛行進行得很順利,第二次飛行就該輪到鮑爾斯了。 鮑爾斯一到巴基斯坦,就發現事情很不順心,他得知:留作這次飛行用的那架最好的U-2飛機,已停飛進行維修檢查。他這次飛行只好用備用的U-2·360號。這是個壞消息。 360號是一架蹩腳貨,他們叫它“癩狗”,經常總好出點毛病。最近的一次是油箱故障,有時不往發動機裡供油。謝爾頓上校所以授權鮑爾斯必要時在芬蘭或瑞典著陸,就是因為想到油箱不可靠的緣故。 如果油箱供油正常,其他也一切順利,鮑爾斯的整個航線就會像個大“之”字形。他從白沙瓦起飛之後,本來將橫越阿富汗和喜馬拉雅山的支脈興都庫什山,在斯大林納巴德附近進入蘇聯。然後,他得飛越鹹海、丘拉坦人造衛星和宇宙飛船發射場、車里雅賓斯克、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基洛夫、阿爾漢格爾、坎達拉克沙和科拉半島上的摩爾曼斯克;在穿過蘇聯之後,他還將飛越巴倫支海和挪威的北海岸,最後到達博德基地——其中包括世界上最荒涼的一些地方。這次飛行大約要九個小時。整個航程的3/4,即約2900英里,將是在蘇聯境內。起飛之後,他將終止與流動空勤調度官的無線電聯繫。此後在整個航程中也再不能發出任何聲響。鮑爾斯說,那實在“令人感到寂寞”。 過了令人不安的三天,這次飛行彷彿永遠也不會進行了。華盛頓對於下達最後指示一直哼哼哈哈。最後終於確定4月28日星期四為出發時間。於是謝爾頓上校、鮑爾斯同18名其他專業人員和機組人員從土耳其飛到了白沙瓦。鮑爾斯在星期三下午4點鐘睡覺。星期四早晨2點鐘,他被人叫醒,接到通知說起飛時間推遲24小時。第二天夜裡,又是如此。這一次他已起來,在“受免費招待”——呼吸氧氣,可是又傳來再等24小時的命令。星期六,是第三次延期24小時。賓夕法尼亞大道1600號有人下不了決心。 最後,5月1日,星期日上午5點半,鮑爾斯終於爬進飛機做飛行前的檢查。可是,又繼續拖延時刻,原定的起飛時間是上午6時。到了6時,沒有起飛的信號。座艙裡酷熱如暑,謝爾頓上校跑來解釋時,鮑爾斯的長襯衣褲已被汗水浸透。他們是在等待白宮的最後命令。這種事過去從來沒有過。過去,駕駛員進入座艙準備出發之前,總統批准的命令早已到來。為等命令又度過了令人難熬的20分鐘。最後,鮑爾斯終於得到了綠燈信號。他的飛機咆哮著離開了地面,在升入高空之後,他立即按條填寫飛行日誌:機號,360;架次,4154;以及起飛時間。當地時間是上午6時26分,格林威治標準時間是1時26分,華盛頓時間下午8時26分。在莫斯科,當時是凌晨3時26分。 飛機進入蘇聯領空時,雲層極厚。這倒沒有關係,中央情報局對這地區並無興趣。鹹海上空無雲,他朝下看,看到一架單引擎噴氣機排出的一道白色的尾煙,在平行的航線上朝著相反的方向飛行。過了一會,他又看到一條尾煙,這次的方向與前相反。可能仍是同一架飛機。他猜測蘇聯的搜索雷達已在屏幕上發現了他,派出了巡邏機。他並不驚慌。那兩道尾煙在他下面很遠,俄國的駕駛員不可能看得見他。 向東飛行了大約30英里,來到俄國的卡納維拉爾角,丘拉坦發射場上空,朝下望去,可以看到蘇聯發射人造衛星和洲際彈道導彈的發射台。他撥動開關,打開各架攝影機。前面的雲層又增厚,他把攝影機關掉。在車里雅賓斯克以南五十英里的上空,無雲,他清晰地看到一度被視為歐亞分界線的烏拉爾山脈,頂覆冰雪。就在這時,飛機開始出了毛病,自動駕駛儀嚴重失靈,機身朝上傾斜。他關掉自動駕駛儀,人工操縱了一會兒,然後又開動自動駕駛儀。飛機還是傾斜。他考慮要返回巴基斯坦去——在無法完成飛行任務的情況下,駕駛員有權決定。但是他已經進入蘇聯國境1300英里,而且往前飛能見度又極好。他決心用手操縱繼續飛行。越過一片龐大的油庫區和一處綜合工業區,他側轉機頭向蘇聯的魯爾、斯維爾德洛夫斯克方向飛去。在這裡,他在6.5萬英尺的高空又側轉90度向北飛去。他又逐項填寫飛行日誌:高度、時間、速度、廢氣溫和引擎儀表數據等,突然感到什麼東西轟的一聲撞擊機身。飛機猛然向前一顛,一股眩目橘色的火光衝進座艙。 那時,在白宮大約是午夜後半小時。在克里姆林宮是清晨7點半。鮑爾斯想:“老天爺,我這回是碰上了!” 一經失控,飛機開始下衝。他伸手要去打開自毀裝置的開關,又改變了主意,想先取得使用彈射艙座的位置。可是他未能實現,金屬座艙罩的橫桿老別著他的腿。這樣彈射出去,兩條腿就保不住,會有膝蓋上邊三英寸的地方截斷。這時,他已下落到3.4萬英尺,而且還在迅速下降。一閃念間,又想到自毀開關,但是他首先得解開安全帶,誰知解開後,重力把他半個身子拽出了機艙。而輸氧管又把他拉住,他忘了把輸氧管拔斷。恐慌中,他連踢帶滾總算掙脫了身子,飄浮在空中,正想拉開降落傘,忽然感到猛的一抖。在1.5萬英尺處,降落傘已經自動張開。突然間他看到飛機從身邊掠過。機身完好,疾速下落。他想到了那枚銀元。他把那金屬環擰開,拔出那根自殺用的細針,考慮要不要刺自己一下。但他還是把它塞進了口袋。他想要活下去。 那天是星期天。到了星期四,尼基塔·赫魯曉夫在最高蘇維埃會議上做了長達三個半小時的報告。在報告末尾,他談到U-2的一段話,引起了長達兩個星期的軒然大波。 蘇〓聯美國和盟國5月5日〓〓赫魯曉夫說:“我有責任向大家報告美利堅合眾國的……侵略行為。”宣布俄國的砲手在蘇聯上空擊落一架美國飛機,但未說明地點。指控這一行動的使命是“旨在破壞最高級會議的侵略性挑釁。”謹慎地避免指責艾森豪威爾本人。 〓〓美國國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宣布,一架氣象觀察機在駕駛員報告供氧設備發生故障後,在土耳其上空失踪。還說,駕駛員可能飄落越過俄土邊境。 5月6日〓〓國務院發言人林肯·懷特說:“絕對沒有——沒有蓄意侵犯蘇聯領空的意圖,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意圖。”國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確認該“氣象觀察機”駕駛員是弗朗西斯·鮑爾斯。這正是赫魯曉夫等待的消息。 5月7日〓〓赫魯曉夫告訴最高蘇維埃,鮑爾斯被俘時“活蹦亂跳”,俄國火箭從6.5萬英尺高空把那架U-2飛機擊落,當時這架飛機已距蘇聯-阿富汗邊境1300英里。他說,鮑爾斯已經完全供認。 〓〓國務院承認昨天撒了謊。說從蘇聯拒絕艾克於1955年在日內瓦提出的“開放天空”建議後,便已開始這種“監視”飛行。 5月8日〓〓這次飛行時間的安排,美國撒謊被揭穿的事實,以及關於美國總統對如此重大之事竟不知情的暗示等,均使盟國感到驚愕。 5月9日〓〓赫魯曉夫警告說,蘇聯火箭將對允許美國間諜飛機利用其本國領土的國家進行襲擊。 〓〓國務卿赫脫說,艾克批准飛行計劃,但具體的飛行無須總統批准。 U-2飛機的飛行將繼續進行。 5月10日〓〓蘇聯對U-2飛機的行動正式提出抗議,並聲明鮑爾斯將受審判。 5月11日〓〓赫魯曉夫在U-2飛機殘骸展覽會上講話說:“我要是歡迎一個向這裡派遣間諜飛機的人,俄國人民會說我是瘋子。”〓〓艾森豪威爾總統承認U-2飛機的飛行應由他個人負責。 5月12日〓〓艾森豪威爾對國會議員說,除非邀請被撤銷,他仍然計劃飛赴莫斯科。 5月14日〓〓赫魯曉夫到達巴黎時保證他將努力使最高級會議獲得成功,這使最高級會議可望如期進行的希望有所增長。 5月15日〓〓赫魯曉夫說,除非美國停止一切U-2飛機的飛行活動,對過去的“侵略行為”表示道歉,並懲辦對這類飛行活動負有責任的人,他將不參加最高級會談。 〓〓艾森豪威爾說,這類飛行活動已經停止,以後也不再恢復。 5月16日〓〓赫魯曉夫、艾森豪威爾、戴高樂總統和哈羅德·麥克米倫在巴黎的愛麗舍宮舉行最高級會議的開幕會。氣氛冷漠。 〓〓赫魯曉夫發言。態度傲慢粗野。他提議最高級會議延期六個月,譴責艾克的“奸詐”和“強盜”行徑,並撤銷邀請艾森豪威爾回訪俄國。 〓〓艾克面色陰沉,他說越空飛行的事,已經過去,但赫魯曉夫的“最後通牒”,美國不能接受。 〓〓赫魯曉夫傲慢地走出愛麗舍宮,使艾克爭取緩和和世界和解的希望成為泡影。 〓〓艾森豪威爾返回美國駐巴黎大使館,氣得發抖。 5月17日〓〓赫魯曉夫抵制會議。他的一名助手打電話給愛麗舍宮,詢問艾克是否準備為U-2事件道歉並懲辦有關負責人。 〓〓戴高樂和麥克米倫盡最後努力企圖挽救會議。下午3時正,艾森豪威爾、戴高樂和麥克米倫聚會,舉行大會的第一次工作會議。 艾森豪威爾說:不道歉,不懲辦。下午5時正:最高級會議終止。 5月18日〓〓在有三千人參加的嘈雜混亂的記者招待會上,赫魯曉夫譴責美國“像小偷”,“像海盜”,而且是“怯懦的”。宣稱蘇聯將和共產黨東德單獨簽訂條約以解決柏林問題。 5月25日〓〓美國空軍參謀長托馬斯·懷特將軍說,U-2賭博是沒有必要的,如果他事先知道,他一定會建議在最高級會議前中止這種越空飛行的。 在歸國途中,艾森豪威爾在里斯本著陸:他有意選擇這一特殊時刻來向年逾古稀的葡萄牙獨裁者安東尼奧·德·奧利韋拉·薩拉查致敬。在克洛斯宮造型美麗的花園裡散步時,他看到一個美國記者,拿著一些法國錢幣,懶洋洋地向噴泉里投擲。總統無精打采地問他:“你就是這樣避免閒得慌嗎·” “不,總統先生!”記者回答說,“只是為了討個吉利。” 艾森豪威爾轉身走開時說:“那你最好為我們大家多投幾枚吧。” 但是,總統還是擺脫不了那U-2事件引起的晦氣。美國最強大的亞洲盟國日本,原定是他這次個人外交征途的最後一站。如果最高級會議進行順利,那這次日本之行將會多麼光彩。現在此行反成了為挽救總統威望的最後機會。然而連這一點也落空了。誰都知道日本是U-2越空飛行的亞洲基地。現在就有三架這類臭名昭著的間諜飛機停在那裡。日本左派分子從赫魯曉夫那裡得到啟示,於是藉此製造騷亂。 6月11日,吉姆·哈格蒂為安排這次訪問飛抵東京羽田機場。像尼克鬆在加拉加斯一樣,他僥倖逃脫了性命。 2萬群眾把他和小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大使圍困在汽車中一個多小時,後來不得不用海軍陸戰隊直升機把他們解救出來。 艾森豪威爾這時已到達馬尼拉,而日本內閣舉行緊急會議決議請他為了個人安全避而不去日本。艾森豪威爾感到難堪,只得轉而訪問台灣。第七艦隊出動了125艘艦艇和500架飛機護航。軍艦以每小時30多海裡的高速破浪前進,倒不是怕讓蔣介石久候,而是擔心遇上不友好的潛艇。在中國大陸上,北京電台咒罵總統是“瘟神”。為了給他點顏色看,中國人用多年來最猛烈的砲火轟擊了近海島嶼金門。隆隆炮聲,在第七艦隊的艦隻上清晰可聞。愛挖苦的記者們恭維說,從來沒有哪一國的元首像他這樣受到8萬發禮炮致敬。 艾森豪威爾6月27日返抵華盛頓,結束了這次旅行。他為了尋求和平,僕僕風塵歷時一年半,行程6萬英里,結果空手歸來。面對殘局,追根溯源,他滿面倦容地說:“歸根到底,共產黨人幹事總像共產黨人幹的。”埃米特·約翰·休斯哀嘆地寫道: 在他那異想天開的全球旅行中,曾經指望政治收穫的一線光明,現已一去不返了。他毫未吝惜自己的精力和威望,換來了人民群眾的回報——成百萬的人縱情放聲歡呼,成百萬的人彩旗揮舞。辛苦聚斂的政治資本都投在巴黎、東京兩地,冀有所獲,現在,卻連老本也丟個精光。 冷戰的烏雲又開始從各條戰線聚攏。到蘇聯去旅行變得很困難。柏林的查理檢查哨一再出事。在最高級會議的瓦礫清除以後,整個春季一直進展順利的東西方十國裁軍會議,又在日內瓦復會,可是,蘇聯首席代表瓦列里安·佐林用了一個半小時對西方進行指摘,然後退出會場,會議也就散掉了。 7月,俄國人在公海上空擊落美國RB-47偵察機一架;美國提出要求聯合國對此事進行公正調查的提案,又遭到俄國人的否決。 接著,在8月,民主黨和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已告結束,美國稍得安寧,而這時弗朗西斯·加里·鮑爾斯卻在莫斯科被判處間諜罪,使美國人又重溫U-2事件所帶來的難堪。鮑爾斯降落的地方是個很大的國營農場,農場工人繳下他的手槍,把他看管起來,直到克格勃——國家安全委員會,即秘密警察——的官員到來,把他押送進監獄。他在蘇聯法庭上說,他知道由於他的飛行,最高級會議和艾森豪威爾預定對蘇聯的訪問均被取消,並且加劇了世界的緊張局勢。他說:“我不幸對此事有所影響,實在感到痛心。”他被判處十年徒刑。 17個月之後,俄國人用鮑爾斯換回被美國法院判刑的、蘇聯間諜魯道夫·艾貝爾上校。洛克希德飛機公司僱用鮑爾斯擔任試飛駕駛員,直至1970年把他解僱。 ——譯者總統任職的最後幾個月,常顯得非常沉默,若有所思。本屆政府的開支,使得富蘭克林·羅斯福以政府資金刺激經濟的計劃都顯得微不足道——政府的全部開支,包括國家和地方開支,現已高達1700億元,幾乎佔國民生產總值的1/3——他的黨竟然未能把曾經支持他的無黨派年輕選民爭取到共和黨方面來,這也使他痛心。他的前助手謝爾曼·亞當斯有一次到賓夕法尼亞大道1600號來看望他,他問道:“那些在1952年為我們放氣球,走訪選民的優秀青年,現在怎麼啦·” 第二年1月,離開白宮的前三天,他對選民講了一席臨別贈言。 50年代,五角大樓,特別是空軍,扶植起越來越多的大公司,這些公司領導人全都是些退休的陸海軍將領。艾森豪威爾對這方面存在的危險提出警告。他在對美國人民告別的廣播和電視演說中說:“在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的條件下實現裁軍,仍是一項刻不容緩的事。由於這一需要是急切而又明確的,因而在即將離職的時候,我承認心中痛感失望。”他接著說:“我但願今天晚上能說持久和平已經在望。幸而我還可以說戰爭已經避免了。”然後他談到軍火公司的驚人發展,接著說: “龐大的軍事機構和巨大的軍火工業相結合,這在美國是一種新的情況……我們承認這種發展的急切需要。但是我們決不能忽視其嚴重含義……在政府的各種會議上,我們一定要警惕軍事-工業集團有意無意地要取得不恰當的勢力。大權旁落形成禍害的可能性,現在存在,時刻都將存在。” 這是一篇非同尋常的演說,但是讚成美甦之間進行軍備競賽的各種勢力實在過分強大。蘇美兩國儘管有許多不同之處,實質上都是世界上最大的工業國。到了1966年,美國軍事-工業集團的規模,及其對國會撥款的依賴程度,都令人大吃一驚。在那一年,波音飛機公司和通用動力公司向政府出售全部產品的65%,雷錫昂飛機公司出售70%,洛克希德飛機公司出售81%,共和飛機公司則是100%。六年後,加爾布雷思在《新工業國》一書中告誡讀者說,只舉一個例子,如某一公司能夠製作某種新一代的戰鬥機,它便處於一種可以左右這種飛機的設計和裝備的十分有利的地位。進而對於這種飛機適宜擔任何種任務,需要製作多少,如何部署,而且,不言而喻,這飛機應該用來對付哪一種敵人,該公司都可以有一定的發言權。 ” 1960年的總統選舉,形成一場典型的二人決鬥。兩個候選人都屬於搖滾舞音樂的一代。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都是年輕的海軍軍官,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幾個月內進入政界,而且都不過四十多歲,精力旺盛。理查德·尼克松從一開始,還在1960年的1月時,就認為即將到來的這場競選將是美國大選史中最為勢均力敵的。結果也確是如此;不過,當時關於這次選舉所作種種預言,後來證明正確的,幾乎也就只此而已。 當時的美國已不是1952年德懷特·艾森豪威爾和艾德萊·史蒂文森到處發表競選演說時的美國,更不同於在那之前兩年進入朝鮮戰爭時的美國。到1960年,向新開發的郊區移居的活動正處高潮。國家較前更為富足。新的人口普查表明,華盛頓已成為第一個黑人佔多數的美國城市——由1950年35%變成了54%。到1960年,4000萬個美國家庭,也就是全部美國家庭的88%,至少擁有一架電視機。充分意識到億萬電視觀眾的存在,兩位候選人都設法要取得他們的歡心。後來,大都認為,得到顯像管的幫助最大的是肯尼迪。馬歇爾·麥克盧漢以為他了解個中緣由,他說,肯尼迪的形象頗似一個西部打鬥片中“沉默寡言的年輕警長”,而尼克松卻像一個“鐵路公司的律師,專門簽署不利於小城市居民的佔地契約”。麥克盧漢沒有註意到,美國人愈是富足,他們便越趨於保守;而且越來越多的人在向鐵路投資,因而是站在律師一邊,而不是站在警長一邊的。 兩個候選人各有自己的一套戰略計劃。肯尼迪求助於青年人,求助於藍領階層的選票和羅斯福在30年代拉到民主黨方面來的自由派選民。肯尼迪的兩大重要基地是民主黨人佔優勢的南部——掌握這個地區是他的競選夥伴的任務——和工業集中的東北部。他的競選活動主要是集中在九個大州:馬薩諸塞、加利福尼亞、紐約、得克薩斯、新澤西、伊利諾伊、俄亥俄、密執安和賓夕法尼亞。如果在這幾州能夠獲勝,那他就將獲得當選必需的269張選舉人票中的237張。他採用的手段包括對700萬未登記的選民進行集體登記——新登記的選民,十人中就有七人是民主黨人——由名牌大學智囊團中施萊辛格、加爾布雷思等人宣傳他們的觀點,並依賴以勞倫斯·奧布賴恩和肯尼迪·奧唐內為首的馬薩諸塞州的青年愛爾蘭裔美國人的出色戰術。 肯尼迪原有的有利條件有:有組織的勞工的支持、他父親的巨大財富、他的普利策獎、對他友好的報界、他個人的魅力——當時記者們已開始稱之為肯尼迪“風格”;以及他身為多數黨成員的身份。 他的不利條件是:他父親在20年前曾支持綏靖政策至今人們記憶猶新,他年紀太輕——尼克松已47歲而他卻僅只43歲,經驗不足;還有從1928年艾爾·史密斯被提名以來,一般人都認為,羅馬天主教徒不能當選總統。 肯尼迪決意全力以赴,盡力而為,堅持到底。尼克松卻採取了不同的方針。他認為一項政治競選運動有其高潮和低潮時期,忽略了這一點就會令人生厭,因而失去選民支持。據他看來,中心目標是在選舉日使競選運動“達到頂點”——進到高潮。和肯尼迪一樣,尼克松也計劃集中力量於關鍵性各州,對他來說是七個州——紐約、加利福尼亞、密執安、得克薩斯、賓夕法尼亞、俄亥俄和伊利諾伊。他也曾保證要到所有其他43個州去競選,後來顯然後悔做出這種表示。他沒有智囊團,尼克松現在一如既往,仍是一個孤家寡人,樂於自行其是,沉於內省。當時肯尼迪大肆宣揚的主題是,美國的威望正江河日下,美國人必須努力爭先;而這位共和黨候選人卻鼓吹自由企業的好處、個人的責任感、頑固的反共精神以及艾森豪威爾時期的繁榮的和平。 尼克松原有的有利條件是:工商業大亨的支持、較豐富的經驗(例如,在總統生病期間解決鋼鐵工人罷工,他與赫魯曉夫的廚房辯論),強大的中產階級的根基,以及艾森豪威爾當時仍在白宮。 他的不利條件是,較老的選民對胡佛身居白宮的時代記憶猶新,他在斗爭中不擇手段的名聲——“老傢伙尼克松”——是這次競選運動中始終脫不開的噩運,以及他身為少數黨成員。 美國的共和黨人數每年都有所減少。 “老大黨”的候選人在1950年的中期選舉中贏得全部票數的49%。 1954年,47%;1958年,43%。 1960年發表的一份蓋洛普民意測驗表明,在過去八年內,不同職業集團對共和黨的忠誠情況下降。在回答哪個黨“最能滿足”他們的利益的問題時,1950年農場主中的28%的回答是:共和黨。而在1960年,這樣回答的則只有18%。在白領階層中,下降的情況更為顯著,從44%降到29%。所有的人都願意艾克身居白宮,但是這種感情並不能轉移到充當配角的共和黨人身上。同時,這個黨的較次要人物的不斷減少的程度也十分驚人。 由於艾森豪威爾對他的副總統態度曖昧,使他對1960年的競選運動所能發生的影響也進一步減弱。他顯然喜歡尼克松,而不喜歡他認為是一個年輕的暴發戶的肯尼迪(他把他稱做“那孩子”),但是他對許多人講過“迪克根本不是總統材料”,這句話已經傳開。艾森豪威爾在這方面何以如此漠漠無情,令人納悶。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看不起尼克松。在他第二任期間討論誰可能繼任時,他明確表示支持他最後一任的財政部長羅伯特·安德森,他說:“哈,1960年我倒願意為他競選一番!”在他隨口擬出的心目中的名單中,他還加上了“其他一些新起的優秀人物”,其中包括司法部長威廉·羅傑斯。他忠於友誼地把謝爾曼·亞當斯也列了進去,“當然到1960年他將是61歲,擔任這一工作未免太老。”他只是在最後才說:“……還有迪克·尼克松。”艾森豪威爾1960年8月24日對尼克鬆的競選活動給了最為沈重的打擊。在記者招待會上,有人問他:“在你執政期間,副總統曾經參與過一些什麼重大的決定·”總統的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的回答竟是:“如果你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可能會想起一件。”尼克鬆在《六次危機》一書中提到,艾森豪威爾曾打電話向他道歉,說他只不過是想“開個玩笑”。這樣的辯解很奇特的,而且他也並沒有做過公開的解釋。 1958年中期選舉之後,蓋洛普進行了一次競選預測,選民中讚成肯尼迪的人超過了尼克松,比數是59對41。到了這位副總統1959年7月訪問莫斯科前夕,則變成肯尼迪佔61%,尼克松佔39%——比1956年艾森豪威爾對史蒂文森的優勢還要大。訪甦之後,比數為肯尼迪52,尼克松48。到1959年11月,尼克松第一次居於領先地位,以53對47。在3月8日第一次總統預選前夕,這個六分比差依然未變。 新罕布什爾州的預选和民主黨洛杉磯全國代表大會之間相隔四個月,這期間,由於肯尼迪證明自己已立於不敗之地終於取得了民主黨的提名。謀求獲得提名的其他民主黨人是:休伯特·漢弗萊、林登·約翰遜、斯圖爾特·賽明頓以及此番為其最後一試的艾德萊·史蒂文森。預選時漢弗萊在和肯尼迪爭奪提名的人中居於領先地位。 4月5日肯尼迪在威斯康星州挫敗了漢弗萊,取得了56%的選票;接著5月10日在一般認為是反天主教的西弗吉尼亞州,以3∶2的優勢徹底擊敗了漢弗萊。到此,漢弗萊退出競選,他已無錢再乾。於是,肯尼迪領先的勢頭越來越大,先後在馬里蘭、印第安納和俄勒岡州獲勝。到6月27日,肯尼迪在蒙大拿州議會發表演說尋求支持時,他已取得提名所必需的761選舉人票中的550票。 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的前夕,蓋洛普民意測驗表明,肯尼迪已以52∶48對尼克松領先。 當他搬進洛杉磯競選總部,比爾特摩旅館8315號的那套房間時,這個出生在馬薩諸塞州的年輕的愛爾蘭裔美國參議員,已經取得了600張選舉人票。像歷次民主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一樣,這次也是鬧哄哄的,但又頗能反映出政治才華。即將退休的芝加哥黨魁傑克·阿維和他的繼任者迪克·戴利都出席了這次大會。參議員尤金·麥卡錫為史蒂文森爭取提名的一篇演說顯得最為出色。羅斯福夫人是支持史蒂文森的,瑪麗安·施萊辛格也是。 (鮑勃·肯尼迪立即寫了個字條給她的丈夫:“你難道管不了你的妻子——還是你也和我一樣·”)史蒂文森的人馬是組織得很好的。他們擠滿了四周頂層樓座,樓下大廳裡也到處是為他們扛標語牌的人,其中一個大腹便便的臨產孕婦手執標語牌,上寫:史蒂文森真能幹!這未免使她的候選人都樂開了。 史蒂文森的競選活動是激動人心的,有時場面很有氣派,但結果並無濟於事。約翰·肯尼迪在第一輪投票時,以806票獲得提名,威斯康星州的15票使他越過了800票大關。他選擇林登·約翰遜當他的競選夥伴——這兩個人究竟怎麼會搞到一起,在場的人說法不一,但是肯尼迪懂得,在11月大選時他需要南部的支持,而最有可能給他這種支持的是約翰遜。肯尼迪在接受提名的演說中講到“新邊疆——60年代的邊疆——吉凶叵測、利害難卜的邊疆——充滿希望、遍布威脅的邊疆。”他告誡說:“我所講的新邊疆,並不是一套好聽的許諾,而是一系列需要應付的挑戰。總而言之,並不代表我要向美國人民做出的貢獻,而倒是我要向他們提出的要求。”最後,他說:“現在,又一次的長途進軍已經開始,使我可以遍訪全美各地的城市和家庭。請你們幫助我”(群眾歡呼),“請伸出你們的手來”(群眾再次歡呼),“請你們提意見,請你們投票”。群眾全體起立,歡呼聲經久不息。 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後的蓋洛普民意測驗表明,肯尼迪以55對45的優勢領先。 尼克松於下一周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獲得提名後,根據蓋洛普的報告,他以51比49對肯尼迪領先。在其後一周,他更加拉開了領先的距離,成為53比47。到8月末,兩人還是並駕齊驅。 9月份,猶豫未決的選民數字增多,使得兩個候選人的比數都降至50%以下,不過尼克松仍然以49對46比肯尼迪領先。 這時民主黨的競選活動進入低潮。滿以為自己會得到黨的提名的林登·約翰遜,事先安排了一次國會特別會議,希望在那裡一顯身手。尼克松於8月26日興高采烈地在亞特蘭大州開始了他的第一輪旅行,而肯尼迪卻讓那會給糾纏住了。六天后,特別會議結束了,肯尼迪才出發到緬因州去。蓋洛普的最新比數是,尼克松:50,肯尼迪:50。 也是運氣作弄,尼克松南部之行的第三天,在北卡羅來納州的格林斯博羅,被汽車車門撞傷右膝蓋。傷處一時不愈,經沃爾特·里德醫院檢查,發現傷口已受到溶血性葡萄球黴菌感染。他必須留住沃爾特·里德醫院兩個星期,接受大劑量抗生素治療,否則就會破壞膝關節軟骨。因此,從8月29日至9月9日,他只能仰臥在床,一條腿牽引著,為平白失去的時間懊喪不已。恢復活動後,他又在聖路易斯得了感冒,嗓子嘶啞了。真是禍不單行,這時又發生了宗教問題。 尼克松曾一再指示他的工作人員,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與任何人討論肯尼迪的宗教問題。不幸的是,他卻未能製止住他自己的一個朋友,全國最著名的新教牧師諾曼·文森特·皮爾博士。皮爾博士帶領著一群牧師,發表了一篇聲明,表示懷疑一位信奉羅馬天主教的總統,能夠擺脫羅馬教廷的影響。尼克松不便抨擊皮爾博士,但他在那個星期日的“會見新聞界”節目裡,幾乎制止不住自己。這時,肯尼迪卻抓住時機來對付這個他知道遲早必須正視的最微妙的問題。大休斯敦傳教士協會恰好已邀請他9月12日到休斯敦的賴斯旅館講講他的信仰問題,他接受了這個邀請。在那裡他莊嚴、明確地宣稱,他堅信政教完全分離的原則,並說如果他發現自己無能解決良心和職務之間的矛盾,他就辭職。牧師們對此報以掌聲。 兩個星期之後,蓋洛普宣稱雙方選民的人數又趨於接近。尼克松是47,肯尼迪46,尚有7%未定。 競賽的關鍵時刻已經臨近。在9月的兩個星期裡,兩位候選人從東海岸到西海岸跑遍了全國作競選演說。這時,尼克松已在25個州里旅行了1.5萬英里,對兩百多萬選民發表了演說,但是他發現,如他後來所說,“不管你接觸的群眾有多少或走過的地方多麼廣大,那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在9月25日以前所取得的效果,同第二天,9月26日星期一晚上舉行的第一次通過全國電視網廣播的面對面辯論相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 預定將舉行四次辯論——其他三次是:10月7日、10月14日和10月21日,但第一次最為重要。這次辯論吸引的聽眾最多,大約有七千萬美國人收聽,比其他各次要多兩千萬人。這是肯尼迪的一大勝利,使尼克松十分沮喪,也是他沒有料到的。他本人原是辯論能手。他在電視中看到肯尼迪接受提名的演說時,不知道肯尼迪當時勞累不堪,竟以為他的對手講話太快,聲音太高,講的內容太複雜,一般美國人不能理解。這也正是尼克松所以接受進行辯論的挑戰的原因。兩人都為這第一次辯論全力以赴做準備,彷彿要去參加律師資格考試一般。就說話技巧和思想內容來說,雙方打了一個平手,而這本身就是肯尼迪的勝利。因為直到舉行辯論的那個晚上為止,兩人中,尼克鬆的名氣更大,擔任的職位更高。現在在這裡,在公斷人霍華德·史密斯的面前,他們卻全然不見高下,肯尼迪竟然略無遜色。更為重要的是,他更中看一些。在收音機裡聽到他們辯論的人,認為兩人都乾得不錯,但是電視觀眾更多,卻能看到參議員膚色黑紅,身體健康。而另一方面,尼克鬆在沃爾特·里德醫院掉了五磅肉。他顯得面容憔悴,襯衣領口鬆鬆地大了半個號碼。他無精打采,表情嚴酷,而且由於考慮不周,意欲掩蓋午後初生的鬍子茬,在臉上塗了一層隱須膏,弄得油光閃亮。 蓋洛普最新的民意測驗表明,肯尼迪已經以49對46領先,5%未定。 尼克松按醫生的指示,每天喝四杯可可牛奶,恢復了體重。在以後的幾次辯論中,他的健康情況看上去已和他的對手相當。他在辯論中也得分較多。但這已全然無濟於事;成百萬的人已經看到了自己所想要看的一切,主意也已拿定。 最後一次辯論之後,尼克松最後一分鐘的進展之前,蓋洛普的調查結果是:肯尼迪51,尼克松45;4%未定。 隨著競選運動接近最後階段,有兩項關鍵事件影響了黑人的選票。洛奇未與任何人商量於10月12日在哈萊姆區發表講話時說:“……內閣裡應當有一名黑人……這是我們的既定綱領的一部分,我在這裡向大家保證。”尼克松忿怒地否認這是他的綱領的一部分——這就毫無道理地但卻不可避免地激怒了黑人。一星期後,10月19日,馬丁·路德·金的一次“入坐”運動再次觸犯了佐治亞州的法律。在亞特蘭大一家百貨公司裡,金由於拒絕離開該公司的餐館被當場逮捕,被判處四個月的苦役。有記者詢問尼克鬆對於此事的意見,他說他沒有意見。私下里,他覺得金的憲法權利遭到了侵犯,打電話給司法部長羅傑斯,請司法部進行調查。羅傑斯同意,但艾森豪威爾不想介入,此事遂被擱置。肯尼迪兄弟的反應卻與此不同。這位民主黨候選人親自打電話給科雷塔·金,向她表示慰問並表示願意盡力給予可能的幫助。接著和他商量了一番之後,他的弟弟鮑勃打電話給審理金案的佐治亞州法官,第二天,這位黑人牧師就被保釋出來。當時,報界對這一切倒並不知情,但是金太太卻把這情況告訴了其他黑人領袖,他們把這話傳揚開去,這無疑對肯尼迪11月8日在北部各城市取得席捲多數起了相當做用。臨時改變主意的投票人中就有馬丁·路德·金的父親在內。他對記者說,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投一名天主教徒的票,但是他兒媳的電話說服了他。肯尼迪不禁自言自語地說:“想不到馬丁·路德·金的父親竟是一個老頑固。”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是呵,我們大家誰沒有父親啊·” 在10月的最後幾天,蓋洛普的結論是,這次競選勢均力敵,難以逆料。埃爾莫·羅珀、路易斯·哈里斯和克勞德·魯濱遜等民意測驗機構都一致同意這種說法。勞倫斯·奧布賴恩對肯尼迪也說是“吉凶未卜”。不過,情況也並不是始終難解難分的。雙方的筆桿子和政界人物都認為在10月裡雙方勢力互有消長。在選舉之前兩週,出現了傾向肯尼迪的明顯趨勢,緊接著又出現了一股在最後一分鐘推向尼克鬆的浪潮。尼克松因而認為肯尼迪過早地把競選活動推上了“頂峰”,但是還有另一種解釋。形勢的轉折是隨著艾森豪威爾總統加入競選活動而來的。 U-2事件,或在日本受到的羞辱,都未能削弱艾克在國內的崇高威望。但是,尼克松和他的關係卻仍不很和諧,副總統之所以直到10月21日(星期一)才能請求他給予幫助的原因正在於此。總統在那時突然投身競選,使整個運動頓時改觀。可以想像,再多一個星期,甚至幾天,結果就可能會完全不同。 到競選末期,選舉的情況越來越模糊不清,彷彿成了許多景物和音響胡亂重疊的鏡頭:肯尼迪用他的冷靜而簡潔的腔調提醒觀眾說,卡斯特羅已使共產黨人到了“離佛羅里達只有八分鐘的噴氣機航程的地方”;尼克松說,美國決不能讓人利用白宮“作為一個訓練基地來學當總統,而以犧牲美國利益為代價”。肯尼迪幾乎像念咒一般一次又一次地說,“我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可是我認為還可以更加偉大。我認為我們能夠做得更好。我認為我們能夠使國家再度前進”;杜魯門滿口髒話,尼克松回答時發誓他在白宮決不咒罵而玷污總統的身份;艾森豪威爾反複申述共和黨八年來的政績:個人收入增加48%,國民生產總值增長45%,社會保險事業的擴大,聖勞倫斯河航道的開闢,4.1萬英里州際公路的修建——“朋友們,美國人從來沒有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取得過這樣多的成就”——在汽車隊所經之處,十幾歲的姑娘們,為了一瞻候選人的風采,在群眾隊伍中蹦蹦跳跳。副總統許諾說,尼克松政府決不容許紅色中國進入聯合國,從而使“這個共產黨政權增加光彩,大大提高它在亞洲的力量和威望,甚至不可挽回地削弱那一地區的各個非共產黨政權;”當肯尼迪說到即將來臨的,“充滿挑戰的革命的60年代”時,在大學校園裡出現熱烈場面;尼克松贊成恢復原子彈試驗;在競選末期肯尼迪的一位賓夕法尼亞州的擁護者和他握手時用力過猛,把他已經被捏傷的手捏得鮮血直流。尼克松指責肯尼迪說,他宣稱美國威望空前低落,是在“滅自己的威風,使我們產生自卑感。”肯尼迪每一提到他懷孕的妻子,就在婦女中引起微笑;還有尼克松敦促聽眾的話:“你們認為在這危急時刻,美國和世界需要的是誰,就投誰的票。不論你們最後決定如何,我知道那必將是對美國最有利的決定,我們大家都一定遵守,我們大家都一定支持。” 突然間,這一切都成為過眼雲煙。天朗氣清,再加上競爭雙方的勢均力敵,使參加投票的人數創造了歷史上最高水平,共達68832818票,比1956年多11%。投過票後,尼克松為求得片刻輕鬆,和三個朋友驅車前往加利福尼亞海岸,帶他們參觀墨西哥邊境小城蒂華納;肯尼迪則在海恩尼斯港自己家庭大院,玩了一天橄欖球。鮑勃·肯尼迪家的陽台上裝了精巧的電子設備,當夜和星期三早晨,這位民主黨候選人就是在這裡觀看投票結果的。 一架國際商用機器公司-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電子計算機,根據截至當晚7時15分的資料預告尼克松將獲勝,使得當晚氣氛相當活躍,它預告的雙方比差簡直令人難信,100∶1——以尼克鬆的459選舉人票對肯尼迪的68票。接著,隨著具體的數字傾瀉而來,全國看來猶如山崩似的倒向民主黨一邊。在一向票數統計最快的康涅狄格州,肯尼迪以9萬票的多數取勝。他以巨大的優勢贏得紐約市的擁護,並以33.1萬票,即全部票的68.1%奪得費城。在庫克縣,在迪克·戴利的嚴密監視之下,民主黨的票數大大領先,似乎使共和黨佔優勢的伊利諾伊州南部已無法趕上。到10點30分,肯尼迪所得選民票數已領先150萬張。這時,一般估計他可能將以超出對方400萬或500萬票的多數獲勝。國際商用機器公司——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計算機推算他將獲得311張選舉人票;全國廣播公司和美國廣播公司501型計算機則算出401張。美國東部的電視觀眾到這時紛紛關上電視準備睡覺,認為大局已定。杰奎琳·肯尼迪在她丈夫的耳邊低聲說:“哦,邦尼,現在你已經是總統了!”他平靜地回答說:“不……不……現在還言之過早。” 確實言之尚早。肯尼迪得票的高峰出現在午夜之後不久。這時他領先的票數在200萬票以上,而且洛杉磯縣的報告表明,他可能以800萬票在加利福尼亞州獲勝。可是也正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的選票開始出現了麻煩。在阿巴拉契亞山脈的那一邊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例如,在肯塔基州搖滾音樂盛行的列剋星頓縣,肯尼迪所獲票數不及1952年的史蒂文森,更大大落後於1948年的杜魯門。而堪薩斯州的初步報告卻表明尼克松已超過或相當於艾森豪威爾在1956年時所獲得的優勢。其後兩小時內,情況逐漸明朗。而這卻使在海恩尼斯港看電視的人繼續感到不安。共和黨的選票勢如卷席:堪薩斯州60.4%,南達科他州58.3%,北達科他州55.4%,內布拉斯加州62.1%。在歷次民意測驗中都有利於肯尼迪的威斯康星州,也以6萬多票的多數倒向共和黨,而當洛杉磯郊區的選舉結果報上來的時候,民主黨在加利福尼亞的領先地位也在消失。從全國來說,肯尼迪所獲選票的優勢已逐步下降到170萬、160萬、110萬。顯然,它將下降到100萬以下。也可能全部絕跡。 凌晨3點鐘,全國已經獲悉尼克松取得勝利的州將比肯尼迪多。但這並不能給共和黨人多大的安慰,他們實際上無法得到能使尼克松當選所必須的269張選舉人票。更重要的問題在於肯尼迪是不是能夠得到這個票數。四個大州勝負未定:伊利諾伊(27張選舉人票),密執安(20),加利福尼亞(32),明尼蘇達(11)。尼克松必須在這四個州全部獲勝,才能當選為總統,而在當時看來這種可能性很是渺茫。對肯尼迪來說,在其中任何兩個州獲勝,都將保證他當選。但如果僅得其中一州,那他的票數也就不夠。十四五個南部各州反民權派民主黨選舉人的阻撓就足以挫敗他的勝利,而改由眾議院決定誰個優勝。 黎明時,海恩尼斯港所有的人都已入睡,只有鮑勃·肯尼迪還在守望著電傳打字機、電視機和電話(那一夜,肯尼迪的電話費用是1萬美元)。 9時半,密執安州的共和黨人承認失敗,認為,肯尼迪領先6.7萬票的優勢已無法動搖。他在明尼蘇達和伊利諾伊兩州也已獲勝。這已足以使美國特工處處長鮑海姆認為大局已定。他從華盛頓打電話給住在海恩尼斯港度假坪旅店的16個特工人員,讓他們進駐肯尼迪大院。競選運動已成歷史,肯尼迪已是當選總統。 12月正式公佈的選舉結果:肯尼迪得34226925票,尼克松34108662票——相差112881票,不到人民總投票數0.66%。這對尼克松,真是傷心事。如能在全國每一選區多得半張票就會使他獲勝。他獲得的選票比共和黨國會議員候選人所得總選票數幾乎多出5%,在全國八個地理區——新英格蘭、中大西洋各州、南部、各農業州、落基山各州、中西部的工業區、太平洋地區五個州和邊境州——除前三地區外,他都獲勝。他的某些顧問建議他對選舉結果提出異議。有一些州,特別像伊利諾伊和得克薩斯,顯然有作弊情況,如加追究,大有可能轉敗為勝。他原想一試,但決定不干。障礙重重難以克服。以庫克縣為例,如重新計票,需時一年半,而得克薩斯就根本沒有重新計票的規定。這期間,國家卻不能無人管理。 1月,美國憲法又對這位神情緊張、逼得要發瘋的人進行了殘忍的捉弄。憲法第二條第二款規定,在總統選舉人投票之後,“參議院議長,應在參眾兩院議員出席情況下,當眾拆驗各地選舉報告,計算選票。”而參議院議長,向由美國副總統擔任。過去,在1861年,也曾有一位副總統約翰·布雷肯里奇,不得不這樣親自宣布自己敗給亞伯拉罕·林肯。尼克松莊嚴地宣布選舉結果,303票對219票,南部反民權派民主黨選舉人有15票投給哈里·伯德。他藉此機會作了高姿態的簡短髮言,向肯尼迪和約翰遜表示祝賀,並對美國政府接替程序的穩定性大加讚揚。國會報以熱烈的歡呼。 就職日的午餐會是在F街俱樂部舉行的,他從那裡出來時,汽車司機客氣地提醒他:他使用副總統專用轎車,今天已是最後一天。那天夜晚,他驅車到國會山。在黑暗中,全城一時彷彿荒無人煙。他後來寫道:“我走下汽車,再一次俯視我心目中認為是世界上最為壯觀的景色——現在已為皚皚白雪所覆蓋的林陰大道,遠處聳立著的華盛頓紀念塔和林肯紀念堂。” 此時此地,他一如往常,從發人深思的警句中尋得了慰藉。 “失敗比勝利更能考驗人的性格”便是其中之一。另一句見之於羅伯特·雷諾茲的親筆信,這人原是斯坦福全美足球隊和底特律雄獅足球隊的明星,後來做了洛杉磯種羊足球隊的一個老闆。雷諾茲信中說:“有時一次戰役的失敗正是為了贏得整個戰爭。”他還引用上大學時一位教授的話解釋說: ……對某些人來說,失敗有如毒藥。偉大的人物常因不能忍受失敗而變成庸人。許多人則由於能夠忍受失敗而成為偉人。一個人能有所成就並在氣質上超過常人,往往正在於其對待失敗的態度,而失敗是凡人都會經歷的。 尼克松很喜歡這一段話,當他打點行裝返回加利福尼亞的老家,以待東山再起時,他還把這段話牢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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