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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反攻-1

光榮與夢想 威廉·曼彻斯特 15298 2018-03-14
反攻 羅斯福把一支煙放進煙嘴兒裡,把它點燃。他這時已經從給人繪像的姿勢出溜下去,畫家也知道再要他坐好已不可能。她看著他,見他舉起左手摸摸太陽穴,按了一下。看來他想在前額捏一下,但那隻手垂了下來,手指抽搐著,好像想摸索什麼東西。薩克雷小姐把鉤針放下,向羅斯福走過說:“您掉了什麼東西麼·”他用左手在脖子後面壓了一下,閉上眼睛,低聲說——聲音極微,只有她聽到——“我頭非常痛。”他的手臂垂了下來,頭倒向了左邊。前胸彎陷下來。那是下午1時15分。 反攻 “日本鬼子”——麥克阿瑟是這樣叫敵人的,別人則叫他們“日本佬”,這是日本人自詡為“大日本”的簡稱——也許是歷史上最為人們估計不足的步兵了。一個日本兵,看上去活像用牛皮紙胡亂捲起來的包裹,又髒又皺,隨時有可能散開來。他的綁腿不整,軍衣肥大,褲筒寬鬆,羅圈腿短得可笑。這樣一個形象使人產生錯覺,而錯覺一旦形成就不易消除。即使在珍珠港遭受毀滅性打擊之後,海軍上將威廉·F·哈爾西還預言說,1943年就可以打垮日本。在美國國內,自動電唱機也聒噪地唱著:“再見了,媽媽!我要出發去橫濱了!”

“我要去揍一下骯髒的日本小鬼。”隨便哪個酒友都能告訴你:美國從1775年以來每戰必勝,從來還沒有輸過。 可是日本人呢·他們是從1598年以來就沒有輸過的啊。那些穿著黃色軍服的日本兵,看上去雖然窩囊,打起仗來卻絕非等閒。他們都是神槍手,1000碼內彈無虛發。他們每人帶400發子彈(比美國步兵多一倍),五天的軍糧,那就是魚乾和大米。他們絕對不怕死,因為他們從小就受到這樣的教育:為天皇而死是無上光榮的。此外,他們所倚仗的武器裝備,也令人生畏。珍珠港之役,他們就已擊沉很多美國戰列艦。華盛頓很快就知道,不但日本的軍艦比美國的航速快,火力強,魚雷性能好,就連日本空軍的質量,美國也無法望其項背。襲擊夏威夷時,他們出動了四種飛機:川崎式、三菱零式、中島B5N1式,三菱G4M1式。每種都比美國當時能夠升空的同類飛機強。

戰爭爆發後第四周,陸軍部長史汀生便告誡全國說:“我們最後總會戰胜日本人的,但不要帶著玫瑰色眼鏡來看這場戰爭。有的報導說日本軍隊……訓練差勁,裝備低劣。但嚴酷的事實表明,他們作戰有經驗,裝備又好,他們身體粗壯,性格強悍,訓練有素。”從前認為一個年壯力強的美國人可以打垮十個東方人,現在這種神話已被粉碎了。起碼華盛頓已經大受震動,認識到美國自從南北戰爭以來,局面從未有現在這樣嚴峻。美國軍事情報部門——據稱為“情報”機關——卻一度認為敵人絕不會空襲珍珠港。理由很多,其中一條據說是:日軍當時正在西貢集結,東條不可能同時在幾處發動攻勢。這是人所共知的常識云云。 這種人所共知的常識卻錯了。 1942年元旦,“大日本”的軍隊不但從西貢直指南方,而且還在關島、香港、婆羅洲、威克島和菲律賓群島登陸。東條的閃電戰比希特勒還厲害。他切斷了東京和美國西海岸的通路,控制了一大片海域,其面積竟達全球面積1/10。與此同時,德國海軍上將雷德爾出動的潛艇,對東條也是莫大的支援。本來戰爭一開始,盟國就感船舶不足。而雷德爾為了粉碎英美同盟,凡遇飄揚星條旗或米字旗的船隻,就擊沉不論,以切斷海外駐軍的給養。 1942年初,他似有可能達到目的。住在東海岸的美國人,幾乎每晚都可以親眼看到商船被魚雷擊沉。 1月間,在相隔不到幾小時之內,純粹潛艇就在長島附近擊沉英國的油船“科英布拉”號(6768噸)和貨船“諾尼斯”號,並在北卡羅來納州海面附近擊沉美國商船“艾倫·傑克遜”號和油船“馬來”號。這一年,納粹潛艇共擊沉船艦1160艘,平均一天超過三艘。遇難的船艦中,有驅逐艦“雅各布·瓊斯”號,它在新澤西州梅角海面沉沒。美國戰艦在自己海岸附近被敵人魚雷擊沉,這還是第一次。

在這危急存亡的歲月裡,盟國屢戰屢敗,軸心國看來攻無不克。納粹正在進攻斯大林格勒,重新集結部隊,準備對莫斯科作最後猛撲。隆美爾則逼近開羅,開羅的英國外交官已在焚燒文件,看來德國人在印度也有兵臨城下之勢,和席捲東方的日本友軍會師,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東條也和希特勒一樣,大有銳不可當之勢。約瑟夫·史迪威將軍一瘸一拐地從緬甸逃出來,嘟囔著說:“打得我們夠嗆,把我們從緬甸趕了出來,真是奇恥大辱!”華盛頓有些戰略家認為,打敗日本可能要十年。過去認為太平洋大西洋是天然屏障,現在似乎並不是那麼不可逾越了。美國人不但在東海岸看到自己的海員遇難,而且炮聲在太平洋海岸也歷歷可聞。日本潛艇曾砲擊西雅圖。 3月上旬,15架從艦上起飛的零式機空襲洛杉磯。雖然在軍事上說這些襲擊不過是騷擾性的,但對美國人的心理衝擊極大。總統覺得有必要安定民心,準備廣播一次爐邊談話,並要求報紙上刊登世界地圖,使聽眾能跟上他的談話。但是羅斯福說什麼,日本人也能收聽到。於是,當羅斯福用安詳的語調指出沒有理由悲觀失望時,日本人又派一支潛艇分隊襲擊了聖巴巴臘。這樣,在洛杉磯和舊金山都架起高射砲來了。

東條在12月7日的總攻勢中,除了珍珠港之外,還有一個進攻目標,就是馬來亞。華盛頓有少數幾位外交官,自命深諳東方人心理,曾大膽推測,認為日本人可能入侵泰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對的。打個比方來說,就像在三年前9月份新英格蘭那次歷史上最大風暴到來之前,氣象人員卻預測可能有小雨一樣。當時維希政府軟弱可欺,山下奉文將軍利用這弱點,把印度支那變成了日軍集結整頓、準備進攻的基地。接著,他和泰國政府舉行密談。結果,12月7日那天,泰國人佯裝抵抗四個小時,便向山下奉文將軍投降。現在,他準備第一次大顯身手,進攻馬來亞了。 三支密集的日軍縱隊,在以越南為基地的機群掩護下,從泰國湧進馬來亞半島,迫使英軍節節後退。他們本來沒有必要投入這樣一支大軍的,但他們想牽制英國空軍,誘使英國海軍上鉤。這個策略成功了。英國海軍上將湯姆·菲利普斯爵士果然上鉤了:他帶領英國最新的主力艦、海軍王牌“威爾士親王”號和重巡洋艦“卻敵”號直駛過來。他艦隊裡惟一的一艘航空母艦擱了淺,使艦隊失去了耳目。開戰後第三天,三菱式魚雷轟炸機便把“威爾士親王”號和“卻敵”號擊沉。盟國在夏威夷海面,算這兩艘艦隻戰鬥力最強,一旦被毀,馬來亞自然是在劫難逃了。敵軍進展越來越快,種種難以置信的傳聞不脛而走,說什麼日本的“猴子兵”就像“人猿泰山”那樣,能抓住樹藤像盪鞦韆那樣從一棵大樹盪到另一棵(其實他們不過用自行車而已)。與此同時,溫斯頓·丘吉爾得到匯報,說新加坡的大砲都是指向海面的,不能掉頭,他不禁驚惶失色。

這些天皇的精銳部隊勢如破竹向南挺進,而本間雅晴中將的正規師團則在12月10日開始在呂宋島登陸。是日也,菲利普斯葬身海底,而沒有設防、毫無準備的關島也陷入敵手。不足三週,本間的軍隊就已在九處登陸,麥克阿瑟宣布馬尼拉為不設防城市,但話未說完,日本人便空襲馬尼拉了。美軍和菲律賓地方部隊接著退到巴丹半島。羅斯福想把麥克阿瑟救出來,他知道這位將軍不好對付,但對他的將才還是很器重,於是命他前往澳大利亞。 2月某夜,麥克阿瑟趁黑帶著妻兒和家庭女教師登上一艘魚雷快艇,倉皇出奔。被扔在巴丹半島的士兵憤憤地唱道: 我們是奮戰在巴丹的棄兒: 沒爹沒娘,山姆大叔也不知去向, 六親斷絕無依靠, 既少大砲又缺槍。

沒人過問管他娘。 說來痛心,他們抱怨武器缺乏,這是近乎事實的。當時,防禦體系已在瓦解中,巴丹半島上惟一的美國部隊是第31步兵團,只剩下636人。他們只好後撤到狀似蝌蚪的科雷吉多爾海島要塞,只有十架老式飛機,幾艘魚雷快艇。最高級的海軍司令官湯姆·哈特海軍中將過完了聖誕節就在第二天坐上他最大的軍艦(潛艇“鯊魚”號),掛上四星將旗,離開菲律賓。科雷吉多爾地堡裡的官兵,起先還待在通訊部隊的電台周圍,但不用多久便走開了,因為廣播的新聞實在令人喪氣。香港陷落了,護士在大街上被日本兵強姦。威克島也失守了。在詹姆斯·德弗羅少校指揮下,500名海軍陸戰隊戰士英勇地抵抗了兩週,打退了敵軍一次登陸衝鋒,但沒有援兵到來。元旦那天,海軍中將哈特的潛艇在爪哇浮出水面,來到英國陸軍元帥韋維爾的盟國統帥部時,日本鬼子已佔領了新加坡,正準備對爪哇和蘇門答臘採取行動。韋維爾把作戰地圖研究一番之後,就飛到印度去了。憤恨的荷蘭人責備他把東印度群島丟下不管,聽天由命。

命運確是十分悲慘。盟國艦隊這時由一名荷蘭海軍將領指揮,艦長們要通過翻譯才能聽懂他的命令。 17艘盟國軍艦,沒有空軍掩護,出海去阻擊日軍。它們寡不敵眾,毫無希望。盟軍最大的艦隻不過是兩艘巡洋艦。可是,出現在海天之際的日艦,遠遠望去密密麻麻,彷彿一片佛塔,共有74艘,包括四艘戰列艦和五艘航空母艦。這場爪哇大海戰歷時七小時,荷蘭海將麾下的艦隻有一半葬身海底,他本人也同歸於盡。剩下的也很快被日本飛機收拾一干二淨。最後兩艘軍艦(美艦“休斯敦”號和澳艦“珀思”號)想從巽他海峽逃脫,但海峽已被敵人封鎖。 3月1日晚,它們終於在戰鬥中被擊沉。被敵艦團團圍住的“休斯敦”號,在沉沒時依然奮戰不已,大砲轟鳴,直至船尾傾斜,艦上號手才挺立其上,吹響了棄船號。

遠處本土的美國人,對發生在太平洋上的戰役,是難於理解的。珍珠港事件,也和阿拉莫之戰阿拉莫在美國得克薩斯州聖安東尼奧市。得克薩斯州原為墨西哥一個省份,1835年美國人佔領聖安東尼奧市。翌年,墨軍圍攻該城,守城美軍150人全部陣亡。 ——譯者及“緬因”號事件美國戰艦名。 1898年在當時的西班牙殖民地哈瓦那港被炸沉。 ——譯者一樣,比它們所觸發的那場戰爭,還要膾炙人口原因之一是,當時美國除了注意西海岸以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希特勒身上。另一個原因是不熟悉地理。硫黃島的官兵,收到國內親友的“勝利”郵簡,發現發信人以為他們還在“南太平洋”作戰呢。歐洲戰場的地名是大家從小學時代起便熟悉的。可是有誰聽過有個雅浦島呢·依奧利巴瓦島在哪裡呢·什麼新不列顛、新喀裡多尼亞、新幾內亞、新愛爾蘭和新赫布里底斯,這些群島誰能分辨出來呢!

可惜美國教師在教學中沒有教過這些地名。但也不能責怪他們。在航空時代還未來到之前,像威克島、中途島和硫黃島之類的島嶼,是幾乎沒有什麼價值的。直至1941年,只有美孚石油公司或利弗兄弟公司才會對太平洋上的群島感興趣。戰爭爆發時美國海軍用的還是早已過時的18世紀的海圖。不少海戰事實上是由於不知航路深淺而失敗的。海軍陸戰隊在進入所羅門群島時,得一邊前進,一邊測量。他們在那裡打的第一場仗,連地點也弄錯了。他們以為那是泰納魯河,其後才發現原來是艾盧河。 一般人民對太平洋的印象,無非是B級影片的攝製人員所臆造出來:南海諸島是充滿異國情調的樂土,棕櫚成蔭,熏風時來。那裡莎迪·湯普森和傳教士混在一道英國著名小說家毛姆短篇小說中的人物。 ——譯者,土著少女們穿著貼身的沙龍潛到海裡採珠,就像著名電影女明星桃樂賽·拉摩演的那樣。這種海外奇談確是引人入勝,當然其中也有一星半點是符合事實的。那些少女們與其說是像桃樂賽·拉摩,不如說像李斯特飲水袋帆布製的水袋。 1947年美國軍醫比爾·李斯特所創制,故名。 ——譯者,但是,大多數參加過這場敵人稱之為“大東亞戰爭”的老兵們,還能回憶起那裡瑰麗的自然風光:比如說,瓜達爾卡納爾島茂密的叢林中白蘭遍地,鸚鵡成群;布干維爾島奧古斯塔皇后灣的火山硝煙時起;塞班島上的火樹紅得可愛,等等。

可是美國士兵到這兒來並不是要觀光,他們是來打一場殘酷無比的戰爭的。叢林美得愈是驚人,戰鬥就可能愈是兇猛,有些海島簡直是無法待下來的。比如說,有一隊工程兵被派赴聖克魯斯群島進行勘查,準備開闢臨時機場,就都染上了腦膜炎,全部喪生。戰鬥是在難以想像的自然條件下進行的。瓜達爾卡納爾島給地震震得搖搖晃晃,硫黃島上火山的氣流從山岩里噴出來,噝噝作響。在布干維爾島,推土機陷在深不可測的海綿狀的沼澤里。在佩勒柳島,在激戰最酣的時候,即使是在樹陰之下氣溫亦高達華氏115度。有時候,天氣比敵人更兇。格洛斯特角的一天雨量竟達16英寸。萊特灣大海戰被一次特大的季候風所打斷。一個月以後,一場颱風又吹沉了三艘美國驅逐艦。 任何戰爭都有它使人難以忘懷的特殊聲色,這場戰爭也是如此,多年以後,在人們的記憶中已像模糊一片的萬花筒,或者像隨意輯存的一些舊照片,足以勾起沉思,有時還會在人們靈魂深處,引起可怕的回憶,使人感到心有餘悸。當年駐守灘頭前哨的部隊,棲身在活動營房裡,周圍都是大海,彷彿漂流在動畫片般的荒島上的棄兒,證明最高法院法官霍姆斯稱戰爭是“自尋煩惱”之說確實不錯。還有當年艦船上那單調刺耳的廣播,熏人的汗臭,空蕩淒涼的兵營食堂;還有那些簡易機場跑道,由大塊大塊孔狀金屬板鋪成,像大型拼圖玩具;還有那在榕樹林裡驀地爆炸的砲彈,在赤道陽光下閃爍耀目的零式機翼的紅膏藥;還有因躲避敵人襲擊而迂迴曲折前進的軍艦,使驚惶四散的含磷生物群放出光亮來;還有航空母艦飛行員在出擊時爭先恐後地在飛行甲板上跑,飛行帽在頭上蹦跳,航程圖夾在腋下的情景,如此等等。 但是,對當過海軍陸戰隊和陸軍的人說來,使他們終身難忘的回憶,恐怕是一次半夜三更就開始的什麼新的作戰“行動”。那時的氣氛簡直緊張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他們從運輸艦裡的硬板床跌跌撞撞地爬下來,便胡亂吃一頓早餐,然後緊張地註視著被他們14英寸口徑排炮猛轟的那邊海岸,把重得要命的裝備扛在本來已經酸痛不堪的背上,沿著貨物裝卸網,往下爬到那些晃蕩不定的小得可憐的希金斯登陸艇上。他們緊張地盯著前面那塊朦朧的大地,朝著什麼一號紅色灘頭或二號綠色灘頭全速前進,一心希望這次不要給暗礁絆著,變成日軍機槍手的目標,同時又揣測著那裡的地形不知是怎麼樣。有一點他們是清楚的,這個鬼地方又是一個炙熱的鼓風爐,步兵又要受罪,但它也一定和所有其他海島一樣,風光綺麗,美景天成。 自然環境這樣獨特離奇,也造成一些異乎尋常的傷亡。在格洛斯特角戰役裡,有25名海軍陸戰隊是被倒下的大樹壓死的;艦艇沉沒了,飄浮水面的水兵卻被鯊魚吞噬;在俾斯麥海海戰中泅水逃生的日軍在新幾內亞登了岸,卻被獵取頭顱的土著剁成好幾塊。另一部分日軍在瓜達爾卡納爾島竟被自己人煮了吃了。對打敗仗的軍隊來說,熱帶叢林是殘酷無情的,而由於美國海軍力量日漸強大,被切斷退路的一般都是日軍。要是他們身陷重圍,就只有吃人或吃草根樹皮,在灌木叢中與毒蛇、鱷魚為伍。即使他們還有退路,逃生希望也微乎其微。藻利海將軍指揮的日軍撤過新幾內亞的胡翁半島後,還能作戰的只剩下1/5。堀井將軍率領的日軍越過歐文·斯坦利山倉皇逃走時,連他本人也淹死了。 要是天皇沒有命令,日本人是不准投降的。甚至在裕仁宣布投降以後,有些死硬派仍然躲在洞裡,一直堅持到50年代,甚至50年代以後。日本人認為被敵人生俘十分丟臉。有些人隨身帶著自殺手槍,彈膛裡只有一顆子彈。到了戰爭中期,戰敗的陰影已經隱隱出現,日本軍官往往把士兵集合在一起,按照日軍傳統,發動一次高喊“萬歲”的自殺性衝鋒。沒有步槍就發棍棒,不能行動的就發手榴彈或地雷,自己炸死。總之,無一可以倖免。塞班島日軍司令因為年邁體衰,不能自殺,就讓副官開槍。也是在塞班島上,年僅五歲的日本小孩圍成一圈,互扔手榴彈,同歸於盡。 日本人本來就對剖腹自殺極其崇敬。但在講武士道精神的日本統帥看來,奮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也有軍事上的意義。他們所佔領的大洋洲地區,已超過其需要,而且進程又比原計劃快了一倍。在這情況下,他們的作戰目標便是爭取和平談判。本間將軍在1939年就說:“和美國作戰,我們準備犧牲一千萬人。”佩勒柳島的日軍墓地一塊木牌上寫著字跡潦草的口號:“我們要用自己的血肉在太平洋築成一道防線!”他們的宣傳一直都是說要徹底戰勝美國佬。但是核心人物卻較為現實。陸海軍將領們的計劃是,如果美國對戰局取得主動,他們就轉而打消耗戰。美國人越迫近日本本土,日本軍民就會戰鬥得越頑強。到時東京就組織什麼自殺艇、人乘魚雷和數量極大的神風機群。一旦美軍要在日本本土登陸,國民的口號將是:“1億玉碎!”他們知道麥克阿瑟曾估計,進攻日本本土的第一天,美軍的傷亡會高達5萬人,接著,戰爭很可能會延續數年。他們推想,美國人民是不會做出這樣巨大犧牲來使日本無條件投降的。因此,他們打算戰爭末期在東京街頭張貼的標語這樣寫道:“他們(美國人)來得越早越好。” 太平洋戰況之所以這麼慘烈,雙方生俘的人之所以這麼少,是因為日本鬼子認為,自己投降固然可恥,敵人投降也可恥,因此他們對俘虜毫不客氣。在科雷吉多爾戰敗投降的美軍,被迫作了一次“死亡行軍”。這就是說,不管是病員或傷員,都被迫行軍,真的是走到死了為止。美國海軍陸戰隊襲擊馬京島時被俘虜的人全部被日軍砍了頭。在米爾恩灣,他們丟下的澳大利亞俘虜兵都給捅了刺刀,陰莖割了下來,包皮縫在嘴唇上,在他們頭上掛上一個牌子嘲笑說:“死也不讓你痛快死!” 這種行為馬上引起報復。自從法印戰爭法印戰爭(1756~1763),亦稱七年戰爭。主要是英法兩國爭奪北美大陸之戰。法軍與印第安人結成同盟,故名。時美國還未獨立,但華盛頓、富蘭克林等人均曾帶領美人參與這一系列戰役。 ——譯者以來,美國軍隊從來沒有現在那樣殘暴無情。當然,對婦孺還是有所區別,還沒有出現像25年後在越南那樣殺害平民玷辱軍譽的暴行。但在戰鬥中,就不再有什麼休戰,不再講什麼俠義風度了。美國海軍發動了毫無任何限制的潛艇戰。日本鬼子在阿默勒爾蒂群島上寧可餓死,也不投降,美軍就讓他們躲在灌木叢裡,作為活靶子,讓士兵練習射擊。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連將軍們也和普通步兵一樣殺人成性。萊斯利·麥克奈爾中將對士兵說:“我們必須憎恨敵人,身上每一根纖維都要充滿對敵人仇恨。我們要如飢似渴地想打仗,我們活著就是為了要殺敵。”海軍上將威廉·哈爾西下令在圖拉吉島半山里,豎起一幅巨型標語,讓過往船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殺日本鬼子呀,殺日本鬼子! 奮勇多殺日本鬼子! 你做好本職工作, 就是幫助前方多殺黃色狗雜種。 同樣,麥克阿瑟也對羅伯特·L·艾克爾伯格將軍說:要是他拿不下布納,就不要活著回來。 1943年,美軍司令們從間諜提供的情報中偵知日本名將海軍統帥山本五十六的行踪,就派出P-38戰鬥機群偵察出他的座機,把他擊斃。 山本五十六是個軍事天才,堪稱東方的納爾遜。在他一手策劃下,日本發動了四面出擊的海上攻勢,在短短的六個月之內,侵占了大洋洲三千平方英里的陸地面積。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紫色密碼已被美國通訊部隊破譯了。要是他知道,這場戰爭就會大不一樣。事實上他當時幾乎消滅了美國的整個武裝力量。在他死後很長一段時期內,五角大樓曾一再以他所造成的災難為論據,提出極其驚人的龐大的年度國防預算。 山本在爪哇海大海戰大獲全勝之後,這個所謂旭日東昇的國家確是光芒四射,令人目眩。山下奉文中將對新加坡英國珀西瓦爾中將提出:“我只要你答復一下,投不投降·”於是,新加坡在2月17日投降了。它的巨型的維克斯海岸大砲,有14門被運到吉爾伯特群島中一個珊瑚島,它的富有異國情調的名字叫做塔拉瓦。緬甸在新加坡投降後,很快也投降了。 1941年3月的第二週,日軍沿公路向曼德勒挺進,5月1日攻克,這樣就把中國運輸線切斷了。 新加坡是個戰略要衝,它的陷落引起很大震動。比不上新加坡那麼著名,但實際上則更為重要的是新不列顛島的澳軍前哨拉包爾,它也於1月失守。敵人在那裡駐進了10萬大軍,修建五個機場,把它變為一個固若金湯的要塞,拉包爾就成為新愛爾蘭、所羅門群島和新幾內亞等島嶼的前哨基地群的門戶。現在澳大利亞已在日本空軍航程之內。北海岸的達爾文港,遭到猛烈空襲之後,已不能再使用。新西蘭把65歲以下的男人,全部徵召入伍,全國的驅逐機進入臨戰狀態——總共只有九架。澳大利亞總理向全國發出警告,敵人時刻都可能入侵。有人建議把這兩個英國自治領放棄,新任海軍總司令歐內斯特·金(不久以前還叫美國海軍司令)在華盛頓極力反對。羅斯福電告丘吉爾說:“太平洋局勢目前十分嚴重。”而“東京玫瑰”則嘲弄美國說:“美國海軍陸戰隊躲到哪裡去了·” 現在除了南所羅門群島、莫爾茲比港(在形如鳥狀的新幾內亞島的尾部)以及危在旦夕的科雷吉多爾以外,日本人已經控制中途島以西、珊瑚海以北的整個太平洋地區。他們原先估計這場閃電戰中士兵傷亡率可能達20%。但事實上,他們幾乎絲毫沒有被碰傷。他們有一支艦隊,擊沉了盟國五艘戰艦、一艘航空母艦、兩艘巡洋艦和七艘驅逐艦,自己卻毫髮無損。這時麥克阿瑟在澳大利亞發出豪言壯語。金命令尼米茲海軍上將立即擔任太平洋艦隊司令,要他“不惜任何代價”守住中途島—薩摩亞—斐濟—布里斯班一線,尼米茲連軍服也未穿上就動身了。但這一切只不過是給自己打氣壯膽而已。美國自爪哇海大海戰以後,送去前線的力量只是七拼八湊的。太平洋上的美軍,真是萬難臨頭,連內部顛覆也出現了。在法屬努美阿的美軍司令部裡,就盡是維希分子的法軍上校,把美國艦隻和軍隊調動情況,向敵人通風報信。 但在美國國內,因為一些使人興奮樂觀的傳說,士氣倒是很振奮的:什麼一個名叫科林·凱利的飛行員炸沉了日本戰艦“春名”號(其實並無此事);什麼美國海軍在婆羅洲海岸附近望加錫海峽和日本海軍碰上,結果美國海軍大捷(其實並非如此);什麼威克島的海軍陸戰隊曾經廣播說:“再派些日本鬼子來吧”(肯定他們沒有那樣廣播)。至於東條和山本,並沒有受騙上當,他們滿懷信心把1938年便擬好的作戰計劃重新審查了一遍。下一步就是要佔領所羅門群島中的瓜達爾卡納爾島及其鄰近的圖拉吉島了。果然5月3日,日軍輕而易舉地拿下這兩個島。 5月6日,科雷吉多爾也投降了。在菲律賓演出的這場悲劇就閉幕了。麥克阿瑟在澳大利亞寫道:“科雷吉多爾不用我多言。但從那最後一發迴盪的砲響和火紅的硝煙中,我彷彿看見那裡那些憔悴、瘦弱、枯槁而又無畏的官兵,他們的形象將永遠活在我的心裡。” 科雷吉多爾陷落後第二天,日軍一支兩棲作戰部隊又開入澳大利亞東面的珊瑚海,企圖攻占莫爾茲比港。菲律賓的征服使他們勇氣倍增,趾高氣揚,患上了後來那位航空母艦司令海軍上將原所說的“勝利病”。接著的那場戰鬥是歷史上第一次航空母艦和航空母艦交鋒,打得又有點離奇古怪。美國人要保澳大利亞,就必須作殊死戰,守住莫爾茲比。他們從剩下的五艘航空母艦中派了兩艘來截擊敵艦。可是,在敵人眼裡,這場仗不過是小插曲而已。山本還要保存實力,準備中途島大戰呢。儘管這樣,在這場珊瑚海的戰鬥中,日本空軍還是使美軍損失慘重。除了擊沉“列剋星敦”號以外,還重創了“約克敦”號。美國海軍航空兵則炸毀七艘日艦,包括一艘小型航空母艦。 ——飛行員發來電報說:“敵航艦一艘報銷。”但是,總的說來,最多只能說打了個平手。不過莫爾茲比和澳大利亞可以苟安一時了。日艦掉頭後撤。 “約克敦”號則由1400名機工在珍珠港日夜搶修,不足兩週後及時趕上了中途島之戰。 這時,太平洋戰爭中開始出現了第一場大危機。盟軍手中的島嶼快丟完了,日軍又拿下了阿留申群島中的阿圖島和基斯卡島。現在羅斯福也像澳大利亞人一樣不得不考慮敵人入侵本土的難以置信的可能性了,美國艦隊已受重創,現在日本海軍艦隻總數達到美國的三倍,信心空前。 1942年5月27日是日本大勝俄國海軍37週年紀念日。當年的低級軍官山本特地選定這個日子,開始這次有歷史意義的中途島進軍。艦隊向大洋駛去,由一支數達65艘的驅逐艦前導和掩護。跟著是22艘重型巡洋艦和11艘戰艦,由山本大將的旗艦超級無畏艦“大和”號率領。這支艦隊周圍,有21艘潛艇,四艘大型快速航空母艦派700架飛機在空中掩護,另由80艘運輸艦滿載著作戰部隊。艦隊破浪前進,官兵們高唱戰歌,神氣極了。準備第一批登陸的海軍陸戰隊隊員,還發啤酒喝。羅斯福在6月2日對麥克阿瑟說:“目前看來,日本艦隊似乎是駛向阿留申群島,或是中途島、夏威夷。也有可能空襲加利福尼亞南部和西雅圖,雖然這可能性不大。” 山本要達到的目的就是這樣——要使對方對他在哪裡下手摸不著頭腦。他又派了一支特遣艦隊駛向阿拉斯加(這時日本艦隻多得這位海軍統帥不知怎麼用才好),進行佯攻,想誘騙美國人分散兵力。但是這次這位海軍大將卻弄巧成拙了。他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實際並非如此。他的“紫色密碼”早已給美軍通訊部隊破譯了,還被他們加上代號,稱為“魔術”。他每發出一次密令,“魔術”就立即被破譯,內容馬上到了負責組織中途島防務的尼米茲上將手中。島上士兵密集,到處布防。當時能調集到的戰艦,都已派出巡弋海面。那就是說,有7艘重型巡洋艦、1艘輕型巡洋艦、14艘驅逐艦、12艘潛艇,還有4艘航空母艦:“大黃蜂”號、“列剋星敦”號原文如此。 ——譯者、“企業”號和已經修好的“約克敦”號。 戰局開始對美國人很不利。日本第一批轟炸機對中途島進行猛烈轟炸,為數達100架,削弱了島上的防禦能力。當時美國驅逐機為數少得可憐。但是尼米茲有兩個有利條件:一是有“魔術”密碼不斷向他報告敵踪,一是山本對美國艦隊的去向卻毫無所知。接著,日本航空母艦司令犯了一個嚴重的戰術錯誤:他把原來在飛行甲板候命的飛機清走,以便空襲中途島的飛機飛回艦上。可是日機還未飛回,美國飛機就已在上空盤旋,這樣就使自己處於毫無防禦、措手不及的地位。 1942年6月4日那天上午,美國的魚雷轟炸機首先發動攻擊。它們幾乎全部被敵人炮火擊落。投入戰鬥的41架飛機中,只有6架倖免於難。沒有一個魚雷命中敵艦。這些魚雷機陳舊過時,飛行員們就有如日本的神風隊員那樣,肯定是要犧牲的。他們犧牲時也認為自己是白白犧牲了。但事實上,造成一點致勝的機會的正是他們。日本那幾艘航空母艦為了躲避魚雷,拼命擺動船舵,使艦上飛機都無法起飛。升了空的寥寥可數的零式機,又要低空飛行,截擊那些以身殉國的美國飛行員。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由海軍少校克拉倫斯·麥克拉斯基率領由“企業”號起飛的兩支“無畏”式轟炸機中隊飛到了。它們立即以70度角俯衝而下,把三艘日本航空母艦全部炸毀。到了下午,又向另一艘航艦猛撲,把它也擊沉。山本這次出擊只帶了這四艘航空母艦,現在已失卻空中掩護,他不能不撤退了。他坐在艦橋上,無精打采地喝著大米粥。 八個星期之後,一直受到“東京玫瑰”嘲弄挖苦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在斐濟群島登陸,這是美軍在這次大戰中第一次反攻的預習。這場戰役自始至終,規模很小。由於所有現代化武器都已運往歐洲,海軍陸戰隊第一師所用的火器,還是1903年的單發的、逐發上膛的春田式步槍。他們的綁腿還是1918年的,他們的勃朗寧機槍和迫擊砲,還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阿爾貢戰役用過、經過塗上潤滑油以後保存下來的。 如果說這次進攻有什麼精彩之處的話,那就是部隊的質量。海軍陸戰隊本來就是精銳部隊,而這些團隊更是陸戰隊的精銳。 1942年8月7日他們在瓜達爾卡納爾島涉水登陸,馬上就後悔莫及。這個島一直被稱為卡納爾,一位前英國殖民地官員稱它為一個“倒霉發臭的鬼地方”,是一點也不為過的。要佔領這個島,任何時候也不容易,但在1942年夏季,另有一層難處。日本人打下了爪哇,盟軍的奎寧供應就斷了,當時這是防治瘧疾的惟一特效藥。德國化學家在30年代發現了一種名為阿托品的代用藥,但美國公司當時還在拼命試制未成。當時軍令規定:發燒的士兵要高至(華氏)102度才准離開火線。儘管標准定得這樣高,但到了10月份,還是有兩千人因患瘧疾住進了醫院。 登陸那天,海軍陸戰隊很走運,沒有遇到抵抗。日本人很少,正在那裡修建一條3600英尺的簡易跑道。他們扔下不管,躲進叢林裡去了。但到了第二天晚上,美軍就遭殃了。山本還有很多艦艇和熟練的水兵,入夜以後,他從拉包爾派去一支特遣艦隊,通過所羅門群島的狹長的斯洛特海峽駛過來。那裡有個薩沃島,島上的火山口峰,阻礙著美軍視線,掩護了日艦前進。那晚稱為薩沃島海戰的美日艦隊交鋒,在美國海軍史上是損失最慘重的一役,或者可以這樣說,是任何一國海軍史上損失最慘重的一役。有四條珍貴的巡洋艦被擊沉,1000名水兵沒頂。第二天清早,殘餘的美國艦隊向南撤退,那些運輸艦,只卸了一部分,便也跟著撤退走了。海軍陸戰隊的將領說,他的部隊被遺棄在島上,“光著屁股”。他們馬上要將每日定糧減半,進行自衛戰的彈藥只夠四天用。但是日本的運輸艦源源不斷,海軍陸戰隊給它們起了個“東京快車”的名字,它們將日軍從拉包爾運至卡納爾島的另一端登陸——每晚有900人,有一晚是4500人。 海軍陸戰隊靠著從簡易長型機場取得供應,在敵人砲兵的轟擊下,在密集的步兵攻擊下,在那泥濘如醬的小型掩體中,拼命堅持下來。熱帶的暴雨向他們迎面襲擊。不但瘧疾,還有痢疾和各種菌藻傳染病,紛至沓來,使他們的體力大為削弱。這時,世人似乎慢慢地認識到爭奪瓜達爾卡納爾島的意義。美軍既已在那裡登陸了,把他們撤出來是不可想像的。到了10月中,麥克阿瑟對羅斯福說:“要是我們在所羅門群島打敗了……整個西南太平洋就危乎殆哉了。”羅斯福也給丘吉爾寫信說:他祈禱上帝,保佑他們守住灘頭陣地。雙方都把瓜達爾卡納爾當做實力的測驗。日皇在東京宣稱,瓜達爾卡納爾之戰是“決定性的戰役”。當時斯大林格勒戰役和阿拉曼戰役,也到了最緊張階段。這個叢林密布的島嶼,也和那兩個大戰役一樣,宛如強有力的磁鐵,吸來了多得同它們本身戰略重要性不相稱的軍隊,因為雙方都傾力以赴,認為這一仗足以決定全局。 麥克阿瑟要求增援瓜達爾卡納爾,話裡是帶刺的,他發表的公報一向如此。他要求將美國的“全部人力物力”,轉到西南太平洋來。這就意味著對英國和俄國的物資裝運要全部停下來,將美軍載去歐洲的每艘運輸艦都轉到大洋洲方面來。在他看來,日本人的威脅,就是嚴重到這樣程度的。但是,美國總統肯定不會這樣看。他和戰區司令官不同,對戰爭自有其全球觀點。這當然要冒風險,但傾全力對付日本,所冒的風險就更大。即使他在那裡打了勝仗,如果轉過頭來只剩下自己去和希特勒孤軍作戰,那又有什麼好處呢·他需要英、俄同盟,就只能採取大西洋第一的戰略。德國軍隊一天沒有消滅,就不能說打敗了納粹德國。俄國人不斷地在要求開闢第二戰場,他和丘吉爾就得馬上開闢一個第二戰場,或者是類似那樣的戰場。所羅門群島的美軍處境危殆,他是知道的。他甚至親自過問,要派援軍去瓜達爾卡納爾。除此之外,就要靠在那裡血戰的美軍和澳軍他們自己去對付了。 說麥克阿瑟想也能想像出華盛頓的動向,這是不可能的。從外表看來,這個首都仍然一派歌舞昇平。汽車耀目,交通擁塞,食品充足,宴會頻繁,一如往常。然而,在位居要津的高級官員中,則正傾其全力,對付當務之急。溫斯頓·丘吉爾來美國訪問,在兩院聯席會議發表講話,這是件頭號重要的大事。但更為緊迫的,又似乎是如何把大西洋戰役進行下去。第一步是要實行燈火管制。像邁阿密那樣的城市,沿海六英里長的霓虹燈,一直照射到海上,把商船都照得一清二楚,給德軍潛艇艇長指出了目標。於是,從1942年5月開始,實行半燈火管制(這是戰時經濟動員署署長吉米·伯恩斯搞的,所以又稱為伯恩斯管制),這樣,德軍潛艇便無隙可乘。再過一年新型雷達、空中監視出現,這時驅逐艦也採用了新戰術,於是德國潛艇才不再成為威脅了。 要建立一支有1200萬人的軍隊,軍費是龐大的。羅斯福向國會提出了108903047923元的軍事預算,在當時說來,已是史無前例的了。形勢迫切需要增加軍火生產。波音公司負責生產B-17空中堡壘(後來,負責生產B-29超級空中堡壘),聯合公司生產B-24型“解放”式轟炸機,北美公司負責P-51型“野馬”式戰鬥機,沃特公司負責F4U“海盜”式戰鬥機。休斯、凱澤、和弗里澤等人的大名家喻戶曉。哪個工廠生產成績好,就由陸軍和海軍發給優良獎旗,讓它在它們車間的房頂上飄揚。福特的柳樹場,很快就成為全世界最大的車間。在發生珍珠港事件那個星期天,這個本是一條寧謐小河緩慢地、蜿蜒曲折地流過那些未經墾耕的地方,現在這裡矗立著全世界最大的車間,裡面有一條半英里長的裝配線。福特計劃在這裡每小時生產一架30噸重的聯合轟炸機。這些飛機出廠很快,根本不用他考慮倉儲的問題。這些飛機由駕駛員把它滑行到附近機場,進行試飛後就飛走參加戰鬥。 但是柳樹場的合同也和其他事情一樣,最後要由華盛頓某個部門做出決定。 1942年6月中,有六個能講英語的德國間諜由潛艇送來,在長島和佛羅里達登陸。兩人自首了,其餘的被逮捕了,他們秘密儲藏的炸藥也被破獲。由華盛頓派人來審訊、結果把這六個不肯屈膝的人處以死刑了事。耶魯大學要用沙包保護爬滿常青藤的房牆,這又要由華盛頓某個官員批准。有時各種命令,決定和談話荒謬可笑。到了初夏時節,美國陸軍婦女服務隊的隊員們穿上由洛德·泰勒公司所設計的新制服。於是《婦女服裝日報》大做文章,說:“束腰和乳罩現在已成為陸軍婦女服務隊制服的一部分,這使製造束腰和乳罩的工業增添光彩。”但是布魯克林的《碑石報》則對美國陸軍婦女服務隊發動了攻擊,說美國陸軍婦女服務隊這個概念,是有破壞性的,是有人精心炮製出來,“破壞美國人和基督教反對婦女離開家庭的傳統,把消除性別、縱情肉慾、不願養育的異教女神帶回國來,辱沒美國婦女的身份。”甚至帶有自由派色彩的主教的《公共福利報》,也反對婦女參軍。但是許多婦女還是報名參軍了。大家都想服役,連原來愛養狗的人也不例外。於是陸軍將有點用場的寶貝小狗組織起來,組成K-9部隊,給它一個綽號,管它叫“搖尾巴”。 《紐約太陽報》小狗欄編輯阿瑟·羅蘭還為這個K-9部隊寫了一首進行曲: 我們來自祖國的狗窩, 告別了老家和爐火, 我們參加了狗的大軍, 肩負起民族的命運。 菲利普·懷利大約在這個時候說過,美國人表示感情往往有獨特的方式。比如一師部隊在閱兵場上排成MOM(媽)字,這種事第二次大戰中只有美國兵幹得出來。不過雞毛蒜皮的瑣事有利於把關係重大的絕密行動掩護起來,有些機密是要利用一切偽裝的。在田納西州諾克斯維爾市東北18英里的橡樹嶺那裡,工人們正在平整山麓,安放底腳,準備興建一些建築群。那裡的人誰都不知道他們搞什麼名堂。有人問,這是乾什麼·工人回答說:“幹每小時一元三角五分的話。”從這裡再往西兩千英里,就是新墨西哥州那個平靜的聖菲城,其中有不少帶有外國口音的遊客走到東宮街109號那座房子。接著,就有船把他們載到35英里以外的一個營地。他們只知道這是Y號工地,後來就是舉世聞名的洛斯阿拉莫斯城。 太平洋海岸的西北部,到處都在興建高大的聯合企業工廠。工人們問老闆,他們生產什麼,回答是,生產“馬匹的前身,要運往華盛頓的”,或者說,“流產的輪子。”“流產”詞近馬車,如此答复,意為莫名其妙。 ——譯者連老闆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有幾個科學家,一個什麼少將,少數幾個由羅斯福總統親自指定的文職人員,才真正掌握這機密。這個計劃要動用的20億美元,在聯邦預算分散在各種項目下,看不出來的。參議員哈里·杜魯門到這裡來,到處打聽情況,要看看納稅人的錢是否用得其所。白宮就叫他別管閒事。 這些科學家們知道,他們是在和時間賽跑。根據英國情報人員報告,柏林原來命令挪威的挪爾斯克氫化廠生產3000磅重水,後來又增加到1萬磅。同時捷克的鈾一直源源不絕地向德國那邊運去。 1942年10月15日,盟國在挪威空投了一支突擊隊,把這個氫化廠破壞了一部分。這使盟國有個喘息機會。但是毫無疑問,納粹又會將工廠重建起來的。 這次杜魯門參議員是白費時間。但在大多數情況下,杜魯門所花的時間卻頗有成果。羅斯福實行配給制度和物資管理制度,引起老百姓大為不滿,本是早在意料之中。而且官僚主義既然又是那樣嚴重,有些怨言就更無可厚非了。那年春天,出現了歷史上最長最拗口的一個機構的縮寫PWPGSJSISIACWPB(戰時生產局鋼鐵工業諮詢委員會鋼管、鋼索產品、電鍍鋼承包商小組委員會)。還有一個什麼戰時生產局工業生產處糕餅工業各色餅乾椒鹽捲餅小組委員會。 12月份的頭一周,物價管理局還發出這樣一個通知:“凡是真正的聖誕老人,可以不受10月3日總統有關凍結工資的命令的限制。所謂真正的聖誕老人,是指那些穿紅袍、掛白鬍子、帶著適合身份的一望而知的其他衣飾、而又具有慈祥、愉快的性格,能取得孩童們的景仰,執行他的崇高職責,傳播聖誕節精神的人。” 這就是理查德·尼克松頭一次看到的華盛頓。他是一個教友會派教徒,對於是否該去打仗,還沒有拿定主意。所以,珍珠港事件後,他就帶著帕特到東部,在物價管理局工作,每週薪金61元。他大學畢業時是個自由派,但據他後來說,看到管理配給制度的人怎樣工作以後,他變得“比較保守了”。到了8月,他每週工資已經有90元,但據說在看到了“上面那些靠政治關係得到官職的人們在各式各樣重床疊架的龐大機構中營私自肥”以後,他就辭職不干,克服了教友會教徒的反戰原則,參加了海軍。但這點並不說明什麼,因為當時他已是徵兵對象。他本來是個律師,參軍以後,可以當個海軍中尉。他被派到南太平洋。那時一位叫做約翰·肯尼迪的海軍中尉也在那裡,指揮一艘巡邏魚雷艇。但尼克松和肯尼迪不同,他在戰爭期間大都不在前線,而在南太平洋作戰空運處工作,沒完沒了地打撲克,學會從來往船隻那裡把各種美味搞到手,包括烈性威士忌酒。由於他精於此道,他的宿舍就以“尼克松碎牛排小食店”著稱。一天,他在布干維爾島,哈羅德·史塔生乘飛機來了。當時史塔生還是哈爾西參謀部裡的人,但尼克松知道他是政治上前途無限的人物,很有可能當選總統,於是便設法趕到舷梯旁去歡迎他。史塔生緊緊和他握手,尼克鬆對這一點印像很深刻,但戰後他見到史塔生提到這次見面,史塔生卻記不起來了。 哈里·霍普金斯在白宮二樓他那個和羅斯福的辦公室不過是咫尺之遙的套間裡,向一位未來總統傳達歐洲戰場的未來戰略方針。後來盛行搖擺音樂一代的年輕人都把這戰場叫做ETO。艾森豪威爾當時還藉藉無名。 1941年他在路易斯安那州負責一次演習,才在軍中博得一點名聲。羅斯福在看了有關報告,又和馬歇爾將軍商談以後,就認為要指揮這場極其艱鉅的聯合作戰,最恰當的人選就是艾森豪威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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