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9章 第四章暗影的沉眠

冰冷充滿了整個客棧大廳,高大的岩石壁爐中,有火舌在冰冷中跳動。佩林在火前揉搓著雙手,卻感覺不到熱度。冰冷的空氣卻讓他有一種古怪的舒適感,彷彿他的身子處在一層護盾之中。是防護什麼的盾?他不知道。腦海深處傳來竊竊私語,模糊的聲音,含混的意念,凌亂地進入他的意識。 “那麼,你會放棄了,這樣對你最好。來吧,坐下,我們來談一談。” 佩林轉身看著說話的人。屋裡散佈著幾張圓桌,剩下的便是空曠,還有坐在角落裡的一個男人,和籠罩著他的陰影。房間有些迷濛,像是一個記憶,而不是一個地方。實際上,他無法真正看清任何一件東西。他回頭瞥了爐火一眼,現在,它變成了一座磚砌的壁爐。不知道為什麼,佩林覺得一切都很自然,一切就應該這樣,只是他說不出為什麼。

那個人朝他招招手,佩林走近他身前的一張方桌。佩林皺了皺眉頭,向桌面伸出手指,但他立刻又將手縮了回去。房間的這個角落裡沒有燈燭,儘管有光線從別處照過來,仍舊無法清晰地看見男人和這張桌子,眼前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 佩林感覺自己好像認識這個人,但這種感覺和其他所有的感覺一樣模糊。他感覺那是個中年人,英俊,衣著華麗,與這鄉下地方的客棧格格不入。他的衣服幾乎是黑色的,天鵝絨的質地,在領口和袖口上鑲有白色的滾邊。他的坐姿僵硬,似乎會因為些微的動作而感到痛苦,所以不時會將一隻手按在胸口上。他那雙緊盯著佩林的黑眸,彷彿黑暗中兩處灼灼發光的火苗。 “放棄什麼?”佩林問。 “當然是那個。”男人朝佩林腰間的戰斧點點頭。他的語氣裡帶著驚訝,彷彿這是他們早已經開始的對話,一個再次被提起的爭論。

佩林沒有發覺戰斧就在身邊,他感覺不到它的重量。他伸手撫過半月形的斧刃和斧背的長釘,鋼的感覺,真實的感覺,比眼前的任何東西都來得真實,甚至比他自己都要真實。佩林將手停在了腰側,他要握住一些真實的東西。 “我也這麼想過,”他說,“但我不能,現在還不能。”還不能?客棧在閃爍,低語聲再次迴響在他的腦海中。不!低語聲消失了。 “不?”男人在微笑,冰冷的微笑,“你是個鐵匠,男孩,據我所知,也是個好人。你的手是為了鐵鎚而生的,不是戰斧,你的職責是創造,不是殺戮。你該回頭了,不要等到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佩林發現自己在點頭:“是的。但我是時軸。”他知道這件事,但他以前從未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他心裡確信這一點,雖然他說不出是為什麼。

眨眼間,男人的微笑開始扭曲,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笑容中,有某種力量存在,冰冷的力量。 “改變事情的辦法是有的,男孩,逃避命運的辦法同樣存在。坐下來,我們談談這些事。”陰影在抖動、增強,朝佩林伸展過來。 佩林向後退了一步,讓自己身處光明之中,“我不這麼認為。” “至少跟我喝一杯吧!歲月流逝,歲月到來。過來,你將能把事情看得更清楚。”男人推過來一隻杯子,一隻方才還不存在的杯子,它有著閃亮的銀色和黑色,血紅的酒一直盛滿到杯沿。 佩林看著男人的臉,即使以他銳利的視覺,環繞男人的陰影還是阻擋了他的視線,就像護法的斗篷一樣。黑暗依偎在男人身邊,彷彿正在愛撫熱戀中的情人。男人的眼中有著某種東西,某種佩林自認為能回憶起來的東西,如果他夠努力去回憶的話。低語聲又回來了。

“不。”他說。他是在對自己腦海中那低微的聲音說話,但男人的嘴因憤怒而閉緊,怒氣如烈風般鼓盪,卻又在瞬間被壓制。佩林決定對那杯酒也報以相同的響應。 “我不渴。” 他轉過身,望著大廳的門。壁爐現在由圓形的河石砌成,屋中排列著幾排長桌和長凳。佩林突然很想走出去,到任何地方去都行,只要離開這個男人。 “你的機會並不多,”嚴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三條線編織在一起,分擔著另一個毀滅的命運。一條被切斷,三條全斷。如果命運做不出更可怕的事情,它就會毀掉你。” 突然間佩林的背後感到一股灼熱,瞬間到來,瞬間消失,彷彿一座巨大的熔爐被打開,又立刻被封死。他在震撼中轉過身。房間是空的。 只是一場夢,他心想,在寒冷中顫抖著,看著每樣東西在眼前變化。

他盯著這面鏡子,不太清楚自己在看什麼,卻覺得有些可以接受。他的頭上戴著一頂獅頭狀的鍍金頭盔,似乎它就應該在那裡。金葉覆蓋著裝飾華麗的胸甲,還有他臂上、腿上的金色鎧甲,只有腰間的那柄戰斧還是原本樸素的樣子。一個聲音,他自己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向他耳語,告訴他,可以用它代替任何其他武器,他已經將它掛在腰間上千次,帶它參戰上百次。不!他想取下它,扔掉它。我不能!他的腦海中有另一個聲音,比耳語要大,他幾乎能清楚聽見。 “男人注定是為了榮耀而生的。” 他從鏡子前面轉過身,發現自己正望著他曾經見過的最美的女子。他沒有再留意屋中其他的地方,除了她,他無心去看任何東西。她的眼睛如同子夜的清池,雪白的肌膚也像凝脂般細嫩,比她身上的白絲衣裙更加光潔。她向他走過來,他感到一陣口乾舌燥,心裡覺得他曾見過的其他女人都是那麼的笨拙和醜陋。他哆嗦了一下,納悶著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寒冷。

“一個男人應該用雙手緊緊握住他的命運。”她說話,並微笑著,那微笑幾乎讓他感覺到一股暖意。她的個子高,只比他矮了一個手掌,銀色的梳子攏著比烏鴉翼還要黑的頭髮,白銀的寬腰帶圍在他兩隻手就能握住的纖腰上。 “是的。”他喃喃地說道。在他心裡,震驚與屈從扭纏在一起,互相絞殺。榮耀對他來說並沒有用處,但聽她這麼說,他的腦海中除了榮耀,什麼都沒了。 “我的意思是……”低語聲彷彿在挖掘他的腦髓,“不!”它消失了。片刻之間,他屈從了,幾乎屈從了。他朝頭上伸出手,摸到那頂頭盔,將它摘下。 “我……我不想這樣,這不是我的。” “不想?”她笑出了聲,“哪個有血性的男人不想要榮耀?即使你能吹響瓦力爾號角,得到的榮耀也不過如此。”

“我不想。”他說,但他體內有另一個聲音,在向他嚎叫,指責他正在撒謊。瓦力爾號角,號聲響起,狂野的衝鋒開始,死亡就騎在他的肩膀上,而她就等在前面。他的愛人,他的災星。 “不!我是個鐵匠。” 她的微笑充滿了痛苦,“如此微小的慾望,你一定不知道那些竭力想改變你命運的人。他們會貶低你,詆毀你,徹底毀滅你。與命運作對只會帶來痛苦,為什麼要選擇痛苦?為什麼要排斥榮耀?為什麼不讓你的名字和那些傳說中的英雄銘刻在一起?” “我不是英雄。” “你不知道另一半的你是什麼,你不知道你能做些什麼。來吧,和我分享一杯,為了命中註定的榮耀。”在她的手裡,握著一隻銀杯,裡頭裝滿了血紅色的酒漿,“喝吧!” 他望著那隻杯子,皺起眉頭。那是……某種熟悉的感覺。一陣吼叫在撕扯他的神經。 “不!”他拼命與它對抗,拒絕聽到它,“不!”

她向他舉起那隻金杯,“喝吧!” 金色的?我以為這杯子是……它是……他無法理清剩下的想法,但在一片混亂的思維中,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它叫囂著,強迫他去聽。 “不,”他說,“不!”他看著手中那頂金盔,將它扔到一旁。 “我是個鐵匠,我是……”腦海中的聲音在與他對抗,竭力要讓他聽到。他用手臂夾緊腦袋,想把它擠出來,但卻將它壓到了腦海裡更深的地方。 “我——是——個——男人!”他嘶聲喊道。 黑暗吞沒了他,但她的聲音仍舊緊追不捨,那是溫柔的耳語:“暗夜永存,夢想會拜訪所有的男人。特別是你,我的野獸,我會一直在你的夢中。” 寂靜。 他放下手臂,發現自己又穿回原先的衣褲,結實、做工精細、樸實,對一名鐵匠,或任何鄉下人都很合適的衣服。不過,他並沒有過於注意這些。

他站在一座護欄低矮的石拱橋上,石橋連接著兩座石柱的寬大平頂,橋下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憑藉自己過人的眼力,他看到了別人難以發現的光芒,但他無法確定它來自何處,他只知道有光。他朝每一個方向望去,左、右、上、下,有更多的橋,更多的石柱,還有看不到盡頭的坡道。實際上,一切看上去都沒有盡頭,沒有條理。有些坡道甚至筆直地從一根石柱延伸到正上方另一根石柱頂端。水花潑濺的聲音在空間中迴盪,似乎同時在所有的地方響起。他在寒冷中顫抖。 突然間,他的眼角捕捉到一絲晃動。沒有多想,他立刻蜷身躲在石護欄後面。危險就在可見的範圍之內。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知道這是真的。他就是知道。 謹慎的目光掠過眼前的石柱頂,朝遠方移去。他看見剛才自己見到的晃動來源。一道白色的閃光出現在遠處一條坡道上。一個女人,他確信這一點,但他看不出她真實的樣貌。一名白衣女子,正朝某處跑去。

相較於女子所在的坡道,靠近他且略低於他所在地方的一座橋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高瘦的身影。黑髮上的銀飾使他格外與眾不同,暗綠色的外衣繡滿了金色的花瓣,腰帶與荷包也由金線繡飾而成。寶石在匕首外鞘上閃閃發亮,靴筒上也裝飾著黃金鑲邊。他從何而來? 另一個男人從另一邊朝先前出現的男人走去,他的出現也同樣突兀。黑色的條紋順著他紅色外套的袖子延展,領子和袖口上鑲著灰白的寬緞帶。他的靴子上嵌滿了白銀,連下面的皮革幾乎都看不到了。他的個子比對面的男人稍矮,但身材較為粗壯,頭頂密實的短髮如同衣服上的緞帶一樣蒼白。不過,歲月並沒有擊垮他,他的步伐和對面的男人一樣傲慢。 兩個人彼此小心地接近。就好像兩名馬商,都知道對方想賣給自己一匹瘸母馬。佩林這麼想著。 兩個男人開始交談。佩林豎起耳朵,但濺水聲蓋過了兩人原本就近似耳語的交談。他看到他們緊皺的雙眉,圓睜的雙眼,粗野得近乎打鬥的動作。他們並不信任對方,佩林認為他們可能是彼此憎恨的。 他向上望去,尋找那名女子,但她已經不見了。當他將目光轉回來的時候,發現第三個男人出現在先前兩個人的身邊。不知為什麼,佩林覺得在腦子裡的某個地方,留存著關於這名男人古老而模糊的記憶。英俊的中年男人,幾乎是黑色的天鵝絨衣服,白色的緞帶。一間客棧,佩林心想,還有以前的,以前的……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了,但佩林無法真正想起什麼。 原先那兩個男人現在正並肩而立,在新來者面前勉強擺出一副同盟的樣子。新來者肆無忌憚地朝他們叫喊,揮舞拳頭,原先那兩個男人只是不安地哆嗦著,躲避著他的眼睛。這兩個剛才還彼此憎恨的人,現在同時屈服在對新來者的恐懼之中了。 他的眼睛,佩林心想,他的眼睛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那個高個子的黑衣人開始反駁新來者,起初很謹慎,但逐漸地,他的火氣也愈來愈大,白髮男人隨後也加入其中。突然間,他們暫時的同盟破裂了,三個人彼此互相大喊大叫。身穿黑色天鵝絨的男人猛地張開雙臂,彷彿是要製止這種混亂場面,但一團突然爆開的烈火包圍了他們,吞沒了他們的身形,並且不斷地迅速擴張。 佩林用雙臂環抱著頭,倒在石護欄後面,在強勁的熱風中蜷縮成一團,任憑猛烈的氣流拖拉著自己的衣服,炙烤著自己的肌膚。那是火的風,即使緊閉雙眼,他還是能看見它。火舌湧過一切,也淹沒了一切,熾烈的颶風在他四周咆哮。他能感覺到那種燒灼、撕扯,想把他吞噬,再將他的灰燼四處揚灑。他呼喊著,竭力想抓牢自己,卻從心底知道,自己做不到。 僅是一次心跳的一剎那,風消失了,連一個減弱的過程都沒有。在前一瞬間,他被火焰風暴擊倒,下一瞬間,一切又歸於寂靜。濺水聲重新成為惟一的聲音。 佩林緩緩坐起,上下打量著自己。他的衣服完整無損,暴露的皮膚上也看不到燒傷,只有對於那種高熱的記憶,讓他相信這一切都曾經發生過。一個存在腦子裡的記憶,連身體也絲毫感覺不到這個記憶的存在。 他小心地向護欄外望去。那三個人所在的石橋,現在只剩下兩端半熔化的基座,那三個人早已經無影無踪了。 頸後的一陣刺痛讓他不由得抬起頭,在右上方的一條坡道上,一匹毛髮蓬鬆的灰色巨狼正看著他。 “不!”他爬起來,向前跑去,“這是個夢!一場噩夢!我要醒過來!”他奔跑著,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開始晃動。耳朵裡發出一陣嗡嗡的鳴響,隨即又逐漸微弱、消失。這時,他眼前的微光穩定了。 他在寒冷中顫抖著,知道這只是一場夢;從一開始,他就清楚這一點,確信這一點。他模糊地察覺出,在來到這個地方之前,還有一些關於夢境的陰影一般的回憶。他知道這個地方,他以前來過這裡,那時也是深夜。他不知道這一切代表什麼,只知道這是一場夢。只是,這種認知起不了任何作用。 巨大的拋光紅石圓柱圍繞著他所站立的這片開闊區域,在他頭頂上五十步或更高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穹頂。即使兩個像佩林一般魁梧的人,也無法環抱這裡的任何一根圓柱。他腳下的地面鋪著灰白色的沉重石板,堅硬的石面上因為無數歲月的足跡踐踏,而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在穹頂下方正中心處,立著所有這些足印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一把劍,劍柄朝下懸浮在半空中,看起來沒有任何倚靠,彷彿任何人一伸手就能將它取下來。劍緩緩地旋轉著,好像是有輕風在吹拂它。但它又不像是一把真的劍,看上去,它像是用玻璃或者是水晶做的。劍刃、劍柄和護手反射著周圍的光線,將均勻的光線分割成數千片光亮。 他向那把劍走去,伸出了手,就如同他以前做過許多次的那樣。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這麼做過。劍柄就掛在他面前伸手可及的地方,距離閃爍光芒的劍只剩下一尺的距離時,他的手卻被空氣所阻擋,彷彿碰到了岩石般。他好像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於是他更用力地往前推,但那種感覺好似在推一堵城牆般沉重。劍旋轉著,閃爍著,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 凱蘭鐸,他無法確定這耳語來自何方,是如何進入他的腦子,又是如何出去的。它迴響在圓柱之間,如同風一樣輕微不可辨認;同時出現在每個地方,連綿不絕。凱蘭鐸,揮動我的人,便揮動了命運;拿起我,開始最終的旅程。 他向後退了一步,突然覺得很害怕,這樣的耳語以前從沒出現過。在他還能記得的這個夢的前四個夜晚,一個緊接著一個的場景中,這是第一個有所改變的夜晚。 扭曲者們來了。 這是和以前都不相同的耳語,他知道這聲音的來源。他打了個冷顫,彷彿有一名魔達奧剛剛觸碰他似的。一匹狼站在圓柱之間。那是一匹山狼,差不多有佩林的腰那麼高,渾身長滿了灰白色的蓬鬆長毛。它專注地凝視著他,眼裡閃爍著和他的眼睛一樣的金黃色光芒。 扭曲者們來了。 “不,”佩林沖動地喊叫著,“不!我不會讓你進來!我——不——會!” 他揮動著雙手,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正坐在小屋裡,因為恐懼、寒冷和惱怒而顫抖。 “我不會。”他嘶啞地低聲說道。 扭曲者們來了。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裡清晰無比,但這不是他的念頭。 扭曲者們來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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