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6章 第一章等待

時光之輪旋轉不息,歲月來去如風,世代更替只留下回憶;時間流淌,殘留的回憶變為傳說,傳說又慢慢成為神話,而當同一紀元輪迴再臨時,連神話也早已煙消雲散。在某個被稱為第三紀元的時代,新的紀元尚未到來,而舊的紀元早已逝去。一陣風在末日山脈刮起。這陣風並非開始,時光之輪的旋轉既無開始,也無結束。但這確實也是一個開始…… 氣流掃過狹長的山谷,瀰漫在空中的晨霧將一切都染成了藍色。山坡上,有些地方被蒼鬱的常綠喬木所覆蓋,有些地方還只是裸露的泥土,但野草和野花很快就會在那上頭萌芽、綻放。風從被掩埋了一半的廢墟和破碎的紀念碑旁邊呼嘯而過,所有這些難以朽壞的東西,都已經隨著它們的建築者一起被人遺忘。風在升騰,在吼叫,它掠過永遠不會融化的雪嶺,在巉岩上難以記數的刻痕中留下了自己的一道印記。風過碧空,厚重的積雲被捲起重重白浪,和皚皚雪山融合在一起。

平地的冬天或者正在消退,或者已然離開,但在高原峻嶺上,它還會逗留一段時日。山腰間,大片的白雪仍然清晰可見,只有常綠喬木還保留著它們的針葉或綠葉。其餘的草木就算還活著,也都是光禿禿的樣子,成片的棕色和灰色之間偶爾會露出幾塊不生植被的岩石。除了山風吹過雪堆和石塊時發出的窸窣聲,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大地彷彿正在等待,等待某種東西的爆發。 佩林·艾巴亞騎在馬背上,停在茂密的羽葉木和松木林間,打著哆嗦將身上的毛皮領斗篷又拉緊了些。他已經盡量將斗篷拉緊了,但另一隻手上的長弓和腰間的大斧卻無法讓斗篷密實地裹住身體。這是一把冷鋼鑄的好斧頭,盧漢師傅打造它的時候,佩林還在為他吹風箱。冷風掀起他的斗篷,將兜帽不斷地從他滿是捲髮的頭上向下拉扯,又一次次鑽進衣服的縫隙中。佩林活動著靴子裡的腳趾,在高尾馬鞍上挺了挺腰。他並沒有將心思放在四周的寒冷上,而是將目光落在五名同伴身上,暗自尋思,他們是不是和他一樣有所察覺——不是他們被派到這裡來的目的,而是別的東西。

快步——這是佩林為自己的坐騎取的名字——它似乎也感覺到了主人的煩躁與懊惱,不停地搖晃著腦袋。我已經厭倦了所有這些等待,所有這些無能為力的忍耐,只能眼看著沐瑞像鉗子一樣緊緊夾住我們。燒死那些兩儀師吧!這一切要到何時才會結束? 他在無意中聞了聞拂過身邊的風,幾乎全是馬匹的氣味,其中還攙雜著人類的味道和汗味。一隻兔子在不久前剛剛跑過這片樹林,恐懼讓它全力狂奔,不過一直在追踪它的狐狸並沒有在這裡獵殺牠。佩林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急忙停止了探索。我應該讓別人認為,對於這些風,我的鼻子和他們的一樣遲鈍。實際上,他寧願有那樣一個遲鈍的鼻子。我不會讓沐瑞在我的鼻子上打什麼主意的。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地刺激著他的思想的另一面。佩林拒絕去思考這一點,他從來沒有向他的同伴們提到過這種感覺。

其他的五個人騎在馬上,手裡緊握著短馬弓,眼睛同時搜尋著頭頂的天空和身邊的山坡疏林。山風吹起他們的斗篷,彷彿飛揚的旗幟,但他們看來對此毫不在意。雙手大劍的劍柄穿出斗篷上緣的縫隙,突出在每個人的肩膀上。看著他們剃光了頭髮只餘一束髮髻的頭頂,佩林覺得更加寒冷。對於這些同伴來說,這樣的天氣已經算是春天了。這些人身上所有的軟弱經過捶打淬煉,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踪,而鍛煉他們的,是佩林見過的最為苛烈的熔爐。他們是夏納人,防禦整個妖境的邊境國住民。在那個地方,獸魔人每一夜都有可能朝他們發動襲擊。即使是普通的商人和農夫,身上也都隨時佩戴著弓與劍。而這些人不是農夫,他們幾乎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是以戰鬥為全部生活的戰士。

佩林有時會感到奇怪,他們為什麼會這麼服從他,並一心追隨他的領導。似乎他們認為,他擁有特殊的能力,能通曉他們所不知道的知識。或者,是因為我那些朋友們的關係?佩林覺得有點諷刺。這些人個子都沒他高,體格也沒他壯碩;那段鐵匠學徒的歲月給了他超過一般人強壯兩倍的肩膀和手臂。不過,他現在每天都會刮刮鬍子,以免這些人笑他太年輕。當然,這只是一些友善的玩笑。不過,佩林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可不想讓他們輕視自己的意見。 寒風讓佩林打了個冷顫,也讓他想起自己的任務是保持警惕,監視四周。他檢查了一下搭在長弓上的箭,抬起頭,沿著向西延伸的山谷朝遠方望去。山谷在遠處逐漸變寬,寬闊的白雪帶一路蜿蜒,顯示出冬天留戀的腳步。稀疏分散在各處的樹木,大多數還朝著天空伸展著赤裸的枝條。不過,山坡和谷底也分佈著不少常綠喬木,像是松樹、羽葉木、冷杉、高山冬青,甚至還有幾處高聳筆直的綠林。了解它們的人,能夠借助它們做許多事情,但除非是有特殊目的,否則很少有人會到這個地方來。山中的礦脈在南方很遠之處,而北方礦脈的距離則更加遙遠。人們都相信,迷霧山脈中暗藏著各種厄運,走進去的人絕對躲不掉。佩林打量著四周,眼睛熠熠生輝,彷彿兩團燃燒的黃金。

那種刺激愈來愈強烈。不! 他強行壓制那種刺激,但那股慾望永遠也無法消失。佩林覺得自己彷彿走在懸崖邊緣,身子不停地搖晃,身邊的每樣東西,也隨著他一同搖晃著。他一直都在懷疑,他們周圍的群山中是不是有一些人們不願意遭遇到的事情。也許,他有辦法知道。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總會有狼群出沒。這個念頭一出現,佩林立刻便將它碾個粉碎,就算帶著滿心疑惑,也比那麼做好些。他們的人數並不多,但他們已派出斥候。如果這裡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他們會發現的。這是我的熔爐,我會自己照料;而它們,就去照料它們自己的吧! 和其他人相比,佩林能看見更加遙遠的地方,所以,他是第一個看見了來自塔拉朋方向的騎手。但即使以他的眼力來看,那名騎在馬上、在樹林中來回穿梭的人也只是個時隱時現、顏色鮮亮的斑點罷了。一匹花斑馬,他想道,和以前不一樣!那應該是一名女子,以前的每個騎手都是女子。佩林張開嘴,想要朝她喊話,但這時,馬希瑪嘟囔了一聲:“烏鴉!”惱恨的語氣似乎在咒罵什麼。

佩林猛地抬起頭,一隻黑色的大鳥正立在不到百步之外的樹梢上。它可能只是在搜尋雪地中的腐肉和死去的動物屍體,但佩林不能就這樣放過它。它可能還沒注意到他們,但那名正趕過來的騎手很快就會進入它的視野。他的目光向烏鴉聚焦,長弓抬起,弓弦拉開,箭羽擦過面頰、耳廓,咻地竄了出去。佩林隱隱地感覺到弓弦在臉側帶起的氣流,但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隻黑鳥身上。 突然,一簇如夜色般幽黑的羽毛從半空中灑下,佩林的箭射中了目標,烏鴉翻滾著落下樹梢。另外兩枝箭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穿過了它剛剛站立的地方。其他夏納人都半撐弓弦,仔細搜索天空中是否還有它的同夥。 “它會去通風報信嗎?”佩林喃喃自語,“或者……他……能夠直接看見它所見到的東西?”他並沒有打算讓別人聽到自己的話。不過,夏納士兵中最年輕且比佩林年長不到十歲的拉岡,一邊在自己的短弓上架好另一支箭,一邊回答了他的問題。

“通常它會去向半人報告。”邊境國有許多烏鴉,那裡從沒有人敢將烏鴉當成普通的鳥看待,“光明啊,如果被創心者看見了這些烏鴉所看到的情形,我們在進入山區之前就會沒命了。”拉岡帶著與話語內容不甚協調的輕鬆語氣說道,因為這樣的事對夏納士兵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佩林打了個哆嗦。不是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而是他似乎聽見腦後傳來一聲決死的嚎叫。他立刻從腰間的箭袋裡抽出另一枝闊頭箭。創心者,在不同的地方,他有著不同的名字——斷魂者、心牙、墳墓之王、黃昏之王,而一般流傳各地較為人熟知的名字則是謊言之父和暗帝。沒有人敢於直呼他的真名,因為那樣會引起他的注意。暗帝經常會利用烏鴉當作他的眼線,在城市裡,他則用老鼠來打探消息。

“你的弓粗笨得像根棒子一樣,”拉岡看了佩林的弓一眼,帶著敬意說道,“沒想到它能射得這麼準。我可不想看見它射向披甲戰士的樣子。”這名夏納人現在只是在外衣下穿著輕甲,但若是在戰場上,他們和戰馬全身都會披掛重甲。 “在馬背上用這個實在是太長了點。”馬希瑪冷笑著說。他臉上的三角形傷疤讓他的笑容更顯輕蔑,“一副好戰甲能擋住許多箭矢,除非你是在近距離發箭,要不,可沒什麼機會傷到對方。而且到那個時候,你只要失誤一次,敵人就會把你的腸子挖出來。” “這就是了,馬希瑪。”拉岡看到天空一片空曠,終於放鬆了一些。那隻烏鴉應該是單獨行動的。 “用這種兩河弓,我打賭你無法接近那名騎士。”馬希瑪又張開嘴打算說下去。

“你們兩個最好管住你們該死的舌頭!”烏諾低吼一聲。一道傷疤直貫他的左頰,他左眼的眼珠也已經沒有了,這讓他的面孔顯得相當凶悍,即使在夏納人之中,也極為少見。而且自從入秋以來,他還戴上了一副畫了一隻充滿怒意的火紅眼睛的眼罩,讓他看起來更顯凶狠。 “如果你們不能把你們該死的心思放在這個該死的任務上,我就要看看今晚有什麼火燒的額外崗哨讓你們去站。”拉岡和馬希瑪在他嚴厲的目光下都止不住地向後退縮。烏諾瞪了他們一眼後,便轉頭望向佩林,“有沒有看見什麼?”也許只有夏納國王任命的指揮官,或是法達拉領主站在烏諾面前的時候,他的聲音才會比現在更輕柔一些。而且,看他的樣子,無論佩林下達什麼命令,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

這些夏納人知道佩林超凡的眼力,不過他們都把這件事當成是理所當然的,就像佩林那雙黃色的眼睛一樣。他們對佩林所知不多,對於現在的情況也不甚了解,但他們完全接受了佩林。他們說,這個世界正在改變,每件事情都隨著時光之輪的轉動而變化,所以就算是一個人眼睛的顏色與眾不同,那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來了,”佩林說,“你們應該能看見她了,就在那裡。”他手指前方。烏諾沿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用力地瞇起他惟一還能視物的右眼,過了一會兒,才有些猶疑地點點頭,“確實有個該死的東西正在靠近。”其他人也紛紛點頭,低聲嘟囔著。烏諾看了他們一眼,又將警惕的目光重新轉回藍天和群山之間。 突然間,佩林認出遠方騎手身上明亮的顏色為何了,那是一條鮮綠色的裙子和一件艷紅色的襯衫。 “她是一名旅族。”佩林為自己的判斷感到驚訝。不過,不會有其他人穿戴如此色彩鮮豔、樣式奇特的服飾了,除非那個人別有用心。 他們在這片深山中遇到的那些為他們指路的女子可謂各種各樣:有在暴風雪中徒步掙扎的衣著襤褸的女乞丐;有獨自引領一隊載滿貨物的馱馬的女商人;還有身穿絲綢與毛皮的女貴族,小馬配著金飾鞍和紅纓韁繩。乞丐在離去時帶著一包銀幣,數量之巨讓佩林無法相信他們這些人會這麼有錢。而那位貴族離去時,帶著更大的一包金幣。這些女子全都獨自一人,來自塔拉朋、海丹,甚至是阿瑪迪西亞,但佩林從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一名圖亞桑人。 “一個該死的匠民?”烏諾問道。其他人也表現出和他相同的驚訝。 拉岡頭頂的束髮隨著他搖頭的動作不停地來回搖晃:“匠民不會跟這些事攪和在一起的,也許她不是匠民,也許她是個我們不該見到的人。” “匠民,”馬希瑪嘟囔著,“沒用的懦夫。” 烏諾瞇起的眼睛彷彿是鐵砧上細長的砧孔,再搭配畫在眼罩上的那隻紅眼睛,樣子顯得很是兇惡。 “懦夫?馬希瑪?”他低聲說道,“如果你是一名女子,你能不能有這種火燒的膽量,敢在沒有任何火燒的武裝下,一個人騎馬到這裡來?”毫無疑問,如果她是圖亞桑人,她就不會有任何武裝。馬希瑪閉上嘴,但他臉上的傷疤此刻變得蒼白而緊繃。 “燒了我吧,我做不到。”拉岡說,“馬希瑪,你也做不到的。”馬希瑪拉了拉斗篷,帶著誇張的神情望向天空。 烏諾哼了一聲,喃喃地說道:“是光明讓那火燒的吃腐肉的傢伙有勇氣敢一個人過來。” 那匹白棕色的長毛母馬慢慢地從兩道寬闊的雪堤中間走來,離眾人愈來愈近。鮮衣女子停下來,凝神觀察地面上的某個東西,隨後戴上兜帽,催馬緩緩走來。是那隻烏鴉,佩林心想,不要再看那隻鳥了,過來吧!也許你帶著能讓我們終於可以離開這裡的消息。如果沐瑞能讓我們在春天之前離開的話。燒了她吧!這一刻,佩林不知道自己心裡想的這個“她”指的是那名兩儀師,還是這個看起來絲毫不著急的匠民。 如果她繼續以這樣的步伐前進,她還要三十步才會到達佩林他們藏身的灌木叢。她的眼睛現在正盯著白棕色母馬走過的地方,佩林看出她並沒有註意到躲在樹叢中的他們。 佩林用腳跟輕踢坐騎的腹側,褐色的駿馬飛躍向前,雪沫在馬蹄下飛濺。在他身後,烏諾低聲下達命令:“前進!” 直到他們快要靠近那名女子身邊時,她才發現他們。她猛地拉住母馬的韁繩,停下腳步。她望著這些以半圓形圍住她的人。紅色的斗篷上繡著被稱為提爾迷舞的藍色眼形圖案,讓她的衣服顯得更加絢麗。她已經不年輕了,兜帽外露出些許灰髮,但除了因為看到幾個男人手中的兵器而緊皺起的眉頭之外,她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皺紋。作為一位在深山中被幾名武裝男子包圍的女子,她這樣的表情算得上是超乎尋常的鎮定,她的手輕鬆地扶在稍有磨損卻仍然保養良好的鞍橋上,氣息裡絲毫聞不出恐懼的成分。 不要再聞了!佩林這麼告誡自己。他盡量放輕自己的聲音,以免嚇到她:“我叫佩林,女士,如果您需要幫助,我會盡力提供;如果不是,願光明常伴您身邊。但您已經遠離了您的車隊,這與圖亞桑的作風不符。” 她端詳了他們許久,才開口說話,在她的黑眸中洋溢著親切的光彩,這對於旅族來說並不奇怪,“我在尋找一位……一位女子。” 她言語間的停頓非常短暫,但並沒能有逃出眾人的耳朵。她要尋找的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一名兩儀師。 “能告訴我她的名字嗎?女士。”佩林繼續問道。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被問到過許多次這樣的問題,但這一次,對這名圖亞桑女子的關心卻打亂了他本該一成不變的思緒。 “她的名字……有時候,她被稱作沐瑞,我的名字是莉雅。” 佩林點點頭:“我們會帶您去見她,莉雅女士,我們燃起了溫暖的營火,還有熱食可吃。”他雖然這麼說著,卻沒有立刻拉起韁繩出發。 “您是怎麼找到我們的?”這個問題他以前也會問。每一次沐瑞都會為他們指定一個地方,讓他們前去等待一名即將到來的女子。雖然每次問的問題都一樣,但佩林還是不得不問。 莉雅聳聳肩,有些遲疑地回答:“我……只知道,如果我從這條路騎過來,就會有人找到我,並帶我去見她。我……只……知道這些,而我有消息要帶給她。” 佩林沒有問那是什麼消息,因為這名女子只會把它告訴沐瑞本人。 而那名兩儀師會告訴我們她的決定,他心想,兩儀師從不說謊,但人們都說,兩儀師告訴你的事實永遠和你想像的不一樣。現在才為這件事擔心,有點太遲了,不是嗎? “請這邊走,莉雅女士。”他說著,朝山里指了指。夏納人在烏諾的率領下,尾隨在佩林和莉雅身後,一步步向山上攀登。這些邊境人仍然在不停地搜尋地面和天空,最後的兩個人則負責監視他們背後的動靜。 有那麼一段時間,除了馬蹄聲之外,一行人完全陷入了沉靜。有時,地面上會傳來馬蹄踏碎雪片的劈啪聲;有時,還會響起一連串碎石滑落的聲音。莉雅不時會端詳佩林一眼,看看他的弓,他的斧頭,他的臉龐,但她一直沒有再說話。佩林在她的注視下不安地動了動身體,並刻意避開她的視線。他總是竭力不讓這些陌生人有機會看清他的眼睛。 最後,佩林終於開口說道:“看到一位旅族,想到您的信仰,讓我感到很驚訝。” “想要同時對抗邪惡而又得避免暴力,那是不可能的。”她的聲音清晰直接,正是一個人陳述一件明顯事實的聲音。 佩林有些尖酸地嘟囔了兩句,隨即又喃喃地向她道歉:“您說的沒錯,莉雅女士。” “暴力對施行者與承受者造成同樣的傷害,”莉雅平靜地說,“所以我們只是從傷害我們的人那兒逃開,這是為了我們的安全,也是為了避免讓他們傷害到自己。如果我們用暴力來對抗邪惡,很快的,我們就會變得和我們所對抗的東西一樣。我們的力量來自於我們的信仰,我們用這種力量與暗影作戰。” 佩林不禁哼了一聲:“女士,我希望您永遠也不會帶著您所信仰的力量去面對獸魔人,它們刀劍的力量會把您當場劈成兩半。” “死亡也好過——”莉雅剛剛開口,但憤怒讓佩林的聲音蓋過了她的話語,那是她所無法理解的憤怒。佩林知道,無論對方有多麼邪惡,她真的會寧死也不傷害任何人,所以,佩林覺得特別生氣。 “如果你逃跑,它們就會追趕你並殺掉你,然後吃光你的屍體。或者它們根本等不及你變成屍體,就把你活吞掉!不管怎樣,你只有死路一條,邪惡會獲得勝利。人類之中也有同樣殘忍的,像暗黑之友,還有其他種種。我在一年前還絕不相信會有如此多的邪惡之人,更不要說那些白袍眾了,他們認定你們匠民與光明無緣。我倒想知道,你們那些信仰的力量怎麼保護你們的性命。” 莉雅用清澈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也不喜歡帶著這些武器啊!” 她怎麼知道?佩林煩躁地搖了搖頭,一頭捲髮也隨之來回搖擺。 “是造物主創造了這個世界,”他低聲說道,“不是我,我必須盡全力去適應這個世界。” “如此年輕,卻如此憂傷,”她輕聲說,“為什麼如此憂傷?” “我應該認真看路,而不是和您聊天。”佩林敷衍地說,“如果我讓您迷了路,您是不會感謝我的。”他用腳跟踢了一下快步,超到莉雅的馬前,不再與她交談,但他能感覺到她投向自己的目光。憂傷?我並不憂傷,我只是……光明啊,我不知道。應該有更好的辦法,應該會有的。那種慾望又開始撥弄他的心弦,佩林強迫自己將這股慾望和莉雅的目光全都拋在腦後。 越過山脊,一行人開始向下走去。他們進入一片山谷林地,馬匹趟進一條齊膝深的寬闊溪流,溪水冰冷徹骨。遠處的一座山壁上,雕刻著兩尊巨像。佩林覺得那像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不過風雨的侵蝕早已模糊了它們原來的樣子。就連沐瑞也無法確定他們是誰,或這兩座花崗岩雕像是何時被雕成的。 刺背鯽和小鮭魚紛紛從馬蹄旁逃開,在清水中彷彿一道道銀光。一隻正在溪邊吃草的鹿抬起頭,望著涉水而過的隊伍,顯出猶疑的樣子,隨後便飛快地躥入樹叢中。不遠處的岩坡上,一隻身上佈滿了灰黑斑紋的大山貓似乎是從岩地裡憑空躍出的一般。它露出一副頹喪的模樣,看了那些馬匹一眼,然後甩甩尾巴,隨著鹿消失了。這裡的生物相當稀少,只有不多的幾隻鳥雀棲息在枝頭,或者在雪融的地面上來回啄食。幾週之後,將會有更多的生命回到這裡來,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隨後的一路上,他們再沒有見到烏鴉出現。 當佩林帶領他們走進兩道陡峭的山坡之間時,太陽已經向西方緩緩落下。在終年被白雲籠罩的雪峰下,一道清澈的小溪奔湧而下,沿路拍打著灰色的石壁,形成一連串的小瀑布。一隻鳥在枝頭鳴唱,另一隻則在前方出聲響應。 佩林微微笑了一下。那是一種邊境國的鳥兒,藍雀的歌聲。經過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無處躲藏。他揉了揉鼻子,沒有抬頭去看那第一隻鳥所棲身的樹梢。 腳下的道路逐漸變窄,路兩側出現了茂密的羽葉木和幾株滿是節瘤的橡樹。原來與溪流並行、寬闊到足以奔馬的山路,現在只比馬身稍寬一些。而個子高一點的人,只要一步就能跨過那道溪流。 佩林聽見身後的莉雅正在喃喃自語地說些什麼。他回頭望去,發現她憂心忡忡地望著兩側的山壁。零散的樹木生長在他們上方,給人一種不安的虛幻感,但還不至於會倒落下來。夏納人輕鬆地騎著馬,他們已經放鬆了一直繃緊著的神經。 很突兀地,前方的山路變成了一個橢圓形的窪谷。山坡雖然還是很陡峭,但已經比方才路上的山壁和緩多了。溪流向上攀升,結束在遠方的發源處。佩林敏銳的眼睛立刻在他左側的一株橡樹橫枝上找到了一名頭頂束髮的夏納人。紅翼松鴉的叫聲取代了藍雀的鳴唱。他一直都不是孤單的,而進入山中的道路也並非表面上那麼容易。只要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就能阻擋一支軍隊進入山中。不過,如果真的有一支軍隊踏上這條路,能阻止他們的,也就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 在環繞谷地的樹叢中,隱藏著一些原木搭建而成的小屋。它們不太容易被發現,所以,第一次來到這裡的人,很可能會以為那些圍聚在谷底營火旁的人會就地露宿。此刻,進入佩林視野的差不多有十來個人,他知道,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不在這裡。他們幾乎都因為馬蹄發出的聲音而望向佩林這裡,其中有些人還揮了揮手,表示問候。谷地裡充滿了男人、馬匹、烹飪和木柴燃燒的氣味。一面長條狀的白色旗幟低垂在眾人身邊的一根長桿頂端。一個身影正坐在一根原木上看書,身影足有其他人的一倍半大,普通的書本在他手裡也顯得小了許多。這個身影的注意力並沒有因為佩林一行人的到來而有所轉移,看上去,他甚至沒有註意到另一個惟一沒有束髮的人正高喊著:“你找到她了,是吧?我以為你這次要在外面熬過這一夜呢!”那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但聲音的主人卻穿著一套男孩子的衣褲,還把頭髮削得很短。 一陣疾風吹過谷地,吹起了眾人身上的斗篷,也讓那面長旗完全飄揚起來。片刻之間,旗上所繪的生物似乎正御風而行。它四足馳張,身上覆蓋著金紅色的鱗片,金色的鬃毛有如獅鬃,每條腿的末端都伸展出五隻金色的爪子。這是一面傳說中的旗幟,一面大多數人即使看見了,也不會知道的旗幟。但如果他們知道了這面旗幟的名字,他們心中將只剩下恐懼。 佩林率先走進谷地,同時朝身後揮了揮手:“歡迎來到轉生真龍的營地,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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