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怪傑徐樹錚:北洋兵戈之三

第13章 第十四章復辟狂張辮子

徐樹錚趕到徐州,給剛剛平靜的古城帶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駐在徐州的長江巡閱使張勛,聽說徐樹錚來拜,先是一驚:"他?段合肥的魂來拜我?不見!"--顯然,他想起了不久前在徐州開的第三次督軍會議,正是他徐樹錚的神態不陰不陽,那次會議才不歡而散。不見徐樹錚嗎?他是皖系軍閥的"主心骨",皖系又是當今一雄,他徐樹錚在中國這片土地上舉足輕重,張勛實在是惹不起他。張勛左思右想,最後還是說出了一個"請"字。 到門外迎接徐樹錚的,是張勛的秘書長萬繩械。此人也算得當今一位"智多星"。張勛的舉手投足,無不是此公在背後左右。溥儀當不成皇上了,國人不再留辮子,萬繩杖就要張勛"過一段時問再說。"袁世凱當了八十三天洪憲帝死了,國人歡欣鼓舞,萬繩杖鼓動張勛以徐州為大本營,聯合備省督軍,同心同德,再立龍旗。於是,張勛在根據地徐州,1916年6月9日(也就是袁世凱死後的第三天)召開了由奉天、吉林、黑龍江、直隸、河南、安徽、山西等七省督軍參加的會議;9月、12月又連續召開了第二次、第三次徐州會議。萬繩杖白費心機,會議開了,議而不決。尤甚者,第一次徐州會議,"復辟"事簡直列不進議程,氣得張勛一連罵了萬繩杖三聲"混蛋";而萬繩杖也從此暗下決心:"再不為張勛出謀。"萬繩核對徐樹錚,既仇恨(恨徐樹錚才智過他)又想攀附。早幾天,他們各自代表主子到南京為副總統馮國璋做六十大壽時,仍然由於"雙雄不能並立"而相會得不愉快。現在,徐樹錚專程來訪了,來意為何?萬繩杖摸不透;用什麼態度迎接他,萬繩械一時拿不定主意。

萬繩稅匆匆趕到門外,徐樹錚竟先伸出雙手,滿面帶笑,喊了聲"雨公!"萬繩杖字公雨,昔日樹錚從不呼他此號。他認為一個草莽漢子的隨從不配有什麼號。今天,不光是呼"號",而且把"公雨"換成"雨公",自然義增加了幾分尊敬之意。以致,弄得萬繩杖無所適從,尷尬了半天,才回了一聲"又公!" "又多日不見了,"徐樹錚顯然是指的"南京一別"。 "徐州是我的故鄉,款待不周,還得請雨公擔待一二。" "哪裡話,哪裡話!"萬繩卡式說:"責鄉物豐民樸,厚待兵將。自當向又公表示謝意!"

寒喧之中,進入客廳。早有人獻上香茶。 --萬繩杖也是個極精明的人,同徐樹錚的瞬間接觸,立刻猜度到"此次光臨。吉多兇少"。心里便覺得坦然,昔日的隔膜,頃刻消失。那副矮胖的身軀似乎也靈活多了,寬寬的臉膛,陪著微笑,語言也特別流利。 "又公,張帥正和一個日本人會談,馬上就過來!" "不忙,"徐樹錚說:"匆匆來訪,已屬不恭。怎敢過於打擾定武將軍。我們敘敘,不是更好麼!" 張勛沒有馬上出來見徐樹錚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摸不准"他來幹什麼的?"想留個退步:可見則見,不可見便閉門。將來見著段祺瑞時,也可迴避不談。萬繩械說張勛"會見日本友人",也是事實。三次徐州會議沒有結果,張勛有點兒焦急了。他閉門思索,想了許多"原因"。其中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洋人靠山不牢。他接不上洋人,沒有後台。現在,臨時抱佛腳,也感到茫無頭緒。正值此時。北京陸軍講武堂的新任堂長張文運陪著一個叫田中義一的日本參議次官來到徐州。

張文運是張勛的盟兄弟,只是往日往來很少,印像也不佳。今日,張文運是代表陸軍部來的,陪的又是日本軍政界的名人,張勛不能慢待他們。於是,他率領定武軍大小頭目,在徐州火車站舉行了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隨後,在豪華的花園飯店盛宴款待。張勛的用意想攀附靠山,沒想到三巡酒過,小個子日本人首先展開了文化攻勢。他拍著張勛肥胖的肩膀說:"張大帥,我下面要了解中國的將領,他們不僅是軍事家,還是政治家、歷史家、文學家!大帥駐蹕徐州,無疑是徐州通了。徐州歷史悠久,有許多神奇的文化遺產,有些極迷人的東西,我想冒昧地請教一些問題:西楚霸王項羽在徐州遺留下的唯一古蹟是戲馬台,究竟是戲馬台還是系馬台?徐州有座范增墓,范增在中國人心裡是忠還是奸?唐朝時徐州有個節度使叫張建封,他和他的兒子都對一個妓女關盼盼十分器重,這為什麼......"

日本人的文化攻擊,張勛敵不勝敵,早已汗流浹背,一0-虛張惶了。 "天哪,項羽是誰?范增是那朝人?誰叫關盼盼?我哪裡知道?除了溥儀愛新覺羅氏,中國哪裡還有英雄呀!?"他擦著汗,說:"將軍,將軍!我很敬佩將軍的本事!中國歷史太長了,各朝各代都有英雄豪傑,有槍就是人頭王,也說不清誰姦誰忠......" 陪客的萬繩械知道"大帥丟醜了!"忙對日本人說:"大帥日來心情不佳,精神受挫,常常不能自製。將軍所提諸事,其實也是大帥常談之事,並卓有獨見......"於是,他替張勛解了圍。 飯後,張勛氣得直罵:"一個小小的日本參議,竟敢當眾出我的醜!我真想當場宰了他。要不是......"

張勛想投靠日本人,所以,無論心裡惡,還得表面歡笑。和人王地主並駕齊驅的人物。他微閃雙目,望著飛馳車外的碧綠田野、星散的村莊和片片樹林,一股留戀之情油然而生:"徐州,我張紹軒得恩於你呀。今日一別,絕不相忘!"他捋著唇邊翹起的八字胡,真想打起嗓子。好好唱一段孩提時唱過的山歌。 --張勛能有今天,說實話,並不容易:不用說三十年出生入死,就幾大難關,他過的也十分艱難:國民政府成立了,國人誰敢不剪辮子?!他張勛和他的定武軍就是不剪;袁世凱撲滅"二次革命",是張勛先殺進南京城的!他在南京不眨眼地殺人,結果,把日本領事館的官員也給殺了。日本人提抗議,他不得不到日本領事館賠禮、認罪,還付了一筆巨大的賠款。大清朝的隆裕皇后死的時候,他是遺臣中唯一敢發"國喪"唁電的人。今天,他把平生練出的膽略和勇氣都拼上了,他要打倒一個共和國的總統,要把被歷史淹沒的皇上重新扶上龍座,他張勛還不是曠古的英雄!?

他又想到了徐州會議上的那幅黃綾子,他沾沾自喜起來:"當今天下,能與我定武軍並肩的有三人:徐世昌、段祺瑞和王士珍。而今,徐、段的名字都簽在我的綾子上了;王士珍正在北京歡迎我。中國,我是當今的核心人物了!"他喊來他的隨從、要員,在車廂裡擺下盛宴,一瓶一瓶地打開"VI子酒",終於都醉得如爛泥,途中地方官來拜,他也無法應接。 張勛到了天津,只帶著統領蘇錫麟和幾個隨員,回到德國租界他的住宅--張公館。 長期駐守公館的。是他的原配夫人曹琴。這位曹夫人,也是年近六十歲的人,老誠持重,沉默寡言,不好爭強,從來不願出天津。可是,她的威嚴卻不一般,傭人、侍衛、無不敬佩她。張勛北上的事,早有人向她禀報得一清二楚。張勛和她對面坐下,她便說:"不要去北京了吧!"張勛用種種理由解釋,她卻再不開口。氣得張勛直瞪眼!所以,張勛進北京,只把二太太邵夫人和姨太太王克琴、傅筱翠帶去。

張勛在公館尚未定神,便有人來報:"段大人段芝泉來拜!"張勛心裡一驚:"這麼快,他就知道了!?" 張勛連忙戴上帽子,匆匆出來迎接段祺瑞。 "老總親臨寒舍,紹軒實不敢當。"張勛站立著說:"原想稍事安排,便登府拜望。" "我是閒員了。"段祺瑞擺出-N謙虛的姿態說:"你又是老大哥,自然要先來拜的。許久不見,無時不在惦記中......" 段祺瑞慢條斯理,張勛心潮激盪:他見段祺瑞簡裝輕履,滿面帶笑,昔日那種隔閡,便煙消雲散了。他把段迎到客廳,又把椅子朝段祺瑞靠靠,把傭人獻的香茶往他身邊移了移,這才開日:"芝泉老弟,辛亥之後,國事不安,你我終日顛簸,行跡無定。近來雖共和一統,形勢依然混亂不堪,你我兄弟連個促膝談心的機會也沒有。說實在話,國事令人焦心呀!"停了停,他又說:"黃陂做事,太剛愎自用了。彷彿當今天下只有他一人才是真心的憂國憂民。這豈不......"張勛雖然粗魯,有時粗中有細。他說上述那些話時,又想到那幅黃綾子。可是,他還是把"指責黎元洪"的話到嘴邊又收住了,他想听聽段祺瑞的。 "對於黎元洪的品評,若能從他段合肥口中說出,豈不更好!"

張勛估計錯了。 段祺瑞此番匆匆來拜,並非為他"助威",而是揣著另一副心腸。只是,段祺瑞能主動拜客,給張紹軒帶來一種誤解罷了。北洋軍閥中,他段祺瑞得算"老"字輩,除了袁世凱,誰能敢同他相比!何況此人自從做了山東武備學堂總辦起,就再不拜客。此次來拜張勛,並非因為他已被免職,而是"非拜不可!" 段祺瑞呷了一口香茶,還是以緩緩的口氣說:"大哥來了,很好。北京是天心,牽一發而動全身!國人為此方之動亂,無不憂心忡忡。大哥到了北京。首先要維持治安。這是頂要緊的事。" 張勛聽著,點著頭,心裡還是想:"你那國務總理都被免了,還有心腸想著北方治安。這不是空話麼!"

段祺瑞又說:"別的事情麼,我想大哥會妥為辦理的。" 張勛糊塗了:"別的什麼事情呢?我北上乾啥?你是知道的,你的代表簽過字了。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事情?"他把語氣加重了些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芝泉老弟雖暫離公務,那副憂國憂民的心腸,是國人皆知的。紹軒此次蒙閣下大力幫助,方才有勇氣北上。" 段祺瑞一聽此話,感到張勛復辟之心是堅不可動了,便說:"大哥,我有一言想奉勸,不知可以嗎?" "你我兄弟,有話盡講。" "保清帝復位的事,還不到時候。即使勉強辦了,就算北京答應了,南方也不一定答應。我看,這事還是慢慢來為好。"段祺瑞不急不緩這麼說。

"啊--!?"張勛堆滿微笑的臉膛,立刻寒了下來。心想:"段芝泉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徐州會議,有你的代表籤的字,墨跡還沒幹,你怎麼又這樣說呢?難道你變了心?"張勛想跟他面對面把話說清楚,但轉念又想:段祺瑞歷來奸滑狡黠,常常聲東擊西,表面是人,背後是鬼。至今,他是不是想腳踏兩隻船?"我不怕,有你代表的字據。想逃你也逃不掉!"張勛只淡淡一笑,說:"盡人事,聽天命吧!"就在段祺瑞拜會張勛的同時,徐樹錚正在急匆匆地拜會總參議員胡嗣瑗。 胡嗣瑗。北洋家族中一個頗會周旋的說客。江西人,張勛的秘書長萬繩稅的同鄉、友好。此人常常走動在各派之間,能和事,也能壞事。至今,他閒居在天津。當初,就是他把段祺瑞給馮國璋的信黧"攀張勛手峨髓繪嬲糊托是為這件事:臂已經迫在眉睫了,徐樹錚開門見山地對胡嗣瑗說:"日磊:連名言有信請嗣公轉給張紹軒,是麼?" 徐樹錚說:"馮華甫是副總統,辮子軍一日成功了,甫公豈不成了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物了麼!" 胡嗣瑗明白徐樹錚的來意了。淡淡地一笑,轉守為攻,也咄咄逼人地對徐樹錚說:"是有一封信在張紹軒手中。那是代表合肥轉奉的。倘不是我親手所轉,我真不敢相信合肥會做此事!" 徐樹錚頭皮熱了一下,可是,他馬上轉變聲調說:"這麼說,是副總統被總理利用了!咳,咱們這兩家的事,究竟是莊周夢見了蝴喋?還是蝴蝶夢見了莊周?一時也說不清楚。當今之計,是你我均胡嗣瑗暗自笑了:"你徐樹錚也太狂妄了。哪有拿著棍子求人"當然是支持張紹軒了。"徐樹錚說:"有徐州簽訂的協議在"不!"徐樹錚說:"果真那樣了,甫公、合肥均極不利。我想胡嗣瑗輕鬆地舒了一口氣:"小扇子想把那幅黃綾子和那封"萬公雨是個極崇拜趙公元帥的人。 "徐樹錚說:"嗣公做做祺瑞)拿了,何必再驚動南京(指馮國璋)。 " 胡嗣瑗也是個不怕錢炙手的人物。聽說有錢,又不需大動於戈,何樂而不為。便說:"只恐少了難打動他!" 徐樹錚也慷慨利索,一邊點頭,一邊拿出一紙四十萬大洋的支票給胡嗣瑗。 胡嗣瑗一見支票,簡直不敢相信。 "這足夠我和萬公雨亨用後半生的了!"但他還是說:"讓我試試吧。萬一成功了,也免得節外生枝!" 張勛的辮子兵,沒有進北京城,只在城外安營扎寨。張勛卻獨自進了北京城。他穿著青紗長衫,只有幾個貼身侍衛隨從,便匆匆走進毓慶宮,偷偷地拜謁小皇帝。小皇帝出來迎他的時候,還不認識他。見他臉膛黑黑,眉毛濃濃,脖子那麼短,還以為他是御膳房的太監呢擺擺手,要趕他走。張勛機靈,撲通跪倒,頭叩地,說:"臣張勛,跪請皇上聖安!" 小皇帝這才明自,這個黑溜溜的漢子原來就是張勛。忙把他茯起,拉著他的手,按照別人替他提示的幾件事,問問張勛一些"徐(州)亳(州)地方軍隊情況,群眾生活情況",便不再說話。張勛真真假假作了一一回答之後,最後,又浼:"聖上真是天禀聰穎,黎民必有洪福! 皇上早已下野,許多時候連人跪他也沒有了,聽得張勛如此恭維,忙說:"我差得很遠。我年輕,我知道的事也少。" 張勛慌張了,忙又叩頭,說:"皇上寬宏大量,過於自謙。本朝聖祖仁皇帝也是衝齡踐祚六歲登極呀!" "我......我......"小皇帝不知該說什麼了。半天,才吞吐著說:"我哪敢比聖祖!" 張勛到北京之後,並未掀起多大風波。他除了"朝見"小皇帝之外,還去與大總統黎元洪會晤多次,沒有流露倒黎之事,也不建議恢復段的總理職務。但卻回來告訴他的部下:"北京要辦的事都辦完了,再過一兩天就可以回徐州去了。"人們迷惑了:"張定武是來調解府院矛盾的,沒有做什麼調解呀!"他的近身人員則議論:"進京就是扶小皇帝復位的,怎麼不讓小皇帝再登極呢?" 張勛有他的打算。一天晚上,在他的南河沿公館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他的親信張鎮芳、雷震春、吳鏡潭、萬繩杭、康有為、張海鵬等二十餘人全到場了。有人問張勛:"請皇上復位的事大家都簽字了,這時不辦要等什麼時候再辦呢?" 張勛說:"北京的事,我想再跟北方的人商量一下。" 雷震春說:"事情到現在了,還要跟這個商量那個商量,商量到什麼時候?乾脆,要辦就辦,不辦就算了!" "既然這樣,那就辦吧!"張勛說。 深夜,張勛下了開火的命令。由於突襲誰也沒有準備,張勛一聲令下,便馬到成功:先把黎元洪趕下台,再掛出龍旗...... 掛龍旗的這天凌晨,張勛又急匆匆地跑到毓慶宮。他先見了朝廷的老師陳寶琛,說明來的意思。陳寶琛讓他小坐片刻,便同皇帝的另外兩個老師梁鼎芬和朱益藩一起去找溥儀。 陳寶琛說:"張勛又來了。"溥儀說:"他又請安來啦?""不是請安,是萬事具備,一切妥帖,來擁戴皇上復位聽政的。大清復辟啦!" 這突如其來的"好事"把小皇帝弄昏了。他呆呆地望著自己的老師,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知道這"真皇帝"應該怎麼當? 老師交待他說:"不用和張勛說多少話,答應他就是了。"老師又提醒溥儀:"不過,不要立刻答應。先推辭,最後再說:既然如此,也就是徐樹錚到徐州的這一天,張勛親自去回拜日本參議。田中義一最後對張勛說:"中國革命成功,是靠日本支持的。孫中山就在日本建立同盟會。最近日本政府考慮,共和政體與中國國情不合,最好還是恢復帝制......" 張勛忙問:"此話是真?" "這是本國政府的意見!"田中義一說:"我個人,還沒有這個高見。" 張勛驚呆了,他幾乎要向日本下跪,要高呼"萬歲!" 事情就這麼巧合,日本人剛剛表明"中國還是恢復帝制",皖系的決策人物又親自上門來。據秘書長回報,徐樹錚"分外親善",張勛這才決定親自去見徐樹錚。 張勛軍戎齊整,將軍服上挎著一把土里土氣的大刀;足登馬靴,背後卻吊著一條又粗又長的假髮辮。他先是坐在客廳正位的太師椅上,拉出一副等待徐樹錚朝拜的架式;後來覺得不妥:"這個人,連袁世凱、黎元洪都不放在心上,萬一他頂撞我一下,又是在我的家中,豈不令天下人笑話!"他站起身,讓人把桌椅迅速調整一下,排列成一個賓主相對的位置。 "徐樹錚畢竟是當過陸軍部次長、國務院秘書長的人,如今官沒有了,牌子還在,千萬不能慢待他!"張勛正在如此這般地心神不定,人報徐樹錚到。他理了理戎裝,大步走出客廳。 "樹錚將軍,哪陣春風,把你又吹到徐州來了!歡迎,歡迎!只是紹軒來迎遲了,還望......"張勛的話還沒說完,徐樹錚早已恭恭敬敬地深深一躬,行了一個晚輩禮。 "這......這"張勛的腦殼立刻漲了起來:"這小子啥意思?前次徐州會議,他腦袋仰上天,搬都搬不下。今天為啥甘心當孫子?!" 徐樹錚滿面陪笑,說:"樹錚沒記錯的話,大帥今年是六十三歲。可我,要到後年才三十六歲,樹錚怎敢超越國人之常禮!" "這......這......"張勛一時想不出詞,半天才說:"有志不在年高!咱主上--嗯,那宣統登極的時候還是個娃娃,誰不得對他三叩九拜!咱都是草木之人,不必行如此大禮!" "除大帥年高之外,道德人品、治軍策略,無不使樹錚五體投地,樹錚早有相攀之念。今日相聚,自當聆聽示教!" 這個意外的照面,使張勛一時昏然起來。昔日,他想攀段祺瑞,段祺瑞連個正面都不與他見;想同徐樹錚說句話,徐樹錚竟"沒有功夫"。實在說,張勛南京敗退徐州,在徐州安營扎寨,唯一憂慮的,是怕皖系軍隊不容他,藉故把他趕出去。三次徐州會議,只是會議而已,他不敢貿然出兵,也是怕皖係不容。張勛對段祺瑞、徐樹錚,長久懷著既想攀附、又忌恨的心情。徐樹錚意外"親善",張紹軒昏然之餘,還在忐忑不安:"人所共知徐樹錚是個怪傑,足智多謀,詭計多端。昔日,他與我定武軍並無深交,此番一反常態,究竟為何?"客主對坐,茶過煙足,徐樹錚說了話:"定武將軍胸有大志,合肥和樹錚都是敬佩的!定武軍乃當今勁旅,我皖軍早有攜手共扶國難之念,但是......" 張勛沒忘"流產"的徐州三次會議,便略帶報怨地說:"徐州開過三次會議了,紹軒雖有雄心,怎奈無用武之地!" 徐樹錚精明,張勛想幹啥?他一聽便知。 "那是時機不到!時機到了,難道大帥之雄心仍屬空有?""這麼說,合肥知我了?" "豈止知!"徐樹錚說:"大帥之心,我們不僅洞明而且深表同情。樹錚此來,只想明說。京都之中,府院糾葛重重,而今,黃陂已先下手。你也知道。合肥也不是弱小之輩,值此良機,大帥若能以調解之名北上,名正言順,用武之地,豈不遼闊無邊。" "那麼,合肥和閣下的意思......" "大帥今後任何行動。我皖系絕不為難。並儘量給以方便。" 徐樹錚此話一出口,張勛即刻驚喜不已。他甩甩手,簡直像要見皇上那樣去行大禮;但他卻去理軍帽......"合肥,乃我益友良師也!" 得到皖系的支持,張勛立即決定:在徐州召開第四次督軍會議。 張勛,江西奉新人,出身小販世家,三十歲投軍,直到四十五歲還無聲無息的,當一名比兵大不了多點兒的官。他想不干了,還回奉新擺攤。不想,四十五歲竟時來運轉。這一年(1899年),袁世凱在山東屠殺義和團,張勛為他出了力,一下子升為總兵。又過了十二年,朝廷競加封他為"江南提督"領北洋大臣銜。這一年,革命黨鬧得非常紅火。革命軍打到南京的時候,張勛頑固抵抗,終於被趕出來,北逃徐州。 張勛到徐州,先把徐佔鳳的徐防新軍給吞了,又洗劫了徐州所有商舖店堂。革命軍逼近徐州,張勛跑到兗州。眼看著一敗塗地,幸虧袁世凱拉了他一把,為他拼成了定武軍。北伐軍討袁不成,張勛又回到徐州,1913年9月作了長江巡閱使。張勛總覺得皇恩浩蕩,他應該以肝腦塗地,來報效朝廷。今天,他的複闢夢終於有希望了,他十分興奮。 把徐樹錚安排停當之後。他就叫萬繩杖"趕快發電給各省督軍,請速來徐州"然後,他樂不可支地回到室內,親自下手,從樟木箱中把朝廷賜給他的那套帶馬蹄袖的朝服翻出來,彈去塵灰,像奉神似的掛起來,端詳半日,然後張開雙臂朝朝服撲了過去。他"嗚--嗚--"地大聲哭起來。 張勛為複闢而召開的第四次徐州會議,1917年5月在西楚霸王舊宮--霸王樓舉行。各省督軍的代表共二十多人,副總統馮國璋也到會了,曹錕、張作霖都派了代表,徐樹錚代表段祺瑞參加會議。一時間,徐州要員齊集、崗哨林立。 這天早晨,張勛大喜過望,竟然摸,出了朝服穿上。他心愛的小姨太太傅筱翠提醒他說:"我的大帥,你也太心急了,八字還少一撇,你怎麼就莽袍加身了?難道這些督軍的代表們。都是萬歲爺的孝子賢孫?我勸你還是先免了吧。事情辦成了,有你穿的。" "咋辦不成?"張勛苦喪著肥胖的臉膛說:"連段合肥都幫著我乾了!我看還有誰敢反我?誰能反得我了?" "那也不能現在就穿呀!"傅筱翠說著,連拉帶扯,從他身上脫下莽袍,又為他換上軍裝。 這一年,徐州的氣候很反常,進入5月之後,陰雨連綿,穿城而過的黃河故道。提前一個月呈現出大汛;從大街到小巷,泥濘不堪,人們匆匆出現又匆匆消失。老天和張勛不合作,他派出去為宴會採購山珍海味的人,直到督軍們先後蒞臨,還沒有辦齊。氣得張勛要去主持會了又回頭對參謀長惲禹九訓了一頓;"你們怎麼這樣不曉事呢!這是比天還大的事,傾上家也得辦好。皇上復位之後,定武軍的統領們,人人都可以升任總兵、統領或者參將。你們的好處大著呢要好好乾。"訓完他走了。很快又回來,說:"還有一條,務必要辦到,宴席上用的,一定得是我老家江西景德鎮官窯特製的古式餐具,還要桌桌不同樣。讓他們瞧瞧。見識見識咱們江西的寶貝!"惲禹九不是江西人,他也只好隨聲應和:"好。是。是應該要他們見識見識咱們江西的寶貝。" 霸廷摟是徐州名樓之一,當年項羽雄踞徐州,建此樓以盛宴賓客,雖年久多廢,但總有人修。張勛想藉項羽"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雄威,來重振皇室大業。張勛也以"霸主"自居,在開幕式上大談項羽"霸業":"各位今天聚會霸王樓,很有意義。知道項羽這個人吧? 他雖然沒有鬥過劉邦,可是,他那種生為人傑,死為鬼雄,的人格,是後世人人敬仰的。我們在他的舊宮開會,就要學他那種霸王氣概......" 張勛的"開幕詞"竟然大談西楚霸王,實在是不倫不類。可是,他的話竟引起與會人的興趣!興趣就在"這個草莽也談歷史、談古人"了。其實,那是日本人田中義一早幾天逼的他一知半解。那日在日本人面前出了醜之後,一怒之下,張勛找了幾位"徐州通",盤根究底細問了項羽的情況,今天才可能丟三拉四地說出項羽如何。 "各位知道,"張勛又在賣弄了。 "徐州還有座戲馬台,是當初霸王項羽訓練武士騎馬的地方,也是為觀看跑馬築的台子。項羽當初的兵馬,還不如我們多,就夠熱鬧的了。他在台上一聲令下,千軍萬馬都得齊聲應喳!那聲音,驚天動地......" "喳來了?" "張勛只知道喳。"所以--人們相對笑了。 張勛說了一通胡話之後,在皖系代表徐樹錚的的倡導下,各省代表一致舉張勛為"盟主",來共同商討復興大事。 這次會議開得還算順利,萬繩杖在徐樹錚幫助下起草的協議、宣言書,幾乎一字不改地"通過"了。 張勛脫去軍帽,幾乎連假辮子也扔了,解開扭扣,露出上半胸,雙手抱拳,朝所有到會的人拱手,狂笑。 萬繩械似乎看出點什麼門道。他把張勛拉到密處,低聲說:"大帥,你看大家態度如何?" "好,好!"張勛說:"都支持咱們麼" "為了慎重起見,"萬繩械說:"這次會議上,大家務必簽一張金蘭同心帖。日後若有變化,也好拿出佐證!" 經秘書長一提,張勛昏呼呼地頭腦立即冷靜下來。他皺皺眉,說:"對!你想得周到,應該有個金蘭帖。別看今天都吃得滿嘴油光,說話噴香,說倒戈不定哪一天。"張勛轉過臉,對一個貼身侍從說:"趕快到街上去買一塊黃綾子來。" 那人應了一聲"喳",轉身要走,張勛又喊住他。 "慢。不要到街上去了,二太太那裡有一塊,拿來用就行了。" 萬繩杖說:"大帥,那塊綾子不是給少爺作壓邪祟用的麼?已經蓋上印了,只怕......" "拿來吧,我有急用!" 黃綾子拿來了,張勛朝八仙桌上一放,笑咧咧地說:"各位,古時候辦大事,要歃血為盟,咱們不輕易流血。今日各位能到徐州,又都共同一心,說明咱們的血早流到一起去了。我想咱們這樣做,借用民間的金蘭之章"大家都在這黃綾子上簽個字。一來是咱們同心同德,二來日後皇上那裡也有個照應。既然各位抬我張某為盟主,我就先提提筆了。 "說著,抓起大筆,在綾子的左上角歪扭扭地寫上"張勛"兩個字。 徐樹錚先是蔑視地笑笑,後來也拿起筆在綾子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各路軍閥的代表相互遞了個眼色,好像在作思想交流--一塊綾子上、幾個人名,就可以攜手到底麼?屁話!明天變了臉,老爹都不認,簽字算啥!--所以,大家紛紛拿筆,寫上自己的名字。段祺瑞興奮了幾天,忽然冷靜了。冷靜之後,忽然又覺得"徐樹錚去徐州之事不妥。" 他急忙著人把曾毓雋請來。呼著他的雅號說:"雲沛,我有件大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曾毓雋是段家的常客。也是親信之一。段祺瑞找他何事?他是猜透幾分的。徐樹錚動身之前,已經把找張勛的事同他談了個明白,說"這是段老總當前頭等大事!"他出現在段面前,不動聲色地說"老總,有事你吩咐。" "樹錚到徐州去了。你知道嗎?" "知道。"曾毓雋說:"他走時見我了。" "嗯--"段祺瑞只"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他心裡卻還在翻騰:"曲線搞黎,故是一個良策。假若日後此事一暴露,我段某人豈不成了陰謀家。人家會罵我兩面三刀、出爾反爾;罵我是今日曹操!" "雲沛。我想派你立即去徐州,作為我的私人代表。" "去徐州?"曾毓雋有點糊塗。 "樹錚不是已經去了麼?他足以代表老總了。我再去幹什麼?"曾云沛故作猜不透合肥想做什麼?他說:"徐州會議,不就是一個張紹軒麼?那裡的事情,樹錚一個人綽綽有餘。" "不。你務必去一趟。"段祺瑞堅決地說:"到徐州之後,你對樹錚說,我決定改變主意了。" "不再支持張紹軒進北京?" "是的。"段祺瑞說"你務必做到:一不談支持辮子軍進京,二不同張紹軒簽任何同盟,三對任何人都不議論張紹軒所要採取的一切措施。" 曾毓雋見段祺瑞如此堅決,心裡很納悶:"段老總決心利用辮子軍搞垮黎宋卿,為什麼一夜之間又變了卦?"他迷惑著望望段祺瑞。段祺瑞很平靜,鼻子端端正正,面上略帶微笑。曾毓雋自問:"這是為什麼?難道合肥又有更高明的手段?" 亂世出英雄!許多人的本領,常常是被形勢逼出來的。曾毓雋篤信這個道理。他本身也是這個經歷。 不過,曾毓雋對於段祺瑞,是深知的。 "此人離開四大金剛"很難行步。 "現在,徐樹錚去徐州了,還有誰能幫他想出比徐樹錚更高明的計策呢? "老總,"曾毓雋說:"樹錚徐州之行,當該算是上策。" "算"段一開口。馬上又說:"你務必把我的意思帶到徐州去。""樹錚若問........." "你告訴他,回來我對他詳細解釋。"他就地轉了個身,又說:"雲沛。我再說一遍。你若見了張紹軒,可以表示:他定武軍幹什麼,我都不干涉;他跟誰接觸,要我避開我避開,要我讓路我讓路。只是......" 曾毓雋裝了半天糊塗,見段棋瑞心已死了,便說:"好,我去徐州,一定按老總意思辦。" ......非常意外,曾云沛到徐州的時候,徐樹錚已經在張紹軒的黃綾子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不過,當曾云沛把段祺瑞的"憂慮"告訴徐樹錚時,徐樹錚坦然地笑了。 "老總過慮了。張紹軒的一切,全由萬公雨作主。姓萬的是個趙公迷。到時候,蹦兒兩銀子,還不得要啥給啥!何必憂慮那些?" 曾毓雋輕鬆地舒了一口氣,心裡暗想:"徐樹錚呀徐樹錚!張紹軒南征北戰三十年,不想會栽倒在你這一片的讚揚,聲中!" 在張勛黃綾子上簽名的,共有十三個省的督軍代表。捧著這幅黃燦燦的綾子。張勛心花怒放了:寬寬的額頭。變得紅光煥發,豐潤有神;雙眸喜滋滋地瞇著,深眼角里飽含著晶亮的兩顆淚花,唇邊那兩抹黑黝黝的短鬍鬚,在微微地跳動。不知是風吹還是手動,那幅黃綾子輕飄如流,歡欣舞動! 張勛特別對簽名中的"徐樹錚"三字發生濃厚興趣。 "段芝泉終於還是和我走到一起來了!"他把萬繩杖叫到身邊,說:"公雨,有大事要你辦。" 萬繩杖說:"紹帥,出兵的事,已作了全面安排,各旅、團首領都交待過了,車輛交通也無問題,只待大帥你一聲令下。" 張勛搖著頭說:"不,不是這事。這事你辦的了。此次北上,指揮大權就拜託你了。我想跟你商量的,是另外一件事。"說著,他把綾子捧到萬繩杖面前。 "公雨,這件東西,可是咱們的無價之寶!比皇上的聖旨,還珍貴!咱們定武軍今後的興衰存亡,全仰賴這段綾子了。給你,你保存起來。"張勛雙手捧著綾子,交給萬繩豐式。那認真勁兒。簡直就像當年劉玄德白帝城託孤一般萬繩杭接過綾子,迷惑不安地望著張勛,心想:"這算什麼寶貝?莫說幾個人籤的名字,皇上的聖旨,說成廢紙就成廢紙了!"張勛看出秘書長的不經心,便說:"公雨,你太書生氣了。你不知道,跟這些人打交道,你得像狡兔一樣,有三五手準備才行。別看他們一個個衣冠楚楚,正人君子,形勢對他們不利了,什麼缺德、喪良一E,-的事全乾得出!" "不至於吧。"萬繩杖說:"他們多是與你共事多年的朋友,有的還是你的把兄弟。我想,總不至於拆你的台吧。這幅綾子固然有特殊意義,但不見得那麼貴重。" "不對!"張勛說:"說不定日後有大用!哪一家叛了我,我就把它拿出來。果真我撐不住了,我就向報界公佈,讓全中國、全世界都知道!" 經張勛這麼一說,萬繩杭反而覺得"奇貨可居"了。 萬繩杖收拾黃綾子的時候,張勛又想起一件事。 "公雨,還有一件東西,不知你存好了沒有?" "什麼東西?" "年初,馮華甫從南京轉來的那封信。""信?" "嗯。你忘了?"張勛說,"就是段合肥要我合作、北上的那封信。是段的親筆,我認得,狗撒尿一般,稀稀拉拉,粗粗細細!" --這又是一件奇事:府院關係激化之後,段祺瑞想趕走黎元洪,又不想自己出兵,便寫了一封信給馮國璋,請他由南京出兵。馮國璋雖然也想倒黎,但兵力不足,又因為自己是副總統,覺得不便出兵,便將原信轉給張勛,請張勛派兵北上,並派總參議胡嗣瑗到徐州。張勛對胡說:"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辦得了!還得請副總統出來主持才行。"事未舉,張勛把那封信交給萬繩枝保存。現在重提及此事,萬繩卡式才想起來了。 "信我已保存好了。"萬繩械回答著,又說:"大帥,此次出師,應有個正名才好,否則,怎麼向國人申明呢?" "什麼名?"張勛說:"我的兵,我作主。徐州窮,蹲不下去了,我得往高處飛!這就是名!" 萬繩杖笑笑。 "這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怎麼說?" "我想,還是名正言才能順。""你看怎麼說才叫正?" "目前,京中府院大鬧,總統免了總理,總理也不會甘心。你若以第三種勢力出面,打著調解府院矛盾的旗號北進京華,豈不更好!" "好,好!"張勛忙說:"早幾天,徐樹錚也這樣說過,是個好理由。黎宋卿也會拍手歡迎我。咱就以這個名出師北京!" 徐樹錚回到天津的時候,段祺瑞突然病倒了,病十分嚴重,水米不進,眼不願睜。把那些從北京跟來的上上下下都嚇得不知所措。 賈潤泉機靈,匆匆跑回北京,把太太和姨太太們全搬過來。姨太太中有一位邊氏,是個細心人,"老爺病了,一定得把家庭醫生帶著去!"於是,便對那個叫羅朗齋的醫師說,要他同去天津。不想,這位醫師就是不去,並且說一句極不中聽的話:"死不了!誰也不必去。去了也沒有作用。" 一邊姨太氣得直罵,但也無辦法。 --這位羅師爺。也算一個奇人:雙目失明,卻是醫術極精。中醫診斷的四大訣竅,埋、聞、問他都不用,全憑一個切字,脈理極精通,手搭在病人的寸關尺上,切得結果,分毫不差。曾經用藥救了袁世凱的命。此人有個怪性子:無論多大官職的人,不投機就不給看病;下人伙計有了病,不叫自到,還常常白白地奉送藥品。羅朗齋所以這樣做,也有點兒有恃無恐。他的兒了。羅鳳閣,自幼生長在段公館,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段祺瑞尤寵愛他,便認他為義子,後來還任命他為陸軍部的副官。其實,這位小羅卻一直隨在段身邊。袁世凱當了大總統之後,段祺瑞坐著軍艦到漢口去迎接黎元洪,途中出了故障,幾乎被淹死。為救段,小羅死在長江里了。為此,段祺瑞對這位看不見天日的老羅,便恩寵尤加。他不去天津,誰也沒有辦法。 羅朗齋不去天津,有他的道理:他雖雙目失明,耳朵卻特別機靈。上差賈潤泉向太太們報告段祺瑞病情時,他聽得真真切切。心想:"老總的病,我無能為力。只要小扇子一到,他就會全好。"徐樹錚只到段祺瑞面前站了站,便再也不照面了。氣得段祺瑞病加三分。 原來曾毓雋曾從徐州發給段祺瑞一個電報,說清楚了徐樹錚的徐州作為。段祺瑞"病"了。他很生徐樹錚的氣:"空口說話,日後還有個退步,籤上名字了,板上釘了釘。一字入宮門,九牛拉不出!徐州之行不是弄巧成拙了麼!"段祺瑞這麼一急,天津又正是少有的暴熱,他便病倒了。 徐樹錚兩天沒進二馬路,段祺瑞沉不住氣了:"務必把樹錚找來!" 忙得賈潤泉東奔西走,找也找不到。原來徐樹錚和靳雲鵬幾人一起聽崑曲去了。 徐樹錚再次來到段祺瑞身邊,段祺瑞只對他點頭示意,便又合上雙眼。那副神態,是個重病的樣子:面色灰黃,皺紋更多了,連呼吸都頗為艱難。徐樹錚單刀直入地說:"老總不必為那幅綾子憂心,價值並不大" "籤上名字了,得算失誤呀!"段祺瑞說。 "姑且算作失誤吧,"徐樹錚說:"那也是一件小事。對於張紹軒,卻不亞於一張催命符!" 段祺瑞搖搖頭,不再說話。 徐樹錚這才把話蛻透:"張紹軒手裡有了它,便會立即發兵。早興早滅,豈不快哉!" "談何容易!" "容易!"徐樹錚說:"有了這個綾。張紹軒才會死心塌地,大膽出兵。我們卻可以暗地裡破費幾個小錢,把那綾子收回來,不就完事了。" "能收回來?" "能!"徐樹錚堅定地說:"張紹軒手中還有馮華甫轉給他的咱們的信,順手牽羊,物歸原主。" "有把握?" "不必擔心了,一切全安排好了。""要多少錢?" "沒有細算。"徐樹錚說:"以把事情辦妥為限吧。""好,就照你的辦!" 第二天,段祺瑞的病就完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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