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漁翁徐世昌:北洋兵戈之四

第10章 第十章云霧中就任國務卿

徐世昌之遁居青島,事前袁世凱是知道的,他雖然不同意他去,但又覺不可勉留。幾十年相處,難道袁世凱不了解徐世昌?了解。了解得十分清楚,知道他是個只能平靜做事而不敢冒一點風險的人。徐世昌離京前兩天,袁世凱還派親信趙秉鈞去挽留,但是,趙卻帶回徐的這樣一段話:"凡事當求一穩,今日百事不穩,總統、總理徒負虛名耳。苟能穩也,一知事亦可樂,奚必高官大爵哉!"袁世凱無可奈何了,他讓趙秉鈞代他去為徐送行,並且帶去一句話:"俟我把這一起渾小子拿了,再預備著迎接老大哥!"這就向徐表明,待一些異已分子清除完了,還得讓老大哥回京穩穩噹噹地做官。 徐世昌在青島住了兩年,雖非度日如年,卻也是每天焦焦慮慮--他要了解天下事呀!他特別想知道北京,知道他的盟弟袁世凱那裡發生的事變。

北京的變化也真夠快夠大的:1912年3月袁世凱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建立了北京政府;1913年他派人殺了國民黨人宋教仁,10月迫使國會選舉其為正式總統;正式總統一上任,就把國會解散了,把《臨時約法》也撕毀了,他實行了獨裁專制。袁世凱有氣魄,專制不久,要徹底改變一切,於是,便把握有執政全權的國務院改為政事堂,把內閣總理改為國務卿。國務卿這個大位,袁世凱便決定唯徐世昌才可擔當!這是1914年春天的事。袁世凱決定讓徐世昌當國務卿,便再派吳笈蓀去青島相邀。 吳去青島之前,袁世凱把他叫到面前,有聲有情地說:"世湘,拜託了,此番去青島,務必請菊人兄出山。請你告訴他,京城一派春光明媚!慰庭心緒唯不安的,是身邊少了個菊人兄長。菊人兄不在。我食無味,睡難酣,心神無定!請菊人兄以國事、以私誼,都要出來助我一臂!"

吳笈蓀心中早已有數,知道徐世昌並不是一位看破紅塵的人,兩年的冷靜思考和大勢所趨的袁氏天下,加之多人勸說,此時正是徐氏出山的大好時機。所以,他對袁說:"菊帥跟大總統(時人得稱袁為大總統了)情同手足,國務大任敬重相託,菊帥絕不會推辭,請大總統放心,不日菊帥便可到京。" 吳笈蓀匆匆趕往青島,把一切事宜對徐世昌說了個明白,然後拿出袁世凱的親筆信,說:"菊帥,項城已是焦頭爛額,急盼你為他分憂,請你務必體諒他的苦心!" 徐世昌一邊看信,一邊說:"有今天這個局面,也實實地難為慰庭了,此種為國家社稷之精神,天地也會憐之。好,我馬上返京,助他一臂!"

徐世昌要回北京的消息被他的次妻王夫人先知道了,王夫人告訴了弟弟徐世光,讓他"千萬攔住他,不許他去北京。" 世光同哥哥世昌是同科舉人,雖然他比哥哥的名次前排五十位,到頭來還是沒有哥哥出息,總在哥哥的影響下做事,這便應了當年琉璃廠求佔呂祖的話:"光前裕後,昌大其門庭"。但是,這位弟弟卻是個性情爽直,辦事利索的人,自己要辦的事,誰也阻不住;自己不想辦的事,誰也拖不動。聽了嫂子的話,他毫不含糊地說: "我不能讓他去!去北京幹什麼?一定是吳笈蓀那個勾命鬼又來拖大哥。" 是日晚上,徐世光破例地要陪大哥吃飯,並且破例地主動倒上兩杯酒--昔日,這兄弟倆不常在一起進餐,覺得拘束,無話可說;更不在一起喝酒,徐世昌對酒很戒備,生怕酒多誤事;徐世光雖好飲幾杯,但卻從不在哥哥面前貪杯,今日此舉,頗似反常。

"世光,你今天怎麼啦?"徐世昌端起杯,心神不安地問。 "沒有怎麼樣?"徐世光答。 "怎麼忽然喝起酒來了?""閒來沒事,以酒開心。""不是吧,好像你有心事!""哥,我想問你,"徐世光說:"吳笈蓀又來了,是麼?" "來了,怎麼樣?" "他一定想把你拉走。"徐世光說:"我知道,他肯定是奉袁慰庭的命來的。哥,你對他怎麼說的呢?" "沒說什麼。"徐世昌說:"你問這些幹什麼?"

"哥,你不能到北京去。"徐世光的話說得很堅決。 徐世昌只用不耐煩的眼光望瞭望弟弟,再沒有說話,可是,他那目光卻是十分嚴肅的。同時,他把酒杯推了推,表示不喝酒,便再不說話。 徐世光見哥哥不說話了,知道哥哥有心去京當官,他心裡一沉:"袁世凱的官當得當不得呀?"世光不是不想讓哥哥去當官,但卻怕官不好當:"大家都是大清臣子,大清尚未僵死,舊臣急不可待他從,不用說後人,連當代人也會詛罵。"不久前,徐世昌還在家人面前說過"不背清廷,不作二臣"的話,徐世光覺得哥哥不該動搖。於是。自己捧起杯來,喝盡了杯中酒,說:"哥,你以前對我說的(對清室)一時權宜,不忘清室的那些話,言猶在耳,才兩年多,你忘了嗎?你現在要去北京,要做民國的官,這怎麼行呢?太后和皇帝封你太傅銜太保,隆恩殊遇,有清一代,能有幾人?議和之際,你屈從袁謀,已為世人所不諒,今黨人已敗,你若再為袁效力,蓋棺論定,將何以見先太后先皇於地下?"說話時,世光有點兒激動,聲音擅抖,頭手有點兒搖動,兩眼也含著晶瑩的淚花,彷彿哥哥此次赴京當的是叛逆的官,是刀山火海,家人將要與他永別。

徐世昌心裡很矛盾,他是在家人面前表示過"不二臣"的話。可是,如今那種不渝的忠心,卻距現實顯得那麼遙遠了,"大清還能死灰復燃嗎?果然革命黨一統天下了......"徐世昌真怕由革命黨來換大清的朝代。他不去表明自己的態度,他不去回答弟弟的問話;他覺得自己想做的事,也許今天弟弟不理解,但長遠之後,弟弟還是會理解的,並且還是會贊成的,所以,徐世昌一直默默不語。世光是敬重哥哥的,話都說完了,也不想再過於為難哥哥,因此,只管自己一杯一杯不聲不響地喝酒。兄弟倆直坐到東方發白,徐世昌終於拿出手絹輕輕地抹著淚水。 徐世光推去酒杯,默默地走了出去。 徐世昌離開了青島,坐上去北京的火車,去接受袁大總統給他的國務卿高位。

徐世昌,59歲了,人還不見老,頭髮烏黑,雙目炯炯,走起路來還有些虎勢,然而,在他的精神世界,卻蘊藏著無人、也無法探測的秘密。官場太五彩奪目了,但是,官場又太險惡了!徐世昌雖然沒有那樣的大起大落,他卻目睹過形形色色"今嫌紗帽小,明日成囚徒"的景況。 列車在飛奔。 徐世昌的思緒也在飛奔。 在青島,他是處於"寧為袁奪權,也不讓權落孫中山手"的激奮中,拒絕規勸,毅然出山;當他坐在飛奔的列車上,他又處於另一種激奮,處於"袁氏天下究競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天下?"的迷惑之中。 "五十而知天命",徐世昌轉眼就六十了,六十歲的應該知道自己的去從了,不會遇事慌慌張張,他是有這個能力的。現在不同,他是去面對一個央央大國的興衰,對待億萬黎民的生死存亡,一失足不是個人的千古恨,而是國家興亡。徐世昌是個讀過聖賢書的人,三歲的娃娃都懂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難道他這個知書達理的人不懂?

徐世昌在天津下了火車,他想小住一二日,那裡是祖宗生活過的地方,有他的宅院和親人;天津更有他許多朋友和部下,他想同他們接觸一下,聽聽他們對時局的"高見"。 徐世昌畢竟是內定了的袁政府的"宰相",雖未公諸於世,世人卻大多已知,官場更是人人皆知。他一到天津,直隸省民政長劉若曾就設宴於聚和成飯莊為他接風洗塵,並且邀了嚴修、華世奎、內務司司長高淩蔚等作陪。宴席一派官場應酬,套話奉承話說了一大堆,人人都蒙上了一層面紗--一層裝腔作勢的面紗。如此過了三巡酒,華世奎有點兒激動了,他捧起杯,站起身,未敬酒先開腔:"大哥,你去北京幹什麼?" 這種明知故問,頗有些責難。徐世昌只是一愣,並沒有回話--華世奎是徐世昌的同鄉好友,二人又同在翰林院工作多年,且都是親慶王內閣的協理大臣。袁世凱復出掌了內閣,不再設協理大臣了,華仍留任閣丞,階為正二品,而徐世昌以軍諮大臣幫助內閣總理理政。華世奎看清了袁是對他不信任,便毅然離職,閒居天津。現在,他向徐首先發難了,徐無言以對,原因是,徐確實對華說過,"不作二臣,不為民國政府效力"的話。

華世奎是個性子爽直的人,見徐世昌無言以對,心有不樂,乘著酒興,又問:"大哥,兩年以前,你在北京怎麼對我說的,我並沒有華的連連追問,徐只好垂首不答。宴席一度冷清、窘迫。 作東的劉若曾感到難堪,忙站起身,和解似的說:"菊帥即便出山,也不過是為國民務,不算做官。說話時同時舉起杯,又笑著說:"來,咱們乾杯!"杯中酒是乾了,華世奎卻並未作罷,他放下杯時又說:"不算做官,這不過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話,事實還是為的做官。 "徐世昌感到十分窘迫,再不言語,勉強終席,不歡而散。徐世昌回到家中,還在悶悶不樂地想:"這些人為什麼對做袁世凱的官那麼反感?難道袁世凱比孫中山更壞?"--華世奎質責徐世昌一事不脛而走,整個天津衛都沸沸揚揚。此刻,高淩蔚出於息事,也想向徐獻媚,故在人前面後常以"當事人"氣解釋說:"華璧臣(華世奎號璧臣)的用意不是如此,只是話未說盡即被仲老(劉若曾字仲魯,故稱仲老)岔開。其實,華是想說:菊老你到北京當袁公的宰相,怎竟忘了我呢?我也要去的呀!。 "聞者無不大笑,誼者則說:"此乃欲蓋彌彰,不圓其說也!"徐世昌終於到了北京。徐世昌畢竟是在官場久混的人,知道官場上虛實真假,如何應酬,到京後便給袁世凱上了一封"謝辭書",故作姿態地說了一通"時艱責重,年衰力絀,鉅任難勝"等情,"懇請收回成命"。袁世凱接到這份"辭呈"之後,先是一驚:"徐菊人到北京來了,又不願任職。果然不願任職,在青島不來,一封信不就完了,不必來京,這是為什麼?"再看看那份辭呈,競發現了有此表白:"比歲養疴海濱,息影邱樊,世情久已淡忘"袁世凱明白了,這是徐世昌為自己昔日"矢志效忠清室"的諾言打的掩蓋,他淡淡地笑了:"前清遺臣,有幾個不表過矢志效忠的,那是形式,都當成真的,人還有活路了?愚,愚!"再想想,又明白了:"這是官場應酬,菊人兄用此術對我,錯了!"想著,把墨跡未乾的"辭呈"推到一邊去,展紙揮筆,作了一則"批复"性的回信,命人"火速送與徐國務卿啟"。

徐世昌展信一看,見是: 時艱事棘,正賴老成碩望,綜劃全局,用功邦基。所翼宏抒偉謨,克臻郅治,本大總統有厚望焉! 一唱一和,正表明袁、徐多年互為表里之真蒂。難怪當年有一媒體一針見血地述道: 袁、徐於少年時,原為布衣昆弟之交,而文武殊途,不易趨於轍。適世凱練兵小站,世昌以翰院參戎幕,遂奠合作之始基,自是際會風雲,各致通顯,外而封圻,內筆樞密,地醜德齊,權位相埒,同為亡清之功臣。入民國後,時移勢遷,職分亦殊,而彼此於往復呈批中,一再婉轉陳詞,以示僚屬之恭謹,一則情意週浹,不忘故人之禮敬,此皆近代公文書中所罕見者也。 徐世昌於1915年5月2日正式就職政事堂國務卿。 袁世凱請徐世昌出來做國務卿,是要把瑣碎政務、官吏黜涉諸事都交由他來主管的,而袁自己,則可集中全力專主外交和對付黨人,而徐世昌便一舉在一人之下,萬眾之上。於是,他第一步便付諸自己的"施政綱領",發布一系列政令--然而,人們一看便知,徐世昌所做的,大體上是沿襲了前清舊制,行政、軍事、人事、財政、禮制,都襲前不變,其中一條令人玩味的是,凡文武官吏在清所任大小官職,一律列入履歷,與在民國的經歷同樣視為資歷。徐氏大權在握,一聲令出,地動山搖:政事堂內之各部院,外之將軍、巡撫、按院,一時間皆換成袁、徐之親信,他們對中央極表服從;加之陸軍的段祺瑞,參謀部的陳宦,更是袁、徐貼心;東三省舊吏紛紛人京,各佔要位。徐世昌進入了最是春風得意歲月。 徐世昌畢竟又是從清室官階走過來的,他熟悉的,都是舊制,所行所為,無不流露出遺老尾巴。於是,從京城到地方,微詞四起,多有責難。徐世昌有些慌神兒,思之再三,也無良策,最後,他決定把政事堂辦公室命名為"後樂堂",親題匾額,高高掛起,取意於"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示其雖就顯位,卻不是來做官的! 做了國務卿之後的徐世昌,為了袁的統治,是費盡了心機的,每天按時到設於含殿後遐矚樓的政事堂辦公,各部公事,一切須經國務卿核准,各部長竭見大總統時,必要國務卿在座。國務卿比大總統還忙。當年一家京報曾作過這樣的報導: 國務卿之忙冗,實不減於前清兼管部之軍機大臣。據可靠消息,徐相國每日起身甚早,八鐘後盥漱洗完畢,至九鍾乃至總統府,至十鐘入謁總統,議論國事,十一鍾到政事堂辦公,十二鐘午膳,下午二鐘休息,至三、五鐘再起辦公,直繼續至十鐘前後,日以為常云雲。 徐世昌雖然如此鞠躬盡瘁,但袁世凱對政事堂的控制卻十分嚴密,使徐難有所為。徐世昌暗下里對知己們說:"往日閣員入閣之初,多所發表,而實質上則多一事不能行。今大亂之後,惟求休息,余既未敢多言,惟擇其可行者行之,不可行者勿行,行而有成效者善也,否者即惡也,視其結果何如耳!會縱譏予無所表見,餘決昌說的大真話,別人聽了他的"無所表見"之論,似乎看透了他的"無為而治"心地,最後,不能不說一句"徐世昌,天下最大的滑頭!"做了國務卿的徐世昌,並沒有能夠像他表白的那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無為而治"也並非那麼容易,就是他自認定的"無憂慮"的袁氏天下,也很不平靜。很多預想不到的事,都在接踵而至,徐世昌這個"宰相"甚至連"輔佐大總統,還是輔佐新皇帝"也說不清楚。 清帝遜位之後,大權歸袁,這是無異議的事。但是,怎麼個歸法?袁氏內部有分岐:領銜進諫共和的段祺瑞,主張舉袁為民主共和總統;而作為袁氏義子的段芝貴,則主張由袁世凱代清稱帝。爭論不休,他們去找徐世昌。 那時候,徐世昌的內閣協理大臣剛剛"謝去",軍諮大臣的紗帽尚未罩頂,他本來可以推給袁世凱,一了百了。可是,袁世凱的複出是他極力操縱,又是他親去彰德密談的,他自信對袁氏的相知,所以,毫不猶豫地表示了態度:"民主順時,姑應取之。"後來,徐世昌把此意見告訴了梁士詒,梁也說他回答得"好!"後來,徐世昌避居青島時,他的貼心周馥卻毫不含糊地對他說:"(二次革命平定)從此慰庭得行其志矣!"徐世昌驚訝地問:"志者何也?"周說:"大位也!"那時候,徐世昌只輕輕地搖搖頭,就把此事放到腦後去了。徐世昌出任國務卿之後,是"順時民主"還是"即大位"之議,又漸起塵上,他不知此風源在何處。袁世凱雖已任大總統,各省革命黨反對甚烈,雖屢遭失敗而依然前仆後繼;袁氏的北洋軍內部,也更見裂痕,連馮國璋也不同意帝制。但是,東鄰日本卻日見活躍,陰謀以帝制為餌,勸袁世凱"天與人歸,宜速正大位"。有一天,連載振也打出他父親奕勗的旗號,勸袁稱帝。 對於喧囂塵上的"帝制"種種,徐世昌半信半疑:他不相信袁世凱要當皇帝,"他是個聰明人,反對帝制,已是國人的共同心願,當大總統已經夠他的了,何必再冒天下之大不諱呢?"然而,徐世昌也了解袁世凱的另一面,"此人誌向極大,大得深不可測。志向大的人未免野心也大,他熟悉皇權,仰慕皇權。九五之尊是比大總統威風,何況還可以世襲,為袁氏子孫鬧一個千秋大業,不能不說是一種魔力般的誘惑。"孰是孰非,徐世昌看它不准,因而,也無法流露所傾。既然袁世凱把掌國大任都交給他了,他得對得起袁世凱,何況是布衣昆弟之交。徐世昌決定去面見袁世凱,把此事問個清楚。徐世昌彈冠整衣之後,卻又抬不動腳步了。 "不必多此一舉了。"他心裡明白,袁世凱是個十分剛愎的人,他想要辦的事,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的;他不想做的事,也沒有人能把他拖出來去做。何必探什麼真假呢?徐世昌就地踱步一陣,終未動身。 徐世昌沒有動身,袁世凱的大兒子袁克定一瘸一拐地匆匆來找徐世昌。 "徐伯,我想你哩,來看你。" 徐世昌對他笑笑,說:"你坐吧。"又說:"這些時忙什麼了,不見你啦。" "徐伯,我能忙什麼?"袁克定說:"還不全是家務事。" 徐世昌笑了,心想:"你小子忙什麼,我全知道。武昌之役以後,你老子做的事哪一件少了你?迫清帝退位,南北議和,為老子爭總統,你積極著呢。是的,是家務事,你小子又在忙著老子的帝制了吧?"徐世昌聽到風言風語了,知道這小子極熱衷帝制。 "雲台(袁克定字云台),我問問你,這些日子你在做什麼?做得怎樣了?能對徐伯說說嗎?" "徐伯,看你說的。"袁克定是在徐世昌面前長大的,依舊孩子氣很足。 "我啥事敢瞞徐伯了?我哪裡有那麼大的膽子!" "那好,你來找徐伯啥事?說吧。" --袁克定是帝制最積極的分子。因為帝制對他利益最大: 天老子爭皇帝,其實就是為他爭的。昨日深夜,他去拜訪奕勗父子(他同載振關係極好),三天前,載振勸袁帝制,袁世凱有點怒色的匿著手說:"你讓我做皇帝,你為什麼不讓你老子做皇帝?"載振說:恐貽宗人笑。 "袁說:"我不獨畏貽舊同僚官笑乎?"載振慚愧而出,№對克定依舊建議促其帝制。袁克定雖積極,唯因老爹態度不明,許不敢直言,他知道,老爹是唯徐世昌的話是聽的,所以,匆匆跑來見徐。在徐世昌的追問下,袁克定說明了來意,然後說:"徐伯,我趕爺(袁克定對袁世凱不稱爹或父,而是叫大爺)最聽你的話,我鼠,只有你對他說了,他才會下決心,不知徐伯你對這件事什麼意見?" 徐世昌聽了袁克定的訴說之後,依舊笑著,但卻笑得冷呵呵也,半天才說:"帝制不帝制,我不阻止,亦不贊成,聽諸君好自為藝。"說罷,背過身去,任袁克定如何絮叨,他再不說話。 袁克定一見這形狀,知道徐世昌不會明白支持他了,又說了些弱話,告退了。 袁克定走了,徐世昌陷入了沉思:"袁慰庭要搞帝制,已成公開略密,我該怎麼辦呢......?" 袁世凱病了,在中南海居仁堂家中養病--從彰德回來,做了勾閣總理大臣,後來做了臨時大總統,他都一直住在鐵獅子胡同陸軍部裡,直到不久前清室讓出了中南海,袁世凱才搬進居仁堂。袁吐凱返京之後,東興樓發生過爆炸案件;搬進中南海之後又發生了有人朝院中扔炸彈事件(未爆炸),他知道有人暗算他了,再不出院子,養病也在家中。徐世昌要去探病,他匆匆趕往中南海。 袁世凱的事情太多了,國事、家事、內事、外事,事事纏身;千頭萬緒的事情當中,當皇帝還是當總統成了最大的事。難哪!不當皇帝,權位不極;要當皇帝,各方掣肘。怎麼辦呢?袁世凱是人,是血肉之軀。 "千愁萬愁人自老"--千愁萬愁人也自病。他病倒了! 中南海在故宮西側,明清時和北海並稱西苑,也叫西海子,為禁苑。按地域,中南海分為南海、北海和中海,這裡原本是金代離宮萬寧宮所在,元建大都時劃人"大內"。園內湖面開闊,殿台樓閣佈置有序,是皇家著名的園林。袁世凱把這裡作為他的總統府,從此,成為國家最高的權力機關所在,不過,徐世昌進來的時候,整個中南海卻靜悄得聲息皆無。 袁世凱辦公兼臥室的居仁堂,同樣靜悄悄。徐世昌被領進來的時候,袁世凱正坐在床邊,他身旁,除子袁克定之外,還有他的屬員袁乃寬--一個靠攀上去的本家。袁世凱見徐世昌進來,忙起身道:"菊人兄,你怎麼來了?" "聽說身體不舒,我來看看你。"徐世昌說。 "點點小病,何必放在心上。" "千里長堤,潰於蟻穴,病小也小視不得!" 袁世凱笑了,用輕鬆地日氣說:"人生不能無疾病,生死殊不自料!以予自問,雖才不足望古並世,似無居予右者。然,任事凡四年,志未盡展,設我去位,代任者雖已預舉,其名藏之,然而,其才力或尚遜於予。中國後來安危,正難預卜耳!"說這番話時,袁世凱的神誌由輕而沉,雙眉也漸漸鎖了起來。 徐世昌見狀,心裡一驚:"剛剛還說是小病,怎麼一忽兒又惦記起身後事來了,難道他真的知道自己不行了?"徐世昌正想進言勸說安慰,袁乃寬卻急急答話,語急如注,明明白白地勸他早立大位,改行帝制的事。徐世昌不再開口了,因為他對袁克定說過,"不阻止,亦不贊成"的話,現在,還說什麼呢? 袁乃寬的話,頗動袁世凱的心,剛剛鎖起的眉,彷彿也要舒展開來:面匕漸漸露出了笑意。 不過,袁世凱還是沒有十分樂觀。袁乃寬把奉承話、勸進話都 說完了,袁世凱到是沉默了--他沒有言語,卻把目光轉向徐世昌,似乎在問:"菊人兄意見如何?" 徐世昌不想說話,也沒有話說,他和袁世凱對視一下,便匆匆地垂下頭。 袁世凱一見徐世昌垂首不語,便知他對此事並不支持。他冷冷地收斂一下思緒,說:"這個事情不要再談它了,也不是一日二日、三言五語說得了的,以後再說吧。"說著,伸了一個懶腰,又打了一個哈欠。 徐世昌明白"這是端茶送客",便站起身,笑著說:"慰庭,你好好靜養,改天我再來看你。" 袁世凱也勉強站起身來,說:"你的事情多,就不必親來了,我會讓人告訴你病情的,沒有多大事。"轉臉又對兒子說:"克定,你去送送徐伯。" 袁克定站起身,剛要退出送客,袁世凱又說:"克定,你徐伯會品茶,昨日湖南一位客人送來兩廳黃竹白毫,說是茶中極品,我不知好壞,也無品茶興致,你拿給徐伯吧,無事時,請你徐伯品品。"徐世昌說:"先謝謝美意。再說,我對茶也是門外漢,能品此極品,也算有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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