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儒將吳佩孚:北洋兵戈之五

第18章 第十九章喜怒無常綏定城

軍閥混戰期間,常常出現稀奇古怪的現象,今天是跪在一爐香前的"金蘭"兄弟,信誓旦旦,生死與共;明天又是劍拔弩張,誓不兩立的敵人,各霸一方,各自為政。中國歷史上的諸侯王國,南北朝,五代十國,任何時候也比不上北洋軍閥這段混戰之亂! 吳佩孚在大竹被羅澤州繳了械,他恨羅澤洲恨得要死,決心要報復他。 "我咽不下了這口氣!繳了我的械,欺人太甚了。" 戰場上的失敗,並不一定是將軍的恥辱。而一彈不發,束手待繳,那是軍事上最大的不光彩。吳佩孚經歷了這場惡夢,這惡夢像一塊巨大的烏雲罩在他頭頂,壓得他喘不過氣!中國人好義好德,"士可殺而不可辱!"有失敗的將軍,沒有投降的將軍,投降的將軍為人所不齒;一槍不發被人繳了械的將軍,有什麼面目去見人?吳佩孚無地自容。

現在,就是這支繳了他械的部隊,仍在打著"護衛"他的旗號,駐紮在他身邊。吳佩孚不僅恨他們,而且警惕他們。他把陳廷傑找到密室,憂心忡忡地說:"熊玉璋不是個好東西,我們得另有打算。"陳廷傑嘆了一聲氣,說:"情況很複雜,是得有個另外的打算。"其實,這個地道的四11人,這些天獲得的消息還多,還可怕!只是他還不想向吳佩孚和盤托出罷了。羅澤洲哪裡是奉命繳吳的械,只不過是充實自己的武裝而已。武器到了手,他卻另有所用了:他向南京方面報了功,而蔣介石又重獎賞了一下,並且密令他"務必將吳消滅於川內"!吳佩孚只知道羅澤洲"沒有好心",他還不知道蔣介石有賞又令。陳廷傑老奸巨滑,索興也含而不露。

"我想這樣,"吳佩孚說:"你到綏定去一趟,和劉督軍說明,我很敬重他,我想到那裡去住。" 陳廷傑心裡一沉。想:"劉存厚又是個好人麼?雖然他握著川陝邊防大權,那也是個認奶為娘的人!這樣赤手空拳去投他,又是南京方面通緝在案的人,他會收留?"不過,陳廷傑還是欣然答應,"好好,我想劉存厚會不忘前情的"。 駐守川陝之邊的四軍閥劉存厚,算是一個小小的實力派。只是,他手下的勢力也不統一:一部分是國家主義派,代表人物是廖雨辰;一部分是親近南京派,代表人物是劉肇乾。廖雨辰和劉存厚近乎些,但劉肇乾也是劉存厚不可輕待的人物。陳廷傑到綏定,貼近劉存厚身邊,深沉而又乞求地說:"劉將軍,玉帥一直最崇敬你,四川大多青天白日化了,唯獨閣下的綏定、宣漢、城口、萬源尚懸掛五色國旗。如此堅貞之士、為數不多了,玉帥今日去從不定,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到你的綏定來,希望與你攜手共事。"

劉存厚是受過吳佩孚恩惠的,又懷念著北政府,所以,毫不遲疑地說:"我歡迎玉帥來綏定。這是一位難得的安邦棟樑,文武俱全,心闊智廣。有一天,中國還得靠這種人,我輩還得以他馬首是瞻!請你轉告玉帥,綏定的大門隨時為他敞開!" 吳佩孚得到劉存厚的應諾,即速整隊前往,熊玉璋也假惺惺地趕來護送。於是,一支殘軍從大竹出發,匆匆北行。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吳佩孚抱著莫大的希望,把綏定當成曙光去投奔時,綏定卻又由"晴"轉"陰",頓時烏雲滾滾了:劉肇乾的親南京派得知吳佩孚將到,馬上找到劉存厚,說:"督辦若收留吳子玉,需立即向南京報告,說吳已被俘,請求處置,否則絕不許吳入境。"

劉存厚為難了,他去找廖雨辰商量,廖雖滿心歡迎吳的到來,但也怕"燒香引鬼",造成處境困難。正是猶豫不決之際,又得知吳佩孚是由羅澤洲的熊旅相伴而來的,這更引起人們的不安。劉肇乾又發難於劉存厚說:"羅澤洲是個反复無常的傢伙,派熊旅護送吳佩孚,只怕不單是護送?必須拒他於境外!" 劉存厚也是個地域欲很強的人,生怕別人佔了他的小天地,何況對羅部歷來存有戒心。所以,他也翻臉不認舊賬,先是發出急電,阻吳入境,後來,乾脆派三個團的兵力,阻吳於境外。 熊玉璋一見劉存厚拒客,又怕吳佩孚隨他再回大竹,竟一聲不響地丟下吳佩孚的殘兵敗將自己率部返原防去了。落得吳佩孚上不接天,下不能觸地,懸在空中。

此時,吳佩孚正處在開江縣中部,酷暑7月,陰雨綿綿,這群失意軍人如無頭蒼蠅,團團打轉。吳佩孚坐在自己的菊花馬上,想觀觀天象,滿天烏雲,霏霏細雨,整個天空混濁一片,哪裡還有吉凶可辨。他失望了,他只緊緊提著韁繩,那馬也就地打著轉轉。此處,山林漫野,綠茵遮天,多為名貴的檀木,輕風搖曳,發出陣陣異香,但荒涼感卻令人心跳。 正是吳佩孚心慌意亂之際,一股旋風,吹落一股樹幹;樹幹倒地,發出一陣怪叫。馬聽怪聲,忽然咆哮不已;咆哮打轉,前蹄騰起,一忽兒便突然臥倒在地。吳佩孚思緒雜亂,頭腦昏昏,哪裡有準備,馬一臥倒,他便從馬背上一個栽蔥,倒了下來,頭臉衣服,都沾滿了泥巴。這一氣,幾乎槍殺了那個心愛的坐騎。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他拿出手槍,:討準馬頭--幸好被人攔住。坐騎栽倒,吳佩孚認定是不吉之兆。立即下令,就地住下--不住也不行了,哪裡去呢?只好住下再作打算。

這片地方叫檀木場,三面環山,山林郁鬱,伐下的檀木,多匯集於此,成堆成垛,高下參差,幾間護山看場的小房子,多是木製簡陋。木場東去一望地方,在一片山林之間,有一幢翹簷瓦房,據說是四川軍閥顏德基的別墅。吳佩孚飢不擇食,便帶領他的眷屬,暫住顏宅,總算有了安身之所。 吳佩孚在深山密林住定之後,便閉起門來推演周易,他要精心的卜測一下自己的前途吉凶,他把據地自雄的四川軍閥一個一個列入卜象,比作戰國七雄,要測出對他們究竟是合縱還是連橫?一支規模頗龐大的隊伍突然被逼進深山,生存立即成了頭等大事,對外聯繫中斷,本地又無接濟,吳佩孚真的到了彈盡糧絕之際;身邊的幾個將領,也無解急之術,人人只好仰天長嘆! 此時,唯知其著落的,只有羅澤洲一人。大約是出於憐憫,或念起當初加逼之苦,竟把惡臉變成笑臉,派人送來大洋兩萬,總算扶吳暫度了難關。

劉存厚的拒吳是迫不得已,他還想著將來有一日北方會再振,還要為自己留一條退路。時隔不久,他便派獨立旅旅長申介屏作他的代表,到檀木場歡迎吳佩孚。 申介屏二十歲出頭,是個能言善辯的武人。在檀木場聽完了吳佩孚的牢騷話之後,笑了。 "大帥,你這是萬事聰明一時糊塗,劉督辦若是真心滅你,你身邊的人馬經不起一戰;你在這裡守也守不住。你想,羅澤洲繳了你的械,逼你出大竹,還會再給你送接濟?" "難道是劉存厚的意思?"吳佩孚問。 "丟下這個且不談,大帥你來四也有些日月了,你看看,諾大的四,還有幾片地方掛著五彩旗?患難見真情,什麼都不提,光是旗號不倒,劉督辦也是大帥你的真朋友。對於北府這樣堅貞不變的人有幾位?大帥,四很亂呀!誰想生存,都得設著法兒變變色。督辦有點關照不周處,你應該體諒他。"

"這麼說,劉督辦是真心歡迎我了?" "真心、假心,都不是嘴說的。"申介屏知道吳佩孚動心了--其實,吳佩孚目前正像一個溺水的兒童,有根稻草,他也會抓住不放。住在檀木場這幾日,能夠跟踪來的各方人士,那怕只是一句溫暖的言語,他也感激萬分,何況劉存厚這個一方之霸--,便說:"大帥,現在就動身,督辦已為你安排好營處,距綏定縣城只有三十里路,那裡是一個繁華小鎮,叫河市壩。你到那里之後,自有長遠安排。" 吳佩孚從檀木場遷往河市壩了。住下之後,劉存厚即攜隨員,帶厚贈趕來看望他。有了日前申介屏的融通,兩人相見,氣氛十分和諧。 劉存厚告別的時候,語重心長地說:"玉帥,來日方長,千萬保重。只要青山還在,還怕無處覓薪!河市壩就是你的根據地,這裡有個大興寺,我已將僧人通通趕走。明天你就把大帥部行轅設在那裡,把杏黃色帥旗打起來,我不信咱們不會東山再起!"

吳佩孚興奮了,他握著劉存厚的手,說:"有你的綏定、宣漢、萬源,我就不愁山窮水盡了!" 吳佩孚像一個瘟神,他在哪裡降臨,哪裡必然有一場瘟疫流行楊森不甘自己的敗北,吳佩孚在四川,四川還有一批勢力很強的同黨,他們能夠東山再起。 1928年12月,楊森糾合劉存厚、李家鈺、陳鼎勳、黃隱、羅澤洲、郭汝棟、賴心輝等,組成同盟軍,自任主席兼前敵總司令,其餘人分任總指揮,於當月19 日發動了聲勢浩大的的討劉湘、劉文輝的川東大戰。誰都知道,這場大戰的幕後指揮便是吳佩孚。於是,四川各報紛紛揭露,舉國上下,輿論嘩然。 吳佩孚感到不利了,連忙發出聲明辯護: 佩孚息影蜀中久矣,理亂不聞。邇來見各處報紙登載,佩孚有何政治活動,並謂對於川事有聯甲倒乙之舉,實屬捏造謠言。佩孚老矣,空山習靜,禮佛誦經,以終餘年。國事唯望諸公領導,國民好自為之,佩孚得為太平之民足矣。特此聲明,諸維昭察。

楊劉之戰既開,同盟軍先攻重慶劉湘,繼而東下。於是,四境內之第二場大戰從此爆發! 不過,楊森用兵屢屢失策,攻勢潰敗,漸漸不支。南京國民政府在1戰勝負已定之際,於1929年1月15日對楊森發出了查辦令。楊森敗退綏定,與吳佩孚偏處一隅,過起"同為淪落人"的生活。 河市壩雖偏僻,由於吳佩孚的駐足,並不寂寞:軍人政客,詩人文士,絡繹不斷,其中還有一些無聊者,來聽吳佩孚傳授"精一道"。每逢這些人光臨時,吳就淨手焚香,默坐合十,背誦"大悲咒",以超度其陣亡者及親朋好友。道徒中,有一個叫汪海如的人,是一個失意文人,常常陪吳徹夜暢談,情投意合,視為莫逆。 川1北之春,曠野復生;戰事平息,風日也都和麗起來。 吳佩孚在小鎮河市壩不再演周易了,他要把他的詩作匯集成冊,以廣為流傳。每天除了晨起到鎮外郊野散散步,差不多整日悶在房中,編目次,尋草稿,修飾潤色。這樣度過了近兩個月,總算編輯成功,自己給詩集命了個籍貫名字,叫《蓬萊詩草》。送印之前,又請陳廷傑,汪海如等人"斧正"一番。 漸漸地,吳佩孚的小鎮熱鬧起來,北方的段、曹、張、閻,靈犀暗通,常有代表紛至;南方的蔣、汪,也多送秋波,在川的國家主義分子陳啟天、楊叔明等在劉泗英的引介下,接踵而來。范紹增還從重慶請來菊仙京劇團演了三天祝壽戲。吳佩孚儼然又成了國中的有影響人物。吳正想藉此機會,重張旗鼓,打出川去。於是趁著五十四歲生,吳佩孚在河市壩又大慶了一番。段祺瑞,曹錕、蔣介石、閻錫山、李宗仁、唐生智等南北方人物均派來賀壽代表,四川軍政各頭面人物,更是厚禮以賀。那個被北政府封為尚威將軍的王陵基,更是別出心裁,在大紅錦緞上,用金絲繡了壽聯,聯文是: 鵬搏萬里,鶴算千秋;龍睇大野,虎嘯六合。 一時間,把吳佩孚吹上了九天。吳佩孚也忘乎所以,將《蓬萊詩草》每客贈送一冊。做壽那一天,吳佩孚道冠道袍,手捻佛珠,又儼然一副仙人臉膛,在鼓樂和鞭炮聲中,高坐中庭,接受各方拜賀。那副仙人打扮,總是呈現出微笑,頻頻向賓客點首。 吳佩孚此番做壽,實際上是在驗證自己的影響,是在向國人宣示,他將要打出的信號。壽過不久,他便接到山東督軍、省長張宗昌的電報。電報說: 浙桂戰爭既開,實我輩千載一時之機,我兄坐擁大軍在川,為何遲遲不動?望速出師武漢,勿失良機。張宗昌的電報,似一劑興奮劑,使吳佩孚欣喜之極,他立即分 別緻函給鄧錫侯、田頌堯、劉文輝、楊森、羅澤州等人,大談"四非坐守之地,宜團結:全力,向外發展,統一中原。"於是,楊森便電鄧錫侯、田頌堯、劉文輝、提出"擁吳倡儀",而劉存厚更積極,組織召開擁吳援鄂大會;:昊佩孚還告訴四川諸人,可以用他的"討賊聯軍總司令部"名義,並且作出了"川西各軍宜出陝南"嘮:南各軍應趨武漢,而後會師洛下,直搗金陵"的決定。四川同盟軍總部通過秘書長黃聖群之口,在河市壩發出如下號召: 蓬萊公忠體國,實為中國唯一人物。國民黨既無補時艱,非一致擁護蓬萊,不足以救中國之危亡,出斯民於水火。凡我同盟各軍應速表示態度;反蔣擁吳,以維國是。 然而,這個號召,除了劉存厚、楊森之外,四川所有將領,無不以謹慎待之,他們心存觀望,並不表可否。吳佩孚失望了。他憂鬱了多日,才登上鳳凰山巔解悶,意外地誘發了詩興,回來即揮毫寫出傷感之律: 英雄處處出人頭,又上高峰作壯遊。滿眼蒼生歸掌握,數堆疑塚感荒邱。蕭蕭木葉傳邊警,點點梅花為我愁。休到崑崙山上望,中原王氣不勝秋!深山難出,吳佩孚只好再斂野心,重又投入易學和文王卦理上 去了。 一日,劉存厚派幕僚宋芸子來告訴吳佩孚他要做壽。這位宋幕僚曾與吳會見過,易學略知一二,故而,與吳有相通處。吳一見宋到,十分欣喜,放下《周易》,便與敘談。 "劉將軍壽日,敬請大帥光臨。" "祝壽,我是一定要去的。"吳說:"只是還有一件未了之事,想同先生一起辦完了,再去。" "何事?" "目前,西方世界多推崇泰西數學。其實,泰西數學之奧理,是根源於中國的《河圖洛書》。《河圖洛書》你知道麼?" 宋芸子是瀏覽過《河圖洛書》的,不就是古代儒家關於《周易》和《洪範》兩書來源的傳說麼。但是宋芸子還是虔誠地搖搖頭。吳佩孚笑了,說:"講《河圖洛書》,必得先講一個神奇的故事。傳說,伏羲氏時,有龍馬從黃河出現,背負河圖;有神龜從洛水出,背負洛書,伏羲根據這種圖、書畫成八卦,就成了後來的《周易》" 宋芸見吳佩孚過於賣弄自己,目中無人了,也是傲性發作,忘乎所以,便不待吳說完即插了話。 "大帥所說,固言之有據,但還有另說。" "什麼另說?"吳佩孚問。 "大禹治水時,上帝賜予他《洪範九疇》,據漢代學者劉歆認為,《洪疇》即洛書。不過,宋代的學者,卻是另一種說法。" "怎麼說?"吳佩孚發難了,他不認為別人比他學問更大。 "朱熹的《周易本義》就以九為河圖;十為洛書。" "劉牧不是反對了他這個說法麼!他是以十為河圖,九為洛書的。" "不過,清代學者黃宗羲和胡渭等,均對宋儒說表示反對。"舌槍唇劍,短兵相接,看來誰也說服不了誰。 "宋公原本是大家,子玉失敬了。""還得多請大帥指教!" 吳佩孚威風凜凜地到綏定去為劉存厚賀壽。路上,他又想起了與宋芸子的一場舌戰,他有點氣怒,"這個人很不坦率,他說他不懂《河圖洛書》,我告訴他《河圖洛書》是什麼,他又高明地和我爭論。狂妄!"吳佩孚坐在輛騾馬車上,對夫人張佩蘭說了這件事。 "你說這人可氣不可氣?" 張佩蘭聽了吳佩孚的話後,只微微一笑,說:"你呀!還是老毛病,就像個貨郎擔子,家中就那麼一點點針頭線腦,總想朝臉面上擺,生怕人家看不見!瞧瞧人家有學問的,誰像你似的,說起來沒完沒了。" "混說!"吳佩孚不高興了。 "那是他們沒有學問,不敢說。" "你敢說,你敢說!"停了片刻,張佩蘭又補了一句:"昨兒還教育孩子,什麼滿招損,什麼謙受益。瞧你今天,竟像黃袍加身,金口玉言似的。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往後,要覺得宋芸子比你學問好呢,就敬重人家一點,事事謙虛;要覺得他不是個學問人,比你差呢,就當成無知無識的人對待,什麼學問都別同他爭,這不就完了。" 張佩蘭是個粗人,不問軍,不問政,老老實實做"太太"。惟獨此次他們落荒而出,南漳一個激將建議,吳佩孚驚目以待;大竹的哭訴繳槍,又免了一場滅頂之災;今天,不想她竟對待人處事也有如此的深刻認識!吳佩孚笑了:"好,好!夫人言之有理,是應該待人以誠。此番去綏定,一切都聽從夫人的安排。" 劉存厚盛情款待了吳佩孚。吳佩孚和夫人此來,還攜了十歲的幼子,劉存厚以"少帥"呼之,立即命人為"少帥"備辦文房四寶以贈。 綏定小城,張燈結彩,滿街都是松門壽燈,戶戶門上還貼"福如東海"和"松鶴圖,;城隍廟,改成將軍的賀壽戲院,專供從成都請來的京劇班子唱戲。台前,留下一長排坐椅,開戲前,吳佩孚和夫人張佩蘭並幼子在劉存厚陪同下,漸次入座;同陪的自然還有陳廷傑,劉泗英和宋芸子。羅鼓響前,班頭兒捧著戲單,先請壽星點戲;然後,戲單送到吳佩孚面前,吳佩孚笑了。"今日是將軍的壽日,我們自然是來聽戲的。壽星高興聽的,我們都高興。 " 劉存厚推讓說:"大帥福大壽大,在下自然托福,哪有不點戲之理。點吧,點吧!" 吳佩孚把戲單接在手裡,看也未看,便轉給了夫人。 "好,那就讓夫人樂意吧。" 大庭廣眾之下,張佩蘭雖覺有點面赧,但也不好推讓,便掀開戲單,隨意望望,順手指了一個戲名,然後把單子交給班頭,並隨手附上大洋十枚。 夫人點的什麼戲?卻無人注意。 為將軍演戲,戲價高,賞錢重,班子的男男女女倒也賣力。於是招來台下陣陣掌聲。 主戲唱完之後,一個文官打扮的演員,手捧張紅紙走到台口,先深深地作了三個揖,然後單腿跪倒,將紅紙手舉過頂,大聲說:"各位將軍、先生、太太,下邊的戲,是吳大帥夫人,張氏太太賞光,謝太太賞!" 大家掌聲雷鳴! 羅鼓之後.一年輕武將出場原來張夫人點了一出趙雲的戲《長坂坡》。台上的武生幾個亮相,幾副身架,一段唱,台下一片掌聲又動。漸漸地。有人交頭接耳起來-- 又是那個宋芸子,他把腦袋轉向陳廷傑,說:"秘書長,這是一出" "長坂坡。"陳廷傑說。 "怎麼點這齣戲?""有什麼不好?"陳廷傑說:"文武帶打,那是功夫戲!" "不好!" "怎麼不好?請宋先生明教!" 宋芸子也想賣弄一下自己。他伸出手,搬著指頭,說:"趙雲是來幹什麼的?趙子龍是來長坂坡救阿斗的。今天,夫人懷裡也有一阿斗,豈不是把我們劉將軍也當趙子龍,而大帥"說著,朝吳佩孚呶了一下下巴。 陳廷傑是個精明人,一聽此話,馬上領會。忙在宋芸子麵前搖搖首,低聲說:"宋先生,聽戲,聽戲!" 兩人會心一笑,各自轉過臉去。 不想此番議論,字字句句都讓劉存厚聽了去。起先,他還以為是文士的慣病,喜歡說三道四,評頭品足;後來,聽出門道來了,心裡一驚:"這個戲點得是有點門道。不是老太婆的意思吧,她懂什麼?準是吳子玉的交待。這吳子玉,啥意思?難道他還不認輸,還想當劉備,要我們這些人保他?我是趙子龍?我給他保阿斗?"想著,心裡陡生氣怒。猛然站起身來,對著戲台看一陣,挺挺脖子,還是又坐下來--他只用憤怒的目光看看張佩蘭,便閉上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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