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儒將吳佩孚:北洋兵戈之五

第4章 第四章二下瀟湘

吳佩孚做夢也不曾想到,張勛復辟竟給了他一個大好的機遇:曹錕迷信了他,不.僅說他是"勇將",還說他"足智多謀又善算"。有了這個基礎,吳佩孚青雲路已是暢通無阻。黎元洪下了台,大總統落到直系首領馮國璋頭上,直系的"哥們"還不得"雞犬升天"!再說段祺瑞總理大權在握,是吳佩孚首先給他發出擁戴電,而他吳佩孚卻並沒有向張勛表示一個笑意,這份情段老總是會領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吳佩孚的"傑作",他能不得意?那幾天,吳佩孚興奮極了,天天軍戎齊楚,笑容滿面,見人也謙和起來,常常喜不自禁地捧起酒杯,自斟、自勸、自飲;似酣非酣時,便晃著腦袋、腳打板、掌擊案、哼幾聲音韻都失調的京劇:"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方方的臉上,頃刻就增加了。潤紅;還算圓大的眼睛,卻隨著興奮而微合著;剪去辮子之後顯得寬大的腦門,泛出青光。四十歲的人了,他對著鏡子自賞,猶覺青春體壯,能夠擔起大任!他想請命,去尋求一個能夠擔大任的去處,卻又覺得"事出無由",只好暗賞孤芳,等待時機。等得有點心焦!

馮國璋當了大總統之後,直皖兩派各得其所,關係也還融洽,中國出現了暫時和平穩定的局面。 中國的事情常常很奇妙。比如說戰爭吧,有戰爭時,人人都嚷著"要和平";和平之後,又常常找事端、使戰爭再起。 本來,黎、段"府院之爭"的原因之一,便是"是否對德、奧宣戰"。那時候,帝國主義兩大集團為重新瓜分世界,正在進行著第一次世界大戰,這場大戰漸漸波及中國。中國參不參戰?參到哪一方面?一直爭論不休。馮、段掌權之後,迅即決定參加協約國方面、發表對德、奧戰爭宣言。在國內,北洋系的軍閥混戰暫停了。南方還有一股革命軍打著護法旗號,要打倒北洋派。北洋派生氣了:"什麼護法?"馮國璋、段祺瑞都厭惡"護法"這個詞。馮國璋坐上總統寶座不久,便嘆息著說:"絕不允許他們成氣候!蔡鍔、李烈鈞、唐繼堯搞護國軍,要打倒袁世凱;袁世凱不是死了麼,該平靜了!又出來個什麼護法軍,什麼孫中山。我們北洋政府的事為什麼要由你們來管?解散不解散國會,關係到你們什麼?"其實,馮國璋、段祺瑞的用心是很明白的,不許別人動搖他們的政權!趙匡胤滅南唐,誰不明白"緣由"呢!

馮、段也是最怕"禍起後院"的。所以,在宣布對德奧開戰的同時,決定組織軍隊南下,消滅護法軍。 吳佩孚的機會來了,他十分自信,南下的軍隊會由他吳佩孚左右。他該去請命,但他卻在曹錕面前表現得十分冷靜,不提任何要求,連在曹錕面前停留的時間也很少、很短;許多天前思索著"請戰",現在一個字不提了。只是不再暗自飲酒,不再對著鏡子自賞,他面上的紅潤似乎也減色了。 果然,吳佩孚被任命為直系南下軍的前線總指揮--南下的總指揮段祺瑞,兵分兩路,東路統帥是段芝貴、李長泰,西路是曹錕、吳佩孚。曹錕不到任,吳佩孚以代理第三師師長身份兼任直軍統帥。 天有不測風雲。正在吳佩孚組編軍隊、準備糧秣的時候,家中突然鬧起了大事:寡母張氏,收拾行李一定要回蓬萊老家。吳佩孚很焦急,匆忙到母親面前,陪著小心說:"娘,你出來有十年了,兒子媳婦有什麼不好,你只管打罵;再說,老家沒有人照顧你,你回老家怎么生活呀?"

張氏氣怒地說:"餓不死俺!當初你爹沒了,我一個寡婦領著全家都能活過來,我一個老媽子就不能活了?" "不是住得好好的麼,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娘都黃土埋到脖子了,我吃不得別人的瞅眼飯。" 吳佩孚明白了,知道是跟媳婦鬧了意見。便說:"娘,你先別走,我去找佩蘭。" 吳佩孚來到張佩蘭房裡,張佩蘭也在收拾行李,一定要回長春老家。 "佩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娘能跟咱再過多少子?你就別跟她鬧氣了。有啥過不去的?當兒女的應該以順為孝,你""我怎麼啦?"張佩蘭不服氣地說:"娘面前我哪點做得不到?當初叫乾媽時我就常常給她洗腳、洗頭,這幾年"

"那怎麼會又出事呢?娘鬧著要走,為啥?" "我哪裡知道?"張佩蘭沉思片刻,又說:"我和你結婚十年了,從沒有為娘家人求過你辦一點事。這一次,一個牛起順都不容。牛起順是你的部下,升官不升官也是你的事,我不過是提個醒。老奶奶就動起了怒。" 吳佩孚這才恍然大悟這裡,要說一段事。 當初,張氏寡母在翁欽生掌櫃的鼓勵和支持下,便匆匆領著媳婦李氏和三兒文孚趕往長春。說來也巧,老太太行期剛定,吳佩孚竟也派人來接,不費多大周折,婆媳、母子便到了長春。 一別十年,重又相逢,說不盡地悲悲喜喜離別情意,又說起翁欽生的惡惡善善為人處事,笑一陣,淚一把,嘆幾聲,哭幾聲;又問了些鄉親狀況。吳佩孚的督隊官忙裡忙外,又在一家張姓火店覓到住處,讓這婆媳、母子定居下來。張氏和文孚住正房,吳佩孚和李氏住耳房,親親熱熱一家人,倒是重新過起和和美美的生活。

這張家火店有個女兒叫佩蘭,業經成人長大,一身橫肉,肥頭寬臉,雖不算怎麼醜,卻也並不美,唯其生性倒是喜打歡鬧,能說會道,整天喜鵲兒似的出出進進。不多久,便跟吳家這家人熱火起來。張佩蘭一直口快,一來覺得吳佩孚人才不錯,又是個官兒,同時也覺得老太太挺仁厚,硬是要認張氏為乾媽。乾媽認定了,自然稱儷孚為乾哥哥。幹哥幹妹,問暖噓寒,漸漸親熱起來。一天,張氏領著媳婦、子文孚去逛街了,吳佩孚也沒有操練任務,便躲在房中讀書。那張佩蘭瞅准這個機會,失失張張地闖進來。 "媽,乾媽!嫂子!"沒等人回話,她已闖到佩孚面前。 "她們都逛街去了,蘭妹你坐吧。"吳佩孚放下書,招呼她。 "你怎麼不去逛街?"

"我我想讀點書。"吳佩孚微微一笑。 "好像覺得還有點什麼事該做。所以在這裡" "什麼事?連嫂子也不陪陪。"說著,這幹妹妹已經來到他身邊.搭手把桌上的書拿過來,胡亂翻著--其實,她既看不懂、也不蔻看。 吳佩孚站起身來,伸過手去奪書。 "你別看了,這書不是女人看的。" "我偏要看。"張佩蘭嗔嬌著說:"我不信哥哥能看的書,妹妹弱不能看?"說著,便側著身子、偏過頭朝佩孚依了過去;吳佩孚也彭意朝她偎依過去。兩人緊緊貼近了。屋子裡,靜悄的死一般,兩彤呼吸的激流在動盪、在雷鳴般地交織!吳佩孚把張佩蘭推倒在癖上;張佩蘭任憑吳佩孚去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

雷雨過後,風消雲斂,張佩蘭穿好衣服,理了理散亂的黑髮,怒著說:"哥哥你真壞,壞死了!" 吳佩孚笑了。他又捧起她的香腮,狠狠地吻著,說:"俺讀書人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可是,你卻惹得俺神魂不安,俺怎麼能不狠狠處罰你!往後你再惹俺,俺還得處罰你!" "啥都給你了,可今後" "蘭妹,你放心,我絕不辜負你就是了。"倆人又摟抱在一起.親暱了半天。 天下事沒有密得了的。吳佩孚對乾妹妹的"處罰"竟被一位叫牛起順的隊官知道了。這個牛起順也是個心術不正的人,他親眼看到吳佩孚"處罰"幹妹妹的事,先想當作笑料,給他到處宣揚一番,讓他抬不起頭,見不得人。他關在自己房中,瞇著眼睛沉思,想編一個引人的桃色故事。但轉念又想,不妥。 "自己畢竟是吳佩孚的部下,惹惱了他,他還不想怎麼懲治我就怎麼處治我!"牛起順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以此事作為"敲門磚",去投投吳佩孚的門子,弄點升騰為好。於是,他瞅著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機會,鑽到吳佩孚的辦公室,半求半詐地說明心意,果然弄了個相當連級的小軍官。他十分滿足,得恩想報,便自告奮勇,去張家作媒,要張家把閨女嫁給吳佩孚做二房。張家早想圖個高枝攀,又約略知道了閨女跟吳佩孚的醜事,自然滿口答應。牛起順好事做到底,便主動在外邊租了房子,擇了吉日,準備瞞著張氏寡母和李氏二人,待辦完喜事再說。誰知事又:不密,就在吳佩孚結親這一天,張氏寡母什麼都知道了,她領著媳婦和三兒子文孚,怒氣沖沖地闖到新居,又吵又鬧,並且叫文孚掀翻酒席。文孚知道此事是牛起順從中說合又找的房子,便找到牛起順,拳打腳踢一場,把個喜宴鬧得雞飛蛋打,不亦樂乎。

吳佩孚向老娘和李氏陪了許多不是,又長跪不起,並且作了許多許諾。張氏和媳婦李氏看到生米已煮成熟飯,只好痛著心地接受下來。自此,吳佩孚這個家便產生了裂痕,連當初那陣子的干媽、幹女關係也生份了。張氏娘兒仨恨佩蘭、尤恨那個牛起順。 "壞腸子東西,佩孚都是他調唆壞的。要不,讀了那麼多年書,怎麼會連結髮妻也不要呢!"後來,老太太幾次讓吳佩孚"革了那個牛起順的差。"可是,吳佩孚、張佩蘭又都對牛起順"感恩戴德",謝還沒謝不盡,怎好革他職? 事情過去也十年了,李氏也於二年前病故了,老母張氏雖隨在兒子身邊,卻只悶在屋裡燒香念佛,什麼事也不管了。 張佩蘭在李氏病故之後,自然升到了"夫人"的主位。往日還拘於"二房"、"先婚後嫁"的名聲,舉止也比較收斂,如今是堂堂夫人,氣派自然不同。又覺得"能有今天,全是牛起順的功勞,我得好好報答他!"於是,便趁著此番吳佩孚南征,實實在在地為牛起順"討封"起來,這才引出這一場風波。

吳佩孚看著老娘如此氣怒,佩蘭又那麼賭氣,犯愁了--當官指揮軍隊,吳佩孚業經得心應手了。此番南征,他很有信心取勝。而在老母、妻子之間,他卻束手了:逆著母親的志向去做嗎?吳佩孚絕不會幹,他信守"不是孝子絕不會成忠臣"的信條,他要做孝子,他要順從母願。 "孝應以順為先!"要服從母親,卻又要得罪妻子,吳佩孚又不願意做。張佩蘭,雖然算不上是美女,相比之下,比李氏要"好"得多,社交場上能搭搭茬;理家管內,還有心胸;尤其是在吳佩孚面前,那種柔情、那種溫馨,那種女人應該給男人的全部,她都給了吳佩孚。軍營之外,吳佩孚的家是令他心滿意足的。現在,一個牛起順的事就不辦成么?競能駁了夫人的面子麼?

這事雖小,吳佩孚卻犯了大愁。他不得不去找張福來。 張福來,督隊官,是吳佩孚比較信得過的朋友。他們二人官職也不相上下,性情相一;只是張福來為人比吳佩孚灑脫得多,思想不那麼正統,遇事"點子"來得特別快。張福來聽吳佩孚敘說完"難處",兩條濃眉抖了抖,用手摀摸了一把唇邊黑鴉鴉的胡茬,笑了!"我說多大的軍機呢,雞毛蒜皮!" "難哪!"吳佩孚嘆息著搖頭。 "老母、佩蘭都賭氣。""都滿足她們不就得了!" "怎麼滿足?" "牛起順的官照升,對嫂夫人直說。然後對老母撤個謊,不就完了。" "撒謊?"吳佩孚說:"老娘這次下狠心,非把牛起順攆走不可。""封官以後調別處不就行了麼。" 吳佩孚瞇著眼思索了一陣子,覺得別的再無良策了,張福來的主意可行,是個兩全一三全齊美的辦法。一場家事風波,便被一個粗人輕而易舉地便處理完了。 家事安定,後顧無憂,吳佩孚方從保定揮師南下,直驅湖南。吳佩孚雖形似文弱書生,在用兵上卻有他的獨到處,且又能身先士卒。興師之後,馬不停蹄,一路勢如破竹--前進之中,他想起一段往事: 四年前,也就是二次革命之後,湯薌銘任湖南督軍,曹錕以長江上游總司令名義率部援湘,駐紮岳州時,吳佩孚以團長左遷師部副官長隨曹入湘。那一次,吳佩孚春風得意,有了頗為出乎意料的升騰,他產生了對湖南的特殊感覺。 本來,吳佩孚那次是極不樂意入湘的:副官長算一個什麼職呢?只不過是一個馬弁頭頭,以巧語令色為必要職能,呼之為牛則不敢為馬。吳佩孚哪裡願意幹這種差事。所以,他乾時極不盡心,連曹錕也覺得他頗不稱職。 有一天,長沙集會,湯薌銘率一群將軍出席,吳佩孚代表第三師師長也出席了這個集會。這也是陰差陽錯的巧合,湯薌銘以高姿態自居,先請友軍的代表吳佩孚講話。吳佩孚靈感頃刻大振,他要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展現一下自己,使友軍將領知道他吳佩孚並不只是一名小小的馬弁頭,而是胸有韜略、口若懸河的棟樑之才! 吳佩孚讀過幾年"聖賢"書,有秀才功底,他自信,若不是跟翁欽生鬥毆,他必然會金榜奪魁,形勢迫使他不得不走進行伍行當。一個秀才與兵為伍,吳佩孚覺得他肚裡的才華無處用了。今天,在湖南督軍面前,守著不大不小的一幫將軍,吳佩孚的學問有用了。他搜腸刮肚編出一套動聽的詞語:開篇便奉承湯薌銘"督湘有方,萬民敬仰";接下去說湖南是一片寶地,人傑地靈,又誇湖南諸將"胸有韜略";再下去,便大談起孫子兵法,談起諸葛亮神機妙算吳佩孚滿面紅光,挺胸昂首,聲音洪亮、吐字清晰,文白相間,一口流利的國語。台上台下,四座驚訝! 那湯薌銘雖然是個只知帶兵奪地的人,肚裡卻還有點文化。聽得吳佩孚的奉承,奉承得又那麼不顯山、不露水,已經是昏昏然了;又聽他談古論今,還不知吳有城府多深呢!在吳的講話中,湯薌銘多次站起身來,帶頭拍巴掌。那些屬下,誰不緊跟!一番談吐,吳佩孚成了最令人注目的人物。 吳佩孚講演完了,湯薌銘丟下屬下各將,挽著吳的手回到客廳,親自把他扶到椅子上,一邊命人獻茶,一邊說:"子玉將軍,今天我萬分高興,你的到會,為大會添了光彩,為湖南添了光彩,也為中國軍隊添了光彩,你--是個棟樑。" 吳佩孚心裡熱了:湖南一霸能如此評價他,這是何等的珍貴!吳佩孚本想當面表示謝意,但轉念一想,不行:"官場上的奉承話,跟屁差不多,放出來也就消失了。我得讓這個督軍給我吹點風,說點有用的話。"於是,他輕輕地嘆息一聲,說:"承蒙湯大人的厚愛,子玉感激涕零。只是,子玉並非什麼將軍,只是一個小小的副官長,人稱馬弁頭。" "這不會吧?"湯薌銘驚訝地說:"如此才智,怎會無人識?"吳佩孚冷笑著搖頭:"只怪子玉運氣不佳。若能在湯大人麾下,有湯大人伯樂之目,子玉自然不至於如此。" 湯薌銘明白了,原來吳佩孚沒有被重用,有意求助於我。忙說:"子玉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不久,曹錕到長沙,在拜會湯薌銘的時候,湯款待他之後,便開門見山地說:"三哥(曹錕排行居三,有人對他表示親近,多呼"三哥"),我有件事正想專程去求,你來湖南了,正好面談。" "說吧,有事只管吩咐,怎說求呢!"曹錕表示堂堂大度。 "你手下有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你用不著的話,借給我好不好?" "誰?"曹錕問。 "就是你的副官長吳子玉。" 曹錕心裡一廉:"吳子玉是個人才,可湯薌銘怎麼知道的呢?"那個時候,曹錕只是覺得吳佩孚"不是一般屬員".但又說不具體怎麼不一般。湯薌銘這個"圍魏救趙"的辦法,立刻在曹錕頭腦裡產生了作用。他笑著說:"你老弟的手伸得太長了吧,怎麼能一下從兩湖就伸到直隸去了呢!" "我是覺得此人足智多謀,只想藉來用一陣。" "借不得。"曹錕說:"吳子玉已有安排。"曹錕平時對湯薌銘的知人善任,已是很敬佩的,今見湯如此賞識吳,覺得吳必有超人才華被湯發現。所以,酒宴匆匆而散,曹錕便對吳佩孚重新安排起來--曹錕到岳州,就把吳佩孚提升為六旅旅長。不僅提拔吳,而且從那從後,事無鉅細,常常向吳詢問。吳儼然成了曹的重要謀士。吳佩孚身價高了。在岳州大整軍紀、廣結名士。偷偷地建造起自己的根據地瞬間四年過去了,吳佩孚對湖南卻時刻記在心上,不時地沾沾自喜:"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此番南行,將重圓舊夢。興師之日,便勢如破竹:再臨岳州,又下長沙,直趨衡陽,不足三月,吳佩孚則威震湖南。 吳佩孚駐衡陽,陡然改變了面目--戰爭頻仍,軍去軍來,兵在人們心目中早已成了怪物。所以,吳佩孚以長衫馬褂、紳士之姿接待四方,儼然是一位長者、父母官。 有一天,岳州一位叫王青山的鄉紳專程來拜。吳佩孚雖然對他並無記憶,還是十分盛情。這位王公是地方上一位慣於看風使舵的人物,風流得併不高尚。四年前,他曾以捧場的姿態送給吳佩孚一塊"翁然楷模"的木匾,說吳待湘人言行一致,不妄取民間一草一木,是岳州人的楷模。吳佩孚得意忘形,隨即送給他一份頗為豐盛的"車馬費"。現在,這位王公手中又拮据了,這才匆匆趕到衡陽。王青山見了吳佩孚,免不了舊事重提,先奉承一番,說了些"湘人對將軍思念"的話。吳佩孚見他臉面消瘦、衣著簡粗,舉止之間不乏乞求之態,便說:"子玉離湘北返之後,也時刻不忘湖南諸君,只是心有餘而力不從。此番臨衡,想著百廢齊興,但又不忍心增捐加稅,置湘民於水火;即便有心資助諸位,也只能空嘆而已。" "將軍你誤會了,"王青山說:"青山此來,並無此意。只想表明一點心機:外人常說湘人排外,其實,這是皮毛之見,不知湘人。湘人重氣節而輕死生,誰若以征服者姿態高壓湘人,則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若以情意厚結三湘豪傑、名士,湘人則必翁然心服!青山正是懷著如此之心,來向將軍禀報一件大事的。" 吳佩孚驚訝地說道:"子玉願聆賜教!" "此番南來,將軍乃北軍統帥,所到之處,湘民無不提漿以待,三湘各地,誰不知吳將軍!只是"王青山嘆了一口氣,莫可奈何地輕撓了一下腦袋。 "王先生,請明示!"吳佩孚坦然一笑。 王青山往前移了移身子,放低點兒聲音,說:"湘潭可屬將軍統轄?" "是呀!" "既是將軍所轄,安撫湘潭民眾的告示為何不以將軍之名發布,卻以旅長張某人之名?" "會有此事?"吳佩孚聽得部下如此越權,認真了一~正處在大樹自己威信的吳佩孚,怎能容得下屬奪其名譽。 王青山從懷中拿出一份告示手抄件,說:"這是在下一位好友手抄轉來,請將軍過目。" 吳佩孚接過告示,只看了看署名,便已怒從心起。但他還是穩住了怒火,假似認真閱讀,心裡卻思索著"如何對待此事"?吳佩孚畢竟算是有心胸的人,他把告示看了許久,淡淡一笑,說:"王先生,張旅長的告示寫得很好麼,都是為老百姓著想,沒有什麼不可。""我不是這個意思。"王青山說:"此舉是否越權?我想將軍, "王先生不必介意。這說明我的部下是有心計的人,我沒有想到的,他先想到了,而且又敢去做。很好。"說著,命人取過一份厚禮,對王青山說:"本當留王先生多住幾日,怎奈軍務在身,不便多陪。" 王青山假意謝辭一番,揣著銀元走了。 王青山一走,吳佩孚發起怒來:"好一個張學顏,你有什麼資格發佈告示?我饒不了你這個旅長!" --五旅長張學顏,在三師中是個資格頗老的人,平時高傲自大,目空一切。早在吳佩孚當上旅長時,他就說:"吳子玉區區一個馬弁頭,竟也能當旅長,和我分庭抗禮,這還了得!將來保不准爬到我頭上去!"這話不到二年,吳佩孚果然升為三師代理師長、直系南下軍的統帥,成為張學顏的頂頭上司。張更不滿。所以才有湘潭越權出安民告示一事。 吳佩孚怒氣未消,便命人發了電報召張來聽訓。 張學顏敢在湘潭獨自發布佈告,就是對著吳佩孚來的。吳佩孚召他,他那裡聽召,只發了一個"抱病"電報,便擋了過去。 吳佩孚接到回電,沉默了起來,在自己房中,背著雙手,緩緩地踱著步子,腦子裡卻翻江倒海:電報也算軍令吧,軍令不從,張學顏豈不膽大包天!可是,吳佩孚又想:他畢竟算得軍中元老了,軍守一方,擅自作點主張,也並非不可為,何況佈告內容,並無不妥。得容人處且容人,日後見著面了,提醒一下,也就算了。想到這裡,他把回電放下,自己也緩緩地坐在太師椅子上,端過那個鶴頸式的水煙袋,點著火門,"咕咕嘍嘍"地吸起煙來,面前頃刻便雲霧沸沸,異味充鼻。這些年,吳佩孚的鴉片癮是忌了,軍中不准吸,同行們也以反鴉片為榮事;他自己的官也漸漸大了,總得作個表率。再說,當年逃出蓬萊,也是對天明過誓的,不能欺天。當初因為忌鴉片才染上了吸水煙的癮。吸水煙不在禁例,並且還可以流露出雅士的派頭,--那時候,官場私交,常常以煙具的優劣和煙品的優劣來分地位高低和情誼厚薄,人們也多以此來論斷某人身份。吳佩孚的鶴頸青銅水煙袋,算是名貴品了,除了王宮用的龍頭青銅水煙袋,就算它高檔了。鶴頸式,表示高壽多福的意思,暗示官位很高。再往下的煙具,便入不得品了:雖也是青銅所造,只是水箱、煙管都極普通;到了低下層人家,只用個竹桿裝個銅煙鍋也就罷了。吳佩孚捧著鶴頸青銅水煙袋,老半天,並沒有品評煙味如何,獨覺得張學顏"窩"了他一下,這口氣得出:"兩年前就是這個張學顏罵我是區區馬弁頭的,他本來就瞧不起我,倚老賣老,連召也不聽了。將來臨戰,他還不得獨斷專行!"想到這裡,把水煙袋朝仙桌上用力放去,"嗵--"發出一聲響。 "來人!" 一個侍衛走進來,立正站在他面前。 "備車,我要去湘潭!" "是!" 吳佩孚帶領他該帶的衛隊,急急匆匆奔赴湘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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