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儒將吳佩孚:北洋兵戈之五

第3章 第三章醉意朦朧,歪打正著

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中國出了一支命名"北洋"的軍隊。這支軍隊不僅小得可憐,也僅僅是隊而已,無權涉政。這支軍隊本名也不叫"北洋軍",叫"武衛右軍"。這支軍隊是一個叫袁世凱的失意政客奉命編練的。 袁世凱,河南項城人,祖父袁甲三是前清漕運總督,伯父袁保緒是天津海關道,父親袁保慶是江西道員。袁世凱曾以世家子弟應試陳州,考列前十名,不知何故竟被主考給攆了出來。一怒之下,跑到天津找他的老伯父來了。經伯父介紹,認識北洋大臣李鴻章。李鴻章見他一表人才,想重用他,同他當面談了談,又覺此人"言過其實"故而不敢大用。袁世凱不甘寂寞,曾跑到朝鮮混了幾年,後來還是回到北京,竟然認識了當時的權要慶親王奕勗,還拜奕勗為師;又認識了康有為;結果弄了個"浙江溫處道"的官職,正要走馬上任,被直隸總督王文韶留下,派他到舊淮軍周武壯帶兵屯田的小站新農鎮去練兵,這便是北洋軍的前身。到了公元1901年,袁世凱由山東巡撫升任直隸總督又兼北洋大臣時,他便先後上奏,把自己編練的隊伍擴編、改名,竟形成了北洋六鎮,人馬也由小站練兵時的不過七千人一躍而成為左右國運的六鎮兵馬,進而擴展到全國,形成了以袁世凱為首的北洋軍閥集團。袁世凱利用這支軍隊,挾制朝廷、篡奪政權,當了總統還不過癮,又想當皇帝。袁世凱被護國軍起義推翻之後,沒有人能統得了這支北洋軍了。於是,北洋軍中袁世凱的一脈相承人段祺瑞、馮國璋、曹錕、吳佩孚、孫傳芳等等,便割據地盤、稱霸一方,自己拼殺、與南方革命力量拼殺,中國便進入了一個軍閥大混戰的局面。

吳佩孚這個無名小官,在沸騰的亂世中,漸漸上爬:1907年在長春還是個小營管帶,次年雖然調至砲兵三標,但還是小營管帶。不久,辛亥革命爆發了,吳佩孚碰上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曹錕的第三鎮由長春調到山西,任務是防止革命軍北上。砲兵三標駐守晉北的娘子關。這裡,山巒起伏,地勢險要,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 三標標統陳長遠也是山東人,跟吳佩孚是老鄉關係也比較親密。此人粗大身條、粗識文字,性情也較粗魯。但仗義執言、豪爽開朗,思想上倒是傾向革命黨。北閥軍進入山西之後,他便對吳佩孚說:"老鄉,我有個心思,想對你說個明白,看看你咋個想法?" "你先說出來,我聽了之後才好說想法。"吳佩孚對陳長遠總是謹慎有餘。

"照我看,大清王朝是不行了。朝中誰行呢?還看不清。我看,南邊的革命黨裡有能人。說不定今後的天下是孫中山的。" 吳佩孚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陳長遠又說:"孫中山的主張很稱我的心。老百姓也很歡迎他。" "你打算怎麼辦?" 陳長遠朝吳佩孚身邊偎了偎,放低些聲音說:"咱最好不打革命黨,娘子關要給革命軍讓出一條路。" "上邊能願意你?""不能讓上邊抓住。""萬一抓住了?" "跑!" "朝哪邊跑?"

"朝革命黨裡跑!" ""吳佩孚瞪起眼睛,呆了--吳佩孚不是陳長遠,他肚裡有文化,有"禮義廉恥",有"忠臣不事二主"革命黨是大清王朝的死對頭、敵人,吳佩孚吃的是大清王朝的俸祿,朝革命黨裡跑,那他是大清王朝的什麼人?後不是連祖墳也得扒了麼?吳佩孚不敢貿然走這一條路。然而,畢竟吳佩孚又是有頭腦的人物,對於世界風雲知道的不少,對於革命黨也略知一些,雖然還看不到革命黨必勝的前景,卻覺得革命黨是應了世界潮流,其主張是比清廷先進的。陳長遠想跑進革命黨,他又迷惑不信:一個只知道"立正、稍息"的粗人,絕對看不透世界潮流,不會是被革命黨的主張感化了的,這準是在軍中不得志、有氣喘不舒坦。吳佩孚覺得自己不能同他同流合污。可是,他又不能不敬服陳長遠的為人耿直。同一個耿直人走一條路也不能算同流合污頭腦裡這麼翻騰了許久,吳佩孚最後才說:"標統,我可是你手下的人,你信得過我,我信得過你,當然樂意和你同走一條路。你想了沒有,這條路危險呀!"陳長遠見吳佩孚答應了,心里挺高興。忙說:"什麼危險?吃糧當兵了,腦袋就拴在腰帶上,不知哪會便掉了。活著時,就得選著順路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事關重大,軍營中人多口雜,弄不好怕走漏風聲,帶來橫禍。" "這一點我明白。我是看著你夠朋友,才對你說的。在別人,腦袋掉了還不知因啥呢!咱們就這樣說定了:同生同死,誰也不出賣誰。" 吳佩孚堅定地點點頭。 也該著這位陳長遠不"長遠",軍情掌握得不准,聯絡工作又沒做好,便從娘子關率領隊伍譁變了。雖然有幾個人跑掉了,大多數譁變的人連同標統一起都被抓了起來。 這一天,吳佩孚正在統制曹錕那裡。一聽到消息,他便周身打起寒顫來。心裡想:"這次完了,陳長遠必然把我供出來了。叛逆是要殺頭的,得想一一個脫身的辦法呀!"他眉頭緊鎖,腦海翻騰,兇凶吉吉地想了半天,忙對曹錕說:"統制大人,陳標統的事我好多天前便知道了,我想以我的影響把他從叉道上拉回來,並且許諾他只要改掉邪念,我絕不禀報。當時他是答應了的.還說:不能背叛統制。不想他又變了卦。我有責任,你處治我吧。"

曹錕乍聽,心中火冒三尺:"這種叛逆大事,為何不早早禀報?"他想臭罵吳佩孚一頓,可轉念一想,覺得又不能罵他:"作為陳長遠的部下,他能不隨波逐流、同流合污,已經是萬分難得了;何況他還做了爭取工作,該是有功勞的。何況人家有言在先,改邪歸正了,不禀報。是有情可原的。"曹錕問:"這次異變,你沒有覺察到麼?""覺察到了。"吳佩孚說:"前天深夜我來找你,你已經睡下了, 門衛說任何人不許驚動,我便回去了,昨天觀察,似乎平靜了;今天又覺異常。這不,我匆匆離隊來見你了 曹錕踱著步子想想,覺得也是實情。便點頭說:"作軍人的,食著朝廷俸祿,應該報效朝廷,萬萬不能有非份之念,背叛朝廷,將會遺臭萬年。這種事,我輩萬萬做不得呀!"

"子玉明白。"吳佩孚說:"統制的教誨,子玉無時不刻骨銘心。所以,這次全標異動,子玉不怕風險獨自來到統制身邊。" 曹錕是個喜歡奉承的人,又逢上譁變被平息,心裡也較平靜,再加上他對吳佩孚本來就有個良好的印象,當初的一股怒火很快便消失了,並且由高興到相信吳佩孚。最後說:"你回去吧,陳長遠是不能再帶兵了,你先把部隊收拾一下,逐個排查一下,不行的趕快處置,該提拔的你盡可以作主。短時間務必把軍隊調理好。" "是,我會按照統制大人的吩咐把部隊調理好的。" 陳長遠的譁變失敗,給吳佩孚創造了一個平步青雲的良機。不久,便被提升為砲兵第三標標統。

中國軍閥混戰之初,吳佩孚是小得數不上的官兒,他的作為很小,鮮為人知。革命黨興起之後,勢如破竹,清廷派兵消滅又消滅不了,便搞了個假議和。假議和被國人識破了,便有人出面進諫朝廷,"請立共和"。那是段祺瑞、袁世凱幹的事。出這個主意的,是初露鋒芒的皖系骨幹徐樹錚。結果於1912年1月26日由前線四十二將領署名、段祺瑞領銜向朝廷發了個"請立共和政體"的通電。電文自然編得入情入理,但不乏對朝廷的恫嚇。二十六天之後,清帝便宣布退位,袁世凱弄了個共和國臨時的大總統當了。當時,莫說吳佩孚這個官職勉強相當團長的小官,就連曹錕,也是勉強列入四十二將領之中的。 常言說的好,亂世出英雄。袁世當了大總統之後,北洋軍的鎮改為師,標改為團,吳佩孚這才弄個團長當。袁世凱深知自己的總統大位不穩,便把部隊盡量往京畿自己的身邊調,把曹錕的隊伍又由山西調到北京南郊的南苑。

袁世凱鎮壓了孫中山發動的"二次革命"之後,於1914年4月任命曹錕為長江上游警備總司令,率他的三師進駐岳州。吳佩孚被提升為師部副官長,隨曹南下。 1915年升任吳佩孚第六旅旅長。這時候,全中國掀起了護國討袁運動,這個運動首起雲南,漫及各省。袁世凱怕雲南之火燒到北京,便派曹錕入川阻止,並伺機消滅雲南蔡鍔的護國軍。吳佩孚率六旅先到綦江,在納溪同護國軍打了一仗。打得很不錯,袁世凱聽了曹錕的禀報,便授於吳佩孚陸軍中將。袁世凱野心很大,當了大總統不過癮,一心要當皇帝,皇帝做了八十三天,袁世凱在一片聲討中病死了。 袁世凱做總統,段祺瑞有首功。所以,袁便封段為內閣總理兼陸軍部總長,可謂軍政大權一手在握了。袁世凱死了,段祺瑞理所當然的是袁的繼承人。可是,偏偏由黎元洪出來當了大總統--事雖奇而又不奇:此時雖然段祺瑞大權在握,但中國卻在大亂,不僅南北方大亂,北洋系中也已裂痕漸深。段祺瑞的"小扇子軍師"徐樹錚為他出了個主意,要他把總統位子讓給黎元洪,而他在背後作"太上皇"。段祺瑞照辦了。如意算盤並不如意,黎元洪作了大總統之後,沒有按照段祺瑞的指揮棒辦事,而是我行我素,行使大總統職權。在對德宣戰問題上,二人便針鋒相對:段祺瑞要戰,黎元洪要不戰。爭執不下,誓不兩立,形成了史家所稱的"府(總統府)院(國務院)之爭"。一怒之下,黎元洪免了段祺瑞的國務院總理職務。段祺瑞是什麼人?北洋一虎!他總握兵權,怎麼能嚥下這口氣。免職令剛下,他就拍案而起:"我要發兵,推翻這個總統!"

又是徐樹錚作了梗。 "老總,兵發不得。""為什麼發不得?""黎元洪是共和總統,共和乃當今潮流;推翻共和總統,要擔當 什麼罪名呢?" 段祺瑞吃了一驚。 "這麼說,就沒有辦法了?""辦法當然還是有的。"徐樹錚胸有成竹地說。 "什麼辦法?" "你知道徐州發生的事情嗎?" 段祺瑞微鎖眉頭,鼻子歪到一邊,思索半天,說:"你是說張勛,張紹軒?" "是他。"徐樹錚說:"張紹軒是個複闢狂,至今還留著辮子不剪。業經在徐州開了三次督軍會了,一心想恢復皇帝,只是怕你不答應,所以議而難決。假若你送給他一脈秋波,他便會發兵進京。"

"要我幫他復闢?""可以這麼說吧。""這什麼意思?"段祺瑞不解了。 "這不跟打倒共和總統是一回 事!" 徐樹錚笑了。 "皇上復位,當然不是咱們的目的。要知道,皇上能複位,首先得要大總統離了位" 段祺瑞豁然開朗。 "你是說,借張勛的刀,然後""名正言順,堂皇天下!" "好!我就派你去徐州促成這件事。" 張勛,字紹軒,江西奉新人,出生於破荒的小商世家。後討飯到廣西,投奔到廣西督軍蘇元春門下,先在督軍府上房聽差。此人貌憨心詐,手腕靈活,結識了蘇元春身邊不少朋黨,蘇委他作了親兵計長。但因張狂嫖濫賭,惹惱了蘇元春,蘇要處治他,他不得不逃之天天。此時正值袁世凱在小站練新軍,他便投到袁世凱門下。義和團在山東興起,袁世凱督山東,張勛隨往,成了副將總兵;後來袁世凱督直隸,張勛又是在天津統帥武衛親軍的得力將領,張勛發跡是乘著八國聯軍侵北京之後,慈禧和光緒皇帝逃出了京城之機。那時候,張勛不僅星夜兼程勤王,在宣化附近趕上慈禧之後便寸步不離。慈禧回京就封他為御林軍頭目。 1906年調奉天,為"奉軍遼北總統",兩年後被任命為雲南提督,旋即改任甘肅提督。但他哪裡也不去,仍住奉天。直到1910年才接統江防營,駐紮浦口。 1911年8月,張勛調任江南提督。 10月辛亥首義,張勛在南京為清廷出了大力。此時,江蘇、浙江、上海革命黨人聯合攻打南京,張勛把辮子盤在頭上,脫光上衣,手持大刀率隊與革命軍決戰。最後,張還是大敗逃到徐州。因張"鎮壓亂黨有功",清政府授他江蘇巡撫署兩江總督、南洋大臣,加襲二等輕車都尉之高職。張勛感激涕零,更加效忠朝廷。當清室被推翻之時,他匍伏地上,嚎啕大哭,對天明誓,恢復清室。所部官兵,一律不剪辮子,張勛為世人稱作"辮帥",其軍隊稱為"辮子軍",在1913年4月,張勛就搞了一次復闢活動,因事泄漏未能成功。史家稱之為"丁已復闢"。以後的三年,張勛一天也未停止複闢活動。只是因為段祺瑞不支持他,張勛雖在徐州開了三次會議,但都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段祺瑞派他的小扇子軍師徐樹錚到徐州給張勛送"秋波"來了,張勛大喜過望,迫不及待地於1917年5月21日在徐州召開了有十三個省督軍或督軍代表參加的第四次復闢會議。 張勛活動清帝復辟的時候,直系勢力已有很大發展,直系首領馮國璋當了副總統兼江蘇督軍,駐紮南京,獨霸長江下游;曹錕被袁(世凱)皇帝封為一等伯,兵出四川與護國軍作戰,任徵滇軍路總司令,不久改任直隸督軍,駐紮保定,獨霸北方。吳佩孚不僅已是師長,且是曹錕帳下的頭等謀士。 那一天,直隸督軍接到張勛"徐州會議"的電報,有些兒猶豫難決。急忙派人把吳佩孚叫到身邊。 "子玉,張紹軒復辟之心不泯,又要在徐州開會。你對這件事可能也聽到風聲了,咱們是去還是不去呢?" 四十二歲的吳佩孚望著五十四歲的曹錕,遲疑一下,說:"徐州的事,我是聽說了,未曾細思索,不知督軍大人有何想法?" "其實,也夠難為張辮子的。"曹錕說:"作為人臣,張紹軒忠心耿耿,皇天可鑑。他畢竟是靠著皇恩才有今天的" "這麼說,大人是支持徐州會議的了?" 曹錕又不輕不重地搖搖頭。 "民主共和,乃當今世界潮流;我朝許多顯貴都心移志轉。張紹軒能否成功,尚難卜。若是真的隨附張紹軒來復辟朝廷,豈不傷害了眾多顯貴。故而,尚無支持徐州意思。" 曹錕雖然嘴上如是說,但表情卻又不是那麼堅決。他端起茶杯,緩緩地站起身來,又緩地踱著步子,卻留下一句耐人錄味地言語:"這民主共和" 吳佩孚淡淡地笑了。心裡明白了:"曹仲珊是想腳踏兩隻船,怕得罪了轉向的顯貴,又與張勛有同感。" "督軍大人似乎顧及太多了吧。""怎麼說呢。" "當今形式,並非大人所慮。"吳佩孚也站起來。朝曹錕身邊移近些,又說:"自從項城殆後,朝野上下,人人都在伺機而動:共和固屬潮流,朝廷並非一無是處,中國畢竟是中國,怎能與歐美西方相同。共和比帝制究竟優越幾許?國人恐只能一知半解。中華帝制,歷史悠久,怎麼能說不行,一日之間就土崩瓦解了" "那你的意思" "這是其一。"吳佩孚答非所問地說:"其次,不知大人是否了知一個情況?" "什麼情況?""府院情況。""大總統不是把總理給免了麼!"曹錕說:"那個段合肥也太不 像話,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儼然成了太上皇。不用說黃陂(黎元洪,湖北黃陂人,故稱"黃陂"),任何三尺漢子,也不答應。 " "這也是其一。"吳佩孚說:"大總統是免了合肥的總理職,但是,合肥也非等閒之輩,何況手中還握有相當兵權。" "他敢發兵推翻黎宋卿?" "問題就在這裡。"吳佩孚胸有成竹地說:"你想想,清帝退位之後,張紹軒在徐州開了三次督軍會,都是議商復辟事。為什麼議而不決?他勢單力薄,聽說最多時只有七省聯盟。常言說得好,事不過三。、張勛居然要開第四次徐州會議,又處在合肥下台這個節骨眼上。如果昔日議而不決是感到勢單力薄,那麼今天,一定是勢不單,力不薄了!" "難道合肥會" "不必懷疑。"吳佩孚說:"合肥也是人,也是大清皇帝的子民,是大清皇帝的重臣。你認為他是共和狂麼?不。共和總統免了他的職,他恨共和總統。張勛進兵北京,想扶皇帝,那麼對大總統, "我明白了!"曹錕彎身放下茶杯說:"好,咱們參加徐州會議!"張勛的第四次徐州會議開得十分順利,二十多位督軍和督軍的代表,都讚同張勛"北上"。張勛的秘書長萬繩杖多了一個心眼,還提議大家簽一張"金蘭同心帖",樂得張勛把留給兒子作壓邪祟用的黃綾子也拿出來,連副總統馮國璋在內都籤上了自己的名字。有了"金蘭同心帖",張勛更加有恃無恐了,立即從徐州率六千辮子軍北上"勤王"。 "綠燈"早亮,大道暢通,辮子軍頃刻之間便到京津地區,稍事停留,直發京城。 1917年6月30日進了北京; 當日,大總統黎元洪躲進日本大使館;1917年7月1日,北京城掛起了龍旗;1917年7月2日,退位的宣統皇帝溥儀重登極位,開始頒發"聖旨; 北京掛龍旗的那幾天,曹錕大喜過望,親自跑到吳佩孚那裡,嘻笑顏開地說:"子玉,皇上復位了,辮帥得勝了!你趕快擬個電文給張紹軒,咱們得祝賀祝賀他!" 吳佩孚也在高興,覺得又有一次"上青雲"的機會。自然樂意對張勛奉承一番--奉承張勛便是奉承朝廷,朝廷高坐龍位,能不高興!於是,他閉起門來,挖空心思,寫了一份極盡捧張的電文。也該著事情蹊蹺,吳佩孚電文擬好之後,尚未發出,一位老朋友請他去作客。並說:"酒宴已擺好,只等大駕光臨。"吳佩孚春風得意,正是處處顯風流的時候,能不應邀?於是,隨車前往,開懷暢飲。不覺竟酩酊大醉了。醉迷中,竟然把那張祝賀張勛復辟成功的電報稿當手紙用了。朋友把他送回家中,床上一倒,便騰雲駕霧起來,一躺又是兩日。 曹錕放心不下,聽說朝廷登極後便頒旨,加封有功之臣了,自己尚未淋到雨露,恐有遺漏,或張紹軒忘了推薦。他便急忙趕到吳佩孚家中。一見吳佩孚正昏迷之中,心中十分不快。用手推推吳佩孚,說:"子玉,子玉,你醒醒。" 吳佩孚正在夢中--他又夢見自己回到蓬萊老家了,還是那麼寒酸地走進了煙館。 曹錕推醒他,他還迷迷糊糊沒有離開夢鏡。曹錕忙問:"給紹軒的電報發了麼?" 吳佩孚顛顛倒倒地說:"不發了,不發了。他要失敗了,徹底失敗了!還發什麼賀電?" 吳佩孚在曹錕面前從不敢戲言。今天忽然說出此話,曹錕大吃一驚。 "難道吳子玉竟能先知先覺?"他冷靜地想想,笑了。 "爛醉之中,信口開河,豈可輕信。"他本來還想再喚醒他,可是吳佩孚早又躺倒身子,一邊囈語喃喃,一邊鼻鼾起來。曹錕有點發怒了,遂不辭而別。一邊外走,一邊說:"如此作為,若有戰事臨頭,豈不誤了大事。" 北京城頭的龍旗掛出不久,張勛的黃梁美夢正酣,段祺瑞便在天津附近的馬廠地方舉行了一個誓師大會,並且成立了以他自己為首的"討逆軍總司令部"。發起了一場討伐張勛叛逆的戰爭。曹錕正在驚慌之中,段祺瑞的討逆檄文已宣告天下:討逆之師,勢如破竹。張勛哪裡是他的對手,不得不逃入荷蘭大使館避難,小朝廷又被趕下龍座。 曹錕驚慌了,他是支持張勛重扶小朝廷的。現在,美夢破滅了,張勛成了叛逆,那麼他曹錕豈不也是叛逆了,昨天還是赫赫的大將軍,今天成了叛逆,曹錕沒想到失敗得這麼快!更使他迷惑的是:掛龍旗的時候吳子玉便說張勛敗了,幾天后果然應驗,這事太奇了!"難道吳子玉有孔明之精,能夠未卜先知一一?"他想起來了,吳佩孚未到軍營之前,就在北京街頭擺過卦攤,他肯定精通《周易》,以後萬萬不可慢待他呢!轉念再想。他卻又有些怕吳佩孚了。 "有一天,吳子玉會在我以七的"曹錕不安了,頭低垂,眼難睜,悶在書房裡,話也懶得出口。 曹錕發蹟之後,看得最重要的是兩件事:一件事是置買田產,大造府第;他的原籍大沽地方,許多好田都被他"買"了去,他又在大沽、天津大造私宅.他當了督軍,駐紮保定之後,又在保定大興土木,首先將昔日的直隸按察使獄署改建成賓館;他崇拜名將戚繼光,把賓館命名為"光園";又在關帝廟建了一座"曹錕戲院",有住有玩之外,還在大清河畔買了好地六百畝,建一座"曹錕花園",亭台樓閣,山山水水,松柏花草都裝點得十分精秀,真夠他享受的!另一件事便是納妾,曹錕原配是鄭氏,是曹錕賣佈時娶的。鄭氏相貌平平,但性格溫和;他納的第一個妾高氏,容貌俊秀,文才出眾,琴畫詩書都十分精通--這位高氏姨太的哥哥原是曹錕的上司,見曹相貌堂堂,猜想必有大發,故將十九歲的妹妹"賜"給他;那知這位高氏女人性格高潔。嫁曹後知其家中還有妻子。遂鬱悶而死;三姨太叫陳寒蕊,是曹錕的大沽同鄉,也是個十分有姿色的女子。後來,到曹錕六十歲時又娶了四姨太劉鳳威。曹錕雖妻妾成群,唯一憾事是都不生兒子。曹錕是篤信孔孟思想的,堅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他終日為此事發愁。原本想著再納他三兩房美妾,怎奈這陳寒蕊死不答應,並且告知已懷身孕,"說不定我會生個胖兒子呢!" 曹錕得悉三姨太懷了孕,十分高興。大喜過望,立即派人把保定府裡那個卜卦著稱的司岳三司瞎子請來,請他先卜卜是男是女?"人家都稱你為司半仙,是鐵嘴,我得請你卜個男女。""督軍大人之命,小的自當遵從。"司瞎子說:"那就請大人把八字說來。" 曹錕說:"我生於同治元年十月二十一日申時。" 司瞎子掐著手指頭,嘴巴煽了幾煽,然後說道:"大都督,您這卦在下細推測一下,覺得有句話不得不說。" "什麼話?只管說。"曹錕說:"人家稱你是鐵嘴,可不能軟。""大人雖是好命,但卻在子嗣上不順。" "有沒有辦法破一下?""有。" "什麼辦法?快說。""須納妾,方能有子。""啊"曹錕真想納妾,可是陳寒蕊不答應。所以,曹錕這幾 天心情特別鬱悶。 納妾之事正焦心,現在又要成為"叛逆"。身敗名裂,斷子絕孫!曹錕受不了,頭腦一暈漲,便躺在床上--病了。 吳佩孚醉酒醒來,得知曹錕"病"了,便匆匆朝督軍府走去。走在路上,忽然想起了給張勛發的賀電還沒有發出,他忙著朝衣袋中去摸,不見了。心裡十分吃驚、"督軍大人若問此事,該怎麼回答呢?"他放慢了腳步,邊走邊想應付理由。直到進了督軍府大門,"理由"還不曾想出,他只好硬著頭皮,走進曹錕的書房。 寒暖問了一陣子之後,曹錕把家人都攆了出去,然後想用私事把吳佩孚混著,打發他去了事。於是,便把瞎子算命的事說了出來。又說:"這事我倒不全信。只是說得挺叫人心裡煩得慌,所以"吳佩孚笑了一他也想藉故混一陣子,以免問起電報事--。 "督軍大人!怎麼能夠輕信一個瞎子的胡言亂語呢?你知道他是什麼人麼?" "什麼人?"曹錕說:"不就是算命的瞎子麼?""騙子!" "怎麼見得?" "前幾天,有人求他算命,告訴了他生辰八字,問他命中有無兒子。他嘀咕了半天,說人家無兒。那算命的,原來是他的老叔。那老叔揚起巴掌賞他一個響亮的耳光,罵道:"狗雜種,滿口噴糞,老叔沒有兒,你那三個哥哥、兩個弟弟是哪裡來的?"瞎子一聽,知道壞了,夾著竹馬溜走了。 曹錕淡淡一笑。沉默了半天,才把話題轉到張勛的事情上去。 "子玉,張紹軒那裡" 吳佩孚機靈,他也聽到張勛的事並不順利。忙說:"辮帥的事,自會有歷史作結論。咱們老態度,不即不離。" "我不是說這些。"曹錕說:"我只是說,北京掛龍旗的時候,你怎麼知道張勛就敗了,還說他徹底敗了呢?"他把去找他、他睡在床上說的話又重述了一遍。 吳佩孚自己也暗暗吃了一驚,但還是隨機應變道:"督軍大人既然說破了這件事,子玉也不好掩藏了。張勛的事,我有預測,他成不了氣候。" "那樣說,當初咱就不該派代表去徐州。" "此一時,彼一時。"吳佩孚說:"你還記得吧,段老總的代表徐樹錚、曾毓雋不是也在盟約上簽了字麼,現在他已是討逆總司令了。" "那張黃綾子佈是個禍根。" "不要放在心上。"吳佩孚說"副總統(馮國璋)和段老總早作了安排。" 曹錕這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又說:"那就應該早早給段合肥發個電報,表明一下咱們的態度。" "好,我這就發出去。" 曹錕還想再問問吳佩孚"是怎麼先知張勛會敗"的事,只是覺得不好追根求源,便悻悻地說:"該做的事,你抓緊去做吧。不一定事事都再商量。" 吳佩孚卻不失時機地賣弄自己。 "戰爭有時是憑實力,有時也不全憑實力。天時、地利、人和,作統帥者都要運籌帷幄。諸葛亮不是每出兵就觀星相麼,那是有道理的。得研究他的道理"曹錕頻頻點頭,心裡越加器重吳佩孚。 復辟被撲滅,段祺瑞成了"再造共和"的英雄,直系首領馮國璋爬上了大總統寶座。吳佩孚從此為自己鋪下了更廣闊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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