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梟雄張作霖:北洋兵戈之十

第20章 第十九章

奉天整軍,窺伺中原 中國的官場,在混戰時期,總在演著走過去、走回來的鬧劇,你方唱罷我登台:登了台的亮完了相,還得下台。 大總統徐世昌下野了,中國國家沒有了主。國家沒有主不行,好歹得弄一個!要誰當"國主"呢?當然是誰手裡握有實權誰是主!軍閥混戰時形成的"三架馬車",皖系段祺瑞的一架早散板了,無權爭"主";奉系張作霖的一架,也剛剛散了板,沒有他的份了。這兩架馬車都散在直系曹吳的手裡,直系是當今中國自然的執政派,"國主"應該從他們這架馬車上找出! 直系名符其實的頭號人物是曹錕,無可非議的要接任徐世昌的大總統了--

曹錕,總統夢做好多年了。辛亥革命之後,袁世凱當上了大總統。曹錕一下子就"開朗"了起來。 "看來,中國的人王地主,不一定都得是龍種。袁世凱不也是普普通通的人麼,當初他河南項城的老爹袁保中,就是個白身,連個小小的紗帽也不曾戴過。"曹錕覺得他也夠當總統資格。袁世凱當總統之後,南京政府歡迎他去南京就職,他不去,老袁在北京要曹錕搞兵變。曹錕便在北京燒淫搶掠了三天三夜,最後弄了個虎威將軍、一等伯爵。從那以後,他曹錕蒸蒸日上,控制了包括北京在內的中國北方天下。現在,皖、奉兩係都被仲豐腑了縣圍家無豐曹鋦自蛺季捆瞧締棼蠻丘現章張退出山海關,曹錕從天津回到北京,屁股沒沾板凳便把吳佩孚找來。 "子玉,現在咱們首先要辦的事,就是趕快把總統大位定下來。定了這件事,還有些事才容易辦。你看......"

吳佩孚明白,曹錕迫不及待了,但又不想自己開口。可是,吳佩孚卻有別外想法,他坐在曹錕面前,慢條斯里地說:"民國以來,南北分裂起源於法統。目前廣東政府仍打著"護法"旗號准備北伐。總統之事,切不可草草確定。那樣做,勢必引起南方激進,他們會以恢復法統為名號召天下......" "這麼說,"曹錕把眉頭皺起來了。 "總統這事不好辦了?""也不是。" "怎麼辦呢?" "袁項城死後,真正選舉產生的總統是黎元洪。黎是合法總統。段合肥對他制肘,他不干了。現在,老段敗北了,名正言順應該讓黎重登大寶。這樣做了,正是恢復法統。"

"讓黎黃陂(黎元洪黃陂人)再登台?!""總比被南方搶了去好。" 曹錕想了想,很覺霉氣。但又覺得吳佩孚說的也有道理。何況,一來天下還亂,總統也不易當;二來似乎自己的準備工作尚不足,還得再準備準備。他只得勉為同意。 "好,那就讓黃陂出來先平穩一下。" 曹錕無可奈何地同意國家大總統的位子先給黎元洪,一大批早被冷落的人都從蟄土下出來了:舊參議會的議長王家襄、眾議會的議長吳景濂,都感到老店可以重操舊業,紛紛走到吳佩孚面前,說盡了拍馬奉承之話。吳佩孚也忙著授意孫傳芳、馮玉祥等軍人通電擁護。一陣緊鑼密鼓之後,吳佩孚自己匆匆跑到天津,去請黎元洪重新出山。

黎元洪已冷落了五年。飽嚐了冷落之苦。雖然當初段祺瑞逼他下台,又假惺惺要他"復位"時,他曾說過"辭條之葉豈有再返林柯,墜溷之花焉能重登衽席"的話,那畢竟是五年前的事了。一聽說讓他重新登基,他還是十分樂意的。於是,在直奉戰爭結束不久,黎元洪重又當上中國大總統。曹錕表面上贊同黎元洪當大總統,內心裡卻打著自己的算盤:"黎元洪是議員選的大總統,現在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承認他。我為什麼不能把精力放在議員身上,讓他們走走選舉這個過場。"曹錕想定了這個主意之後,第一步工作便是聘請所有議員為他直魯豫巡閱使署的顧問,從1912年元月起,每人每月發津貼200元,並且先送給議長吳景濂"慰問費"3萬元、給副議長張伯烈1萬元,開始了他買總統的活動。

張作霖宣布東三省獨立之後,心裡總覺不紮實。他對自己猛然間就自信不足了。 "我苦心經營多年,兵將30萬,為什麼就敗在後起之輩吳佩孚手中?"他無法解釋。他不服氣。可是,明明是敗了,不服氣不行!甘拜下風,他又不服,決定再打一仗。可是,有沒有把握打勝?他沒有信心。 張作霖此次失敗之後,痛苦地感到不是自己兵力不足,而是隊伍素質不良。他決定花大功夫整編和訓練軍隊。在東三省保安司令部之外,他設立了東三省陸軍整理處,由吉林督軍孫烈臣兼任統監,姜登選、韓麟春、李景林為副監,張學良為參謀長。整軍計劃確定之後,便召開了一次師、旅、團長參加的軍事會,要大家共同商量整軍事宜。 慘敗之後,人人氣喪,也都感到軍非整不可。所以,人人都擁護。在會議就要結束的時候,張作霖在他奉天的練兵場和他的部將一起舉行一次帶有宣誓性質的聯歡會,大家都興高采烈地表示了決心,要重振奉軍的軍威,雪奉軍敗北之恥!張作霖著元帥服,滿面和靄地出現在人群中。練習兵場一派風和日暖,人們都懷著希望和信心。但當張作霖登上主席台,要發表演說時,氣氛卻有些異常。但見一隊持槍衛隊匆匆來到會場,張作霖的臉色也變得鐵青。他立在主席台上,瞪著鷹一般的雙眼,足足對面前的人群掃視了三分鐘,彷彿面前這群軍官中,有奸細,有暗探,有曹吳派來的偵探分子。張作霖說話了,聲音十分洪亮:

"我張作霖是從綠林裡走出來的,拉幫結夥,流血拼命,是為了好日子;投到官府以後,是想升官奪地盤。這都是拿著腦袋往下混的!可是,我張作霖拉的幫也好、結的派也好、今天帶的兵也好,都是願者上鉤的。我不虧待弟兄,弟兄也別虧待我!有人說我張作霖的隊伍是匪。是匪怎麼樣!?我自己就是匪。匪也是人......"他停住了話題把頭上的帽子脫下來,用力扔到桌上--練兵場上,一片寂靜,誰也猜不透張作霖說這番話什麼用意?也不知他想幹什麼?個個呆愣著,等待著"結局"。 "這一次跟曹吳作戰,我們失敗了。我們的仗為什麼打得這樣熊包呢?不是曹吳比我們強大,把我們打敗的;是我們自己不爭氣!我們有的人不爭氣!"他往主席台子前邊走兩步,又說:"長辛店打起來以後,有的旅長竟在隊伍後邊摟著小媳婦走不動;敵人的包圍圈還沒有完成,有的團長竟帶著隊伍突出來,跑到安全地方去了。這叫打仗麼?這叫毀了我的部署!旅長鮑德山、團長許昌有,走出來!"

張作霖要幹什麼。大家終於明白了-- 長辛店戰鬥中,鮑旅和許團是不夠盡心。但是,總的戰鬥是全敗了,何況鮑、許又都是從二道溝就跟著張作霖南征北戰,立過功勞的,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今天,張作霖把他們叫出來,可以為整軍作一面鏡子,認真檢點一番也就算了。所以,大家的精神一時輕鬆了。 鮑德山、許昌有站在人群之前,垂下頭來。 "我下一步要整軍了。"張作霖繼續說:"要把軍隊整成什麼樣子?我說要整好,整成能打仗、能打勝仗的隊伍!"張作霖走下主席台,來到鮑德山、許昌有面前,狠狠地望了他們一陣,說:"你們兩個知錯麼?" 鮑、許齊說:"大帥,部下知錯。"

"知錯就好。"張作霖說"我的隊伍中,今後絕不許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部下引以為訓,帶罪立功!" "你們現在就有立功的機會。我要以今日為戒,以你們二人為戒,永不重見此類事情。所以,我今天要處理你們。" "部下接受處理!" "來人!"張作霖一揮手,過來一排武士。 "將鮑德山、許昌有就地正法!" 二人正要請饒,槍聲早已響起。槍聲響處,二人倒在血泊之中。 "好了,我希望我的隊伍中,今後永遠不要出現這樣的領兵旅長、團長。"張作霖說:"不願意跟我幹的,可以。但是,得要說明。說明了,我送路費。走了以後還想再回來,還是好兄弟,我歡迎。但不願走的,必須得拼上命!這是我的規矩,我不想領孬種兵!"

在場的軍官,個個目瞪呆,心驚肉跳。 曹錕對於黎元洪重當大總統,本來是不樂意的,當他把議員一個一個的收買為顧問,而且下決心要出錢買一個總統噹噹的時候,他就覺得黎元洪攔他的路、絆他的腳了。他得搬這個絆腳石。曹錕下手了,手段毒呀!第一炮,他操縱內閣總理高淩蔚總辭職,以癱瘓政府職能。高凌霹是直系骨幹,是曹吳讓他當內閣總理的。曹吳不想讓他當了,他只好乖乖地退下來。第二炮,趁著內閣無人負責,曹 吳指示直系骨幹、陸軍檢閱使馮玉祥,京畿衛戍司令王懷慶直接向黎元洪索要軍餉。總統無錢給,他們便唆使警察罷崗,把總統府守衛士兵撤除,把黎元洪住宅的水電全切斷;繼而組織"公民團"、"請願團"包圍黎元洪的住處示威,鼓躁喧嘩......

黎元洪坐不住了,他知道總統難當了。於是急急忙忙乘上火車,想回天津公館,暫避這個風頭。 黎元洪一離京,曹錕便知道了。 "黃陂跑啦!?"他心裡一驚--他一想:"這不行,大總統只能有一個,黎元洪躲起來,不露面,就是不想讓大總統位子。位子不讓,誰也不好頂上去!"曹錕馬上把直隸省長王承斌找來,氣急敗壞地說:"孝伯(2E承斌號孝伯),黃陂走了,你要立即想個辦法。" 王承斌笑著說:"大帥請放心,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何況天津還在我手裡,我自有辦法。" 果然,黎元洪的專車剛到天津車站,王承斌便出現在他面前。 "請總統稍候,"王承斌頗為禮貌地說:"刻接北京訓示,務請總統把印暫時交下。" "這......這......"黎元洪先呆、繼而怒了。他想:"大總統仍是我的,為什麼要交印?截車逼印,豈有此理!"他想發作。但是,他卻只在心裡發怒,並不敢出--因為他對四周窺視了一下,他眼中出現的,軍戎整齊的隊伍,都不是他總統衛隊的人。玩兵玩權的人都明白:總算你再有能耐,只要落在別人大兵包圍之中,你有三頭六臂,你也得服服貼貼地認輸。黎元洪嘆息了:"要我複大總統職的,是你們直系;今天要我下台、攔車逼印的,還是你們直系。你們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難道不怕世人罵你們嗎?" 王承斌只笑而不答。 "印不在身邊。"黎元洪說:"離京倉促,印交給在東交民巷德國醫院住院的姨太太了。" "請總統電話告知姨太太,把印交給衛戍司令王懷慶就行了。"黎元洪看看沒有辦法了,只得命他身邊的副官唐仲寅去打電話。 大總統手中的15顆印,悉數交給了曹錕,曹錕仰面笑了。 不久,曹錕花了1356萬大洋從590名國會議員中買到480張選票,他終於當上了中華民國的大總統。不過,令他十分驚訝的是,他收到的頭號反饋消息,不是熱烈的祝賀、擁護,而是從上海發出的,由孫中山、段祺瑞、張作霖牽頭、各省代表參加的"聯席會議通電"。通電說: 曹錕懷篡竊之志久矣,數月以來,陰謀日亟,逆跡日彰。最近發覺其嗾使部曲,串通議員,毀法行賄,瀆亂選舉,種種事實,海內聞之,莫不憤疾。東北西南各省軍民長官暨本聯席會議,相繼通電,聲明此等毀法之賄選,無論選出何人,概予否認。全國各法定機關暨各公團亦相繼奮起,為一致之主張,義正詞嚴,昭如天日。曹若稍知眾怒之難犯,典刑之尚存,猶當有所顧忌,戢其凶謀。不意彼輩形同昏聵,怙惡不悛。吳景濂等竟悍然於10月5日舉曹錕為大總統,曹錕亦悍然於10月10日就職。蔑棄中華之禮儀,亞斤喪民國之道德,侵犯法律之尊嚴,污辱國民之人格,一至於此,可勝髮指。謹按此次毀法行賄之選舉,於法律上則絕對無效,於政治上則徒生亂階。本聯席會議特代表東北、東南、西南各省之公共意思,鄭重聲明:舉凡曹錕所盜竊之元首名義,一切否認。除彼兇殘,唯力是視。嗚呼!國本飄搖,亂人鴟張,存亡之機,間不容髮。凡我國民,共奮起毋餒,最後之勝利,終歸正義。 張作霖敗回奉天之後宣布獨立了,其實他何嘗只想獨立。東三省早已為他所有,他若滿足了,也就不會入關廝殺了;退回奉天之後,若是仍然只想東三省,他不會有今後的征戰了。他野心不泯,仍想中原。他總覺得長城以內的那些標榜"帥"的人,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有朝一日,天時、地利、人和都屬於他張作霖,他一定會牽著中原這個"牛鼻子"。所以,他一直把目光投向北京、投向中原,投向遠在南國的兩廣、雲貴。 黎元洪"辭條""再返林柯"之後,立即發出通電,說"現今國事癥結,在於各省督軍擁兵自衛",他要"廢督裁軍",張作霖在奉天立即響應:"廢督裁兵全國一致,東三省豈可獨異。" 曹錕賄選總統,全國群起而攻之,張作霖響應孫中山、段祺瑞的倡議,馬上派出代表去上海參加聯席會議,並在通電上簽了名字自從成立了東三省陸軍整訓處,奉軍的整體素質在逐步提高:各部隊採取考試制度提拔軍官,師旅以上的參謀長、副團長以上軍官,必須是軍校出身,軍官吃空餉者,必須嚴懲,軍隊吸鴉片的人立即免職處罰,官兵每日上兩小時軍事科學課......經過一年多時間的整訓和擴充,張作霖的隊伍已有步兵27個旅,騎兵5個旅,兩個砲兵獨立旅和一個重砲團,總兵力又恢復到直奉一戰前的30萬!同時,利用接收段祺瑞的十二架飛機,又擴建了空軍,設立了奉天航空處,修建機場、機庫,培訓航空人員,並任命張學良為東三省航空處總辦兼航空學校校長,著手從德國、意大利購買飛機...... 張作霖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打倒曹吳,報一戰慘敗之仇,作為自身實力,張作霖已經頗為自信,但從一戰失敗的教訓中,他卻看到了爭取援軍以及政治方面的重要。他想起了早時活動的"反直三角聯盟",他立即告訴他去上海參加聯席會的代表,請他繼續與 孫中山的代表商談此事。另一方面,秘密派員去天津,與避居在那裡的段祺瑞磋商-- 孫中山很重視這個聯合,立即派汪精衛為他的代表趕赴奉天,與張作霖會面。張作霖利用孫中山的影響也想顯示自己實力,便在奉天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會,邀請各界人士、中外記者參加大會;會後又舉行盛大宴會,以表示真誠和隆重。場面的過節完了,張作霖把汪精衛領進小客廳,進行了一次十分秘密的、攤牌性的會談。 "兆銘先生,"張作霖呼著汪精衛的雅號,說:"我同孫先生神交很久了,此次為反賄選,又情同志合;今日先生專來奉天,我們能夠攜手合作,將天下無敵了!" "雨帥所言極是!"汪精衛說:"孫先生歷來主張團結奮鬥,願聯合國內各派各家,聯合世界平等待我之民族!" ··"好好,好好!兆銘先生是否明言此來打算,我們也好共同磋商。" 汪精衛點點頭,心裡想:"有了上海聯席會議通電,一切問題都有根據,何必轉彎抹角。"於是說:"孫先生北伐決心早定。雨帥能在東三省響應,這樣,廣州政府一聲令發,奉軍東北出兵南下。南北夾擊,必將一舉全勝。" 張作霖一聽,有點愕然,興奮的臉膛,立即蒙了冰霜:"孫中山發命令,我揮師南下......"張作霖有點不情願......他已經又有30萬人馬了,可以同情支持,但更可以各自出兵,何必有主有從之分呢?"孫中山下命我出兵,我不是跟著孫中山當配角了嗎!"這麼想著,他對統一行動之事便冷了下來。卻又不好不回答。只得含糊其詞地說:"從目前全國人的心理和武力準備來看,戰勝曹吳、推翻賄選總統,是沒有問題的。我倒想問一聲:戰勝曹吳之後,下步怎麼辦?" 汪精衛毫不含糊地說:"這很明白,立即召開國民會議,解決國 家統一膩" 露"嗯,問題! "張作霖只"嗯嗯"兩聲,便把話題移到一邊去了。汪精衛見張作霖對兩件大事都含含糊糊,便也不想立即再討論下去,只好說:"路途勞累,想早點休息。 "便告辭了。 張作霖有張作霖的想法。他認為,當前的中國,北方無論怎麼分,北方得算一家;而南方的孫中山,不管他的勢力大小,他得算一家。兩家相比,張作霖堅定地認為"北方好!"他要搞北方的鬥爭。至於北方內部誰掌大權?那就自己鬥著看吧!但在眼前,他認為能左右中國的人,非段祺瑞莫屬!所以,他派代表去天津時,就明白交待:"到時候,只要求合肥策動皖系勢力聲援反直就行了,打倒曹吳,擁護合肥登總統寶座。" 汪精衛在奉天住了3天,聯合問題雖成協議,但行動問題並無明確商定。汪精衛告別的時候,張作霖竟然拿出一張50萬元的銀票送行。 "兆銘先生,作霖目前手中並不寬裕,只算略表心意,助孫先生一點餉薪。" 送走了汪精衛,張作霖馬上給去天津的代表打了個電話,請他在同段祺瑞接談時,請段祺瑞為他們在與馮玉祥的關係中說項。張作霖說:"可以告訴馮將軍:戰勝曹吳之後,奉軍不再進關,北京政局可由馮將軍主持。" 這些事都辦完了,張作霖才覺得輕鬆一些。他閉上門,躺在床上,想好好地休息片刻。 張作霖躺在幽靜的小房子中,平靜地閉上眼睛,不想再思索什麼了。平時思索得太多了,總不能老是"連軸轉"。他剛閉上眼,還沒入睡,人報"五太太來了!"張作霖翻身坐起,穿上鞋子便走出來。五太太叫張壽懿,三十歲剛剛出頭。由於在帥府中她起著執牛耳的作用,裝點打扮竟是那樣樸素、高雅,一派自然超群的風度。一見張作霖這副困倦的模樣,便說:"事情不是都辦好了麼,該靜靜地休息幾天了。" 張作霖明白她說的"都辦好"的事,點點頭,但又說:"南、北方都安排妥了。安排歸安排,到時候會不會變卦?誰也說不清。"五太太是目前帥府中最受寵的人,"內助"、"外助"都有她的份,而且事事倒也辦得稱人如意。所以,這"內助"、"外助"銜上加上一個"賢"字,早已被各方公認。因此,才奠定了這位姨太太的地位。張壽懿見張作霖還是鬱鬱不振,便說:"自己做過的事,一是別後悔,二是有信心。幹下去會不會變卦?誰也不是神仙,哪就會說得那麼萬無一失了。走著看著,變了卦再按變卦的情形辦就是了,愁什麼?"她見張作霖不聲響了,又說:"外邊的事我只說這麼多了。今兒想跟你說一件家裡事......" "家裡什麼事?"張作霖從不多問家事。他沒有時間問。他覺得有了五太太,家事再不用他操心--對於治家,張作霖的要求卻是極嚴的。他有時候碰上家人齊全時,總是鐵青著臉膛,說一通令兒女們顫抖的話: "你們都記住:我他娘打下的江山並不容易,你們得爭口氣!別他媽的一出籠就成了敗家子兒!哪一個雞鳴狗盜、胡作非為,讓別人指著脊梁罵現世現報,我抹了他的脖子!" 長子張學良,從不敢在乃父面前放大一步,唯有敬畏,更不敢抗命;次子張學銘,奉天中學畢業後去日本求學,每次回家總遭老爹痛罵,弄得他躲躲閃閃;錢不夠用也只有去央求乃母二太太;其餘的一些小東西,見了他更像老鼠見貓一般。張作霖的幾個女兒,更是默守閨房,從不敢濃妝豔抹,不敢招搖過市,不敢進出歌樓戲館--可惜她們都被當作籌碼,一個一個嫁給了像達爾罕王、曹錕、鮑貴卿等顯要軍閥的紈絝子弟!這些話外話,不去多提。 五太太坐下之後,卻只輕描淡寫地說:"也不是大事,只是得讓你知道知道。免得再擴大了。" "說清楚吧,只要不把我趕出東三省,都是小事。" "第四小學的老師,昨兒狠狠地處罰了咱們學思一頓,打了十手板......"五太太說:"四太太鬧著要去找校長,還要讓校長處理那個教師。" 暴 ·"怎麼!老師打了我的四兒子?"張作霖一怒,跳了起來。 "他是媽拉巴子什麼人,敢打我兒子?" "瞧你,一句話又急了!"五太太也有點動氣。 "你兒子怎麼樣?還是個大帥呢,你平時對孩子們說什麼來著?孩子在學校裡,老師不管教誰管教?老師打孩子總是孩子不好,對任何人的孩子都得如此,何況你的孩子。你這麼對待老師,老師還管孩子不管?" "這......這麼說......"張作霖笑了。 "也是,也是!兒子不好好求學,不教育是不行的。這個教師也是個硬漢子,敢打我的兒子,算他媽拉巴子的英雄!這事就拉倒。" "說的輕鬆,怎麼拉倒?" "還要怎麼樣?"張作霖說:"不計較不就完了。" "你不計較,你心明白就行了。"五太太說:"我可得計較。""你想要我拿辦法,你去辦?" "這樣的事還需你指示辦法?我已經辦好了。" "怎麼辦的?" "我先勸消了四姐的火氣,又拿出自己的體己,讓副官買了四包好禮品,送給那位老師去致謝,讓副官傳話給老師:老師對學生嚴加教誨,大帥很滿意。大帥很忙,不然,大帥就親自來致謝了;明天還要讓學生來給老師賠禮。" 張作霖哈哈大笑。 "我早就說你行!這件事辦得好,有韜略!比我強!" --這位五太太原本姓王,叫王桂香,是奉天城大名鼎鼎的王松岩、王太太的女兒。這王松岩是海城大鼓藝人的高足,早年來奉天賣藝,結識了吉林將軍壽金鵬,為他作了妾,生下這個女兒。壽將軍老了,王松岩耐不得寂寞,又跟一個藥堂管賬的王先生勾搭上了。壽將軍知道後,為保全名聲,便斷然棄了她。王松岩帶著女兒便跟著王先生姘居。女兒也隨著老娘學幾段大鼓詞,後來日月迫了,便在市上亮亮牌子。正被張作霖碰上,又有幾位好事的被王太太所託,終於促成了這段美事。王太太機靈,送女兒入帥府的那一天,一定讓女兒歸宗,成為名將壽將軍的小姐,恢復了壽姓;到帥府又在壽前加張字,再添了一個單名懿,便成了今名--張壽懿。這位五太太,是女流英才,胸有韜略,替張作霖辦過許多好事,還正在動員那位早已入庵為尼的谷小姐返俗重入帥府呢。只是那位小姐再也不想入帥府這片骯髒之地,這才作罷。這件因為四子在學校挨打的事情,眼看著要在奉天鬧起一場風波,經她這麼一處理,卻為張作霖撈取一塊光彩奪目的"愛民"、"尊教"大招牌!張作霖不僅大大地讚揚了她,還狠狠地,了四太太和學思一頓。從此,這位五太太的聲譽也漸漸擴大,先是奉天城,後是奉天省;三傳五傳,整個東北三省也是齊聲稱道。聲望高,權也高,不久便成為帥府的內總管,連參議、參謀長、秘書長碰到事,也得常向她請教一二,問策尋計。事情說完了,五太太要退出去了。張作霖說:"你先別走,我著人去叫六子了,有幾件大事想同他商量商量。你在這裡,咱們一起談談,豈不更好。" "算了,算了。"五太太說:"你們張家還沒有破了規矩,女人不能管事,我得走。再說,你和學良談事,我也插不上嘴,在這裡礙事。我去廂房,讓人為你們準備飯。"她轉過身去,忙著又轉回來,說:"學良都長大成人,早已管理軍隊了,別張口合小六子、小六子的,也得給兒子留點體面!" "對對,對!"張作霖又說:"叫六子!頁口了。再說......" "老子自足是不是?"五太太說:"得改改口。"正說話間,張學良已進來了。 "爹,你老找我?" "六子,"張作霖還是這麼叫。只是叫時欠了欠身。 "有些事我想先跟你合計合計,比如怎樣提拔軍官,怎樣辦兵工廠......" 五太太很自覺,聽見老頭子開口談起了正事,便想迴避。忙拉一把椅子靠近老頭子身邊放下,說:"漢卿,你坐吧!" 張學良恭恭敬敬地說:"謝謝姨媽。" 五太太點點頭,一邊退出,一邊說:"你們爺兒倆談吧,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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