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梟雄張作霖:北洋兵戈之十

第19章 第十八章

直奉之戰、東三省"獨立"" 奉天又迎來一個新春。 奉天之春仍然是嚴酷的,大地冰封,雪壓萬物,枯枝尚在沉睡,紅花依然無踪。張作霖的巡閱使府署內外,還籠罩著濃濃的深冬氣息。 早飯之後,張作霖披一件狐皮披風走進小客廳,他想找幾個親信商談幾件他思考了幾日的事情。找誰呢?他心裡不定:"往天,有事他便找袁金凱,他覺得他的智謀還是高超、可取的。自從楊宇霆出現在他面前,他漸漸地覺得袁金凱"笨拙"了,有時出個主意,並不那麼"新奇";找楊宇霆麼?這個人是機靈得很,但有些感情用事。想了半天,竟是主意不定。他踱了一陣步子,然後坐在太師椅上。張作霖坐定之後,望了侍從一眼。侍從機敏地轉過身去,喊來一個侍女,為他搥背。

近些時候,每每閒暇坐定。張作霖便覺得背酸腰疼,需要有人為他搥搥。四十七歲的人了,征戰大半生,雨露風霜,身子還沒有摔打垮,算他幸運了。可是,他的腰背酸疼,也常常使他敏感地感到有些兒力不從心了。侍女為他搥背時,他想瞇上眼睛,打一個盹。正是此時,院外一陣"咴咴咴"的戰馬嘶鳴,他陡然振作一下,旋即想到:"現在打盹為時太早了!" 張作霖揉了一下雙眼,揮手把侍女驅去,然後對侍從說:"去,速把總參議、參謀長、秘書長、在奉天的旅團長都找來,我有急事。"什麼急事?原來他把這些人找來,是要他們執行他思索了好幾天的一件大大事...... "我本來想讓大家休息幾天,增增精神,現在看來,不可能了。還得繼續幹下去。"張作霖談吐鏗鏘,不容猶豫。但是,他卻熱中有冷,頓了頓,反問一句:"你們猜猜,下一步幹什麼?"

大家面面相覷,片刻之後,也有說擴兵的,也有說進京的還有人說出錢修葫蘆島海港的。張作霖笑了。他搖著頭,說:"都該辦,但都不急。"說著,他轉臉望望楊宇霆。 楊宇霆是最善於揣摸張作霖心理的人。幾年來,通過察顏觀色,通過對他舉止行動的推測和事後的驗證,他基本上摸透了張作霖的脈搏,但卻沒有十分把握。所以,他輕易不表示態度,生怕"言多有失";只有在張作霖提著他了,他才婉轉、含蓄地流露自己。大帥的意思,他又望望張作霖,說:"趁著徐樹錚邊防軍的潰敗,西北邊陲的空虛,咱們必須馬上派兵佔領下來......" "對!就得這樣做。"張作霖不等楊宇霆把話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宣布決定:"我已經想了個方案,現在請大家商量:我軍分三路,立即進軍察哈爾、熱河、綏遠。我任命張景惠為察哈爾都統,統轄內蒙、外蒙;任命汲金純為熱河都統,駐紮承德;綏遠馬福祥已派代表來談歸順問題,他雖然不是咱老奉的內碼,人家想歸咱了,綏遠都統我想還請他當著,咱們有大兵壓著境,料他也不會反了。你們看如何?"

大家都明白了,這哪裡還用什麼商量,已經成為命令了·,何況這命令也是大多數人想到的,便齊聲稱"好!執行大帥命令!"有的人還吐了幾句奉承張作霖"高瞻遠矚,有王者胸襟"的話。張作霖又笑著說:"好,好!現在各作準備,我立即發出正式命令!" 張作霖勢力雄厚,又是勝利之師,國中誰人不知他厲害!大總統徐世昌一看張作霖把邊境的省區統領都委派好了,並且已經派出了自己的軍隊,雖然十分生氣,但也不敢指責,只好以總統名義補了一紙命令,把張作霖獨自決定的事情變成政府認定並且任命的正式公事,私鹽成了官鹽。同時又給張作霖頭上加了一頂"蒙疆經略使"的官銜。張作霖這個東北王一下子連大西北也管轄住了。

吳佩孚對於張作霖在北京搶收軍械,已是怒火三尺,現在見他不聲不響地又奪去了察、熱、綏三地區,連蒙疆也搶入腰包,他忌恨而又眼紅的原來小扇子徐樹錚的地盤全落入張作霖之手,怎能不怒火上再潑一桶油。 "好你個土匪張作霖,錢權地盤你一起抓了!好吧,你抓你的北方,我抓我的南方,咱們就較量一番吧。"於是,吳佩孚從他的根據地河南起,湖北、湖南、廣西、四以至雲貴他都插進手。 正是吳佩孚興致勃勃地抓南方大權的時候,江蘇軍務幫辦、現在代理江蘇督軍職權的齊燮元來到北京吳佩孚的公館,說"有大事一定要見吳巡閱副使"。吳佩孚心裡一跳:"他,齊燮元,齊撫萬?他怎麼這時來見我?"人既來了,得接待。吳佩孚一邊傳"請!"一邊在小客廳敬候。

齊燮元由吳的副官引進來,見了吳佩孚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軍禮,而後說:"江蘇軍務幫辦齊燮元問候子玉將軍。" 吳佩孚"熱情"迎接著他,讓入客座,便說:"聽說撫萬將軍業已就任江蘇督軍,子玉為之正高興呢!" "撫萬正為此事來拜將軍。"齊燮元把剛剛沾椅子的屁股又抬起來,說:"說句真心話,當今中國,最令撫萬敬佩的,唯子玉將軍!撫萬終日思索,中國之安危,子玉將軍是舉足輕重的。因而,撫萬久有心願,若能在將軍麾下聽從驅使,終生願足......" 聽著這肉麻的奉承話,吳佩孚反而警惕了。 "這個齊燮元原來是傾向張作霖的,雖對直有好感,並無真實行動。他究竟是一副什麼面孔?我得探探他,別是張作霖打入我家院中來的奸細吧?"這麼想著,他便淡淡地一笑說:"齊將軍,雨帥待你頗厚!目下正是他興旺發達之際。軍威大震,又有了蒙疆,就連我等,也無不猛生攀附之念。我這裡雖還有一副架子,其實中乾得很。有朝一日,怕是要請將軍在雨帥面前美言一二呢!"

齊燮元見吳佩孚對他有疑心,便先嘆了聲氣,說:"子玉將軍誤會了,撫萬即使愚味,也不會永久棄詩書之理而庸附綠林。張雨亭不失為一將,但論帥才,他已精憊力竭;想將來作為人王地主,怕這樣的夢他也不知該怎麼做。燕雀有時也會飛得很快、很高,可是,他們永遠不會有鴻鵠之志!撫萬久慕將軍大才,卻見將軍不過燕雀之腹。告辭了!"說罷,起身要走。 吳佩孚驚訝了:"原來齊燮元投歸是一片真一嚴忙走過去,雙手抱拳攔住了。"撫萬將軍莫誤會,子玉也有子玉的苦衷......"吳佩孚略提了提此番直奉聯合以及戰後狀態,嘆息不已,連連搖頭。齊燮元重又坐下,方又轉入前番話題。 齊燮元,字撫萬,河北寧河(今天津)人,北洋武備學堂出身。辛亥革命之後,以師長身份出任江蘇軍務督辦。此時的江蘇督軍是李純,馮國璋的老部下,北洋老牌軍閥之一,督蘇多年,且又兼理長江巡閱使,勢力頗大,被世人稱作長江三督領袖的。在剛剛結束的直皖戰爭中,李純本該為曹吳大助一臂。可是,為了保自己,他只虛張聲勢一番,並無力出。固而,不僅贓未分到,吳佩孚卻對他產生了懷疑。正待尋機驅走他換一個心腹,尚未下手,李純突然暴死,江蘇督軍這個實缺便由齊燮元代理。

齊燮元原是李純的心腹,中將師長,年富力強,更擅於權謀,很得李的重用。實際上,早已握了江蘇兵權。這位齊幫辦也是權心較重的人。他對他的李大帥,表是恭順,心中早已萌起了取而代之的念頭。也該著齊幫辦良機天降,正是風平浪靜之際,李純突然死了--當時,李純之死,是掀起了好大一場風波的,社會輿論嘩然,死因傳出種種。但歸根起來,比較統一的傳言,是因他剛從蘇州妓院領出的三妾蘇秋月的花柳案所致。李純一妻三妾,第三位蘇小妾年輕漂亮,進門不久,便與李的一位姓韓的副官有暖味關係。事不慎,卻被李督軍撞上。這位武將當即拔出手槍,要宰了這個副官。蘇秋月衝去阻攔,槍響時,槍口猛轉,打死了自己。此時,齊幫辦正在帥府打牌,聞訊出來查辦此事,猛然問靈機大動,逼迫著這對情夫情婦共同編造了一份李督軍"自殺遺囑"。遺囑上自然擺了一片"理由",但有一條所屬卻明明白白,那就是"我死之後,由軍務幫辦齊燮元代理督軍職務,督軍署要立即向中央保舉,請國務院明令齊燮元繼任"等語。人既已死,誰人還再追究那段花柳案呢?但是否有這份"遺囑"?卻不能不眾說紛紜。齊燮元怕出意外,忙命他的堂弟、旅長齊燮洪率一團精兵將督軍署封鎖包圍,一方面四處活動,既要掩人耳目,又為自己晉升周遊。

齊燮元本來是傾向奉張的,在佔江蘇督軍席位這件事上,他以為張作霖會拉他一把。但是,張作霖卻向國務院推薦了他親家翁、剛獲"特赦"的老牌長江巡閱使、復辟狂張勛出任江蘇督軍。這事不僅首先遭到吳佩孚的反對,也冷了齊燮元的心。圓滑的國務總理靳雲鵬,憑著與張作霖、曹錕都有姻親關係,雙方都給情面,只好把此事暫時擱置下來。齊燮元等不得,又覺得奉張無望,便投到吳佩孚懷裡。又趕上吳佩孚正注目江蘇,所以一拍即合。 "這樣吧。"吳佩孚說:"我明天即去見總理,你等好消息。" 果然,即在次日,國務院便決定任命齊燮元為江蘇督軍--無意間,不費吹灰之力,江蘇地盤便併入直系"版圖"了。

緊接著,吳佩孚軟硬兼施,又收復了湖北、湖南、四。至此,吳佩孚雄踞洛陽,威名大震,成了他"牧野鷹揚百歲功名才半世,洛陽虎踞八方風雨會中州(康有為為吳佩孚五十壽送的壽聯)"的鼎盛時期! 張作霖見吳佩孚垂手得了江蘇,甚是心懷不忿,大發怨言,說:"肥肉盡讓吳佩孚這王八羔子吞了,我只鬧了片沒有油水的蒙疆地區。"及見南方諸省盡附洛陽,更忍無可忍,迫不及待作出出征準備。他在自己轄區立即招兵買馬,擴充隊伍。奉系隊伍很快由20萬人擴大到30萬人,他以10萬人留守,以20萬人出關與吳佩孚較量...... 奉直兩家劍拔弩張,均在各尋機會出動。此時的大總統徐世昌卻坐臥不安,心事日重。親奉的梁士詒取代了靳雲鵬的國務總理,吳佩孚又是一大激怒;這位梁內閣一就職便赦免了徐樹錚等一批戰敗的皖系骨幹,吳佩孚再也忍耐不住了,首先對總統發出攻擊,說他"繼承了安福國會的衣缽",罵他是"五朝元老",呼他為"東海先生"。這無疑等於首先否認了徐世昌的大總統。其次,吳佩孚又活動另開國會,再選總統,同時大肆宣傳"梁內閣賣國種種"。他坐陣洛陽,調動南方之兵,偷偷北上。徐世昌焦急了。

入夜之後,徐世昌披上狐皮大衣在室內踱步。 "御膳房"送來的晚餐、另加上他的愛妾沈蓉做的滋補湯,全沒有沾唇都讓撤了下去。更反常的是,連那尊金黃鋥亮的水煙袋他也不去摸它。掌燈許久之後,他忽然命人去找堂弟徐世章。 徐世章時任交通部次長,津浦鐵路局局長,是個能言善辯的人物,常常為大總統出謀獻策,為大總統解決了不少應急事。 徐世章來到徐世昌面前,輕輕地叫了聲"五哥",便立在一旁。徐世昌指著一把椅子讓他坐下,然後說:"世章,我想讓你到奉天去一趟。" 徐世章對他眨眨眼,沒有說話。 "是這樣,"徐世昌明白地說:"吳子玉越來越越軌了,欺人太甚。外邊的事情,想來你也知道。現在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請奉軍入關?!"徐世章驚訝了。他知道,直奉兩家,均已弓在弦上,戰火一觸即發,張作霖大兵雲集,正尋機入關。現在令其入關,豈不等於挑起戰火!所以,驚訝之後,便一言不發。 徐世昌深深地嘆息一聲,又沉思許久,才說:"是的,調奉軍入關,不是上策。但是,也只有這樣做了。這口氣難容、難吞呀!只好走一步說一步吧。" 徐世章還在眨著眼睛,一聲不響。 "你一個人去如果不方便,還可以讓秘書長吳芨蓀陪你一起去。"徐世昌說:"我已經同他說過了。兩人一道,也表示慎重。"徐世章知道事情無法變更,只好硬著頭皮問:"何時動身?""今晚就走吧。"徐世昌說:"你去找吳芨蓀。記住,輕裝簡從,切不可走漏消息。" 徐世章退出去了,徐世昌又追出來,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對張雨亭說,請他入關,主要是拱衛京師,起牽製作用,別無他意。軍費問題,我可以厚助。" 徐世章一一答應,這才退去。 望著堂弟走出的背影,徐世昌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但卻不知是輕鬆了,還是心情更沉重了? 一場直奉之戰,已經在無可避免之中。 大戰之前,直奉雙雙開動智力,製造與自己有利之勢,以爭取民心,爭取利勢;張作霖所薦的梁士詒組閣之後,這位以"財神"著稱的總理首先籌到一筆款項,發給京中文武官員,以穩人心;在抑制吳佩孚軍餉的同時,向日本借款"贖回"了膠濟鐵路,改為中日合辦;在軍事方面,張作霖調集三個師、九個旅開到前線,在灤州、軍糧城等地籌設兵站,備足輜重軍械,只待一聲令下,便會立即投入戰鬥。 直軍吳佩孚在"靜觀"的同時,將分散在湘鄂之軍火速北調,並發出通電,揭發梁內閣"與日本勾結"種種罪狀,聲稱"如有敢以梁士詒借日款及共管鐵路為是者,即為全國之公敵,凡我國人當共誅之。,,"要求梁內閣於七日之內下台。 住在保定的曹錕,心裡很亂,曹對張作霖並無惡意,且又是姻親,打起仗來,傷了和氣,還不知有什麼變故?但他又不得不附和吳佩孚。結果他還是主持召開了軍事會議,任命吳佩孚為總司令,張國鎔為東路司令,王承斌為西路司令,馮玉祥為後方司令。立即開始軍事行動。 張作霖把自己的軍隊命名為鎮威軍,自兼總司令,孫烈臣為副總司令,以"保衛京畿,,"為名,驅十五萬大軍開進關內,另派五萬人作預備,...... 直奉雙方,積極備戰,大總統的"息戰"通電,象放一個不響的瞎屁一般,誰也沒有註意。 張作霖仗著官兵氣壯、裝備優良,首先通電宣戰--大戰立即在長辛店、馬廠、固安幾線同時展開。 吳佩孚覺得奉軍主力在西路,便親赴長辛店指揮。大戰伊始,火力便十分兇猛。奉軍張景惠率一師兵馬直迎上去,先令砲兵團排炮猛轟。剎那間,硝煙漫天,塵土飛揚,彈如雨下,血肉橫飛!方粵十幾里內一派草木枯焦,村莊塌倒。直軍傷亡雖重卻有進無退。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正是直軍打得兇猛之際,背後奉軍又上來兩個混成旅支援,直軍防不勝防,頓時一片大亂。吳佩孚看取勝不能,便立即撤回涿州固守。奉軍佔領良鄉。 第一回合結束之後,雙方指揮官均看到了長辛店一線之重要。吳佩孚決定由王承斌率部正面攻打長辛店,以牽制敵軍,他自己率部從側面去偷襲奉軍軍械彈藥集中地--三家店。張作霖除確定原參戰軍防地不動外,又派鄒芬師增援,並下死令:"你們丟了長辛店,就不必來見我!" 第二回合迅猛開展:吳佩孚偷襲三家店成功,正想轉移,奉軍發動前後兩面夾攻,直軍不得不立即撤退。吳佩孚和王承斌會合後再次發起猛攻......戰地上,奉軍傷亡甚重,戰壕滿屍,脫韁之馬悲呼,直軍又吹起衝鋒號!張景惠雖奮起反擊,終因傷亡太重,援軍未到,而節節敗北。他本人死守陣地,吐血暈倒,最後還是突圍向蘆溝橋撤去。 東路奉軍由張學良、郭松齡率領,中級軍官多為武備學堂出身,戰士又經認真訓練,戰力很強。開戰之後,先後佔領了大城、青縣、霸縣等地。在一次攻堅戰中張學良負傷,軍隊再無大進。加上張作相打得很糟,陣地漸漸失去,很快便潰不成軍。最後長辛店失守。 。 長辛店失去,兵敗如山。奉軍紛紛向山海關方向撤退。張作霖親去落垡督戰,命督戰隊用機槍阻後,雖斃攻擊無力的團、營長十多人,落垡仍被直軍佔去。張作霖敗軍只得順灤河而下,及至退到山海關,已剩下無幾了。 第一次直奉大戰經過七天,便以奉張的失敗而結束!為這場戰爭,張作霖準備了一年有餘,出兵近20萬。當他把殘兵敗將撤至山海關之後,張作霖心情特別懊喪,就像當年押上了"黑局"一樣,幾乎傾盡了家產! 直奉大戰序幕拉開之時,大總統徐世昌有八九分把握認定奉軍必勝。為此,他還迫不及待地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家庭式的宴會,來慶賀這場胜利。可是,正是他舉杯的時候,戰爭結束的迅速和意外,令他目瞪口呆!消息傳到總統府宴會廳時,他手中端著的那隻從故宮御膳堂取來的漢白玉酒杯頓時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也軟癱在太師椅子上--奉張一敗,大總統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他自己心裡清清楚楚...... 晚上,徐世昌發高燒了。燒得他昏天迷地,說了許多令人咂舌的言語。次日黎明,他又迫不及待地把徐世章、吳芨蓀找來,瞪著略帶紅腫的眼睛,語無倫次地說:"怎麼辦?事到如今你們看怎麼辦?"彷彿這個局面,便是他的堂弟和秘書長造成的,而今必須由他們倆人拿出挽回殘局、走出困境的辦法來。 徐世章低頭默坐。吳芨蓀只顧吸煙。大總統說的事似乎與他們毫無關係,而他們到這裡來該辦的事情都辦完了,只等著大總統下逐客令,便告辭。 徐世昌急不可耐,他提了提噪門說:"說呀!你們說呀!到底怎麼辦才好!" 吳芨蓀想表明一下自己的看法--他思索出了最好的辦法,那就是請徐世昌通電下野!可是,徐世昌卻不易做到:總統來之不易,他又剛愎自用、唯利是圖,在未見"棺材"之前,大總統是不會"落淚"的。所以,這位圓滑的秘書長只對著總統的堂弟徐世章淡淡一笑,希望他能像往日一樣,拿出一個錦囊妙計。 徐世章對秘書長回了一個尷尬的笑--他了解他的堂兄,此人無論惹出多大問題,是從不肯認輸、不願認錯的。他想順著堂兄的"慣性"發表個意見--戰爭是張作霖入關引起的,現在他雖然敗出山海關了,應該承擔戰爭責任。然而,徐世章立即想到後果,這是一個引火燒身的辦法,世人會唾罵,張作霖會發難。因而,話到唇邊他又咽了進去。 豪華的客廳中,依然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 徐世昌望著這倆個斂如釘的屬下,發怒了,他仍掉氈帽,敞開胸襟,兩眼發直,口吐唾沫,氣急敗壞地說:"你們都默不作聲,好像你們都是沒事人,只有我罪責難逃,必須由我拿出辦法來解決。那好,我拿意見。我決定了:當初周旋張曹吳關係,挑起這場戰爭的,是你徐世章和吳芨蓀,去東北調兵,也是你徐世章和吳芨蓀,你們倆人是罪魁禍首。只有殺了你們倆人,才能平息事態,才算以謝天下。" "啊--?!"兩人同時驚訝不已。 吳芨蓀呆了,他覺得徐世昌會那樣做。 徐世章驚慌了,他也覺得徐世昌會那樣做。他跪著爬到徐世昌面前,大聲哭喊著說:"五哥,五哥呀!你不能那樣做。你的親筆信還在張作霖手裡,他會公佈的。殺了我們,國人會罵你。我有個辦法,你聽我說說。" 徐世昌背過身,一聲不響。 徐世章又說:"五哥,將來吳子玉對你發難,只會因為奉張入關。現在奉張敗了,你何不下一道命令,免了張作霖本兼各職。把張作霖免了,矛盾自然緩解,事態就會平息......" 徐世昌畢竟是到了山窮水盡,再無退路的時候了,只要眼前能過得去,得過且過,明天殺頭再說明天的。他沉默許久,便搖著手說:"去吧,去吧。你們都去吧!" 不久,徐世昌以大總統名義連發四道命令:解散現任內閣,通緝梁士詒; 限奉軍即日退出關外; 撤銷張作霖本兼各職,聽候查辦; 任命吳俊升為奉天督軍,袁金凱為奉天省長。 張作霖兵退山海關,正圖謀如何挽回這一敗局時,一見大總統命令,立即拍起桌子:"什麼命令?他大總統算個屁!"罵著,把電令 通通焚燒,接著在山海關、灤州等地又佈置了四道防線,並把損失較輕的李景林部放到第一線。 大總統對奉天的新任命,原來是吳佩孚的詭計,吳佩孚想從奉軍內部製造矛盾,以分化瓦解。張作霖作了新佈署之後,猛然覺察到了這個問題。 "吳子玉好厲害!徐菊人好陰險!"既然人家把"刀"插入內部來了,張作霖決定先摸摸內部的底細。 張作霖對於袁金凱沒放在心上,他認為他是搖羽毛扇的角色,無篡權大志,關鍵是吳俊升。於是,他想單獨同吳俊升談談。正在躊躇之際,吳俊升專車來到山海關。張作霖心裡一驚,匆忙親去車站迎接。二人在軍營坐定之後,張作霖即扳著臉說:"兄弟,你來得好快呀!如此交接大事,你也得容我略作準備......" 吳俊升緊張了:"大哥,你這是說哪裡話?" "這是正經話。"張作霖說:"大總統免了我的職,我也想早早交出去,兄弟你好早到奉天就職,安定民心。咱們是自家兄弟,你幹總比別人幹強!" 吳俊升"撲通"跪倒,急得滿臉紅紫,忙說:"大帥,你這不是罵我八代祖宗麼,我靠你拉扯才進了黑龍江,才有今天,我報恩還來不及,怎能出面拆你的台呢?再說,他徐世昌是誰的大總統?北京是在耍鬼把戲,咱們不能再聽他的了!" "這麼說......"張作霖點點頭。 "大帥,你有肚量,天大的事都擔得起。你想想,把我擺到奉天,頂不了幾天就被人家擠走了。北京這幫狗雜種,心毒著呢,咱不能1 上當!" "袁金凱那省長......" "人家老袁是學問人,啥鬼把戲看不透?他讓我回大帥,不理北1 京這一套。他正忙著活動省議會,看如何走下一步棋呢!" "兄弟,"張作霖忙扶起吳俊升,說:"照你這麼說,下一步我該......," "還猶豫啥?"吳俊昇說:"大家保你坐東三省,咱幹咱的!" "好!他徐老五坐他北京的金鑾殿,我張作霖坐我奉天的故宮,咱們各干各的吧!" 張作霖回到奉天,宣布東三省獨立,發表了《東三省獨立宣言》,與北京政府正式斷絕關係,並宣布他已被"推選為東三省保安總司令"!張作霖還特地發了一個通電:《告全國軍民人等》。這份通電先發總統府。 徐世昌以為是張作霖服從他的命令發來的"孝忠書"呢,忙戴上花鏡,一字一句看下去-- ......自內閣問題發生以來,中央陷於無政府狀態。作霖遠處關外,不欲為若何舉動。徐世昌派其弟世章及吳秘書長芨蓀先後來奉,謂總統面諭,飭作霖率兵入關,以資鎮懾。庶總統對於用人行政得自由處分。當服從命令,率師出關。後欲撤兵回防,徐又派徐吳兩人再三挽留,並謂直軍徒有虛名,無能為力。作霖與仲珊本系姻親,豈忍相殘,子玉情同袍澤,更非仇敵,苟非喪心病狂,何至兵戎相見。顧以總統之命,違心言戰。自恨菲才,以致喪師失地。及明其真相,方知為人所利用,決計兵退灤州,出關自保。徐世昌又遣使來,勸我再戰,一面以命令奪我職權,猶謂敷衍表面。此中詭譎,又復誰欺!徐世昌之為人,詭詐多端,唯利是圖;臣事滿清,欺其孤寡;輔翼項城,辜其所託;唆使張勛復辟,又從而剪除之;重用安福黨人,又迫段氏下野;信任曹吳,又使作霖以兵剷除。作霖愚昧,為人所賣。自民國以來,屢次變亂,徐世昌坐收漁人之利。外間不察,誤以為和事老人,不知其實為...... 徐世昌尚未讀完,即昏倒於地。 1922年6月2日,徐世昌不得不通電"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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