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梟雄張作霖:北洋兵戈之十

第17章 第十六章

"調解直皖矛盾"" 到1920年,中國的軍閥已經完全陣線分明了:張作霖獨自在東北打出奉系大旗,占山為王;北洋集團分為直皖兩系。皖系段祺瑞,三任國務總理兼陸軍部總長,實操政府軍政大權,徐世昌的總統多靠他們擁戴。直系首領原是馮國璋,大約是官至總統無法再升了,復辟事件被平息不久他便猝死北京,曹錕接替了他,成為直系首領。奉、皖、直三足鼎立,各霸一方。 張作霖狡猾,暫不想以武力爭奪中原,只想爬到高坡上看著別人的馬咬,以便來個漁翁得利。實際爭中原之主的是皖段和直曹、。吳(佩孚)。 就在這個時候,張作霖碰到一件意外的事情-- 那是他在天津參加"巡閱使會議"的時候,張景惠領著一位叫寧孟言的人來見他,說是從海外歸來的華僑,找他的目的,是商談開辦葫蘆島海港問題。此時,日本人正在大連開發海港,張作霖怕日本人把大連港建成對他是個威脅,想開發自己的葫蘆島海港,以對日抗衡,但他自己卻無經濟實力。既然華僑願意投資,張作霖求之不得,立即接見。

寧孟言,四十歲上下,中等身材,圓圓的白皙臉膛,穿一身西服,打著墨綠的領帶,戴一副淺色金邊眼鏡,十足地華僑氣派。一見張作霖便笑嘻嘻地鞠了一個躬,在伸出手的同時問了聲"張大帥,好!" 張作霖同他握握手,也說了聲:"寧先生好!" 二人對面坐下,寒喧幾句,張作霖說:"聽你這口音,也像咱東北人。" "是的。"寧孟言說:"地道的奉天人。雖離家有年了,鄉音總是不改。其實是我自己不願意改,不想忘了故鄉。" "好!寧先生就這個想法,我也十分地敬佩你。"張作霖高興了。 "有的人跑出去沒多少日子,混得也不怎麼像樣,臉膛就變了,聲音也變了。好像他媽拉個巴子不是中國人了,我最煩這種人。好,寧先生我敬服。你離家也多年了,應該回去看看,看我張某人把家鄉弄得怎麼樣?"

"久有耳聞!"寧孟言說:"大帥堪稱東北人的救星。"停了停又說:"聽說大帥有心開發葫蘆島,我是滿心贊成的......" "不瞞你說,"張作霖搶著插話。 "我是跟小日本較量的,他開發大連想壓我;我就開發葫蘆島。只是......"張作霖經濟不足,一時又難開口--一個堂堂的大帥、東北王,怎麼好開口向一個華僑要錢呢! 寧孟言笑了。 "作為東北的子民,我理解大帥的心情和苦衷。但我寧某實在說也是一個混窮的,拿不出這麼多錢。我有一位友好,也是東北人,他倒樂為此事。我帶來他給大帥的一封親筆信,請大帥過目。"說著,拉開手提箱,拿出一個歐式的最時髦的信封交給張作霖。

張作霖剛剛聽到寧孟言叫"窮",以為他來賣嘴皮子呢,現在一見有富翁華僑的信,同樣高興。接過信,粗略地看一遍,也有懂的也有不懂的,並不去細想,卻說:"難得你和你的朋友熱心家鄉的事,我會慎重對待、熱情歡迎他的。" --寧孟言,即是寧武,一個貼近孫中山的革命黨人。孫中山在南方,正在要去聯合蘇聯,學習列寧的革命方法,在北方"五四運動"的推動下,他想把廣大青年組織起來,首先推翻執政的北洋軍閥。孫中山知道,在政治舞台上,北洋這夥人還是個龐然大物,推是一時推不垮的,他想利用直、皖兩家的矛盾,採取聯皖段、拉奉張、打擊曹吳的辦法逐步吃掉他們。寧武是奉孫中山之命,來促成孫(中山)、段(祺瑞)、張(作霖)"三角聯盟"的。一時找不到接近張作霖的途徑,只好利用他急於開發葫蘆島海港、想拉華僑投資這個心情來見他。張作霖欣賞了那封信,寧武覺得有機可進,便說:"華僑投資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外面謠傳,說直、皖兩家又要動刀槍了。時局不定,華僑是不敢貿然來的。他們怕把錢白白扔到海裡呵!"

張作霖怕影響寧先生情緒,故意把話撇開,說:"他們鬧他們的吧。長城以里任發生什麼事,我想走遠點,我只建設我的長城外。"寧武說:"聽說段祺瑞已經和孫中山先生接洽好了,要合力推翻曹、吳。如果各方面能協同動作,安定大局,華僑投資就更好談了。" 張作霖淡淡地一搖頭,說:"這件事我也知道。我是帶兵的,老粗,不懂政治。不過,我很不明白:孫先生是開國元勳,威望極高,革命黨怎麼能跟老段這號人合到一塊去呢?" 寧武聽出張作霖對聯合反映不積極,便說:"孫先生心腸可以理解,不論什麼人,只要肯革命,孫先生都願意聯合。" "好好,我還要開會,咱們改日再談。"張作霖說:"景惠,好好款待寧先生,讓他多住幾天。"

對於寧孟言這位不速之客,張作霖動起了腦筋:"他不是華僑吧?大約是孫中山派來的說客。若是那樣的話,我倒是可以同他磋商一番。" 自從官位升高之後,張作霖的心胸似乎也開闊了,也聰明了。他分析過孫中山。儘管他對他的理論還沒有吃透,但是,他認為孫中山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是在辦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革命黨壞不壞還說不清,能有那樣巨大的吸引力,誰都不能小看。如果能夠和孫中山聯合起來,南北夾擊,皖、直恐怕誰也抵擋不了......這麼一想,他立即又請寧孟言到他下榻處談談。 這一次,張作霖態度變得熱情了。他說:"寧先生一番話,雨亭受益很大。和孫先生合作的問題,我想試試看。這樣吧,請寧先生引薦,我派一個代表去見見孫先生,你看如何?"

寧孟言:"我願盡力。" 不幾天,張作霖回奉天的時候,便派一位叫張亞東的少將副官隨寧孟言去廣州見孫中山先生。這是孫中山、張作霖的初次接觸。孫先生熱情接待了張作霖的代表,並對他說:"雨亭在東北治理得很好。不過,外有日本牽制,內部又在紛亂,處境是很艱難的。如果國家統一了,建立起革命的中央政府,地方的事自然好辦多了。"孫口山又親筆寫了信給張作霖。 張亞東回到奉天,把信交給張作霖,又匯報了見孫先生情況。張作霖十分高興,馬上叫奉軍總司令部秘書長宋文林轉達他的意思,他要在北京和寧孟言會見。 北京會見是安排在順承王府的。張作霖提前兩天趕到,辦完了其他事便敬候寧孟言。

張作霖一見寧孟言,便十分高興地說:"寧先生,我的代表去廣州,孫先生很厚待。孫先生看得起我,我很高興。" "你能派代表去見孫先生,孫先生也很高興。"寧孟言說。 張作霖把寧孟言領進一個小客廳,無拘無束地聊了陣子,又說:"看到你這個名字,我想起一個人,是你的同縣人,也姓寧。這小子一向跟我過不去。是個革命黨。我不記前仇,你可以叫他回來,回塚看看塚鄉。" "他叫什麼名字?"寧孟言問。 "叫寧武!" 寧孟言心裡一跳--原來他就是寧武,辛亥革命之後化名孟言的,但立即撒了謊,說:"那是我本家,認識。此人早已死了。""死了?"張作霖有點驚訝,正想說點什麼,一個隨從來報:"曹錕來拜見。"

張作霖說:"孟言,你先裡邊坐坐,咱們回頭談。"寧孟言轉入內室。 曹錕進得門,連應酬話也不說,便開門見山:"雨亭老弟,咱們兄弟不錯嘛,為什麼和孫文勾結要打三哥?" "哪有這麼回事?!"張作霖否認著。 "三哥,你不要聽信外人的胡說八道,我不會干那樣的事。" 曹錕很生氣。於是,拿出楊庶堪、宋大章寄給寧孟言的兩封信,信上提到宋文林找寧的事情和有關張亞東的南行事情。張作霖一看曹錕有了證據,覺得不能再搪塞了,靈機一動,把責任都推到宋文林身上:"是宋文林這小子瞞著我幹的。我饒不了他。"他轉身喊張景惠:"立即打電話給奉天,問問宋文林這小子有多大膽,竟敢私通革命黨?"又說:"不必問了,先扣押起來再說。"

曹錕嘆了一聲氣,又坐片刻,走了。 其實,宋文林正在屏風後陪著寧孟言呢。 送走了曹錕,張作霖轉回小客廳,焦急地問宋文林:"信怎麼會落到曹老三手裡呢?" 寧孟言說:"奇怪了。信全是由日本郵局寄發的,過去從沒有出過差錯。" 宋文林說:"北京憲兵司令秦華和他們有關係,常派人監視革命黨,又和日本人有勾搭,可能信是從日本郵局拿出來的。" 張作霖發怒了:"他媽拉個巴子,秦華是我派去的人,當我的司令給別人幹事,我要辦這個小子。"他又說:"往後行事要嚴密點,免得惹出麻煩。北京很亂,人家的耳目多,不方便,咱們立即回奉天。"寧孟言到了奉天,張作霖極熱情地款待他幾天,然後對他說:"現在國家成了爛羊頭,孫先生是開國元勳,謀國有辦法,我想派人去向他請教一切。請你打個電報去聯絡一下。"

不久,張作霖便派一個叫李少白的旅長在寧孟言的陪同下去 · 了桂林,到革命黨大本營晉謁孫中山先生。 李少白去桂林的事沒有保住密,香港一家報紙忽然爆出消息,說:"張作霖派代表某某赴桂林密商,擁護孫中山先生為大總統"等等。 張作霖一見這消息,馬上動了怒:"立即發報,讓李少白回來。"此時,李少自在寧孟言陪同下已經離開桂林轉香港,他們準備經上海回奉天。路上接到張的電報,更不敢停留,匆匆回來。 張作霖一見李少白就大罵:"誰派你為他媽的代表,我只叫你去送信,你膽敢說我擁護孫文做大總統?"又轉臉對楊宇霆說:"你馬上發通電,不承認李是代表和他所說的話。"他坐下來,嘆息搖頭,說:"南邊人我們鬥不過。什麼合作,算了吧。" 寧、李二人在上海時,對此事已了解清楚,這條消息完全是安福係政客造的謠。張作霖罵李,李感到委屈,但在張大怒時又不好解釋,只得請寧出面。 寧孟言去見張作霖還沒有開口,張作霖便排炮似的發了話:"李少白這雜種,胡說我擁護孫文做大總統,豈有此理!現在是共和國,誰都知道,總統是選出來的,不是我張某人一個人說了就成的。為什麼要登報造謠?兩廣遍地是匪,孫文沒有力量北伐,至少幾個月辦不到,怎麼能當總統?我和曹錕是兒女親家,他想做大總統,出賣東三省,我就不答應!他對英國公使說,他上了台,京奉鐵路的借 款合同可以延長。又對日本公使說,他上了台,二十一條也可以考慮。我姓張的就不贊同。我看還是我自己動手打姓曹的吧,勝敗都不管,什麼與廣東合作,算啦!算啦!"說著,擺出了逐客的架式。寧孟言不急不躁,待張作霖把話說完,火氣漸漸消了,才說:"雨帥,報上的消息完全是安福系造的謠,目的是破壞粵奉合作,耍的是挑撥離間之計。李少白在桂林根本沒有提過什麼大總統問題,這樣大的事,他沒有向大帥請示敢自作主張嗎?大帥你想想。 "張作霖低著頭思索陣子,若有所悟地說:"有道理,有道理。政客們常耍這樣的把戲,你不提個醒,我真想斃了李少白。 " "兩廣的形勢不像傳說的那樣,"寧孟言說:"李少白是親眼見著的,你可以問問他。孫先生還讓我向大帥轉達一點意思:革命黨是不怕失敗的。因此,這次討直我們是要先發動進攻的。奉天只要扯扯後腿就行了。革命黨失敗了,還可以再乾,孫先生絕不想把雨帥一生的事業給毀了。" 張作霖一見革命黨人如此真誠,頗受感動,立即轉變了態度,說:"請你密報孫先生,只要他行動了,我一定派兵出關。" 有人把中國歷史統觀之後比較一下,說自從春秋十二諸侯,戰國七雄起,及至後來的兩漢、魏蜀吳、晉及十六國、南北朝、五代十國、宋遼金等等,任何時期都沒有北洋混戰時期更亂的,晉時才十六國,各國所霸,彈丸之地。北洋混戰時不僅南北對峙,南方各省獨立,北方各派獨立,東北三省混戰之後雖趨於統一,但入關出關,又是波折多起。滄海橫流,魚龍混雜,各種人都浮在水上水下表演一番。到了1920年前後,中國之亂已到頂峰:南方不僅有革命黨,閩、桂、粵、滇各派軍閥朝秦暮楚,明爭暗鬥,早已殺得天昏地暗;北方徐世昌當了大總統,本來想過幾年"文治"的平靜生活,卻又不能。徐總統上台之初,有意攏絡南方。力主和平談判,,掌握軍權的皖系首領段祺瑞卻堅持武力統一。為此,徐總統還免了段祺瑞國務院總理兼陸軍部總長之職。到1920年初,湘、粵、桂等南方突然出乒湖南,岳州、長沙重鎮相繼失守,北軍節節後退。徐世昌的"言和"主張失敗了,只得按照段祺瑞的主張:動武。於是,命令曹錕、張敬堯率兵數万,殺奔湖南。曹軍的前敵總司令吳佩孚驍勇善戰,節節勝利,很快收復失地,南軍退出湖南。 消息傳到北京,皖系主張武力派大喜。段祺瑞的小扇子軍師徐樹錚雖然已經遠在軍糧城,駐守邊陲,但卻馬上發報迫脅北京政府起用段為總理,"否則,將引兵入京,以清君側。"此時的國務總理是王士珍。王士珍自覺不是皖系的對手,乾脆早遞辭呈,退了下來。總理換成靳雲鵬,但仍由段祺瑞重握軍政大權。 南征的首功應該是直系大將吳佩孚,曹錕領了一頂四省巡閱使的帽子北返時,特地把吳留在湖南,想佔有這片地方。結果,湖南督軍這個位置卻給了張敬堯,而只給了吳佩孚一個不值錢的"孚盛將軍"稱號,吳佩孚生氣了。一怒之下,他不願在湖南為張督軍保鏢,即匆匆撤兵洛陽。 吳佩孚一走,南軍重新北上,先後又佔領了衡陽、衡山、寶慶等地。張敬堯只好逃之天天。 吳佩孚洛陽駐定之後,即去保定同曹錕密談。經秘密活動,很快在保定召開了由直、蘇、鄂、贛、豫、奉、吉、黑等省代表參加的秘密會議,組成了反皖同盟。一場大規模的廝殺又在醞釀之中......張作霖本來是助皖反直的,為什麼一反常態又助直反皖呢?事情就是這樣變幻莫測,變幻之中,哪有一成不動的事情呢?不久前的京城"府院之爭"以及因"府院之爭"發生的複闢,反復辟,張作霖是支持了段祺瑞把黎元洪趕下台的,而他自己也輕而易舉收編了二十八師。不久,皖系的骨干人物徐樹錚被任命為西北籌邊使兼邊防軍總司令了,徐立即握有節制內蒙、新疆、陝西軍隊的全權。一到任,他便在西北增設軍政機關,開辦銀行,發行公債,幾乎一統了這片天地。 張作霖一統東三省之後,早已產生了大滿蒙主義,連女兒都搭上了,企圖控制內蒙古。現在,徐樹錚插進來了,而且名正言順地把地盤抓到手了,張作霖怎會認輸。所以,他加入了反皖聯盟。 張作霖加入反皖聯盟不久,那個糊塗蛋大總統竟請他出來"調解直皖矛盾",這便給他一個接觸兩家的良好機會。他迫不及待,整裝就道。 張作霖到了保定,曹錕、吳佩孚捧為上賓,招待極為熱情,立即在巡閱使署擺設盛大宴會。曹吳心裡明白,張作霖是加入反皖聯盟來的。此番親臨,一定商談出兵的事。對於其他幾省,無論曹錕還是吳佩孚,都認為無足輕重,出出兵也不過助助威;頂關鍵的,自然是張作霖。 曹錕既樂不可支、又迫不可待。彷彿他已勝券在握,今日是舉行的祝捷宴。他捧著滿滿的酒杯,挺著胸、微笑著先發了言:"各位,各位!都捧起杯來吧,今天是咱們的家宴,沒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尤其是我的親家、東三省巡閱使張雨亭,張大帥到來,這酒宴就顯得親了。我請大家乾杯!乾了這一杯,咱們就不改話題再談如何出兵,如何打翻段歪鼻子(段祺瑞在氣怒時常常鼻子歪,有段歪鼻子謔號)的事!" 曹錕說著話,仰臉先乾了杯中酒。 人們有點驚訝,盛宴開場,作為四省巡閱使,赫赫有名的曹錕,怎麼能說這樣一番不倫不類、且凶相畢露的話呢?張作霖端著杯,雙目瞪圓,眉頭競皺了起來。心想:"親家,我素知你魯莽,竟不想你會魯莽到這種地步!危險呀!"他再看看陪席的幾省代表,那臉膛表情似哭似笑,究竟哭笑?卻也猜它不出。張作霖立即犯了猜疑:"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盛宴呢?誓師、檢閱、結盟?我是來入夥,還是來作早調停人?"張作霖謹慎啊,他自覺自己不是北洋系統,"直皖如何鬧都是他們家事;我得有進有退。"於是,他把杯捧起來,不急不躁,刁熱不冷地說:"作霖此來保定,是奉總統之命來作調停人,不敢談訖出兵戰爭事情。我看諸位都來想想辦法,看看如何息爭才好。中匡太亂了,不得了,能少打一仗還是少打一仗為好。怎麼樣?,," 曹錕的臉膛"刷"冷下來,有點吃驚的樣子"啊,啊",,兩聲。然後,無可奈何地把目光投向吳佩孚。 吳佩孚素以儒將自居,本來對張作霖這樣的綠林出身的人便瞧不起。若不是想利用他,他是不願同他坐到一起的。張作霖來保定,並未透露有"作調停人"之說,八省反皖同盟他奉系代表又簽字了。不談出兵談什麼?如今張作霖一開口就變了味。吳佩孚勃然動了怒,他以為張作霖是受了段祺瑞的好處,與段有了新的陰謀,出爾反爾。便放下酒杯,很為不恭地說:"雨亭公既然來調解戰爭,你的代表為何又在反段盟約上簽字?結盟在先,又倡息爭,是雨公戲弄歷史還是歷史戲弄了雨公?我和曹帥都不是好戰之徒,我們急盼和平。國事不寧,人心惶恐;內政失修,外交慘敗,段祺瑞結黨營私,安福派胡作非為,我等身為軍人,怎不焦急。在此存亡關頭,即使我等苟安息戰,只怕我的部下也不答應。息爭之事有何可談呢?,,"說罷,忿忿地坐了下來。 宴會猛然陷入了緊張,人人都擔心這場舌戰會導致不歡而散,繼而反目為仇。那些居於陪襯地位的人們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張作霖。 張作霖情緒平穩,面帶微笑。但心中卻老大的不滿:"你吳佩孚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師長麼,湖南打了兩個勝仗,那是你的對手草包,瞧你張牙舞爪的,有什麼了不得?!"別看張作霖諸事粗魯,今番竟粗中有細,急中含緩。他不慌不急地說:"吳師長不愧是秀才,有見識,不過......"他晃晃腦袋:"不過,你對我的來意是誤解了。我不怨你對我的指責,這樣做只怕有誤大局。,, 曹錕忙說:"雨亭不要多心,子玉心直口爽,為時局所逼,滅段心急,言語自不免流露急躁。其實,他和我一樣,對雨帥一直是十分敬重的,只望雨帥信守盟約,共同對敵。,," 吳佩孚也覺自己語言失禮,忙趁勢轉變,說:"曹帥說得對,佩孚身為軍人,只知信守盟約,不敢取巧投機。,," 張作霖擺出一副恢宏大度,他說:"這樣說來,事情就好辦了。世上的事情沒有不復雜的,得慢慢來。就說這一桌豐盛的宴席吧,樣樣菜餚都是好的,一口總吞不了,得慢慢吃。",,他轉臉對曹錕說:"三哥,你說是不是?" 曹錕忙點頭,說:"是是,咱們還是吃菜,多喝酒。,," 吳佩孚端起酒杯來到張作霖面前,說:"方才語多衝撞,請多海涵。" 二人仰面乾了杯中酒。 還算平和地結束了這場盛宴。飯後,其他省代表都各自休息去了。張作霖才拉著曹錕、吳佩孚說:"現在才是自家兄弟沒外人呢。來,咱們好好談談,談個清楚明白。,," 三人走進密室坐定,張作霖反賓為主地先說了話。 "聯合反段,是咱們利害相同所在,這一仗非打不可。你們想想,我怎麼能來這裡作和事佬呢?打倒段祺瑞,不是一件容易事,要有點計謀才行。大總統讓我出來當和事佬,也是個糊塗做法。可對於咱們,卻正是好事,我就可以先到北京摸摸底,順便在老段面前虛晃晃,他就會對我不加防備。仗一開火,我從東路一出兵,讓他防都防不迭!我就這個想法。方才席上有幾位客人我不認識,我怕是那個詭計多端的小扇子軍師做的安排,聽說他正往京畿調兵。所以,我只能說是來調解的。我和三哥啥關係?在一個盟約上簽了字我怎麼能反悔呢?我剛才說的都來想想辦法哪裡是為了息爭,而是想想辦法對付老段!" 曹、吳緊張的臉膛,漸漸鬆弛下來。 張作霖又說:"仗還是緩緩再打,條件還不夠。""你想怎麼辦?"曹錕急問。 "我看先別提打仗,先迫使徐世昌免了徐樹錚邊防軍總司令之職,改編他的邊防軍,砍掉老段的胳臂......" "果然能這樣,直皖這一仗就好打了。"曹錕興奮了。 吳佩孚不像曹錕那麼衝動,他一邊聽一邊想:"好一個厲害的山大王,不光粗野,還有點韜略,今後還不可輕待他呢。"便笑著一語雙關地說:"這樣一來,東三省先解除了徐樹錚的威脅!" 張作霖不假思索地說:"對!東三省沒有威脅了,奉直兩家才可以更好地合作。" 張作霖回到北京,住進奉天會館。他的留守處就向他報告了一個令他驚訝的消息:北京城盛傳奉、直聯合反皖,連張作霖去保定密謀出兵的事也紛紛傳開。 張作霖慌了。忙問:"皖段有什麼消息?" 人報:"徐樹錚活動頻繁,段祺瑞已從團河回到北京。" 張作霖沉默著,半天才說:"我知道了。衛隊團在這一帶要加強警戒。" 既然奉直聯盟的消息已傳出,既然段祺瑞已經回到北京,張作霖覺得避他是避不了的。與其等著他找來,倒不如自己主動上門,何況自己還有調解的"欽命",正可以名正言順地去見段祺瑞。當晚,張作霖便到安福胡同去拜訪段祺瑞。 段祺瑞一見張作霖突然來到,便有些猜疑,急忙迎出,盛情款待。 "雨亭消息好靈通啊!我剛一到京,你就知道了。" 張作霖看出段祺瑞的"戒備"之情,又加上早已得知外傳他和曹直聯合反段,心情自然有些不安。忙說:"老總這樣的人物,萬眾心向,行動誰人不知。我知道你行跡匆匆,得到消息後便來拜望,還怕來遲了你又去團河呢!" "你是大忙人,"段祺瑞說:"倒是先到我這裡來,這就不敢當了。" 張作霖機靈,怕老段對他發難,便先點破了題目。 "大總統突然召我來京,派往保定,勸說曹巡閱使平息爭端。作霖自知無此能耐,況且此事與東北毫無關係,我便再三推辭。怎奈總統執意讓我為難我便只好匆匆去保定應付了。" 段祺瑞奸笑笑,說:"有人說,直系要人正為張、曹兩家保媒,我還疑為雨亭公是去保定專會親家翁的呢!" 張作霖知道老段話裡有話,忙說:"純屬謠傳。哪有這樣的事 呢?" 段祺瑞感到應酬的事完了,便開門見山地說:"直皖之爭,積因已久,只怕欲罷不可能了。既然總統有調事委雨公,你就不妨直說。據你所見,誰是誰非呢?" 張作霖心裡一驚,這可不是和事佬的"分內事",老段卻拿來為難他。想迴避,又覺迴避不了,尷尬了陣子,只得說:"段公和曹公同是北洋元勳,民國棟樑,國人無不敬仰,似應重修舊好,和衷共濟,為蒼生造福!" 段祺瑞淡淡一笑,"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張作霖看得出老段的決心,覺得此時只可順勢說話,不能過於牽強。便微笑對段說:"段公曆來待作霖情厚,作霖銘記在心;今後仰賴之處還多,作霖心中自然有數。關於直皖兩家之隙,我苦勸曹公不要輕言動兵,免得大傷和氣,兩敗俱傷,後場難收。曹公似可通融,只是他手下的師長吳佩孚,憑著湖南小胜,盛氣凌人,便自吹他的隊伍天下無敵,要和皖軍作一決戰。更加上蘇、豫、贛、鄂等省對吳擁護,吳的決戰之心也是極強了。只怕一開戰,還是要十分小心的......" 段祺瑞只輕蔑地搖頭,好像吳佩孚根本就不在他心上。 張作霖又說:"段公,據我觀察,曹、吳對你老總還算敬重,只是對徐樹錚意見極大。說他任意擴張勢力,野心獨霸天下,令人難以容忍。直皖衝突之禍根,實因小徐之為。依我之見,老總如能把徐樹錚職務暫時調動一下,事情或可好辦......" 段祺瑞忍無可忍了,他"騰"地跳起來,一拍桌子,說:"吳佩孚後生小子見過幾次陣勢?一個小小的師長競如此狂妄,還了得!湖南之捷有什麼了不起?難道他手下都是天兵天將,攻無不克?曹老三有這麼一個打手就不念舊交了,對誰都盛氣凌人。我看,誰也無法同他共事!" 段祺瑞的鼻子又歪了。他把身子也轉過去,只給張作霖一個屁股。 張作霖感到僵局了,慢吞吞地站起身,說:"作霖此次受命,本來就十分勉強,果然息爭無望,直皖兩家的事情我便從此閉口了。在京少住幾日,我便回奉天去了。" 張作霖表面上是奉命來的,直皖兩家接觸之後,自然要復命。他在徐世昌面前免不了說些"息爭困難"的話,最後還是建議"撤了徐樹錚,改編邊防軍,"的意見。徐世昌老謀深算,處世圓滑,不願傾於一方以免不拔。聽著張作霖的話,也只是聽著而已。最後仍說:"還得煩請你再同老段商量商量。" 張作霖只嘆息一聲。 徐樹錚早在總統府里安插下許多耳目,那裡的風吹草動,他心裡都清清楚楚。張作霖去總統府、乾了些什麼?隨時傳到小徐那裡。張作霖回到奉天會館喘息未定,有人便進來報告:"邊防軍總司令徐樹錚來拜。" 張作霖一愣:"這個小扇子軍師來得也夠快的呀!?"張作霖匆匆迎出把徐樹錚領進待客廳。 "三年了,還是那樣春風得意,紅光滿面!" "雨亭兄誇獎了。"徐樹錚邊坐邊說:"久居塞外,倍受艱苦,我已是厭倦戎馬生活。這次進京,是來向總統提出辭呈的。" 張作霖前番入關,是受徐樹錚之邀參與皖軍討直的,奉軍原想乘勢南下,插手中原。怎奈事不理想,便匆匆縮回去了。那時候,張作霖便了解了徐樹錚的為人,知道他詭計多端,心狠手辣,是個懷有巨大野心的人。抓住邊防軍還怕抓不穩呢,怎麼又會突然向總統提出辭呈呢?顯係別有用心。於是,笑著說:"兄是國家棟樑,威振邊陲,你若真的辭退,邊陲父老也不會答應,同僚也必通電挽留。,,"徐樹錚淡淡一笑,說:"國中英才齊集,哪裡就顯得我一個無名小卒了。" 張作霖不想同他久磨蹭,立即直入要害:"又錚兄此番回京,想是為直、皖目前之事。我也聽了許多謠傳。不知兄對此有何高見?,,"徐樹錚狡黠,只一笑便搪塞過去:"事關直皖兩大家,想來曹、段二公會有妙策,又錚不便介入。"徐見張冷笑,又說:"此番來拜,另有要事。段老總公務甚急,已回團河去了。要我轉告閣下一事:靳公因病早已辭去,總理之缺迄無合適人補。段老總已與國會商議,擬請雨亭兄出任,望雨亭兄不必推辭。" 張作霖暗自笑了。心想:上次入關,你有許諾副總統之言,結果,一片泡影;今日又是總理許諾。 "我昨日才見段祺瑞,他若有此意,為什麼卻一字不提?為什麼又要你轉達。可見有詐。鞏仨說:"二位厚意我領了。只是,作霖是軍人,不懂政治,無理國之才,這樣大的擔子我實實難擔。 " 徐樹錚臉色變了。 "此事乃段公所交待,我無法作主,只好請雨第十六辛亭兄與段公面談。我明天陪雨停兄去團河吧。" 張作霖知道小扇子要下手了--在北京城,皖系這夥人想搞掉誰,殺了誰,總是想出做到的。張作霖只帶一個衛隊,多不過一營人;哪裡是徐樹錚的對手。辭行是不行,不去也無措詞,只好說:"很好。只是明日我還有件急事,待我辦辦,後天一定請又錚兄陪同去見段公。" 徐樹錚已經安排人控制了張作霖的住處,覺得走他走不脫,便點頭答應,告辭而去。 張作霖送走了徐樹錚,冷靜地想想,覺得自己處境十分危險,徐樹錚要對他下毒手,得立即逃脫。於是,經過一番緊張准備,張作霖於當夜即搬進了東交民巷的六國飯店,並同時化妝成洋人,只帶五個隨員,便偷偷登上開往奉天的特快列車;進車廂之後他們又匆匆下來,改乘一列貨車飛出北京。 當徐樹錚發現張作霖跑了的時候,雖於途中的廊坊車站攔車搜查,但張作霖乘坐的貨車早已開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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