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辮帥張勛:北洋兵戈之七

第7章 第七章在徐州建祠堂

du8.com版權所有 剛剛建成一年的徐州江蘇省立第七師範學校,本來是以徐屬縣最高學府的身姿受人崇敬的,到今年(1914年)春天,忽然成了一片最恐怖的地方,一位最受人敬仰的老師周祥駿被張勛的執法營抓去了;張勛還派了大批辮子兵把學校團團包圍。為什麼?誰也說不清楚。 “周老師是宋芸子的學生,宋芸子是張勛的幕僚,張勛不會抓他!?” 人們太善良了,周老師就是那個宋芸子出賣的—— 宋芸子以學者講學身份走進徐州省立第七師學校,身上有個進士功底,又有一副龍鍾老態、謙虛面孔和善於辭令的口齒,人們自然感到他身上多了一層正直和儒氣,還以敬仰的目光。 一日,宋芸子向老師們講解南唐後主李煜的《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超脫了前人的定論,著意在“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句,闡明李煜的國亡家破,是由於外力的打擊,繼而表明自己對八國聯軍入侵之痛恨。聽者無不對這位失意進士的凜然大氣所打動。講課後,周祥駿懷著崇敬之心去拜訪他。

“宋先生,我十分敬仰你的博識,很想得到你的輔正。”說著,便拿出自己的新近詩作向宋芸子求教。 ——周祥駿,又名周仲穆,自號更生,江蘇睢寧人,清貢生。原在本縣昭義書院講學,在反對封建禮教方面,頗有獨到見解;1909年去上海入憲政講習所,認識柳亞子、高純劍等名士,遂入南社。 1910年被徐屬8縣公推到南京學務公所充當議紳。辛亥革命後,他在南京看到清提督張勛頑固備戰、對抗民軍,便冒險脫身來到鎮江,上書鎮江都督林慶達和鎮軍第一鎮統制柏文蔚,說明南京勢險及自己的見解:“一日不入我版圖,則長江上下游不能聯爲一氣,而北伐之師無期”。請他們立即“徵集重兵,直揭金陵”。深得林、柏贊同,立聘週為第一鎮軍顧問,張勛二次革命失敗後周祥駿回徐州,潛在省立第七師範,熱心教育,以寄胸懷。今見宋芸子還不失中國人的骨氣,便拿他當了知己,拜他為師,呈詩求教。

宋芸子拿過周祥駿的詩作,認真打量,他忽然發現了這樣兩首: 全球爭吼自由鍾,男女平等第一重;試上舞台開慧眼,也應懶飾舊時容。一聞道諸華振女權,約同姊妹著先鞭;此行且慢生憎色,待挾污泥萬朵蓮。宋芸子一見這詩,如獲至寶。 “完完全全的革命黨口氣!革命 黨就在第七師範學校!”但他還是不露聲色地說:“好詩,好詩。歷來好詩好詞,均應是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 ”說著,將詩奉還給周祥駿。 告別了周祥駿,宋芸子匆匆轉回道台衙門,鑽進了密室,對張勛如此這般地匯報了一遍,張勛又驚又喜:“徐州果然有革命黨?革命黨就在第七師範學校?周祥駿就是?”

宋芸子連連答應“是,是,是。”“詩你拿來了?”張勛又問。 “沒有。”宋芸子搖搖頭。 “口說無憑……” “我不能打草驚蛇呀!”宋芸子不愧是老奸巨滑。 ”我若把詩拿回來,周祥駿豈不懷疑了;他懷疑了,豈不要跑!人跑了,哪裡去抓亂黨?”他又說:“現在就派人去抓周祥駿。人抓到手了,還怕沒有詩,沒有證據?” “對對,對對!”張勛立即派人去抓周祥駿,並隨之抄了周祥駿的住處。 辮子軍把周祥駿抓來,把周祥駿的詩作也都抄來了。張勛甚為高興,一方面派人去查實周祥駿是“何許人?”一方面讓宋芸子為他分析周祥駿的詩“壞在何處?”這樣,日夜兼程忙了幾天,張勛心裡有“數”了——中國的語言文字奇妙得很,常常是仁者見仁仁者有理,智者見智智者也有理,再附上大權,縱然你學富五車,也別想爭辯明白。這就是俗話說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正是張勛要處置周祥駿,消滅“亂黨”的時候,徐州掀起了一股強大的“挽救周祥駿”的風潮。先是各界人士集會、請願,隨後便遊行抗議,城中的紳士、巨賈也選派代表到衙門求情。一時間,徐州城鄉民心沸騰,呼聲震天!張勛吃驚了:“一個小小的教書匠,為何有這麼大的影響?”他無法理解。他知道,像他這樣大的人物,還沒有這樣的聲望。他想“遂人心願”,放了周祥駿,以換取人心。他聽人說過,光緒皇帝的老師曾對皇帝說過一句極重要的話:“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我張勛要在徐州紮根,我不能傷害了徐州黎民百姓的心!”一想要放周祥駿,忽然想到了革命黨;想到革命黨就想到了大清王朝,想到了他的主子……“不能放!對革命黨絕不能寬容。”

du8.com版權所有 就在這時,北京國務院現任秘書長、陸軍部次長的徐樹錚派人送來急信,說明周祥駿不是壞人,是他的朋友、是一位才子,要張勛放了他,最好重用他。 徐樹錚,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段祺瑞的心腹,足智多謀的“小扇子”,連袁世凱都敬他三分,懼他三分。張勛早想巴結他,只是投身無門。現在,徐樹錚上門來了,張勛自然該給他個面子。不過,張勛太恨革命黨了,他恨不得斬盡殺絕。現在,他得對周祥駿再三思之。 “果然改邪歸正,為我所用,我自然對他寬大為懷。要是他頑固到底,我饒不了他。” 爭權奪利的大潮之中,一個文人雅士的性命是不值錢的,尤其是那些有骨氣、有見解、不入俗的文人雅士。 經過幾天準備,張勛決定親審周祥駿,並且“以禮相待”。

那一天,初夏的驕陽剛剛灑進徐州的道台衙門,張勛便命人從大牢裡把周祥駿“請”出來,請到毫無殺氣卻有香茶待客的客廳。陪同張勛的,是他的參謀長萬繩杖。他們都是便裝簡從,且給周祥駿留了個“客座”。周祥駿進門時,張勛欠了欠身,萬繩杖站起讓坐。 “周先生,委曲你了,實在抱歉。”萬繩杖顯然是在做著調解人,和事佬。 “張大帥是個十分愛才的人,聽說你是徐州一方的名流,便想和你推心置腹的交個朋友,所以才把你請到客廳。” 周祥駿不對張勛抱幻想。他知道他和張勛不同道,是無法為謀的。只淡淡一笑,便落落大方地坐在為他準備的椅子上。 客廳並不平靜,沒有待客的協和和歡樂氣氛。三雙神態各異的目光,在閃電式的交會之後,都深鎖“閨中”了;而三個面孔卻表達著複雜、焦灼、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情感。張勛耐不得冷靜,他以凌人之Vl氣先開了腔:“周先生,你很有文氣,詩寫得很好;聽說你也很有才幹,曾被林督林達慶聘為第一鎮軍顧問。我很敬仰你,不知你能不能做我定武軍的顧問?”

“張大帥身邊人才濟濟,不缺我這樣的文人。”周祥駿淡淡一笑。 “北京的國務秘書長徐樹錚先生有信推薦你,你認識他?”張勛問。 “徐樹錚蕭縣人,算是我的同鄉,我很敬仰他的才學。”周祥駿說:“不過,我和他並無交往,更未求他什麼關照。” “我是個武人,不善勾心鬥角,我只想問問你:你的詩文,你過去做的事我可以都不計較,你願意為我出力嗎?” “我的詩文,我的作為都是光明磊落的,無須求什麼計較或不計較。至於能不能為大帥出力,我還得看看值得不值得?想想我自己願意不願意?” “你說我在求你?”張勛暴跳了。他“騰”地站起,噴著唾沫說:“你現在犯在我手下了,是亂黨。要殺你,只需我說句話。你要明白。”

“我明白,”周祥駿說:“我也不在求你。不過,我可以預言,你所說的'亂黨'是殺不盡的!不光殺不了,他們最後必然徹底推翻你所保護的封建王朝,建立一個嶄新的民主共和天地!” “你反了?你反了??”張勛大叫。 “這是潮流!”周祥駿說:“你擋不住。你的定武軍擋不住!” “現在我就殺了你。”張勛說:“叫你永遠看不到民主,看不到共和!” “你能看到,”周祥駿說:“當你看到共和誕生之日,要記住,那就是你和你們的王朝徹底滅亡之時!” “拉出去,把頭砍了!”周祥駿淡淡一笑,坦然外走,口中朗朗有聲地誦道:嶄新履窩下蘭墀, 半洗姬公舊禮儀;慎重千金忙進步,神州始築太平基!周祥駿被張勛殺害於徐州武安門外了,時年47歲。

du8.com版權所有 張勛殺了周祥駿,激起了徐州百姓的更大激憤。連連數日,群情憤怒,詛咒震天。張勛一不做,二不休,竟派大兵將第七師範學校團團包圍。 徐屬縣的最高學府,頃刻驚惶萬狀:師生們紛紛躲躲藏藏, 四處逃散。但學校四周辮子軍崗哨森嚴,誰也逃不出去,他們只好擠在幾個偏僻的教室,等待命運安排。幾個勇敢的師生,衝著窗外大呼“冤枉”,但抬頭望望學校院牆上架起的機槍、大砲,卻又立刻收斂。 徐州城驚慌了:殺教師、圍學校,這是為什麼?徐州人陷入了恐怖之中。 這是一所建成不到一年的學校,生活設施極不完備,不僅食宿無法自理,連供水都十分困難。數百師生困在校中,怎不牽扯數百個家庭!人們奔走呼救,投親托友,妄圖給被困人員一線生機。然而,辮子軍大多是江南人,軍中的頭Lfi]又多與徐州人無牽無掛,真是叫天不應,呼地不靈。徐州城被黑雲籠罩住了。

負責圍困第七師範學校的指揮是張文生,接受任務的當晚他就頗為不安:“徐州有這麼多革命黨嗎?學生還都是孩子,他們怎麼會成了革命黨?” 張文生是沛縣人,是徐屬這片沃土養大的他,他趟沒有泯滅那絲鄉土之情。他命令部隊包圍學校的時候,隨時附了弋道口頭命令:“沒有我的口諭,任何人不准開槍動刀。有敢違令的,斬!”這道命令,無疑給第七師範的師生們設了一道保險牆了圍校是從殺害周祥駿的當天(即1914年5月6日)夜晚開始的。次日黎明,張文生走進學校,在一個簡陋的小房子裡,他見到一位白蒼蒼的老師,那位老先生向他跪倒,悲痛地說:“老朽平生不向任何人低頭j這次向你下跪,不是求我自己的苟安,是求你們寬容徐州八縣的年輕子弟。要知道,徐州的未來,全在他們身上。殺了他們,就等於殺了徐州的明天。老朽老了,一切都過來了,如果要在七師找一個'亂黨'頭領,我就是,你把我交給張大帥吧,殺頭我不寒臉,只求你們放了那些年輕人。” 說著,泣不成聲,躺倒在地。 張文生把他拉起,扶到座上,然後對他說:“老人家,我知道年輕人是冤枉的,他們是清白的。我也是徐州人,我何嘗不想保護我們的子弟!老人家請放心,我一定在張大帥面前盡力爭取,爭取不加害這些年輕人。” 老教師又伏身跪倒。 “我代表年輕人謝謝你了。謝謝你。” 張文生走出學校,心情極不平靜。殺周祥駿時,他就在頭腦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周祥駿,滿腔熱忱,何罪之有?!” 他去找張勛。 未等他開口,張勛便餘恨未消地說:第七師範是亂黨,的機關總部,老師、學生全是'亂黨'分子。不交出為首的,一人都不能放過!” “大帥,”張文生說:“'亂黨'首要分子是周祥駿,業經伏法了。我們就不必這樣興師動眾了吧。” “斬草要除根!”張勛依然怒氣沖衝。 “大帥,。達個學校的學生,都是徐屬八縣青年子弟的精華,是經過精心選拔來這裡學習的。也可能有極個別人不好,都把他們一視看壞,恐怕不夠策略。” “老師中絕沒有好人!” “我是本地人,”張文生說:“深知該校情況,該校教職員也是從各方面擇優聘來的。我敢說,他們絕不是亂黨。” “你知道他們?” “請大帥放心。對於這些老師,我可以以身家性命擔保!” 張文生是張勛的膀臂,定武軍司令,又是新任命的徐州鎮守使,是個舉足輕重的人,他的意見張勛不能不認真思索。再說,張勛尚不知要在徐州住多久,果然民心大失,將來怎麼立足?他思索半天,還是說了句“讓我再想想。” 張文生了解張勛,張勛做錯了事即便他認識了,也不會挺起腰桿承認,至多說一句讓我再想想。 ”讓我再想想,說明事情有退步的希望。張文生便點頭退了出來。 不過,張文生也明白:張勛是個喜怒無常的人,朝三暮四,說變卦就卦,還得抓緊了結才好。 此時,徐州紳士正組織請願團,要進京請願。據說,這些人的代表是豪紳段少滄和沈依人。張文生把這二人找來,問了問情況,然後對他們說:“進京請願,固然不失為一策。可是,你們想想,歷朝歷代,有幾個越級請願能夠得到圓滿的結果?輕則,說幾句好話,打發打發;重則,加個'煽動鬧事'的罪名,關押幾個。我是關心你們,才這樣對你們說。” 張文生不忘桑梓,幾句肺腑之言,段、沈二人點頭稱是——他們也算一方名士了,“官官相護”這個詞他們還是懂得。 “據張司令這麼說,這事無辦法了?” “辦法還是有的。不然,我就不請二位來了。”“請張司令明示。” “最近,張大帥正在思索這樣一件事——”張文生透露了張勛一個秘密:張勛來徐州之後,猛然間熱衷於沽名釣譽起來,他暗自求得袁世凱同意,要在徐州為自己建立一座“祠堂”,來標榜自己的“豐功偉績”。但又要假面子,一時尚不知如何張口,尚不知部下作何反映,徐州人氏作何反映?張文生說:“二位何不換個法兒,代表徐州民眾向大帥提意為他建祠堂,頌揚他愛徐州百姓,取得他好感。圍困學校事自然便消除了。” 段、沈二人猛醒,覺得此為良策。但轉念又想:軍閥人物,多無信任,樂意接受建生祠了,不解學校之圍怎麼辦?於是,說:“張司令,大帥和貴軍雖兩度蒞徐,徐州人民對貴軍還是了知甚少。說實話,不怕你老鄉見怪,貴軍所為,徐州百姓是略有微詞的,尤其是本次殺教師、圍學校。要讓他們出面為大帥建生祠,只怕應者寥寥,那豈不弄巧成拙了。我們想,是不是請大帥先高抬貴手,了卻七師之事。我們也好藉此大造輿論,以謝大帥'恩德,為由,發動百姓為大帥建祠堂。” 張文生雖覺此意是作為交換條件,但又覺合情合理。便點頭答應。 “二位先回去;待我禀明大帥,大帥答應了,我再請二位來,咱們一道去見大帥。” 圍困徐州省立第七師範學校之後,張勛似乎出了胸中一股悶氣。在他面臨的諸多大事中,這實在算一件小事。現在,張勛最感震驚的,該是北京,是袁世凱緊鑼密鼓的籌劃改制稱帝。前天,有人從北京傳來消息,說袁世凱已經傳出話說:“宣統滿族,業已讓位,果要皇帝,自屬漢族。”皇帝不要滿族而要漢族,豈不是袁項城想當皇帝的自白嗎!又有消息傳來,袁世凱不只說說而已,而且已經解散了國會,並以約法會議改造新約法。清室遺老勞乃宣、劉廷琛、宋育仁等上書,說“恢復帝制,自應宣統復辟”。袁世凱競派人查禁,還要處置他們。另外,袁世凱連同段祺瑞、馮國璋、王士珍三人會談。世人皆知,此三人乃北洋三傑,是袁世凱的肱股,袁要稱帝,自應由此三人支撐。 張勛煩惱了,帝制是必復的,他極贊成勞乃宣等人的意見:“恢復帝制,自應宣統復辟”。不用宣統還能用誰呢?袁項城說“自屬漢族”,純屬一派胡言。他張勛絕不答應。然而,張勛畢竟只是偏居一個小小的徐州,並且全中國祇有他一家還留有辮子了,怎樣去左右京城,怎樣去影響袁世凱?他都感到是他力不從心的事。前天,他想去南京見馮國璋,馮國璋在反袁稱帝問題上是同他一致的。不過,他沒有去。他聽說袁世凱早他一步找馮了,馮又是他的“三傑”之一,他怕找了無用。他想去北京找段祺瑞,他覺得段祺瑞也不會答應袁世凱稱帝。不過,他也沒有去。他本來可以通過徐樹錚能貼近段祺瑞的。可是,徐樹錚向他投來的“秋波”(請寬待周祥駿)被他拒絕了,殺了周祥駿便得罪了徐樹錚;得罪了徐樹錚便斷了段祺瑞這條路…… 衝鋒打仗,張勛從來都覺得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而政治鬥爭,總攪得他力不從心:太難了,太難了! 張勛來徐州之後總覺得疲勞、困惑,精神也極為不振,想辦的事幾乎無一件辦成。前一段他想“重文”,想有一位好文案。他派人去江西,去崗嘴頭,請他陪讀的少爺許希甫,恭恭敬敬地拜他為“文案總辦”。這位許府的公子明處以“不潤官場、冷於仕途”,暗處卻抱著“不在奴才面前聽命”的清高,把張勛給拒絕了。弄得張勛幹憋氣。 “我待許家不薄呀?” 張文生把和徐州豪紳代表會見時談的關於為張勛建祠堂的事對他說了,並且一再表明“這樣做,對大帥名聲甚好。徐州人既然如此敬崇大帥了,大帥是不是也應主動有所表示?” “怎麼表示?”張勛裝糊塗。 “徐州省立第七師範學校……”“拿建祠堂來和我討價還價!”“話也不能這樣說,“張文生折中了。 “以愛護徐州年輕人,解除對七師的包圍,是大帥對徐州人的恩典;徐州人出面為大帥建祠堂,那是徐州人對大帥的報答。即便有討價還價之疑,也名正言順,冠冕堂皇。千秋萬代,是大帥在徐州的名聲。” 張勛瞇著眼睛想想,覺得這事合算,比自己張揚著為自己樹碑立傳好。便說:“那就這樣辦吧。” du8.com版權所有 徐州省立第七師範學校之圍,總算以建張勛祠堂為條件解圍了。當日,張文生髮了撤兵令,,晚上就把段少滄、沈依人找來,對他們說:“大帥總算答應了,我已下令撤兵,你們也得實實在在做好建祠堂這件事。” 段少滄點著頭說:“是是是,是是。”頓了頓,又說:“建祠地點麼,當然還得請大帥親自確定,地方可以按需要安排。只是這建祠所需銀兩……” “當然由地方出。”張文生不含糊地說。 段、沈二人立即目呆——他們只是豪紳,自己出銀,多少均可;要在地方攤派、那卻不是他們力所能及的事。張文生看得明白,便說:“這事,自然不需二位費神。二位只需向各方說明,到時候應個場面就行了。我已受命出任徐州鎮守使,我會有辦法的。” 段、沈這才輕鬆地點頭。 第二天,張文生又領著段少滄、沈依人二人去見張勛。段、沈二人說了些對張勛的奉承話,表明徐州人民對他的稱讚,說在徐州為他建祠堂是“民心所求的事!”張勛也假惺惺地說了些徐州人民純樸誠厚、勤勞勇敢的表揚話,並對為他建祠堂破費表示“不安”。最後說:“我也是窮村破家長大的,知道勞苦人民的疾苦,不忍給百姓增加稅賦,但又不敢違背徐州黎民的厚愛。今後,我一定多為徐州百姓辦好事,使徐州百姓都能吃飽穿暖,安居樂業。” du8.com版權所有 1914年到l915年之間,中國忽然出現了兩個“天心”,一年是北京——這裡在積極醒釀著重新出現一個王朝,即以袁世凱為主的新的帝制派。袁世凱不願再忍耐了,他要登基了,要做皇帝,連名稱、禮儀、詔書、閣僚都安排好了。只待“吉日”,便詔示天下。另一個天心是徐州——這裡也在積極醞釀,是醞釀著復辟一個王朝,即以張勛為主的複闢派。張勛也不願再忍耐了:堂堂中華,怎能日久無主?他要把遜位的小皇帝復辟起來,讓他重登大寶,成為中國的軸心。 袁世凱堅信他會成為中國的真龍天子。 張勛堅信他會把傾覆的中國王朝復活起來。 許多天來,張勛頻頻派出專使,和能夠與他同謀的各派勢力聯絡、密議。 中國的複闢派並非張氏一族,有武裝復辟派。它的代表人物是升允,字吉甫,蒙古鑲黃旗人,出身蒙古王公貴族,曾任陝甘總督;辛亥光復後被清政府任命為陝西巡撫。他早就糾集滿蒙王公、八旗殘部以及反動道會門,拼湊起“勤王軍”,成為複闢派的重要武裝。升允的代表對張勛表示:“滿蒙王族有巨大武裝供大帥調遺,會從中國遼闊的北部地區為大帥呼應!” 另一派是王公貴族派,他們的代表人物是:滿清慕親王溥偉、肅親王善耆。這些貴冑早已失去當年的權勢和威風,一個避居青島,一個避居大連。他們積極投靠帝國主義,矢志復辟。善耆曾派代表與沙俄簽訂密約,由沙俄出兵張家口,奉皇上復辟,“將來盡可許以重酬。”善耆還同日本財閥大倉喜八郎密議,日本人支持復辟成功之後可以把東北三省的“土地、山林、牧場、礦產、住宅、水利,,等作為擔保。善耆也對複闢狂張勛有所許諾:“必請外援,助你成功!”復辟的另一族勢力是以康有為,勞乃宣為代表的官僚、遺老派;康有為早已是聞名於世的保皇黨,辛亥之後,搖唇鼓舌,嘰罵共和,鼓吹帝制,為複闢清朝製造輿論有大功勞;勞乃宣清朝學部副大臣,極力復辟,奔走遊說。他們已經通過各種途徑與張勛勾搭,並且明白地告訴張勛:“日本政府已明確表示,請宣統重新出來執政。德國政府願以德華銀行資本本協助清朝復辟,並以武力接濟。 ”張勛十分興奮,他看到了他不是孤軍奮戰,他有友軍,有外援,他可以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張勛也有心神不安的地方,他擔心南方,他知道南方沒有他的同盟軍,而且有革命黨。張勛決定親自去南方一趟,一來去拜望他的老主子,現在廣東 做巡撫的許振神,二來也探知一下那里人對複闢的態度。 張勛帶領隨從到達廣州的時候,他猛然間遲疑起來:是以奴才、家童的身份去見許振襪,還是以長江巡閱使的身份去見許振神? 在江西,在崗嘴頭村。張勛是見過許振祚的。那是許振神回家做六十大壽,張勛在南昌府衙內當兵,是領著新夫人曹琴去的許府,是地地道道的佣人向主子拜壽。而今不同了,奴才的身份比主子高了,還能再以奴才身份嗎?那豈不有失朝廷禮儀?在徐州動身的時候,張勛是做了準備的,他備了厚厚的一份禮品,其中包括兩件徐州出土的漢代陶器和銅鼎,還有徐州的名特產“樊噲狗肉”、“桂花楂糕”以及微山湖的雞頭米,海州的大對蝦,並且認乎其真地寫了一份“履歷手本”。他竟忘了向名人“討教”用什麼身份了。思索許久,張勛還是決定以長江巡閱使身份去見廣東巡撫。他帶著隨從,來到巡撫衙門,遞過手本,僕人匆匆進去通報。 許振襪是個科班出身的巡撫,居官廣東,也算是偏居一隅,跟流放差不多。要不,巡撫這官也不能一做就是三十多年。如今,人也到了90高齡,雖然耳目尚無大疾,畢竟老了。可是,他卻偏偏不告老還鄉,就等著朝廷最後“發落”,朝廷卻又偏偏顧不得他了。因而,許振袢也就做著自由官;孫中山在廣州鬧得轟轟烈烈,大反清朝,卻能夠同清朝的巡撫“和平共處”。許振襪為人正直,深潤仁義禮智信,抱定一個“做老好人”的宗旨,閉門處優。今天忽見張勛有手本送來,且已光臨門外,心裡先是一喜——總算他鄉遇故知吧。但立刻又不悅起來——“張勛畢竟是我許家奴才,怎麼能以官身來拜會我呢?還有禮法嗎?成何體統?”許振神連禮單加手本一起扔下去,大怒道:“張勛什麼東西,敢來我面前擺官架子!” 巡撫是把話這樣說了,僕人卻無法如實轉告,門外明明等候的是一位巡閱使。也算僕人精明,忙收拾一下地下的禮單、手本,原樣放好,走出門來,不冷不熱地說了句“老爺剛剛出去了。 張勛機靈,一見此情,知道許振神見怪了,心中一驚——許振襪在張勛心中是有絕對威嚴的,他不敢頂撞他,又不敢打道了徐州。思索有時,立即自身走進許府宅門,向管事的借了身當差的便衣換上,也不用手本,自己競走了進去。 張勛來到許振神面前,跪倒地下,連連叩頭,說:“小人張勛,順生者,特來給老大人請安。” 許振秫一見張勛這樣進來了,並且行此大禮。頓覺自己“過了。“無論往日如何,今天人家也是朝廷命官。有身份的,這樣恭順,念念不忘故主,也算大禮做到了!”馬上回嗔咋喜,雙手將張勛扶起,說:“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何必如此01央-快坐下談話,坐下談話。張勛又謙讓陣子,這才入座。 相互問候之後,許振襪說:“京中甚亂,北方甚亂,我甚是惦記你的安危。許多年來,總想回江西故里安度晚年,朝廷不允,只好在這裡濫竽充數了。” “老大人德高望重,久居邊城,朝廷自然多賴。再說,又有誰能夠應酬得了這片局面呢?”張勛極力奉承老主人。 “連年戰亂,緒不安,久想來給老大人請安,總是無法成行……” “我知道你脫不開身。“許振神說:“這些年也難為你了。那個袁世凱也真是……”許振神想品評一番朝政的,但又收斂住了。因為他尚不知張勛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張勛一見此情,忙從腦後把辮子扯過來(似乎想表明“我是忠心擁戴皇上的”),嘆了聲氣,說:“老大人,不瞞你說,我是不贊成袁項城這樣做的。聽說,他最近在北京詞,改制,自己要當皇上。這不是篡朝麼?從老佛爺起,朝廷待他不薄呀!幹不該、萬不該,你袁項城不該……” “不得人心呀!”許振襪也是忠臣,他不願他保的主子倒台。 “不是有人反對他嗎?” “禀老大人,”張勛忙欠欠身,說:“我就為此事南來的,特來向老大人請教。”張勛忙把他知道的武裝復辟派、貴族復辟派、遺老文臣復辟派的情況一一作了介紹。又說:“讓我看,袁氏是成不了大事的,中國還得是朝廷的中國,還得還政給宣統。我想求老大人一件事,果然復辟的日子到了,老大人能憑著你的德望在南方呼應一下,支持一下。” 許振襪說:“據我所知,南方各省均在醞釀獨立。到時不知怎麼說?” “獨立那是暫時的。”張勛說:“最終總得統一。那就是看看統一到誰的名下?” “你來了,你的心事我明白了。“許振神慢條斯理地說:“你莫逼著我如何,讓我再細想想,與同僚們商量一下。廣州不是徐州,廣州更不是北京,不能輕舉妄動。” 一聽這話,張勛冷了。 “什麼不能輕舉妄動,什麼“廣州不是徐州,還不是你明哲保身,多為自己著想。 ”張勛是這樣想的,但口中不能這樣說。他笑笑,說:“老大人想的,自然是萬全之策,張勛哪能逼老大人呢?此番南來,我只是想向老大人禀明情況,聆聽老大人高見。何去何從?還要看以後形勢。 ” 許振秫盛情款待了張勛,沒有把他看成下人,並且還向自己的幕僚們推崇了張勛一番。 張勛覺得南方支持他復闢的力量不大,過了幾天,便匆匆返回徐州。 經過八個月的施工,一座雕樑畫棟、曲經迥廊,儼如皇宮的“張勛祠堂”在徐州建成了。這是一片城中的最佳景!東望蘇東坡的黃樓,南眺楚霸王的戲馬台,北依霸王樓,西看鐘鼓廈,佔地十餘畝,亭台樓閣俱全。祠堂正門,分東西兩轅門,東轅門橫額書“江南保障”四字,西轅門橫額書“淮邦砥柱”四字,正門書“奉新張公生祠”。祠堂門內是一個大庭院,可以停放車轎,通過朱紅小橋前進,可以登上大殿閣台丹墀,橋下小溪,流水潺潺與四周水池相通。大殿有五個大間,三面全是朱紅萬壽字格,兩邊掛著為張勛歌功頌德的匾額。大殿南有朱紅九曲橋,西南有暖閣、涼亭;北有奎星閣,閣側有大龍碑,記載張勛“德政”及建祠緣由、經過;此外,水池中還造一畫舫,供張勛休息、品茶。 張勛對於這個建築十分滿意。落成那一天,張勛前前後後、里里外外仔細觀看了一遍,臉上總是笑嘻嘻的,對身旁所有的人此刻也都十分和善起來。當他來到大殿正廳的時候,見正面還是一片空落,便問主持這項建築的張文生:“這裡沒有東西,太空了吧?”張文生說:“正等著大帥安排。”說著,讓人把新製作的袁世凱贈送的大匾抬來。 “想把這匾放在正中,不知大帥以為如何?”張勛想了想,雖然對袁世凱有隔閡,但袁世凱畢竟是當今最大的官了,自然要掛在正中。他便點點頭。 張文生著人掛上,紫紅木製,鎦金鑲邊,搭上紅綢,中間四個凸起的金字:“褒鄂英姿”,顯得十分壯觀。尤其是匾中還蓋上了最權威的大方印:“榮典之璽”。這無疑是對張勛的崇高讚譽。張勛點頭笑了。 張文生說:“大匾下,要放大帥的半身肖像,兩旁自然少了不對聯,那就要大帥親書了。” 張勛臉沉下了,“怎麼書?”槍他可以扛一捆,字他卻難得題。張文生笑了。 “自然只是署大帥的名字。”又說:“前日,請人以你的名義撰的聯,也已製好,請你再過過目。”說著,將紅木製的對聯搬出。那上邊寫的是: 我不知何者立功,何者樹德,只緣餘孽未清,奮戟連年,聊盡軍人本職; 古亦有生而鑄金,生而勒石,試想美名難副,登堂強醉,多慚父老恩情。 因為撰稿人業經告知了文字意思,儘管張勛記不大清楚了,意思他沒忘——自擂又自謙罷了。他便又點點頭。張文生讓人掛上。大殿內有了正面的匾,肖像,盈聯裝飾,陡然莊嚴起來。 大殿之內,還有許多捧場的對聯,張文生也都一一讀給張勛聽了,又作了解釋,無非是些歌功頌德,說說套話,張勛都點頭答應了。唯其對張文生送給他的對聯,張勛感到特別滿意,他站在聯下,久久不離。那聯文是: 此地當淮海四戰之衝,自經斬棘鋤荊,仗大帥威名,今成樂土; 在下執鞭鐙十年以外,不忘感恩知遇,仰益州畫像,我亦蒼生。 張勛拍拍張文生的肩,說:“你不忘知遇之恩,我也不忘知遇之情。只是,我可從來未敢讓你執鞭鐙呀說真的,早晚討教個字,問個詞的,還得找你呢。那也是算執鞭鐙,吧?” “那隻不過是'早晚'而己。你是大帥,我總得仗你威名。 “一字之師也是師。”張勛變得謙和、大度了。我就忌恨那些樣樣都覺得比別人能的人。有一樣能還差不多,別樣都得聽人家的。 ,,“大帥不愧有大帥胸懷!” “甚胸懷?瞎吹!”張勛說:“這些事連睜眼瞎的莊稼佬也明白。只是有人地位高了,自覺甚都高明,忘了誠實罷了。” 張勛這番宏論,引得隨從一片讚揚。有人暗自欣喜:“我們的大帥今天'放下屠刀'了。” 徐州城為張勛建造了這樣氣派的一座祠堂,可苦了徐州城鄉黎民百姓。這些銀錢全是地方政府按田畝攤派的,名日“建祠附加稅”,規定每畝田附加銀2分,大縣按3.6萬頃地(百畝為頃)、中縣按2.4萬頃地、小縣按1.8萬頃地,如數徵收。徐州8縣,共徵田畝18萬頃,徵銀3.6萬兩。那曉得,張勛派了一個叫李二柱的“精明,人經辦,這李二柱不僅心黑,又是一把“鐵算盤”,他以銀兩折銀元、以銀元折制錢的換算方法徵收,折來換去,最後到他手裡的,竟是3.6萬兩的幾倍!張勛祠堂建好之後,這位李總管在徐州傅新閣西自建了一座私宅——大公館,共十一個完整而又寬大的院落,全部走廊相連,雨天可以毫無顧忌的不打傘走遍全院,是當時徐州城內獨一無二、最大最好的公館,就連現任著國務院秘書長、陸軍部次。長的徐樹錚在徐州的公館也遜色三分。那幾年,兵禍早把徐州折騰得十室九空、哀鴻遍野了,又連水、旱、蝗災、疾病連連——睢寧縣大雨,平地積水4尺,民多外流;傷寒病流行,死數万人;沛縣大旱並蝗禍,而後爆發回歸熱病,全縣百分八十人口感染;共它一些地區又遭雹災,草屋摧毀十之八九……徐州半數百姓無衣無食,生命奄奄一息。 du8.com版權所有 祠堂建成之後,張勛欣喜了許多天,他覺得這是一生中辦成的最有意義的一件大事。 “想我順生者當年在赤田,誰能瞧得起,連我老爹親兄弟都不願收留我。弄得我流浪村頭,弄得我惹禍遭災,弄得我低三下四跟人家當守牛仔。不想,我今天競成一方的霸王,成了朝廷的重臣!”他望著掛在祠堂正廳袁世凱送給他的“褒鄂英姿”四個大字,心裡湧起一股熱流——有人給他解釋過這四個字,說是唐太宗李世民封贈尉遲恭為鄂國公的故事。張勛雖然對袁世凱自比李世民有點反感,這塊匾卻表明不同尋常的身價,“榮典之璽”那塊印,更表明了崇高。放牛娃出身的張勛,還是感到了無尚光榮:“我張勛畢竟不一般!” 興奮了幾天之後,張勛又覺得還不滿足;“我這不是自我陶醉嗎,祠堂建得再好,大不了震動徐州,徐州在中國畢竟是一片小得無足輕重的地方,誰看得見,誰知其情?”張勛鎖起了眉。 有身份的人總想把自己的事辦得能夠轟動一時。這樣的事並不難。即便造假,也會轟轟烈烈。張勛辦了自己的祠堂能夠在國中震動一番,想了好幾個門路,諸如:在祠堂開一個督軍會,研究當前大事呀!成立定武軍總司令部慶祝呀!或者慶祝袁世凱給他“巡閱使”的封爵呀!但是,他又都覺得“不行”。張勛明白,他要開督軍會,還沒有這麼大影響,能聽他召喚的督軍沒有幾人;至於說改名定武'軍,封為巡閱使,那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各省至多發來一紙“賀電”應酬,誰會風塵41"4}、地到徐州來呢?思來想去,張勛終於別出心裁想出一個名目:為自己做六十大壽! 張勛祠堂落成這年,張勛整整六十二歲了。六十二歲做六十歲壽,怎麼說呢?“說什麼?”張勛不講究。 “只要能造成一個轟轟烈烈的影響,誰還會查我出生年月、生辰八字去嗎?於是,調動助手,排列名單、印製“請柬”,擬發“電報”,上至廢帝宣統,清朝遺老,袁世凱、徐世昌、黎元洪,下至各省的督軍、省長、道尹、鎮守使等等。函電連連發出,徐州又急急火火準備接待,並且派員到上海、南京請來幾班劇團助興。 張勛緊鑼密鼓在徐州建祠和準備祝壽的時候,袁世凱在北京正緊張地準備稱帝。 袁世凱迫不可待了。這些年,他做著許多準備,就是為了這一天:當初,攝政王載灃罷免他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時,他便憤恨地想:“有一天,我全罷免了你們”果然,只隔了一年,辛亥起義,朝廷無人可用了,仍然把他“請”了出來。袁世凱第一件事就是為了權,他要有政權,有軍權。他果然當上了內閣總理大臣。 袁世凱當了總理大臣之後,便出眾兵向革命黨要挾議和,一方面威脅孫中山讓位,一方面挾制清帝退位。結果,他獲取了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位子,在北京建立了地主買辦聯合專政的北洋軍閥政權。 袁世凱是中國最大的野心家,奪了大總統之後,便派人殺害了宣傳革命黨的宋教仁,並在取得“善後大借款”後,發動了內戰,鎮壓孫中山領導的革命軍,解散國會,篡改約法,實現獨裁專政。 1915年5月,接受日本人提出的企圖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件》,成了中國最大的賣國賊。 現在,一切都按袁氏的美夢成真了,他要當皇帝了,他要把年號從l916年起改為“洪憲元年”。 袁世凱想當皇帝,袁世凱沒有忘記和他同朝的老臣。他派人到徐州去,向張勛做了許多解釋,想讓張勛明白他“改帝制是適應了,潮流,是迎合民意,是受命於天”。同時,許諾給張勛給個“一等公”的顯赫的桂冠…… 張勛面對著袁世凱的封爵,冷冷地笑了。他對袁世凱的“欽 差”說:“請你禀報袁大人,過去,我曾對袁大人的代表說過兩句話,就是:'君臣之義不敢忘,袁公之知不忍負。袁公不負朝廷,勳安敢負袁公,如是而已';第二句是改帝制之事,'可死不可從。現在,我再說一句:袁大人果真要當皇帝了,我必告老務農!但有一語,請袁大人一定以優待清室、保衛舊君為上。 ” 打發走了袁世凱的代表,張勛怒沖沖地說:“袁項城果真要當皇帝,我必反之!” 徐州,依然在表面平靜中滾動著驚雷,張勛在自己準備慶賀六十大壽的同時,在徐州大肆鎮壓“亂黨”:他是長江巡閱使,上海到重慶沿江各岸都駐有他的辮子兵,他們的主要任務便是緝拿“亂黨”分子。拿到了便送來徐州,徐州朝朝有因“亂黨”罪名刑人於市,許多人被無辜地殺害,一派恐怖氣息…… 祝壽,沒有給張勛帶來歡快。他原來想著會有眾多頭面人物來徐州,他可以不是會議地召集一次會議,向他們宣傳自己的(復辟)觀點,爭取他們同情、支持,到復闢之日,能夠成為他的讚同者、支持者,同盟軍。誰知許多人員發來一封“說盡好話”的賀電,至多派個代表送上一份不薄的壽禮。匆匆趕到徐州為他增添熱鬧氣氛的,大多是他管轄範圍內的小官。不過,一時間,徐州古城竟是熱鬧非凡起來——官驛住滿了賓客,飯店大多被包下來,街巷張掛著祝壽的牌匾,來來往往的車馬,出出進進的辮子兵,誰能知道內情有多大來去?老百姓只是驚恐地吐舌,暗自叫苦:“不知又要增加多少什麼附加稅?” 張勛祝壽既無“官事”可談我們也只好放過,不想瞎謅濫編些奇聞。祝壽“盛會”上倒是演出一件風流韻事,不得不重筆塗抹一番那一天晚上,張勛陪著幾位督軍去金城戲院看戲。演出的是專程從上海請來的京劇團。 張勛原本是不熱戲、不近“梨園”的,做了京官之後,為顯示身份,也不得不附庸風雅。不久,他又納了一位河北梆子名伶傅筱翠為二妾,耳濡目染,竟也略知一二梨園趣事和古今幾出名折,早晚還可哼幾句南腔北調全不歸的“亂彈”。那天晚上,開台是演了一出賀壽的套子戲,並無人在意。演完了,出來個跳加官,張起一幅賀壽的紅綢,上面露出一行金色大字:“敬祝張大帥健康、長壽!”看戲的人起立,拍了陣子巴掌。壽祝過了,接下來,便演了一出壓台戲。 上海京劇團裡一位名旦,叫王克琴,是名極一時的紅角,字清韻厚,姿秀舞美,自然由她扮演杜麗娘。那王克琴一出場,一閃眸、一甩袖,台下便鼓掌震耳。接著,也許是觀眾中有人故意捧場,這位王克琴的舉手投足都博得雷鳴掌聲。滿堂喝彩。 張勛高興了,他覺得那些掌聲、歡呼都是對他來的,他得享受。他瞪著眼,目不轉睛地望著舞台。這一認真,他的心動了:“這位'杜麗娘'長得這麼俊秀!”張勛暗暗嘆了聲氣——他不由自主地和他的妻妾對比起來。此時的張勛,身邊除了原配夫人曹琴之外,已經又納了大妾邵雯、二妾傅攸翠和三妾卞小毛,並且已經為他生了三男三女。可是,比來比去,妻妾中竟無一人能抵得上這位小旦。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正是張勛看得如醉似迷的時候,忽聽得她唱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朝朝暮暮, 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唱聲剛落,張勛便站起身來,一邊拍巴掌,一邊連聲叫好:“好啊!好啊!,,喊了半天,還是站立不動。還是張文生拉了他一下,他才坐下。但眼神和精神卻依然傾在台上。又聽得她唱道: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菸絲醉軟。牡丹雖好, 他春歸怎占得先。鬩凝盼, 生生燕語明如翦,鶯聲留的園。 張勛耐不住了,他不僅站起身來熱烈鼓掌,而且還率領身邊的人匆匆走上舞台,向她們表示感謝。 “演得好。好極了!謝謝你們!” 他來到王克琴面前,偏著腦袋對她說:“王老闆……”“大帥厚愛了。”王克琴說:“我唱得不好。” “好,好!張勛說:“你唱的、做的、舞的,都是我平生看過、聽過最好的。散了場子,我在花園飯店請客,你們一定要去,尤其是你!夜深了,座落在鐘鼓樓側的花園飯店,酒樓間猛然燈火通明,還有吵雜聲聲的樂鼓;人影移動,歡聲笑語——長江巡閱使,這個徐州最大的官在這裡設宴,又主要是為了一群梨園子弟,這不能說不是徐州的一個奇聞。上海京劇團的男男女女自然是受寵若驚,那些軍、政界的頭面人物雖然覺得同“戲子”共進晚餐有失身份,但張勛帶了頭,張勛這個自稱“徐州太上皇”的人都不顧及體面,別人何必呢!於是,人人都為今晚的能夠入場應景感到榮幸。 張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應酬了幾句之後,他便退入一個密室,然後讓人去請王克琴。 那時候,社會風氣講究個身份,身為大帥的一個官僚請一個唱戲的名伶吃飯,已經是抬舉她了,現在又單獨請茶,那真是“殊榮”。掌班的老闆忙著為王克琴打扮一番,交待幾句,便陪著送過來。誰知只到密室門外,便被侍衛擋了駕。 “隻請王姑娘一人進見,餘人請退!” 老闆只好又叮囑幾句,轉回身去。王克琴被領進密室。 這是一間十分幽靜的小房子,中間放一張紫檀木的八仙桌,四邊放四把太師椅,桌上擺滿食品和酒,杯筷放得規規矩矩;房子的大窗戶用一幅紫絲絨遮著,窗下放一張小床,床上被褥都是綢緞綾羅;小房的壁上掛一張工筆重彩的《仕女春睡圖》,圖下小方桌上放一把月琴,再側則是一個小巧的梳妝台,上邊放滿了畫妝品。 王克琴膽怯地走進來,心裡嘀咕:“這是一片什麼地方?大帥讓我自己進來做什麼?” 張勛一見王克琴進來了,忙起身去迎。 “歡迎王小姐,歡迎王小姐!” 王克琴忙鞠躬,問了聲:“大帥吉祥!” 張勛笑了。 “大帥不講究'吉祥'不'吉祥',那是宮裡的事。今天請你來,你就是我張勛的客人,再別敘常禮,請上坐!” “小人不敢。”王克琴有點拘謹。 張勛伸過手去,連拉帶推,把王克琴推上客座。王克琴有些心跳,面紅了,她低下了頭—— 王克琴,十九歲,細高身條,鴨蛋兒臉膛,一雙特別大的眼睛;腦後垂著一條又粗又黑又長的辮子,辮尾扎一朵粉紅綢的蝴蝶花,額前一綹劉海,半掩著兩條濃眉。大約是剛剛卸妝的關係,面上還留有淡淡的脂粉痕,顯得格外清雅。她穿一件墨綠綢的旗袍,由於設計新派,腰身緊瘦,胸前鼓起了兩朵牡丹峰,雙峰映著略呈紅潤的臉蛋兒,愈發顯得她分外秀雅。在舞台上,她那婀娜的身姿、委婉的唱腔和那動人的眼神,張勛早已魂飛魄散了。現在見她又是一副閨秀模樣,更是心猿意馬,按捺不住。他端起一杯酒來到王克琴面前,說:“王小姐,這杯酒算我張勛敬你。你為我的壽日增添了光彩,我表示敬謝!” “張大人,我不會喝酒。”王克琴站起身,說:“張大人的心意我領了。” 張勛忘情了,他放下酒杯,說:“你領我的心意了?怎麼領?說說看。” “我……我……謝謝大帥。”王克琴從腋下抽下手絹,掩起羞紅的面。 張勛早已慾火縱身,難以自製。趁著王克琴掩面的時刻,他撲了過去,雙手緊緊抱住她的腰,把臉便貼了過去。 王克琴驚恐萬狀,退也退不動,推也推不出,她只狠狠地扭動著頭,試圖避開他毛蓬蓬的嘴巴。哪裡可能呢。張勛餓虎撲食般地在她腮上、眉邊、唇旁,脖頸狠狠地啃著,一隻手摟著腰,一隻手抓住峰起的乳房,口中“乖乖兒”地叫個不停:“晚上一見著你,我就沒有魂了,真恨不得鑽到你……” “大帥,大帥……”王克琴忙搪塞。 “我是個戲子,我是個下流人,我不能玷污了大帥的名聲。” “不怕,不怕!”張勛說:“我還是個流浪兒,是個放牛仔,是人家的家童呢。我不問這些,我只想要你。你答應我我就高興了。”說著,把王克琴推倒床上,又啃又摸了半天,方才去扯她的衣服…… 王克琴只是一個小小的弱女子,一個低下的戲子;張勛是個率領千軍萬馬、官高位顯的龐然大物,她怎能抵擋得住他,只得半癱在床上,任憑張勛擺佈。 一陣瘋狂之後,張勛從床上爬起來,不住地喘粗氣。 王克琴一邊穿衣,一邊抽泣。 “我怎麼見人?怎麼再回班子去?怎麼……” “別怕,”張勛說:“我馬上傳出話去,你不回班子去了,留我這裡了。” “留你這裡?”王克琴害怕了,她聽師傅說戲時講過,有些強盜強奸了人家閨女之後就殺人滅口。她怕張勛殺了她。 “大帥,我求求你,千萬千萬不能殺我。我家中還有病爹老母,他們無依無靠呀!” “傻孩子,別胡想了,”張勛說:“疼我還不知該怎麼疼你,怎麼會殺你呢?我告訴你吧,我收下你了!收下你做我的第四房姨太太。” “做第四房姨太太?!”王克琴驚訝了。 “你已經有一妻三妾了?”“你別怕。有了你,她們誰也不能在我身邊。我只要你自己。往後,我的兵營大印也全交給你了!” 當夜,張勛讓人給上海京劇團的掌班的老闆傳話:“王克琴留在軍營中了,做大帥的姨太太。演完戲你們就回上海吧。” 後來,張勛只重重地賞了戲班子許多錢,便把人家一個頂樑的演員搶了過來。然而,張勛早已不是當初在南昌府小巷子中見到曹琴那樣,愛一而終,永不變心。他不僅丟下了曹琴,也漸漸冷落了邵雯,冷落了傅筱翠,冷落了卞小毛,獨寵王克琴的歲月也不幾,便又收下了邵雯的使女呂茶香作為自己的第五妾。就賴這一妻五妾,張勛一生競得九子五女。此事無關大局,且是後話,一提而了。 徐州為張勛做壽的羅鼓尚未收場,北京傳來消息:袁世凱終於改制登基了,他做了洪憲皇帝! 張勛呆了,憤怒了。他不知道這將是一場什麼樣的風雨?而他自己該不該也來一場風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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