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豪富曹錕:北洋兵戈之六

第8章 第六章邵瑞彭算個屁!

北京城落了一場入秋以來從未見過的細雨,淅淅瀝瀝,一落就是沒日沒夜。今天,已經是第----天T。秋雨伴著西風,樹上的綠葉瞬間都萎枯飄落了,氣候陡然間就涼了好幾度,大街上少許的行人,穿起了長衫。 秋天果然到了! 細雨涼秋的日子裡,那些為曹錕當總統賄賂議員的工作,卻進行得十分熱鬧而又緊張。為了不致有意外的影響,那些本來都有專門汽車的曹氏大員,競包坐了黃包車,去各議員住處時,連行頭服裝也都更換了個面目全非。 “偷來的鑼鼓玩不得”呀!他們怕成為後天的罪人! 從保定到北京來的要員,在細雨中奔奔波波,各人按照分派名單去聯絡議員,找到住處了,見著本人了,便笑嘻嘻地先遞上由銀行開出的款額五千元的支票,然後統一語調地說:“曹大帥拜上議員先生閣下,願議員先生精神愉快,闔家歡樂、幸福!”話說完,不入座、不喝茶,拱拱手,便告辭。只有待議員謙讓送行時,才又搭躬哈腰地說:“在最近即將召開的國會上,盼望議員先生給曹大帥厚愛!”

議員大多是清貧之輩,羽毛扇雖然可以大搖特搖,囊中蕭索,錢銀相遠也是事實。因而,也就對趙公元帥有了特殊的情感。無意中送來大額銀元,誰肯不收?不只是收,而且受寵如醉,感激萬分,多是送客至門外,拱起雙手,哈下腰去,連連答應:“遵囑,照辦!”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京城中“曹大帥大饋議員”的消息竟不脛而走。那些南下的議員,聞道京城中有人無緣無故地便送大洋幾千到手,實在垂涎。於是,便藉著故兒,像春天的燕子一般,紛紛從南方的上海、南京,飛向北方的天津、北京。一時間,北京城又成了國會的“天心”。曹錕的差役們當然大喜過望,便尾隨著新歸的“燕子”,把笑臉和支票一起送上門去;而收到支票的議員們,自然會笑盈盈地答一聲:“照辦,遵囑!”

不過,天下事想求其十全十美,那也是辦不到的。世事難全!如今,咱就單說一個“難全”的插曲: 那一天,秘書長王毓芝坐著黃包車來到東四一條胡同里,在一座門外掛著“浙江邵寓”的四合院前停下,付了車費,便去叩門。兩扇油漆得黑亮的門楣拉開了,一個青衣老者露出一副笑臉。 “先生,你找誰?” “請問:可是浙江邵次公的寓所?”“先生你是……” “從保定來,是次公的朋友,在下姓王,字蘭亭。” 老者點頭。 “請,請!” 王毓芝跟隨老者來到客廳。 “請王先生先坐,我去請邵先生。邵先生正在休息。” 王毓芝忙阻攔說:“不必驚動邵先生了,我可以等等。不妨事。”“不,”老者說:“邵先生有交待,有客來訪,隨時接談。先生來了,我若傳報遲了,邵先生會責怪我的。王先生請坐!”

王毓芝心裡一熱。 “好一個好客的邵次公!” 老者走後,王毓芝才認真打量一下這個小小的客廳:客廳很小,但很雅,方方正正的廳堂,四壁雪亮,正面壁上懸一幀元人趙孟煩的《寒三友》圖,無楹聯相襯,到顯得醒目、清雅;左壁上是一幀放大了的臨本《蘭亭集序》;右壁上則是主人自書的行書橫幅,是錄的宋人万俟詠的《長相思·雨》。王毓芝對詩詞欣賞一般,但對字卻有興趣,而邵先生的字又寫得瀟灑流暢,所以,他便因字而厚愛了詞,隨口輕輕地朗誦起來: 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裡燈,此時無限情。 夢難成,恨難平。不道愁人不喜聽,空階滴到明。 “好字,好詞!”王毓芝脫口極贊。 此時,一位年近60歲的清秀老漢從另一個房中走來。一進門,便對王毓芝拱手。

“先生……” 王毓芝忙拱手答話:“王毓芝,蘭亭。” “噢!”老者微皺眉頭,略有所思。 “沒猜錯的話,先生便是曹大帥署中的參謀……不,是秘書長!失敬,失敬了!,, “久聞邵先生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來拜,相見恨晚了。” “蘭亭公大任在身,怎會有暇光顧寒舍?”邵次公謙讓起來:“今日既來,必有見教。請直示。” ——邵次公是號,本名瑞彭,浙江淳安人,是當代詞學和曆法學的名士,為浙江所推國會議員。此人生性耿直,不媚不獻,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做學問是第一屆國會中浙江名士派的代表人物。戰亂之後,由浙江移居北京,是一位京中詞界名流借本處房子給他,而他也想藉京中一片潔淨之所,修身養性,專心致詞。日前議員們紛紛南下時,有人上門,邀他一路同行,被其婉言謝絕。此人雖身為國會議員,卻從來不想多理國事,一心潛入書法和填詞上去,藉以心平氣和地去調養精神,安度晚歲。至於本人所肩負的國事責任,他則一笑了之:“各派爭霸,戰火烽起,'你方唱罷我登台',誰人還去問民之甘苦!”現在,是直氏天下了,曹錕其人其行,邵瑞彭也是一笑了之,從不想跟他們有什麼過往。今日,秘書長大駕上門,他真不知屬吉屬兇?

du8.com版權所有 王毓芝是奉命而來,當然會依照受命時的安排進行按部就班地工作。見邵瑞彭還算客氣且人也和善,便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同樣先把一張銀行支票奉上,然後按稿說了一通“曹大帥拜上議員先生……”的話,最後又有所發揮地說:“邵次公乃浙江名士,聲滿江浙,珊帥常念先生,只是無緣相會。今日蘭亭來拜,全為珊帥所使,盼望次公不負珊帥盛情,能常去保定。” 邵瑞彭深潤社會冷暖,看透世態淡涼。對於曹錕拉選票、想當總統之為也早有所聞,他是下定決心不與為謀的。王毓芝主動上門,他已知來意,但他想不到堂堂秘書長其拉關係之手段如此拙劣:“哪裡有連一點風聲不見便拿錢收賣人的?你就知道我會接受,就知道我會出賣自己?”邵瑞彭心中油然產生了一種怒火,他感到人格被辱了,真想馬上跳起來,給王毓芝個“閉門羹”吃。可是,他沒有那樣做。 “來者其手段已夠拙劣,我再以其拙劣手段相還,豈不自己也成了拙劣之輩!”

邵瑞彭拿著支票,仔細看了半天,笑了。 “秘書長的來意我明白了。說白了,就是讓我在召開國會、選舉總統期間投曹仲珊你們的大帥一票。是不是呀?”邵瑞彭談話時極為坦然,面帶微笑,聲音溫和,連眼神都流露著歡快感。 王毓芝眼不拙,看出五千大洋的誘惑力。忙說:“次公是極精明人,果然一猜便對了。” 邵瑞彭還是微笑。 “珊帥放著直路不走,為何偏偏繞著道JL?是不是多此一舉了?” “次公此話……”顯然,邵瑞彭的意思王毓芝沒有明白。 “事情很簡單麼。”邵瑞彭說:“歷來都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你們直系戰皖而勝皖,戰奉而勝奉。皖奉敗於手下,天下已經歸屬,曹仲珊當大總統,是天經地義的事,召開一個大會,宣詔天下,豈不大事成功!再拉議員,有必要么?”

王毓芝何嘗不是這樣想,那是一件多麼順順噹噹又合情合理的事呢?但是,他也明白另外的原因……故而,還是坦然地說:“如今畢竟不同了,辛亥之後,國家共和民主了,大總統一席自己坐上去,總不合法統。那樣,國會何用?議員何用?民主何在?共和何在?故而,珊帥還是順潮流,依民意,想通過議會來辦成此事。”王毓芝說的有理有節又有情,邵瑞彭聽的可笑可氣又可悲。王毓芝說完了,邵瑞彭到是仰起面來,真的狂笑起來!那笑聲連壁上的字畫也震得“嗦嗦”發響。 “這麼說來,我倒想問蘭亭公一句話。”“請講。” “這五千元之支票,是大總統的身價標價呢,還是國會議員我的身價作價?”邵瑞彭說:“若是前者,曹仲珊把自己看得太輕了;若是後者,曹仲珊又把我看得太重了!五千大洋買總統,世上少有的廉價;五千大洋買一紙選票,該算天價!蘭亭公,你說呢?”

王毓芝沒有精神準備,他經過的,全部是收到支票時的微笑,微笑而後的感謝,何嘗有人收到支票又如此兒戲般地嘲弄!他真想放下臉膛,訓他個不知好歹。但是,他沒有那樣做,因為他們要利用他。說不定一票之差,曹老三便會一敗塗地。王毓芝不太熟悉這個浙江人,只知道他是江南一才子。 “文人多有一副傲骨,家徒四壁還往往打腫臉膛充肥子。這個邵瑞彭大概是嫌價碼太那好辦,加點碼不就成了。”於是說:“次公,我理解你,遠離家鄉,支用項大,難處是有的。我們珊帥早時還念著你,倒是有心想為次公做點什麼。這樣吧,次公如不介意,我作主……” 邵瑞彭笑了。 “閣下是不是打算再為我提高點身價,以解我這個遠離故鄉人的燃眉之急,不至於餓肚皮?果然如此,我倒是可以主動出個價碼。你們珊帥答應呢,我們就'交易'一番;不答應呢,就各自隨便。”

王毓芝打內心裡笑了。 “人不為財,天誅地滅!這話一點不假。一個堂堂的文人,也能明碼身價!真是連人性也泯滅了。”王毓芝只對邵瑞彭輕蔑在心裡,並沒有說出H。因為他的任務是拉選票,不能得罪議員。所以,他還是滿面帶笑地說:“次公是個爽快人,那你就直說個價碼吧,我從中周旋。” “蘭亭公既是個熱心人,又是個忠於主子的好部下,會辦事。”邵瑞彭說:“那我就明白說個價。”說著,伸手右手,先纂起拳頭,而是慢悠悠伸出一個食指。 du8.com版權所有 “一萬?”王毓芝說。 邵瑞彭搖搖頭。 “十萬?” 邵瑞彭又搖搖頭。 “一百萬??” 邵瑞彭還是搖頭。 “這麼說……”“一千萬不算高價吧?!”邵瑞彭笑了。 “我知道這是個連你也無

法接受的天價,不用說你們的珊帥。這個價他是出得起的,只是他不會出。 ” “次公,我知道你那個價碼多半是玩笑。”王毓芝說:“總之,我可以擔保,珊帥對次公早有厚愛,事成之後,重謝是少不了的,次公請放心。”說著,王毓芝站起身來,拱手告別。 此刻的邵瑞彭反而冷靜了——他本來想戲弄他幾句,然後把支票還給他,不給他那一票也就完了。可是轉而又想,那樣做太便宜他們了。憑著槍桿子爭權爭霸,現在又想憑著金錢來收買天下人心,奪取大位,其可恥行徑,超古今而越中外,創天下醜事之最,僅僅戲弄他們幾句,太不夠了!邵瑞彭想把這件事張揚世界,讓天下人皆知曹錕賄選總統之可恥!於是,他收下支票,換成笑臉,對王毓芝說:“蘭亭公,煩你轉告珊帥,他的情我領了,他的心意我明白,到時候該怎樣做?我會斟酌的。我也向蘭亭公表示感謝,勞累你親臨舍下!” 王毓芝這才心情輕鬆地走了。 王毓芝走後,邵瑞彭捧著那張沉甸甸的支票犯了思索。這可是曹三傻子買總統的如山鐵證,是他的自供狀,我怎樣利用它,揭穿這件事,讓國人都來唾罵呢?”俟近60歲的邵瑞彭,是個遇事善思的人,頗有自己的獨立思緒,做事從不隨波遂流。曹錕拿錢收賣他,他覺得污了他的人格,有支票作為物證,他可以通過檢察機關,向社會公訴他。“好,就這麼辦。 ” 他拿著支票想出去。他卻又站下來。 “不行,中樞大權均在曹直之手,檢察機關又能奈何他?”邵瑞彭把眉頭皺起來,他對在軍閥大混戰時期中的包括司法、監察在內的所有權力機構都喪失了信心,他看到了權力的權威,看到握權人的權威。 “不交司法機關又讓誰去辦呢?''邵瑞彭畢竟是一介文士,手中沒有雄兵百萬,自然感到力不從心,無可奈何! 然而,秉性決定了他又不願放手。 “對於這種事放縱、寬容了,實際上是對醜惡的屈膝、讓步!”邵瑞彭又認真打量起那張含有五千大洋份量的支票。 “我得讓它發揮更大的作用,使世人都驚訝!”邵瑞彭想起軍閥混戰之外的另一片戰場——報紙。 “我何不把此事連同支票一起公諸於世,讓天下人皆知中國竟有如此醜聞,而且是出自權傾朝野的大人物所干!” 邵瑞彭朝北京一家報社走去…… 臨時移居在南京一條小巷子裡的孫中山,近日來心情十分不好。 68歲的人了,精力感到了不足:腰背不舒,已是常事;此番從廣州北上,更加上了心緒不佳,情緒就有極大的衰萎,人也變得沉默了。三天前,北京傳來消息,說“曹錕賄賂議員,要買個總統噹噹”,他氣得幾乎昏厥了過去。 “中國人,禮義之幫,炎黃子孫,文明之輩,竟然能夠做出如此喪倫之事,實在可惡之極!”他不能坐視,他要採取能夠採取的一切行動,去抵制這場古今中外都少見的賄選總統事件。 ——革命先行者孫中山,是因陳炯明叛變不久前從廣州退居上海的。在上海,他想認真地反思一下,反思他在實施自己的革命綱領時為什麼道路那麼坎坎坷坷、曲曲折折? 中國,災難深重的中國,政治落後的中國,是被任何一個帝國主義都可以任意欺凌的中國,中國將要沉淪在自己的腐朽、落後狀態中了!學醫獲得巨大成就的孫中山,競在國家、民族危難之極的時刻上書執政的清王朝中樞大臣李鴻章,提出了許多革新主張,企盼著能夠國家興旺。結果,被清王朝拒絕了。一怒之下,孫先生以他的主張為綱領,在檀香山組織興中會,並先後組織廣州、惠州起義。雖起義失敗了,但革命的火種卻播下了。 l905年,他終於在日本成立了中國同盟會,被推選為總理;1911年10月10日發動了震驚世界的武昌起義……然而,中國這個國度畢竟太落後了,封建統治和反動勢力都那麼強大、那麼根深蒂固,孫先生的主張屢屢遭到失敗。到了l921年,他在廣州就任非常大總統,覺得革命有望了,不想出了個陳炯明,而北方軍閥之間的搏鬥,也使孫先生憂心忡忡,他不得不轉而和較有實力的北洋軍閥段祺瑞、張作霖商談聯合。孫先生從上海來南京,就是想做這些工作。不想,曹錕在北方搞賄選,又打亂了他的計劃。 du8.com版權所有 孫先生在居室沉默許久,決定發一個反對賄選的通電,以提醒國人,不要上當。通電發出去了,心裡仍然不安。他知道,軍閥大多不是用輿論可以嚇倒的,必須用實力。孫中山手裡實力不足呀!調兵遣將打保定,不是個辦法,至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把隨身的汪精衛找來,請他拿個辦法。 “兆銘,”他呼著汪氏的雅號說:“曹錕憑著實力,在北方收買議員,他要攀大位了。咱們發一個聲明是遠遠不夠的,我們得阻止他。你看有沒有妥善的辦法?” 剛到而立之年的汪精衛,以他的精明能幹,文筆犀利甚受孫中山先生器重,常隨在孫先生身邊,是孫先生的肱股般的助手,他和孫先生共同組織多次起義,失敗之後,他便決心採取暗殺手段震動朝廷,遂喬裝去京,企圖刺殺攝政王載灃。事未成而被捕,辛亥革命後被釋。為此,他享有很高的“革命”聲望。諸多大事,孫先生總問計於他。汪精衛對曹錕的賄選,同樣持反對態度的,他對孫先生建議說:“發通電只能起騷動作用,阻止不了曹錕的賄選,徹底的辦法是武力干涉。據我了知,直系軍隊中,馮煥璋(即馮玉祥)是一支勁旅,而馮煥璋與曹吳又不是一脈。如果他能'裡應,,我想便會一舉成功。否則,不可輕舉。” 孫中山點點頭,同意汪的意見。 “咱們馬上派人去北京,同馮玉祥進行聯絡。”停片刻又說:“派誰去好呢?” “我去。”汪精衛說:“我和馮煥璋有過交往,可以推心置腹談。”“不行。”孫中山搖頭。 ——對於馮玉祥,孫中山是比較熟悉。玉祥和他的部隊中的基幹,大多是當年辛亥灤州起義的官兵,後來又參加過討伐袁世凱稱帝和張勛復辟,響應過護法戰爭;馮玉祥的好友胡景翼(陝軍暫編一師師長)是老同盟會員,頗崇拜孫中山;十五混成旅旅長孫岳也是早期同盟會員,灤州起義前便同馮有深交。胡、馮、孫三人誌同道合,聯成一體,共同認為孫中山是中國唯一革命領袖。孫先生也一直把胡、馮、孫作為北方軍人中能夠依靠的力量。孫先生曾派孔祥熙帶著他的《建國大綱》和手書去見馮,孔對馮說:“《建國大綱》總理(指孫中山)叫我徵求你的意見,可以增減,要加就加,要改就改,不加不改,就信仰這個。”馮認為孫中山確定了一條光明之路,“願為達此目的而奮鬥!” “那麼,派誰去好呢?”汪精衛問。 “還是讓徐謙去吧。”孫中山說:“你去影響太大,怕過早地露出真相。徐謙去,沒有影響。” “也好。”汪精衛同意了。 就在徐謙被派往北京去見馮玉祥之後不久,孫中山又派伍朝樞和汪精衛趕往奉天,與張作霖磋商聯合反直問題。這些活動的後果如何?E1後再敘。 曹錕在四姨太九歲紅樓上過得很輕鬆,因為他覺得事情都安排好了,有錢,有人會拿著錢送給該送的人。錢到了,事自然成功了。一高興,曹錕的喉也癢了,自己竟也唱起京劇來: 那一日在虎牢大擺戰場,我與桃園兄弟論短長。關雲長揮大刀猛虎一樣,張翼德挺蛇矛勇似金鋼,劉玄德舞雙劍渾如天神降…… “你這是唱的什麼呀?”劉鳳威冷笑著問。 “什麼?你不懂?”曹錕笑了:“這齣戲好極了,叫《呂布戲貂嬋》。” “我是說你唱的是什麼劇?”劉風威是舞台上的行家,講究曲牌、韻律和劇種的,自然覺得曹錕那副不京不昆、不南不北的調兒好笑。 “告訴你吧,我這是正正規規地京腔京調京韻。說著,興致又來,索性再來一段: 大雪飄,撲人面,朔風陣陣透骨寒,彤雲低鎖山河暗,s充#. -l-冷落盡凋殘……“班門弄斧!”劉風威說著,把臉轉過去,再不想理他。 曹錕戲癮過足了,這才抱著劉鳳威親暱起來。 ”好乖乖,你再孝敬我一曲吧,只孝敬一曲。” “我原先還想唱一曲的,聽了你的“佳音”,把我嚇壞了。你這麼好的唱腔,誰還敢再開口?”劉鳳威半喜半嘲地說:“正是古人說的話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有詩在上頭。” “別怕,別怕。憑誰在上頭、在下頭,你只管唱你的,我喜歡著呢!” 曹錕在四姨太那裡聽夠了曲,溫存夠了,這才走下樓,回到自己的小客廳,他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許多日子了,從籌款到截留議員、從保定到天津、北京,沒有一天安逸過,夜以繼日地操心勞神。 “拿錢買總統也這麼難!早知這麼難,我就不去買這個總統了。”現在晚了,頭伸出去,想縮也不那麼容易了,硬著頭皮也得乾。難得此刻有片時的消閒,曹錕想躺在太師椅上養養神。 du8.com版權所有 北京的氣候有點反常,“立秋”過去一個半月多了,氣溫還是那麼高,高得人們連秋裝都穿不住,加上又許多天不下雨了,塞外刮過來的風,裹帶著塵沙,惹得街巷中的行人睜不開眼,顯得精神也萎靡多了。 曹錕在太師椅上剛剛閉上眼睛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位慕名從京城來的來訪者,昨日臨別留下畫一軸,說是作為晉見之禮,以資留念。這幾年,曹錕雖然附庸風雅,朝著丹青貼近,畢竟面壁甚少,手下出不了佳品,但卻傳出一聲“美譽”,“曹三傻子原來還是墨客!,,所以,有人競以字畫向他敲門。其實,十有八九是對牛彈琴。早時,有位也是京城中的名士,為了天津一場訟事,吃了不少虧,競想通過曹錕的門子請王承斌為之挽回面子,費盡周折,結果弄到明人王鏊的書法和唐寅墨菊各一幀作為敲門。曹錕放在面前,端詳了半日,也品不出滋味,無意間問一句:“這兩個都是哪里人氏?” 送禮者說:“王、唐二位,皆江南吳縣人,是姑蘇大家!” 曹錕生氣了。 “拿江南名人的東西送給我黃河以北的大人物,什麼意思?壓我?”他竟拂拂手,讓人把字畫拿回去。結果,弄得他身邊的幾位書畫癖惋惜十分,道出一串串微詞。曹錕知道那些寶是“國寶,,了,悔之已晚。所以,這次有人又送墨寶了,他毫不客氣地收了下來。只是由於瑣事(不,是賄選大事)太多,他尚未展卷欣賞。現在,他想起這幀畫了,他從座椅上站起來,來到書櫥旁,取出畫。那是一幀裝裱得十分考究的古畫,無論畫紙或裱綾,都有相當地蒼老狀;他看題款,是明人仇英的《上林圖》。他對仇英了知甚少,說不透這張畫的身價,只見那畫面的山、溪、樹木都那麼蒼勁、那麼雄壯,但因年代太久,卻又是脫落得有些模糊。 “仇英,何許人?”他感到陌生。他想查查典籍,看看能否找到此人?但卻又不知什麼書本上會有他。 正是曹錕為畫事心神不定時,一個侍從匆匆從外邊走來,一照面,就焦焦急急地喊了一聲:“大人……!” 曹錕轉過臉來,問:“何事?” “這裡……這裡……”侍從吞吞吐吐。 “什麼事?說麼!”曹錕有點怒。 “大人,”侍從舉過雙手,把一張嶄新的報紙遞過去,說:“這是外邊人送進來的,請大人過目。” 曹錕接過,順手展開,只見一張普通報紙,版面上無甚新奇。便問:“一個什麼人送來的?說什麼了?” 侍從說:“一個普通百姓,丟下就走了。說'曹大人一看便知'。”“去吧。”曹錕揮揮手,侍從退了出去。 侍從走後,曹錕才認認真真地在報上找“秘密”。這一找,卻有了發現,這一發現,他幾乎昏厥了過去—— 原來這一張報紙在顯要的位置上刊出了國會議員邵瑞彭的公開聲明,揭露曹錕的行賄行為,並將那一天王毓芝送上門的,面值五千大洋的銀行支票的影印件也登在報上。報紙的大字標題是:大帥不惜重金議員原來不貪景城奇聞——買選票那份聲明更是辛酸潑辣:日司某公造府,面雲:遵直魯豫巡閱使囑,奉上心意一片,俟國會遴選總統之日,盼能厚愛。餘生性視財如土,尤忌菖艇雪囊,竇醢霰群《囊了起橐,鼴囊髫照,娶灘毽,美莛廷旋,那身子搖搖晃晃競倒了下來;那張油墨未乾的報紙,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曹錕糊糊塗塗了好大一陣,總算甦醒過來了。他又拾起報紙,再從頭到尾仔細看了幾遍,一下子又陷入了慌張之中——花錢買總統,本來就是一件見不得天日的事情,曹錕Et日夜夜都擔著一份心,生怕被什麼人捅了出去,弄它個世界風雨、國人痛罵。現在可好,報紙上捅出來了,連支票也影印了出來,鐵證如山,還不得天下大亂起來!曹錕明白,中國的天下,還不都姓“直”;就是在姓“直”的地盤上,也不都姓“曹”。有人挑動了,再有人隨上來,內內外外,風風雨雨,這可怎麼辦呀!?別看曹錕捨得花錢買總統,曹錕花錢再多,卻買不到“膽量”,他怕事著呢!“一旦天下亂了,我竟死無葬身之地呀!”曹錕癱在太師椅上,發起愁來。 自己無主張了,曹錕想到了他的文臣武將,想到了心腹助手。 “好,把他們找來,商量一下,採取個對策。” 可是,他的那些得力人都不在保定,他們都去北京、天津給國會議員送支票去了,還不知幾時能辦完?現在召他們回來,也不易呀!想了半天,保定城裡,只有參謀長熊炳琦還在,此人也算有點小智謀,那就把他找來吧。 曹錕抓起電話,好不容易才找到熊炳琦。 “潤承,你趕快到我這裡來一下,有急事商量。”熊炳琦來了。 曹錕不待他坐下便把報紙遞過去,焦急地說:“潤承,你瞧瞧吧,越是怕鬼,鬼卻來了。你知道這個邵瑞彭是什麼人麼?他怎麼霓這樣跟咱過不去?” 熊炳琦接過報紙,仔細看了一遍,心裡也是一番緊張。他皺著眉,說:“邵——瑞——彭,這個人不簡單!” “你了解他?”曹錕問。 “略知一二。” “什麼人,於什麼的?” “浙江淳安人,號次公。是當代詞學和曆法學的名家,在國中,尤其在南方地位很高、影響頗大。” “這麼說,他的號召力一定很強了?”曹錕更怕了。 “他這麼一喊叫,假若再有人跟著附和,事情豈不糟了。” 熊炳琦笑笑,沒說話。 原來,在曹錕找熊之前,熊炳琦也得到一個消息,這消息幾乎跟這份報上的事同等轟動。那就是:邵瑞彭已經依照法律程序,把曹錕賄賂這事向北京總檢察廳提起訴訟,要求檢察廳嚴懲行賄亂法的曹錕及其幫手。這兩件事放在一起,該怎麼辦?這位參謀長一時間竟缺乏了“謀”,所以,也就不敢妄“參”。 曹錕等不得,要是,等下去會燒光了宅院的。 “潤承,你說呀!此事該咋辦?” 熊炳琦沒有拿出辦法,卻吞吞吐吐地把邵瑞彭北京起訴的事又說了出來。然後說:“看起來,此人非和咱們鬧到魚死網破不可了。” “還有這事?!”曹錕更急了。 “那你說咱們咋辦?” 熊炳琦不能再沉默了,這間小房子裡只有他和曹錕兩個人,曹問他必須答。 “大帥,我看有兩個辦法……” “莫說兩個,有一個好辦法就夠用了。快說,什麼辦法?” “第一,”熊炳琦說:“派兩個人到北京把邵瑞彭殺了,死人面前無對證,這陣風刮不了幾天自息。” “殺一個國會議員?!”曹錕連想都不想,便狠狠地搖頭——他在收買議員呢,出這麼大的價碼,也只是想讓議員對他有個好感。殺一個議員,還是殺一個公開罵他的議員,不僅影響大,而更逃脫不了殺人滅口之罪。所以他搖頭。 熊炳琦說:“我也覺得此辦法不大可行,所以,才有第二個辦法。” “第二個是什麼辦法?”曹錕急著問。 “把報紙扔下,把北京的訴訟丟開,全當沒有發行任何事,咱按部就班幹咱的。”熊炳琦此刻到是輕鬆了。 “這樣做能行?”曹錕不放心。 “怎麼不行?”熊炳琦說:“大帥,你還記得早年在袁項城推行帝制之際,有一個叫賀冠雄的人嗎?” 曹錕閉起雙目,輕輕搖首。 “你怎麼忘了?”熊炳琦說:“政界名流,文壇壇主,又是軍界宿將。此人比邵瑞彭影響大多了。” “提他何意思?”曹錕問。 “有意思。”熊炳琦說:“袁項城當了總統又想當皇帝,又要改元,正在緊鑼密鼓準備之中,就是這個賀冠雄,張張揚揚地在京城鬧了一場'盜國稱帝'案,也是公開發表了一張慷慨激昂的所謂'訴訟狀'。結果……” 曹錕忽然記起來了,忙說:“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那個訴訟狀上說,如果'法不加予竊國賊,將以頭顱毀法'。你說的就是那件事吧?” “是的。”熊炳琦說:“結果怎麼樣,袁世凱不是照當皇帝,照改國號麼!大帥,丟下那個邵瑞彭,只要大總統當上了,邵瑞彭的聲明算個屁!檢察廳還敢傳你?一切都平安無事了。” “這辦法能行?” “若是總統到不了手,卻不只是邵瑞彭對你一狀了,而是咱們一群都完了。所以……” “必須把總統抓到手?”“必須!” “把邵瑞彭丟到一邊去?”“丟到一邊去!” “一笑了之?”“我行我素!”“好,就這麼辦!”二人對面一笑。 “大帥沒事,我走了?”熊炳琦轉身要走。曹錕攔住他。 “慢走一步。” “何事?” 曹錕說:“有人送我一幀明人仇英的《上林圖》,其人其畫我均賞析不深。我知道你是方家,來來,咱們共同鑑賞一番。” “那我就飽飽眼福。”熊炳琦依l瞞身坐下。但看了半天,還是不知其“味”。 曹錕心不在焉地說:“這樣吧,有空你查查,查到了,告訴我。咱們藏了人家的墨寶,總不能不知其人。” “好好,我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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