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豪富曹錕:北洋兵戈之六

第4章 第二章黎元洪又當了大總統

du8.com版權所有 曹錕在保定他的直魯豫巡閱使署只平靜了一天,又不平靜了。從眉頭消失的愁雲只在頭頂飄乎了片刻,又重新鉗在眉頭——參謀長、秘書長去做議員的拉攏工作了,為他分了一點憂。不過,只一點而已。 “果然議員都樂意了,何時開國會?果然開國會了,黎元洪在總統位子上,下一步怎麼辦?”曹錕一想到黎元洪,就像患了瘧疾病一樣,通身上下,奇冷奇熱,他真想立刻就除掉他。 是的,大總統一個國家只能有一個。黎元洪坐上了中國大總統的寶座,這個寶座就不許別人再坐。要坐,就得把黎元洪趕下去。黎元洪是直系把他推上總統寶座,不是想拉就拉下來的。曹錕咋不愁!? 曹錕也並不想馬上拉下黎元洪,只是黎元洪“不識相”,逼得曹錕非拉他不可——

當初徐世昌下野的時候,曹錕是不同意再扶黎元洪的。他對吳佩孚慷慨激昂地說:“既然我直系的敵人一個一個都'臣'服了,大總統自然也是我們的!為什麼還要別人出任呢?黎元洪憑什麼?憑政治,他早在國人心目中失寵了;憑軍事?他無一兵一卒,無方寸之地……” 吳佩孚輕輕地搖頭,說:“不讓黃陂出來,恢復國會就有困難,國會恢復不了,下一步棋就不好走。” 曹錕無可奈何地默認了。 “這樣做也好,除了恢復國會之外,黎元洪也會知道事該怎麼辦的。” 黎元洪登上大總統寶座,國會是恢復了,議長、議員也大體定了下來。但是,黎元洪卻又別出心裁地干了一件令曹錕十分生氣的事—— 黎元洪重新走進總統府的第二天,就把他的智囊團中、政學系小有名氣的李根源、韓玉宸找到密室,問他們“這個總統該怎麼當?”

韓玉宸爽快,喜歡開門見山。他說:“要當大總統就當自己的大總統。要有權,要說了算數。”顯然,這是針對黎元洪幾起幾落的教訓說的。 李根源和韓玉宸一樣,都是隨黎多年同甘共苦過來的,且又都是頗有智謀的人。他說:“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高位和大權是相一的。如今,軍權政權都過於分散。比如,那巡閱使、督軍之位,本來就是沿襲舊制,既然國家設總統了,應以共和政體施政。我看,應該首先取消這些各霸一方的軍權,地方自治以政權為主。天下應歸總統統管,不要再受制於人。” 黎元洪心領神會,決定採取這兩個人的高見。又經與國會中的實力派協商,取得一致意見,很快便決定在國中廢除巡閱使、督軍等職銜,並且明令實施。 軍閥混戰時期,巡閱使、督軍都是一方呼風喚雨的人物。如今,皖系軍閥早敗,雖有少數人物仍領著舊頭銜,但大權早失,有職無能了;奉系軍閥新敗出關,關內起作用的巡閱使、督軍他們偎不上了。顯然,黎大總統廢除的,只是呼風喚雨的直系的巡閱使和督軍。曹錕是直魯豫巡閱使兼直隸督軍,吳佩孚是兩湖巡閱使兼管著中國的許多督軍。黎元洪的新令,顯然是對曹吳來的。

天下事也是巧合的多,曹錕迫不待想當大總統,正謀劃著趕黎下台,但卻藉口難找;黎元洪一紙廢巡、督的令下,給了曹一個暗下決心的“刺激”。他一個密令,把吳佩孚從洛陽“請”來,二巨頭談起驅黎辦法。 ——曹錕跟吳佩孚,稱得起是生死與共的關係。吳佩孚20歲投軍之後,憑著“秀才”的文筆,很快便在軍中小有名氣,歸了曹錕麾下之後,又因為都極為崇拜抗倭名將戚繼光,甚受曹的信賴。後來,吳佩孚出力為曹錕平息了陳長遠的譁變,曹便升任他為砲兵第三標的標統,吳曹開始形影不離。 使曹錕把吳佩孚當成心腹的,還是辮子元帥張勛復辟那件事。張勛復辟,得算是考驗北洋各派軍閥最嚴峻的一次,是傾向覆滅的清王朝,還是傾向新興的革命共和?明明白白。所以,張勛為複闢大事在徐州召開四次預備會議,各派軍閥都極為震驚,何去何從?腦汁絞盡。作為直系軍閥的實力派,曹錕猶豫不決,問計吳佩孚,吳佩孚極力支持他派員參加徐州會議,並明白表示支持復辟。曹錕這樣做了……結果,1917年7月l日,張勛竟然復辟成功,北京城又掛起了龍旗。

曹錕高興了,復辟皇帝,他是功臣,溥儀重登極位,理應首先嘉獎功臣,功臣還不得個個加封!他忙著把吳佩孚找到面前,興奮之極地說:“子玉,子玉,皇上復位了,辮帥得勝了!你趕快擬個電文給張紹軒(張勛字紹軒),咱們得祝賀祝賀他!” 吳佩孚也興奮了,是他鼓動曹錕派代表去徐州支持張辮子的,如今張辮子勝利了,復辟的豐功偉績,他曹直得有一份,豈不又是一次“上青雲”的機會。於是,吳佩孚拿出文房四寶,悶在密室,搜腸刮肚,編起賀電來。 也該著事情蹊蹺,吳佩孚電文擬好之後,尚未發出,一位老朋友請他去赴宴。並說“酒宴已擺好,只待大駕光臨。”吳佩孚春風得意,正是處處顯風流的時候,自然樂為。結果,酩酊大醉,竟把那張擬好了的祝賀張勛復辟成功的電稿當手紙用了。正是吳佩孚大醉躺在自己床上時,曹錕匆匆趕來,焦焦急急地追問賀電一事。

“子玉,子玉,你怎麼醉成這個樣子?給張紹軒的賀電發了沒有?” 大醉中的吳佩孚,神魂都出了竅,彷彿回到了老家山東蓬萊,又潦倒窮困地鑽進一家煙館,正因為無錢被人趕出來了。聽得曹錕問電報,便糊糊塗塗,顛三倒四地說:“不發了,不發了,他要失敗了,徹底失敗了!還發什麼賀電。” 吳佩孚在曹錕面前從無戲言。今天忽出此話,曹錕大吃一驚:“難道吳子玉能先知先覺?”再看看吳佩孚,卻醉不醒事。曹錕便十分生氣地走了。臨出門還說:“如此行為,若有戰事,豈不大誤!”北京龍旗掛出不久,張勛黃梁美夢正酣,段祺瑞便在天津附近的馬廠舉行一個討伐張勛的誓師大會,並成立了“討逆軍總司令部”,一場討逆大戰展開了,曹錕竟被任命為討逆軍的西路總司令。段祺瑞畢竟是北洋之虎,張勛復辟那陣子,他的國務總理和陸軍部總長等職雖然被黎元洪大總統給免了,可他手下的龐大皖系軍隊還是原封不動的,張勛哪裡是他的對手,何況還有直系的相助。誓師會後,討逆軍一出,張勛就一敗塗地,潛入荷蘭公使館去了。而剛扶上龍座的小朝廷,自然還得回到冷宮。

一場惡夢式的災難過去之後,曹錕恍然大悟:“吳子玉不是凡人,此人今後必成大器!”據此,更加相信和依賴吳佩孚了。 曹錕一見吳佩孚來了,連寒暄也未及,便焦急地說:“子玉,出亂子了,你知道麼?” 吳佩孚不驚不慌,只淡淡一笑,說:“不就是想把大權攬到他一個人手裡麼,沒多大亂子出。” “黃陂忘恩負義,向你我開刀了。” “只能說舉起。開不開刀?主動權尚不在他手裡。” “在誰手裡?”曹錕急了。 “在你,在我?你我都不是大總統呀!”“他黃陂是怎樣當上大總統的?他的靠山是誰?” “如今他在位上,可以下令,令出可以法隨。名正言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曹錕猛然出了一口氣——心裡明白了:“黃陂這只舟是用武力推上去的,用用武力,自然可以覆了他。”玩了大半生武力的曹錕,今天競忘了武力的作用。他擊著自己的腦袋,暗暗自責:“嗯,不錯。段歪鼻子(段祺瑞有個歪鼻子毛病,激動起來常歪鼻子,故有此外號)不是不可一世麼,寶座比黃陂坐得牢。一動武他不是也乖乖地走了麼。趕一個黎宋卿比趕一個段祺瑞容易多了。”曹錕輕鬆地一笑,對吳佩孚說:“好,就按你的意思,來它個兵諫!”

吳佩孚忙搖頭說:“我何時說'兵諫'的話了?這種事用兵不是上策。” “你不是說'水能覆舟'麼。不動兵他黃陂會自動走開?”曹錕又焦急了。別看曹錕在官場上是老手了,可在智謀上,他卻往往不得要領,有時只憑激情辦事。比起吳佩孚,還相差一籌。 見曹錕這模樣,吳佩孚暗自笑了。 “只知用兵!師出無名,又怎能收效呢?”他對曹說:“現在看來,不至於用兵。要讓黃陂下台,有幾個小動作就行了。” “什麼小動作?”曹錕不相信。 “找幾人一同商量一下,就會有的。” 曹錕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沉默了好半天,他只讓人把參謀長熊炳琦找來。 “潤承”,曹錕呼著熊炳琦的雅號,把剛剛同吳佩孚談的事向他簡要介紹了一下,然後說:“就這事,請你來,就是想听聽你的意見。

你看如何?” 有“小諸葛”之稱的熊炳琦,竟反問了一句:“你打算如何對待黎宋卿呢?” “想發個通電,逼他自動離開。”曹錕直率地說。 熊炳琦對這個回答,同樣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卻把目光緩緩地轉向吳佩孚,想听聽吳佩孚的意見。他對吳是崇拜的,知道他會有好辦法。正如吳平時的口頭禪:“人說無有辦法的事,我偏說'吳'有辦法。”於是,他轉了話題:“玉帥,你的意見呢?” du8.com版權所有 吳佩孚擺出一副儒將的風度,慢條斯理地說:“中國的大權,最終是要落到咱們手裡的。如何才能落到咱手?我想,還得考慮順乎民心的事。古人說:'理國要道','君子為國,正其綱紀,治其法度','攻取者先兵權,建本者尚德化'。連《晏子春秋》上也說:'能愛邦內之民者,能服境外之不善'。照我看,無非是用明、暗兩種辦法,方能由近及遠地實現一個長治久安的結果……”

吳佩孚慷慨陳詞,把他的兩套辦法說得頭頭是道,使得曹錕樂得合不上嘴,聲音宏亮地說:“好,好!這兩個辦法一個交給孝伯,一個交給潤承。你們一個直隸省長,一個巡閱使署參謀長,一定能夠妥妥噹噹地完成。” 吳佩孚的辦法,也著實奸詐得很:就說那暗的吧,他讓王承斌去拉攏國會議員,讓議員不支持總統,使總統失去依托,繼而刁難國務總理,逼著總理無法工作而下台。責任內閣沒有總理了,政府自然癱瘓下來。這一步做得很順利,黎元洪上台後的內閣總理是張紹曾,本來就是用他裝璜門面的。國會和京城中一忽兒那麼多人造他的謠言,說他的壞話,他無法理國務了,只好下台漲紹曾這邊下台,曹錕那邊便把直系骨干高淩蔚推到代總理位子上,而高內閣又是隻掛牌不理政,政府依然癱瘓下來,但表面上卻有內閣總理。

再說羽5明的,更厲害了—— 重新登大總統寶座的黎元洪,並沒有因為重登而大喜過望,總覺得雙腳像踏在薄冰上,不知道哪一小步不慎,就會掉在冰窟中。 58歲的人,雖然尚算不得老,但由於黎元洪仕途的坎坷,不僅臉上過早地佈滿了皺紋,雙眸失去了神采,鬢髮也多些銀絲,背也明顯地駝了,行動起也不像前些年那麼利索了。正應了那句“幹愁萬愁人自老”的話了。 黎元洪不容易呀!他是北洋水師出身,隨德國教官訓練湖北新軍,以後,基本上是以湖北為根據地。由軍中的管帶、統領升為二十一混成協的統領。湖北是革命黨的根據地之一,黎元洪卻於了許多破壞革命黨的活動,親手殺害起義士兵。武昌起義之後,他競被推上軍政府鄂軍大都督寶座上,南京臨時政府成立時,當選為副總統。袁世凱死後,黎元洪由副總統升任總統。不幸的是,他的總統府與段祺瑞的國務院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成為清王朝退位後中國政治舞台上出現的第一次“府院之爭”。利用張勛復辟,段祺瑞把黎元洪拉下馬來。復辟失敗之後,皖系軍閥形勢大振,段祺瑞假惺惺地讓黎元洪再當大總統。黎元洪明知是假,競說了這樣一段話:“辭條之葉豈有再返林柯,墜溷之花焉能重登茵席。心膽俱在,面目何施。”黎元洪真像“辭條之葉”再也未返“林柯”。 這是l917年7月的事,沒想到事經五年,到了l922年直系軍閥統管天下之後,硬是把他黎元洪拉出來再當大總統。黎元洪“不識相”,明明是當的曹直的大總統,卻硬要行使自己獨立的權力,竟然連巡閱使、督軍也廢了,這不是跟自己兒戲嗎! 但黎元洪卻覺得“英雄”,覺得“當了一個硬硬梆梆的大總統”。正是黎大總統自我感覺春風得意的時候,陸軍檢閱使馮玉祥和京畿衛戍司令王懷慶一起來到總統府,“一定要見大總統。” “他們?”黎元洪心裡一驚。他和他們交往甚疏,這兩個人又都是直系中的骨幹分子。 “他們上門幹什麼?”雖然不想見,但也不能不見。於是,匆匆到一個小客廳,等待他們。 馮玉祥和王懷慶進來,各自先行了個軍人的常禮,然後同聲說:“大總統好!” 黎元洪欠了欠身子,用手朝旁邊的一排紅木椅子指了指,說:“二位請!請坐下說話。” 馮、王二人坐下。黎元洪依然心平氣和地說:“二位匆匆來訪,必有急事。請講。” 馮玉祥望瞭望王懷慶,說:“請王司令代言吧。” 王懷慶並不推辭,欠了欠身子,作了作姿態,說:“大總統,我們業已面臨大難數月了,萬不得已,才來找大總統,企盼大總統能夠體恤屬下,給予解決。” “有何具體難處,說出來,咱們共同商量解決辦法。”黎元洪說。是這樣…馮玉祥站起身,筆直挺胸,又敬了一個軍人禮,說:“我們兩部的軍餉,已數月不發了,官兵十分焦急,怨聲四起。雖經數度說服教誨,怎奈大多官兵均有老老小小,家家嗷嗷待哺,實難採取更強硬辦法。懇請總統能撥出庫存,以解燃眉之急。” du8.com版權所有 “數月不發軍餉了?!”黎元洪精神一顫“這怎麼行呢?”他正想詢問具體情況,忽有人來報:“總統府外來了許多軍警,他們高呼口號,要活命、要吃飯。請問總統怎麼辦?” 黎元洪說:“勸他們先回去,他們的司令正在這裡商量這件事呢。” 來人退出了。王懷慶乘機說:“大總統,關於軍餉一事,我們已經向你報告了,我們期望短時間能有個解決辦法,以安定軍心。外邊既有軍人來鬧,讓我們出去處理吧。”說著,和馮玉祥一起站起身來。 黎元洪想當幾年“文治”的和平總統,生怕有人鬧事,正為總統府外的大兵焦急著呢,一見馮、王二人主動要去排解,自然歡喜。忙說:“好好,好好!二位出去,必能解散。至於軍餉一事麼,我一定過問,一定過問。” 馮、王二人退出去了,黎元洪頓覺輕鬆。其實,他根本就想不到這是逼他的一步棋——馮、王出了總統府便鑽進自己的汽車,一聲鳴笛,便飛得無影無踪了。 總統府外,奉命來鬧“軍餉”的軍警越聚越多,“要活命、要吃飯”的口號越呼越響,不大工夫,便把那條大街圍得水洩不通,鬧得天翻地覆。此時,黎元洪才感到問題嚴重。不見馮、王二人的回音,再派人出去勸阻又毫無作用,他只急得團團打轉,但卻急不出任何辦法。 鬧事的軍警一幫一幫,從上午到下午,從下午鬧到入夜,而且從總統府一直鬧到北京的大街小巷。滿天星斗的時候,喧鬧聲競充滿了京城的各個角落。 “怎麼辦?”大總統急了。 駐在京城中的軍警都是直系的隊伍,黎元洪自然想到住在保定的曹錕。一個急電,“令曹錕火速來京!”想請他拿個辦法。 在保定巡閱使署有些焦急的曹錕,正猜疑著吳佩孚為他的“明”著的一招棋是否見效時,忽然接到大總統來電,笑了:“黎宋卿應付不了了,我得進京。” 曹錕坐著他的專車,忽忽匆匆從保定來到北京,一頭鑽進了總統府。 黎元洪焦不可耐。一聽曹錕到了,像似撈到了救命繩一般立即在小客廳召見。 這是一個很特殊的召見,一個(大總統)是因軍警困擾急求排除困圍,一個(巡閱使)是因為急於實現自己的逼宮計劃,二人都在爭分奪秒,二人都在焦焦急急。一見面,黎元洪便雙手拉任冒錕伺釋重負地說:“珊帥,珊帥,可把你盼來了!” 曹錕也說:“大總統,我何嘗不是急著想見見你呀!” 一陣熱情之後,黎元洪還是先說出了心事。 “珊帥,北京的情況你看到了吧,軍警都叫著沒飯吃。軍隊是你的王孝伯管轄,警察屬於馮煥璋(即馮玉祥),你們得解決薪餉問題,不能任其飢荒呀!”。大總統,,,曹錕倒是平靜得多,他只淡淡地笑著,說:“我也正因為薪餉事想向大總統報告呢。北京鬧薪餉,保定比北京鬧得更兇,我幾乎無法來京了。” “軍餉怎麼不按時發放呢?”黎元洪急著問。 “大總統應該問問陸軍總長金永炎。問問他們往下撥軍餉了沒有?” “怎麼會不撥軍餉呢?!” “此番來京,我也想問清楚這件事。” ——其實,黎元洪想問的問題曹錕是不必問的,軍餉不發,他最清楚,就是他曹錕,一而再、再而;地調換內閣總理,早把個政府架空了,誰也別想行使職權。財政總長無錢撥陸軍部,陸軍總長自然無薪餉撥給各軍警總部。這正是曹錕想造成的局面。今天,這種局面造成了,他坦坦然然,高高興興,根本就無需再追問什麼。黎元洪把陸軍總長找來了,陸軍總長如實的表明“沒發薪餉是事實”,但他不願說出沒發薪餉的原因。大總統卻是恍然明白了,所以也.沒有追問,只衝著他揮了揮手,讓他出去了。 陸軍總長走了之後,黎元洪彷彿猛然間明白了許多問題,尤其是錢的問題——戰爭連年,國庫空虛,有幾個銀錢全在各大軍閥手中,總理和各總長到哪裡去弄錢呢?大總統本來想責怪曹錕一番,沒想到曹錕竟給他帶來一個十分辣手的問題。他無可奈何地對曹錕說:“珊帥,這麼說來責任不在士兵。你抓緊做做說服工作,我也再跟陸、財兩部協商一下,欠兄弟們的餉總是要發放的。”曹錕心滿意足,笑嘻嘻地離開了總統府。 曹錕沒有去對士兵做工作,士兵的工作他根本不需去做。眼下最當緊的事是,他得迅速離開北京,他得迅速返回保定,以排除將要發生在北京的事情牽連上他…… du8.com版權所有 曹錕走了。黎元洪望著他消失身影的那個門洞淡淡地笑了。 “曹三傻子呀曹三傻子,這方面的鬥爭我雖不一定勝了你,但你比段歪鼻子的手段差多了。”想著,便把麵前曹錕未曾飲盡的茶杯端起來,手腕一用力,便把半杯殘茶潑了出去;潑茶時幾乎把那隻漢白玉的茶杯也扔出去——因為是大內的器皿,他捨不得。 黎元洪轉身要入內室的時候,有人匆匆來報:“大總統,北京城主要街道上的警察都罷崗了,全城秩序大亂!” “啊?!”黎元洪吃驚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警察罷崗了。” “為什麼?”“說是沒飯吃。” “不是正在解決麼,怎麼能不干罷崗呢?”又有人來報:“大總統,不好了。” “又有什麼事?” “大街小巷,五顏六色的標語飛滿天,鬧得人心惶惶?”“什麼標語?” 來人把在街上揀到的標語遞給黎元洪。 大總統接過紅紅綠綠的標語一看,驚得呆了起來:大大小小的標語幾乎全是一個內容,同是一行字,那就是“黎元洪快快下野!,,黎元洪的眉頭一下鎖了起來:“這是什麼人幹的?難道能是曹錕?不會吧。他要說的話我全讓他說了,他要薪餉我答應給他解決,他沒有理由再鼓動下邊這樣幹。 ”黎元洪這樣想著,自己搖著頭。他拿起電話,要警察總局。 警察總局要不通。 他拿起電話,要京畿衛戍總司令部。京畿衛戍總司令部的電話也要不通。 “給我要總統侍衛隊!” “報告大總統,侍衛隊電話也要不通。” 黎元洪這才感到“形勢嚴峻了!他皺起眉,深深地呼一口氣,自言自語:“曹錕要趕我下野了。 ”他仰面無神地望望天空,側身又聽聽大牆外的呼號,暗暗發狠:“曹錕呀曹錕,你今天這麼迫不及待地趕我下野,當初又何必把我拉出來?你這不是在玩人麼!” 就在此刻,陸軍檢閱使馮玉祥,京畿衛戍總司令王懷慶以“京城形勢突變,職等無法控制大局,有失職責”為名,請求辭職。 中樞大亂了,京城大亂了。 “怎麼辦?”黎元洪像當年武昌之役時一樣,心急如焚,恨不得再來一次鑽進床下。他急急忙忙離開總統府,又急急忙忙趕到東廠胡同他的私宅,想在家中召開一次文武親信齊聚的緊急會議,來磋商一個救急的辦法。 曹錕沒有回保定。他的車子在京郊轉了一圈便折回京城中,並且直開進京畿衛戍總司令王懷慶的官邸。王懷慶向他報告了佈署情況,然後說:“黃陂太不自量了,京中那麼大變化,他還死死戀著總統府,人說'不見棺材不落淚',他這是見了棺材也不落淚。”曹錕勾著眼睛沉思陣子,說:“黎宋卿官迷心竅,常常忘忽所以。要防止狗急跳牆,來個先下手。” “他會怎麼樣?”王懷慶說:“軍警都在咱們手,他沒有多少辦法。” “別忘了,當初段合肥既是國務總理又是陸軍總長,可謂權傾 天下,還不是被黃陂給免了。黃陂厲害著呢!, 王懷慶笑了:“珊帥,別只管長他黎黃陂的威風。合肥是被他免了,可是,到頭來怎麼樣?合肥只略施小計,便藉張辮子的刀就把他從高位上拉下來。我們,我們……” 曹錕也笑了。 “該怎麼做,你們看著辦吧。” 王懷慶說:“請珊帥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黎元洪回到家中,在書房剛坐下,便大聲喊道:“來人!”“大總統……”一個隨員來到他面前。 “超快把李根源、韓玉宸他們叫來,我有急事找他們。”黎元洪發號施令了。 可是,隨從站著不動,面色也十分難看。黎元洪發怒了。 “怎麼不去呀?” “大總統,你進來時沒看見?”“看見什麼?” “咱們家連門衛都換人了。”隨員說:“門衛一換,便誰也不許外出……” “那就打電話!” “水電全部切斷了。咱們院子與外界隔絕了。” du8.com版權所有 “說什麼?”黎元洪感到事情嚴重了。他鎖起眉,就地打起轉轉。正在這時,陸軍總長金永炎和美國顧問福開森匆忙趕來。 “大總統,”金永炎一照面就說:“形勢亂了,曹三傻子對我們發難了,咱們得採取緊急措施。” “什麼措施?”黎元洪問。 “早就該有措施,為什麼今天才想?”“早就想了,只是京津地區,全在曹直勢力範圍之內,針也插不進。” “現在能採取什麼措施?”黎元洪急了。 美國顧問發了話:“大總統,是這樣,我們想先請大總統躲一躲,安全第一。然後有了退步,再想對策。” “往哪裡躲?” “想請大總統先到天津。”金永炎說:“而後,我再把李根源他們也請到天津。” “曹三傻子已經先下手了,他讓我出去?”黎元洪緊張了。 美國顧問笑了。 “請大總統放心,我們美國人還是可以保證大總統行動自由的。金總長已安排好專車,我們最好現在就動身。”黎元洪自己沒有主張了,只好點頭答應。 1923年6月13日當紅日剛剛墜到西山山頂的時候,大總統黎元洪在陸軍總長、美國顧問及少數家人的陪同下,秘密地離開了東廠胡同,登上了陸軍部的特備專列,偷偷摸摸朝天津開去。 黎元洪的專車剛開動,曹錕知道了。不,應該說,黎元洪一群剛走出東廠胡同的時候曹錕便知道了。可是,他缺乏那種當即立斷、忙而不亂的心胸,尚未來及作出對付的打算,黎元洪已迅雷般地飛走了。曹錕只有慌張焦急了。焦急了一陣子,才忙著把吳佩孚找來,想請他拿個辦法。 吳佩孚來了。吳佩孚聽了曹錕的情況介紹,沒有激動,平平靜靜地思考片刻,說:“珊帥,是不是把孝伯請來,聽聽他的意見。,,曹錕眉頭一皺——他想:我是找你拿主意的,你又推給王承斌,王承斌是直隸省長,怎麼問得了總統的事情——,好大一陣沒說話。他心裡明白,在總統問題上,他和吳佩孚有分歧;但在反對黎元洪廢除巡閱使、督軍問題上,二人意見卻是一致。所以,驅黎也成了共同目標。“吳佩孚為什麼不表態,把事情又推給了王承斌呢?”曹錕想不准。他只好說:“我已給孝伯打過電話了,他馬上就到,吳佩孚為什麼要把這事推給直隸省長,他自己不去處彈暱?旱佩孚也有他的想法。驅黎是當前直系的大事,驅黎成功之後怎麼辦?卻又是直系中的大分歧。曹錕急於驅黎,是迫不及待想當總統,他不會等待全國統一、直系勢力牢固。吳佩孚仍然感到時機不成熟,此刻據有大位,是“空中樓閣”。此事如果讓王承斌去做,將來無論進退,吳佩孚都給自己留下了退步。 直隸省長兼督軍的王承斌來了。王承斌一見曹錕和吳佩孚便說:“黃陂跑了。跑得好!” “跑了有什麼好?”曹錕說:“他還是總統,跑到任何地方,都是一樣。” “他會逃跑,咱自然會有對付逃跑的辦法。”王承斌不像吳佩孚想得那麼多,吳佩孚是儒將,辦事總講究個“名正言順”,講究個“非禮不為”。直隸省長只照著自己想法去幹。 ' “你有辦法?”曹錕心中無數。 “比如說,黃陂是大總統,大總統印他全帶著。” “老帥請放心,”王承斌胸有成竹,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只能去天津,天津還在我手中,自有辦法。” “好,好,你抓緊去辦。”曹錕輕鬆了。不過,他還是轉身又問問吳佩孚。 “子玉,你的意見呢?” 吳佩孚一見直隸省長大包大攬下來了,也輕鬆地說:“兵貴神速。孝伯既有通盤打算,就要立即實施,免得夜長夢多,留下後患。”“那好,我將用最快的速度趕往天津。一切都會辦好。”說著,王承斌退了出去。 ——果然,王承斌一邊通知京畿衛戍司令部轉告北京鐵路局,要他們控制黎元洪的專車速度,一邊乘上最優良的汽車趕往天津。一場激戰在天津車站發生了…… 直隸省長、督軍王承斌趕到天津的時候,黎元洪的專車尚未到達。他把部隊安排好,車站內外又設置了崗哨,然後帶領隨員便坐進車站貴賓室。 天津車站,靜悄悄的,沒有進站的列車,連往外發送的列車也暫時停下了;站台上下,除了技術很強的人員之外,昔日那種人流熙攘已不見了。黎元洪的專列像一頭猛獅轟幢幢地開進來,當他領著中外隨員輕鬆地從車廂裡走下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立在月台上等他的竟是省長、督軍王承斌! du8.com版權所有 “大總統你好!”王承斌彬彬有禮的迎上去。 “是你?”黎元洪立即沉下臉來。 “沒想到吧。”王承斌口氣逼人。 “我從來都不願意這樣想。”黎元洪立在車19,頗帶怒氣地說:“請你不要防礙我公務行動。” “接到北京訓示,大總統無故離京,已表明自動謝職,”王承斌依然恭敬地微笑:“這樣,即請把總統印件暫時交出來。” 黎元洪怒了,他瞪起眼、挺起胸,暴跳著說:“我是大總統,我為什麼要交印?截車奪印,是何居心?”大總統說話的聲音雖尚宏亮,但明顯地聽出,那語氣卻缺乏底氣了,——原來他在說話的同時,目光已經把車站上下左右窺視了一遍,他發現通道上、列車首尾、站台內外,佈滿了軍戎整齊的隊伍,而且全是曹錕的部下,他心裡吃驚了。那歲月,所有玩兵玩權的人都明白,一切權和威,都是搭在強兵之上的,只要有幾師兵力在手,不管你是人還是鬼,照有地位、照威風;失去軍隊了,你又陷入別人的軍隊包圍之中,哪怕你有三頭六臂,縱然身上依舊披著龍袍,你也得乖乖地當“孫子”。黎元洪感到了一身“單薄”,感到了他已成了“孫子”,他嘆息著、搖著頭,說:“當初要我當大總統的,是你們直系;今天逼我出走又截車奪印的,又是你們直系。你們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難道就不怕別人譴責麼?難道就不顧歷史對你們的懲罰麼?” 王承斌笑了。 “大總統,你別忘了'此一時,彼一時'嘛。當初要你當大總統,那是完全正確的;今天向你要大總統印,也是完全正確的。這就是潮流,這就是時局。輪到你,你也是這樣做。” 黎元洪不再答話,眼睛和嘴巴一起閉上——眼前這種形勢,黎元洪是有所預見的。離京前他把姨太太黎文繡安排到東交民巷法國醫院“住院”去了,並且隨身把大總統印件帶了去。他想在萬不得已時便到租界內去行使大總統職權。然而,他不曾想到事態發展這麼快,以致他離京時連向姨太太告別一聲也未及,只是,總統大印還留在法國醫院黎姨太身邊。 王承斌逼印,給是不給?黎元洪此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思索亂,通身燥。他想:交印,無疑是宣布自動下野。下野的滋味黎元洪是領教過了,那是1917年7月張勛復辟之後,他便是從大總統寶座上被逼下來的。下來了,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現在,他有點後悔,後悔不該“再返林柯”。不交印呢?眼睜睜在天津這片不著天地的車站上再無路走。黎元洪山窮水盡了,猛然之間,他領略了官場上的險惡。沉默有時,他轉身對身後的副官唐仲寅說:“去,打個電話給法國醫院,讓姨太太把大印交給高淩蔚。” 唐仲寅應了聲“是”走出去了。 王承斌卻不放心,他說:“請大總統先到休息室休息,待孝伯安排一下,再送總統出去。” 黎元洪明白,王承斌不是作什麼安排,而是以他作為“人質”。大不到手,人質是不放行的。他嘆息著,只好被囚進一個“休息室”。 住在北京東交民巷法國醫院的黎文繡接到天津電話,知道大事不好,只好將大總統所有印件悉數交給代理國務總理高淩蔚。黎元洪總算又當了一次中華民國的大總統,雖然只是曇花一現。在常人眼中,有一現總比沒一現好。 不過,黎元洪雖把總統印交出了,能否走得利索,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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