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豪富曹錕:北洋兵戈之六

第5章 第三章總統大印我得收下

du8.com版權所有 代理國務總理高淩蔚,從東交民巷法國醫院取回十五顆大總統印,捧在手上,心裡打起算盤:“曹仲珊要我去取印,並未告訴我取出印交給誰?大印這玩藝可是有斤兩的東西,一分一秒也離不開主。放我手裡算個什麼呢?我不能要。連保管我也不想保管。我得交給曹仲珊去。” 高淩蔚驅車來到京畿衛戍司令部,見著曹錕,先表示“祝賀”,然後把大印放下,說:“珊帥,總統大印全在這裡,一共十五顆。你看看吧。” 曹錕捋著短短的八字胡,滿面春風,伸出雙手,想把總統大印接過來——為了這些印件,他做了許多日子的夢了。他多麼想佔有牠呀!那是閃著耀眼金光的東西,是至高權勢的象徵,是人王地主的象徵!手裡有了它,普天之下皆屬已有,舉國男女無不臣屬。 “我曹氏總算有了這一天!”

可是,他又把手縮了回來——他意識到用這樣一種辦法拿到手的大印,是沒有身價,沒有威力的。 “誰給的權力?誰承認它從今之後就姓曹了?有幾許人會出來為之保駕?”曹錕冷嗖嗖地寒顫一下,身不由已地退了半步,吞吞吐吐地說:“這個……這個……99高淩蔚一見曹錕縮回手了,心中一驚:“咋?不想要?”他立即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曹老三想推卻纂奪大位的責任?!高淩蔚是深知中國的仁義禮智信和禮義廉恥的。 “天下最大之罪莫過於弒君!總統大印是我要來的,豈不是我弒君了!雖未滅了君,卻驅君下野了。 ”高淩蔚了解曹錕,知道他是個既想作婊子又盼望立牌坊的角色。“萬一有一天他把責任推到我身上,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我不能上他的當,塞也得把總統大印塞給他。 ”這麼想著,便誠誠懇懇地說:“珊帥,這些大印你收下吧,早晚得是你的。孝伯他們費了那麼大勁總算要來了,放在外邊也不合適,還是你收下好。 ”說著,又把大印捧到曹錕面前。

曹錕依然皺著眉,縮著手——中國的開天闢地,只許有一個“國主”,就像天空只有一個太陽一樣。黎元洪是被國會議員表決登當國主大位的,他在位一天,天下姓黎,代表國主權力的大印也姓黎。姓曹的接下來,算什麼?王承斌去天津時,曹錕有過交待,“務必讓黎黃陂宣布下野!”可是,除了逼印之外,天津並沒有傳來“黃陂下野”的喜訊。為此事,曹錕正在焦急。一事焦急未了,又來收印一事,所以,他不能不猶豫。 ——王承斌並不疏忽曹錕的交待,只是事情尚未辦好。 黎元洪命人給北京打過交印的電話之後,北京又傳來交印的消息,他滿以為自己可以自由了。於是,便對王承斌說:“孝伯省長,讓我走吧。我還有事情要做。” 王承斌冷笑著,從衣袋中拿出一張紙頭,還算恭敬地交給了黎元洪。 “請宋卿閣下看看這個。”他不稱他為“總統,,了,只稱他的雅號。

黎元洪接過紙頭一看,紙上第一行大字便是寫的“大總統辭職書”。黎元洪驚訝了:“辭職?我怎麼辭職?”他不想辭職,他想繼續當大總統。他第一次當大總統沒有作為,給國人留下的印像不好;也這一次當大總統想有作為,爭取在國人心目中為自己樹一個光暉的形象,挽回第一次做總統的壞影響。他尚未施展開來,尚未以自己的理智實施政綱。 “我現在辭職豈不比上一次當總統更狼狽!”他發怒了,他站起身來,想衝著王承斌大罵一頓,甚至給他兩個耳光。可是,就在休息室外,那群荷槍實彈的兵士,全是王承斌的人呀!就憑這,黎元洪已經感到氣短了,有怒也發不出來,他更不敢大罵。只好把湧到胸口的怒氣往下吞了吞,語氣並不強硬地說:“王省長,大總統辭職不辭職的事,恐怕不是你我個人決定的,應由國會來定。咱們是不是最近召開一次特別國會。國會如通過決議,一定要我辭職,我自然會交出辭職書。你看這樣如何?”

王承斌冷笑了聲,說;“你說的,是正常時期。正常時期,自然要通過國會決定總統去留。現在是特殊時期,只當別論。” “什麼特殊時期?”黎元洪不明白眼下有什麼特殊:“內外平平和和,沒有什麼特殊。” “你估計錯了。”王承斌有些口氣逼人了。 “軍人是國家之本。軍人已數月不發薪餉了,他們為之效忠的政府已丟棄了他們,他們反了。中國歷史上兵諫事件層出不窮,都是一些什麼樣的結果,我想閣下是悉知的。今天,僅僅是讓閣下辭職,也稱得上當今軍人的仁至義盡了。閣下如連辭職也不願做,其後果會如何?恐怕不是你我能左右了的。何去何從?還望閣下慎思而行。” du8.com版權所有 黎元洪軟癱了,他像一隻被扎了洞的皮球,傾刻間,便萎縮在座椅上。最後,他疲憊不堪地站起身,顫抖著手,在辭職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黎元洪。

就在曹錕為收印事焦急不安的時候,王承斌從天津打來電話。 “報告珊帥,大喜訊!” 曹錕迫不及待地問:吒決說,什麼喜訊?”“黃陂在'總統辭職書'上簽字了!” “他答應下野了?” “答應了!”“簽字了?”“簽了!”“沒有附加條件?” “咱們不向他附加條件,就算便宜他了。”王承斌興奮地說:“他怎敢向咱們要條件。” “好,立即在天津通過特快的方式向全中國、全世界發表那個大總統辭職書!” 曹錕興奮了,臉上那一層淡淡地浮雲也消失盡了,眉展開了,眼有神了,舉止也輕捷了。他笑容可鞠地對代總理高淩蔚說:“既然你們都說總統大印我該收,那我就收下。不過,我只是暫時保存而已,待新的大總統選出之後,我自然會隨時交出來。”

高淩蔚心中暗笑:“曹三傻子不傻,奸滑得很。以後把總統印給別人,你今天絕不會如此相逼。思啥想啥?司馬昭之心,誰人不知!到今天了,還在我們面前打掩護,真夠滑頭的了。”心裡這麼想,嘴上還是順水推舟地說:“珊帥當該收印。除了你,當今天下還沒有第二人有這個資格。至於今後的事,到時候再說吧。” 高淩蔚交出總統印之後,便告辭去了。 曹錕把客廳門閉上,抱著總統印來到窗下,趁著驕陽,仔細打量起來——他激動了,十五顆閃著金光的最神聖的印章擺在他面前,他愛摸哪一隻便摸哪一隻,他想把它蓋在什麼紙上便蓋在什麼紙上,這是多麼神聖、多麼崇高的事情呀!他翻弄著,撫摸著,端祥著,品味著,那形、那色、那字、那……他有點忘情了。他把它們攏在一起,用那幅紅綾子托著,捧起來,捧到面前,捧到嘴邊;他微微低下頭,用長著八字胡的嘴巴,一隻一隻地親吻起來……

——這是由袁世凱經手的完全用純金鐫刻的十五顆代表著中華民國最高權力的印件。當初,袁世凱當了臨時大總統時,曾鄭重其事地向大清隆裕皇太后索要過傳國玉璽的,他知道那是極權的象徵。可是,隆裕卻告訴他,“玉璽從元代就失傳了,莫說清季,連前明也沒有人再見過玉璽。”袁世凱沒有辦法,才做了金的,就這樣,這金印依然是神聖的,是極權的象徵。真正把它抱在懷中的,除了袁世凱之外,只有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三個人。如此寶貝物件,居然到了他曹三傻子手裡,能不令他興奮!他親著、吻著,不由自主地兩行熱淚便流下來。他暗自發誓:“我一定要得到它,讓它成為我的……” 曹錕把那包大印抱得死死的。 大總統宣布辭職了,總統印件都交出來了,做著總統夢的曹錕興奮一陣子之後,終於冷靜下來了。這一冷靜,他卻慌神了:

——原總統下野了,並不等於包己就會成為總統;——大印到手了,自己卻無權使用它; ——自己離大總統位子近了,要上去,卻並不是一件易事; ——還有:出錢能不能買動議員;買議員要多少錢?錢夠不夠用?哎呀呀,一串串問題都來了,來得那麼兇猛,兇猛得使曹錕有些兒腦漲、眼花、神慌。他悶在一個房子裡,冷落了來之不易的總統印,思考著一串串焦心的問題。最後,他把王懷慶和馮玉祥找來——他的得力將領能用的只有這兩人在身邊了,吳佩孚已回洛陽,且對曹想當總統的思緒並不感興趣;王承斌去了天津,一心辦黎元洪的事;還有幾位現在保定。所以,他只好依靠王懷慶和馮玉祥。在北京,王懷慶算個炙手可熱的人物——京畿衛戍司令,全城百姓、中樞要員、各界名士等人的安安危危,無不繫於他一身。他,又是直系的骨幹,曹錕的親信,當然他又係在曹錕的腰帶上。王懷慶來到曹錕面前,畢恭畢敬地立在一旁,聆聽著曹錕的旨意。

馮玉祥,可是一個比較複雜的人物,袁世凱組建北洋新軍時, 他從老牌的淮軍投靠了袁世凱。後來,他成為皖系軍閥段祺瑞的手下的大將。那時候,他真想馬革裹屍,為自己的祖國灑盡一腔熱血!可是,他不知什麼原因,竟和段祺瑞的“小扇子軍師”徐樹錚如同水火一般不能相容!徐樹錚掌管的陸軍部不僅扣發了他的軍餉,還要改編他的混成旅,又想把他流放邊疆。一怒之下,馮玉祥棄皖歸了直,成了馮國璋,曹錕的部將。第一次直奉大戰,馮玉祥為直系軍隊立了汗馬功勞,張作霖敗退關外之後,曹錕幾乎要把馮玉祥捧上天,以獎他的豐功。不久,即委他為河南督軍。又是說不清的原因,他競和直系的第二號人物吳佩孚如同冰火。馮玉祥到河南就任督軍時,卻發現吳佩孚任命寶德全為軍務幫辦。氣得馮玉祥大罵:“什麼幫辦!明明是他吳佩孚派來監視我的奸細。我饒不了他!”寶德全,是吳佩孚的心腹。第一次直奉大戰前馮玉祥與河南督軍趙倜大戰時,他競率部於鄭州北襲擊馮部,幾乎把馮的軍隊滅光。馮玉祥早恨他恨得咬牙,豈能容他做自己的幫辦?結果,寶德全赴任在開封拜會馮玉祥時,一照面,就被馮玉祥槍斃了。吳佩孚怒電責問,馮玉祥只說:“寶幫辦未到任,即於途中被亂軍打死!”尤令吳佩孚惱怒的是,吳在洛陽做五十大壽,那正是“八方風雨會中州”之際,許多軍閥想攀附唯恐攀不上,馮玉祥竟送去清水一罐,還表白了許多窮苦,弄得吳佩孚大失臉面。如此,馮玉祥在河南不好立足了,曹錕不得已,來個明昇暗降,調馮來京給了個“陸軍檢閱使”名目。自此,馮玉祥不僅對吳有意見,對曹也有了意見。但卻表面上尚是服服貼貼。

du8.com版權所有 曹錕見到王、馮,簡單向他們說明了北京和天津的情況,然後,明明白白地給他們二人下達了任務:“國中不能再動蕩了,尤其是北京,務必穩住形勢。請你們二位注意,首要的任務,是把國會保護好。這個亂局下一步要收拾,必須通過開國會。議員們若不在,國會怎麼開呢?保護國會,就得穩住議員。” “穩住議員?”王懷慶有點猶豫。一個京畿衛戍司令,並無權干涉國會議員的行動。他明白曹錕的意思,是不讓議員出京。可王想:這些人真要出京,我能咋辦呢?他問曹:“往日,我只有保護他們的任務,現在要穩住他們,恐有困難。” 曹錕說:“有何困難?”“只怕引起意外。”“特殊時期,有些行動過激,有情可原。” “我們……” “可以自己處理。”曹錕轉過臉,對馮玉祥說:“煥章,你的意見呢?” “執行珊帥命令!” “不是命令,至多算個意見。”“敝職照辦。” 王懷慶和馮玉祥退出去了,他們去做“保護國會”和“保護議員”的工作去了。 幾個小時後,一輛普通軍用汽車托著曹錕和幾位隨從從北京城開出,風馳電制掣般地朝天津方向飛去。車子在天津市區的小巷中轉了幾彎子,便開進一家門外掛著“天津同福餅乾公司”招牌的院子。曹錕從車上下來,一位清秀的中年人把他接進一個秘密的房間,而後,急促地掩上了房門。 這是曹錕的五弟曹鈞在天津開辦的四大企業之一。餅乾公司之外還有天津證券物品交易所,北方航業公司和大信成五金行。唯以餅乾公司規模最小。大約正是這個原因,幾個小時之前,曹錕一個緊急電話打給四弟曹銳,說“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和你們幾兄弟見商”。曹銳心領神會,立即告知:“就在老五的餅乾公司裡,那里地僻人少,無人注意。” 曹錕走進密室的時候,他的兄長曹鎮、四弟曹銳、五弟曹鈞、七弟曹瑛全都到了,他們一個一個神情焦急地坐在那裡,不知曹家發生了什麼與身家性命相關的大事?曹錕走進門來,除了對大哥曹鎮點頭喊了聲“哥”之外,對其餘幾兄弟連頭也不點,瞥也不瞥一服,便坐在正中間的椅子上,儼然是曹氏的“一家之主”——論官職,曹錕在兄弟行中最大;論財產,曹錕在兄弟行中也最多。這樣,曹錕在兄弟行心目中,自然應該坐在正位上。正位坐定之後,曹錕用眼角窺視了一下四座,大約是知道該來的都來了,這才發號施令似地說了話:“有些話電話上不好說,所以,我只讓老四把你們請來,還是當面說好。” 老大曹鎮雖然無心去坐正位,身份畢竟不同,大沽鎮曹氏院落、曹氏祠堂還都是以他為主。 “長兄代父”這是俗禮。雖然他把坐位常常讓給三弟,那種“代父”的自尊總使他具備著所有弟弟都沒有的氣度。老三的話開了個頭,老大當仁不讓,接下來便說了一串該說的話:“有什麼話,開門見山。該怎麼辦,兄弟齊下手。都是家裡的,不必吞吐。” “是這樣……”曹錕把京城跑了總統,法國醫院交出了總統大印的事簡要說了一下,才入正題:“就這樣,國中一時無主了。各方面的意見,大位由'保定'來承擔,是天經地義的。我呢?也就只好順其眾願了。照理說,對皖、奉戰後,大位自然是'保定,的。可是,念於目前國情,皖、奉雖敗,其影響未滅,何況南方革命黨也在大動。走上大位,生怕各方多有掣肘。據此,幾位幕僚共商,首先應做好議員的工作,現在是共和政體,大總統要民選。民的代表是議員。議員中人,既雜且亂,非用錢難以統一思想。在錢的問題,我沒有想藉外債,也不願動國庫——那樣做,都會留下禍根。唯一穩妥之法,是咱們兄弟先拿出來,應應急。大事成了,瞬息之間,不僅本可收回,其利尤為可見!今天就是為這樣的事,請大家來聚。” 曹錕把話題落到錢上了,幾兄弟面上的愁雲傾刻掃光,一個一個面上陡增了微笑,還是老大曹鎮先開口“我說什麼天大的事呢?原來老三想用幾個錢。小事一樁。回頭算算賬,說個碼,到家來拿就是了!” 比曹錕大五歲的曹鎮,雖然在大沽老家守著曹氏老營,多半以農為業,此人頗擅算計,又有一點小小的手腕。憑著堅守曹氏大沽老營,又親手擴建宅院,建造祠堂,把個默默無聲的造船小營生戶一下子發展成了大沽鎮門楣最光彩的富戶,堪稱曹家大孝子。何況這些年,曹老大早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而手裡有一爿獨霸渤海灣的中通當舖,在大沽高家港,還有一片年可獲利十萬大洋的河灘房地產,也算是個財大氣粗的人,跺跺腳,天津東南方也會搖晃一陣。就說那片高家港的河灘地吧,原本是大戶高明鏡的,曹錕的爹老造船工曹本生昔日走在這片地上連一株野草也不敢踩。到了曹錕當北洋三鎮統制的時候,曹鎮以發展沿海工業為名,說“買”下就買下了,分文未付荒灘便姓了曹。據說,河灘姓曹之後,當年的收入用在“買”地上還有結餘。在大沽,沒有第二家有這種能耐。所以,說到錢,曹鎮並不吝於其他兄弟。 du8.com版權所有 老大表示了態度之後,曹錕沒有答話,只把臉轉給四弟曹銳。曹錕心中明白,老四的胳膊比老大的腿粗。何況,曹錕的許多“來財”之舉多是經老四手的,老四是名符其實的“曹氏財政總長”。曹錕想急於看看他的態度。 可是,曹銳對於坐在正位上的老三送來的目光只淡淡一笑,便轉送給老五和老七。 老五曹鈞,快50歲的人了,那儀表還風華正茂,是個斂財的好手,除了上邊我們提到的他手下四大企業之外,還秘密地在京郊廊坊開了一個寶權珠寶店,那是能夠做大內珠寶交易的;另外,還以兒子曹士傑之名在保定開了一家電燈公司。此人表面上以商人自居,不問政治。可是,暗地裡卻對政治極為敏感。 l918年皖系軍閥段祺瑞為抵制孫中山廣州召開的國會非常會議,決定重新選舉議員,由皖係政客王揖唐等人在北京安福胡同組織安福國會,選舉徐世昌為大總統。曹鈞竟弄了個安福國會的議員,正兒八經地投了一張選總統的票,從而,略潤一番政治門道。現在,聽說他的乃兄也要向總統位上攀了,自然欣喜之極。忙對老四說:“四哥,銀子錢上的事你精通,不必商量什麼了,你跟三哥合計合計,合計出來個數目,從哪裡出都可。別看我比不上你們幾個,到時候我不扯腿,實在還有不足,我全包下。怎麼樣?” 曹錕笑了。 “包就不必了。其實,做這樣的事,銀子錢只是個過程,而且又是一項薄本厚利的事,一個小周旋,馬上便回來。誰也不必傾家。” 秀才出身的老七曹瑛一聽老三這話,心裡十分興奮,薄本厚利的事,何樂而不為。忙站起身,說:“為了三哥,為了咱家,為了光宗耀祖,即便傾家,我也在所不惜。請四哥算下賬,我一定盡力。”曹瑛已不是文弱書生了,從大沽鎮走出,他考入了測量學校,畢業分配不久,便擔任了陸軍測量局的局長。因為這是個沒有油水的單位,經督軍三哥提攜,又當上了二十六師師長。師長雖油水大,但曹瑛的慾坑也大,目前正偷偷地干著以辦軍需的名義在販煙土。乾著真正的“薄本厚利''買賣,也算個財大的人了。只是,他總以兄弟中“最窮”自俾,所以他說了個“一定盡力”的話。 兄弟中最沉著冷靜的,要算老四曹銳。 58歲的曹銳,一副超人的沉默,臉膛繃得尤如冰霜,唯其腦殼中的算盤珠卻撥弄得十分靈活,曹錕混入軍界時,他不動心,他致力於大沽鎮上的鈺盛號米莊。那是他當年學徒的地方。學徒期滿不久,他便從三哥曹錕的手裡借來一筆錢,從師傅手中把米莊接了過來,著實撈了不少利潤;後來,他又從鈺盛號分出一店,叫利豐大米莊;不久,又開了一爿被服廠,跟老五合開了一個天津同福餅乾公司——也就是今天兄弟聚會的地方。曹銳大擴經營的時候,曹錕正是官運亨通的時候。曹錕上任第三鎮統制之後,便有意拉這位經濟頭腦極靈的老弟一把。把他叫到保定,問問經營廠、莊的情況,然後說:“健亭(曹銳號健亭),你經營得幾個項目都不錯,只是都成不了氣候,弄來弄去,小打小敲。”曹銳冰冷著臉膛說:“大沽到天津衛,就那麼一片小地方,生產大了,經營大了,市場打不開。再說,得要大本錢,大本才能求厚利。難哪!” “難什麼?不難。”曹錕說:“把你的服裝廠擴得大大地,給我做一個鎮的軍裝。” “哪裡有那麼多原料?”曹銳說:“要用多少錢買?” 曹錕冷笑了:“軍供處有的是物資。軍供處沒有的可以以軍用去買,可以用軍車去運。原料買低價,運輸不花錢,軍用品又不徵稅,這樣的經營難道你幹不好!?” 曹銳豁然開竅,忙說:“一切全靠三哥提拔。” 不久,曹銳經營的莊、店、廠、公司,一個一個都掛出了“軍用”的標籤。連他昔日的競爭對手,也都一個一個望而卻步。到了1917年,曹銳已經成了天津的首富。於是,他便用自己的經濟實力,換來了一任直隸省長。當省長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挪省庫款四百萬開了一家悟源紗廠…… 當了省長的曹銳,完全用一種經濟頭腦去處理省裡的政務,依然堅持“對我生財”之道。 “一任省長只能幹四年,這四年我得撈回本錢還得賺一把。”這是曹銳的算盤。除了挪用四百萬庫款之外,還能幹什麼呢?曹銳一時想不出門路。一天,他到勸業場去閒逛,忽然發現一個小男孩在那裡插草自賣。他走上去問問,原來這個小男孩只有父子二人生活,父親病了,無錢求醫,男孩才自賣。這事競啟發了他的異想:“一個家只有男孩值錢了,可以自賣解困。我一個省有上百個縣,上百個縣有上百個縣長,我若把縣長當成貨物去賣,豈不是好財源!”曹銳這麼想了,眼睛竟猛然一亮:“好!我就這樣幹。歷朝歷代的官場上都設有捐班,賣官的事不是今天才有,我何不做做!” du8.com版權所有 曹銳想賣官的歲月,正是北洋軍閥大混戰熱化的歲月。手中有兵,能霸一方,這一方天地就是你的,你就是皇上、總統。曹銳雖手中無兵,他的兄長曹錕卻有,而且兵很多。所以,曹銳也自然是一方之霸。賣縣官,還不是天經地義之事。於是,他把直隸的縣分出大、中、小三等,明碼定出大縣縣長一萬大洋,中縣縣長九干大洋,小縣縣長八千大洋,任期一年。想當一年大縣的縣長,拿大洋一萬,即可走馬上任。另外,曹銳又把灤縣、清苑等富縣列為“特缺”縣,價碼定為三到四萬大洋。縣長有明碼了,價碼又不算高,一些有經營頭頭腦腦的分子自然爭著搶購。曹銳賣官的交易乾得十分順利。四年省長期間,光是這一項,輕而易舉的三百萬大洋到手,他分別存入了美國的花旗銀行和英國的匯豐銀行。之後,輕輕鬆鬆地謝了省長職。曹錕想買總統時,曹銳已經錢到手,不當省長快一年了。不過,他對老三想買總統這事,十分冷漠。 “錢夠花的了,安安穩穩過日子.吧。世界不是容易闖蕩的,萬一有了風險,前幾年不是白白的辛苦了麼!”偌大的家業多半是曹銳親手創的,創業的艱辛他明白,他所以更珍惜P,N手的家業。兄弟們都表過了決心,輪到他的時候,他猶豫不決起來:“隨著弟兄們支持老巴,存到銀行里白花花的銀元得拿出來。這一拿,說不定流水似的再也回不來了。不支持老三吧,曹家就他這杆大旗,旗倒了,曹家就完了,創下的家業能不能保得住?難說。”曹老四進退不是,左右為難,眉頭皺得核桃皮一般,只顧垂著頭。 曹錕一見老四沉默不語,便知道他戀財難捨,心裡老大的不高興。 “守財奴!知道財是怎麼來的麼?沒有我這把火光照著,曹家會有今天?你手裡會那麼多錢?我想用幾個錢你又捨不得了。有朝一日我倒下了,你縱有家產萬貫,你保得住嗎?”曹錕越想越生氣,他真恨不得對著眾兄弟痛罵老四一頓。 可是,他沒有罵出口,畢竟是一母同胞,他畢竟守的是曹氏的財產。 “守財奴就那麼鼠目寸光,怪他有何用呢?得開導開導他,讓他知道只有大投入才能大收益。”曹錕依舊心平氣和地說:“健亭思想猶豫不定,也是有情理的,唯你知道創業之難。不過,錢總是要用出去的,無論存到哪家銀行,哪種利息都小得可憐。若有大三倍五倍、十倍八倍利息的用途,咱何不用呢?是的,錢來之不易,我也不願輕意往外撒。得撒時不撤,也是不行的。”曹錕說到這裡,停了一下,轉過臉去,望望四弟。然後又說:“何去何從,說說你的想法,咱們再磋商麼!” 老四聽老三的話中有話,心裡驚訝一下。覺得老三有氣了。他不願讓老三生氣,曹家全靠老三這把大傘遮風擋雨呢,得讓他心裡舒服些。於是,這才說:“三哥不要以為我戀財,不是的。我不戀財。這樣的事,我舉雙手,一百個贊成!我只是想,辦這件事,成功了,得多大個譜?咱們能不能拿出來?拿不出來,力不從心,豈不也是一件玄虛事。” 曹錕心裡一鬆,笑了。 “這樣想更實在了。說明健亭辦事牢穩。好!” “三哥,”曹銳說:“咱誰也沒有辦過這樣的事,不知你跟身邊的人商量過沒有?大約譜得多少錢才能辦成?” “沒有具體商量過。即使商量,也難得出一個確數。”曹錕說:“大約譜,還是盤算了一下的,恐怕要一千上下。” 曹銳面上一喜,忙說:“就是千把兩銀子咱們也辦,難不住。”“千把兩銀子?!”曹錕又怒了,他又想訓老四一頓:“你以為是買匹好騾子好馬呢,千把銀子。這是買大總統,買一國之主!”想了想,卻把此話吞了下去,平平和和地口氣說:“哪有那麼輕而易舉的事?我說的大約譜是乾把萬大洋!只怕還得冒點。” “啊!!”兄弟們都驚訝了,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誰也不說話。曹錕站起身來,真的來氣了。 “怎麼,千把萬大洋你們看重了?不願出?好,不出就不出,這事不干了。明天我就回保定,我就辭官不干了,回家來跟你們一起守家業;大總統印交還他們,憑天下人誰去當總統吧!”說著,便往外走。 老大曹鎮一看事鬧僵了,覺得不好。忙出來說:“老三不能走。大夥沒說不出錢。這事咋能不辦呢?千載難逢,求還求不得。辦,辦!你坐下,再商量。” 曹錕又坐下了。 曹銳知趣了,不再斂財。忙說:“還商量什麼呢?不必商量了,看看這錢如何出就行了。我先說說我這裡的底,咱們再湊。” 兄弟們不再爭議,隨後便各自報出了能出的錢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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