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4·暗影漸起

第42章 第三十八章隱藏的面孔

銀風花園根本不是一座花園,而是一家巨大的酒店。它實在是太大了,連稱呼它為酒店也不合適,它坐落在卡派尼中心的一座山丘頂端。卡派尼是坦其克三座半島中最西邊的一座,也是大圓環的所在地,“銀風花園”這個名字至少有一部分是來自從海面上吹來的陣陣微風。整座酒店除了頂層之外,下面幾層有一面牆壁被拋光的綠紋大理石圓柱和欄杆所取代了,所以海風可以直接吹進酒店裡。如果下雨,金漆絲綢的窗簾就會被放下來,將雨水擋在室外。欄杆這一邊的山坡非常陡峭,在沿欄杆擺放的桌子邊上能清楚地看見遠處的景緻,越過白色的圓頂和尖頂,巨大的港口盡收眼底,現在港口裡擁擠著比任何時候都要多的船隻。坦其克拼命地想要每一樣東西,在這裡能夠賺到黃金——除非黃金和時間都被耗盡。

酒店裡的天花板上懸著鍍金的燈盞,黃銅雕刻的裝飾經過拋光,映像出金子一樣的光彩。這裡的男女侍者們都經過嚴格的篩選,動作優雅,容貌標致,頭腦聰明。銀風花園是這座城裡最貴的酒店,即使在動亂開始之前也是如此,現在這裡的價格已經遠遠超出一般人的想像,但仍然坐滿了擁有財富和權勢的人,或者是自以為擁有這些的人。以某種角度而言,這兩樣東西在減少,但以別的角度來說,它們卻在增加。 大廳裡,金綠色瓷磚地板上的每張桌子周圍都環繞著一圈矮牆,讓一張張桌子成為一座座孤島。每一堵牆上都佈滿了透雕花紋,這樣就不可能有人在牆後偷聽而不被看到了,矮牆的高度又足以擋住裡面的人,讓外面的人無法很輕易就看到他們。即使是這樣,來這裡的客人們也經常會帶著面具,特別是最近,有些桌子邊上還站著保鏢。如果客人夠謹慎,就連保鏢也會戴上面具,以免被別人認出來。有謠傳說,最謹慎的客人甚至會割去保鏢的舌頭,保鏢們身上都看不到有武器。銀風花園的主人是一位名叫斯琳汀的女子,沒有人能從她柔滑的肌膚上看出她的年紀。她不允許任何武器進入酒店的大門,這個規矩一直都沒有被打破,至少公開的情形是這樣。

艾格寧坐在她慣常靠欄杆的桌子邊,看著港口中的船隻,特別是那些揚起帆篷的,它們又勾起了她回到甲板上發號施令的慾望。她從沒有想到過職責會把她帶到這裡。 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遮住上半邊臉的天鵝絨面具,她覺得戴上這個東西真是很可笑,但不讓自己過於與眾不同還是有必要的。這副藍色的面具是為了搭配她的高領絲綢長袍,這件長袍和已經留到肩膀的黑色長發已經是她容忍的最大限度了。裝作塔拉朋人是不必要的,坦其克城裡已經擠滿了外來的難民,其中有許多已經被捲進了這場動亂之中。其實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扮成塔拉朋人,這些人完全是一群野獸,沒有任何紀律和規矩。 她帶著遺憾的心情將目光從港口轉向桌子對面的那個人,那是一個窄臉的男人,臉上有著一雙貪婪的黃鼠狼眼睛。佛魯藍·蓋博破舊的領子完全不屬於銀風花園,坐在這裡,他還不停地在外衣上揩抹著雙手。艾格寧總是在這裡會見他們,強迫自己和這些噁心的小人打交道。讓他們來這裡是對他們的一種獎賞,也是讓他們心神不安的一種手段。

“你找我做什麼,蓋博先生?” 又揩了一下手心,他將一隻粗糙的黃麻袋放在桌子上,一邊不安地看著她。她將那隻袋子從桌子上拿到身邊,將它打開,袋子裡是一副銀色的金屬罪銬,一隻項圈和一隻手環由一根長索連結卻看不到任何接縫的痕跡。她合上袋子,將它放到地板上。佛魯藍已經為她找回了三副罪銬,比其他任何人都多。 “很好,蓋博先生。”一隻小袋子沿著桌子滑到了另一邊,佛魯藍立刻就讓它消失在自己的外衣下面,彷彿那裡面裝滿了帝國金幣,而不是只有一把銀幣。 “還有什麼事嗎?” “那些女人,你讓我尋找的那些女人。” 艾格寧已經習慣了這些人飛快的語速,但她希望他不要用這種方式去舔嘴唇,並不是因為他這麼做會讓說出的話不容易聽清楚,只是因為這種姿勢非常不好看。她幾乎要告訴他,她不再感興趣了,但那些女人畢竟是她來坦其克的原因之一,也許現在更是全部的原因了。

“她們怎麼了?”居然想要逃避職責的念頭讓她的口氣出乎意料地凶狠。 佛魯藍哆嗦了一下:“我……我想,我又找到了一個。” “你確定?以前曾有過……錯誤。” 說這是錯誤已經算是對他很客氣了,她已經見過了十幾個這種女人,每次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隻是和她的描述稍有些相像罷了,這項工作讓她覺得非常麻煩。尤其是那個女貴族,她因為莊園毀於戰火而跑到了這裡。佛魯藍從街上綁架了這個女人,他認為直接把目標交給艾格寧要比通風報信能得到更多的錢。佛魯藍狡辯說這個女人,萊伊紋女士,和艾格寧所尋找的女人之一非常像。但艾格寧告訴過佛魯藍,那些女人說話的腔調絕不是他曾經聽過的,更不會是塔拉朋腔調。艾格寧不想殺死這個女人,但即使是在坦其克也會有人認識她。最後萊伊紋被緊緊地捆住,塞住了嘴,由一艘送信小艇在深夜裡將她帶走了。她既年輕又漂亮,會有人為她找到一個更好的用途,而不是割開她的喉嚨。但艾格寧到坦其克來不是為王之血脈尋找女僕的。

“不會錯的,伊利達小姐,”他急忙陪著笑說道,“這次不會錯了,但……我需要一點金子,以確保,讓我能足夠接近目標,四五個金幣如何?” “我看到結果才會給錢,”艾格寧斷然說道,“在你……犯過這麼多錯誤之後,我還會給你錢,你已經是很走運了。” 蓋博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你說過……從一開始,你就說,你會給那些做了特別的事情的人一些錢的。”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向四下左右張望著,彷彿有人正隔著透雕花飾的三面牆壁偷聽他們談話。然後,他將聲音壓低成粗啞的耳語:“可能引起麻煩,對吧?我聽到一個關於貴族集議會和帕那克選舉的傳聞,那是布瑞爵士的一個貼身僕人告訴我的,我想他說的是真的。那個人當時喝醉了,當他意識到他都說了些什麼的時候,他幾乎要把自己掐死。即使這不是真的,它也會加劇坦其克的分裂。”

“你真的相信有必要在這座城市裡收買麻煩?”坦其克是一顆已經腐爛的果子,只要有一陣風吹來,它就會從枝頭落下,這塊骯髒的土地全都是如此。有那麼一會兒工夫,她確實對收買他的“傳聞”產生了一些興趣。她應該買下所有可能有用的物品或者信息,她甚至還會賣出一些,但和佛魯藍打交道讓她覺得噁心,她的猶疑也讓她不願意輕舉妄動。 “就是這樣了,蓋博先生,你知道該如何联系我,如果你又找到一個的話。”她碰了碰那個粗糙的麻袋。 佛魯藍並沒有站起身,他只是專注地盯著她,努力想看到她面具後的臉孔:“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伊利達小姐?你的語調又慢又柔,請原諒,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想不出你是從哪裡來的。” “就是這樣了,佛魯藍。”也許是因為慣於在甲板上發號施令的威嚴嗓音,也或許是這副面具沒有能隱藏住的冰冷目光,佛魯藍急忙跳起身,向她深深一鞠躬,口裡結結巴巴地說著道歉的話,同時又伸手去鏤空的牆壁上摩搓門把手。

等到佛魯藍走了之後,她仍然坐在桌邊,好讓他有時間離開銀風花園。會有人跟著他出去,確認他不會在暗處等待並跟踪她。這種偷偷摸摸的鬼祟行為讓她感覺噁心,她真希望能有什麼東西毀掉她的這副偽裝,讓她能進行一場面對面的、誠實的戰鬥。 一艘新船正在駛入下方的海港,那是一艘有著高聳的船桅和白雲般船帆的海民風剪子。她曾經檢查過一艘被俘虜的風剪子,在那以後,她幾乎願意用任何東西去換這樣一艘船,但她認為只有海民水手才能發揮出這種船最快的速度。亞桑米亞爾都頑固地拒絕立誓,如果她買下一批水手,效果會比使用海民差得多。買下一整艘船的船員!通信小艇送來供她使用的黃金數量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抓住那隻麻袋,她從桌邊站起身,立刻又坐回椅子裡。她看見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從另一張桌子邊離開,垂到肩頭的黑色頭髮和下巴的一部分鬍子圍住了貝爾·多蒙的圓臉。當然,他沒有戴面具,他現在掌控著十幾艘近岸船隻進出坦其克,顯然是不怕別人認出他來。面具,她這才想起來,現在她戴著面具,他應該不會認出她來,但她還是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才離開自己的桌子。這個男人也許需要注意,他有可能成為危險的因素。

斯琳汀帶著圓滑的微笑收下了她的金幣,低聲說著希望艾格寧能常來惠顧的話。銀風花園的女主人將頭上的黑髮結成了十幾根細小的辮子,身穿一件緊身的白絲長袍,白色的絲綢幾乎像女侍的衣服般輕薄,臉上也戴著那種透明的面紗。艾格寧總想問問這些塔拉朋人,她們能表演什麼樣的舞蹈,茜舞孃也帶著幾乎完全一樣的面紗,只是樣式比她們的面紗多一點。不過,艾格寧在走向街道時想到,這個女人一定有一副精明的心思,否則她肯定無法在坦其克的亂局中左右逢源,能夠得到每一股勢力的歡心,卻沒有樹立任何敵人。 一個穿白色斗篷的高個兒男人引起艾格寧的注意,他兩鬢的頭髮已經花白,面容和目光都像花崗岩般堅硬。他從艾格寧身邊走過,斯琳汀向他問了聲好。賈西姆·卡林丁的斗篷在胸口處有一個金色的陽光普照圖案,下方繡著一根紅色的牧羊人鉤手杖,手杖的圖案上還綴著四個金結。他是一名聖光之手的裁判者,聖光之子的高級軍官。想到聖光之子,艾格寧心中就會產生一陣怒意,那是一支只效忠自身的軍隊,但賈西姆和他的幾百名士兵在坦其克確實是一股力量。在這個時候,實力以外的任何權威都已經不存在了。國家偵騎不再巡行街道,仍然忠於國王的那些坦其克的軍隊都忙著守備這座城市周圍的城堡。艾格寧注意到斯琳汀甚至沒有瞥一眼掛在賈西姆屁股後面的佩劍,他確實是擁有實力的。

她一踏上街道的路面,轎夫就抬著轎椅跑了過來,保鏢們拿著長矛圍攏在她身邊。這幫人實在是不怎麼樣,其中一些人帶著鋼盔,有三個穿著縫有鋼片的皮衫。這些面貌粗橫的男人可能只是些逃兵,但他們至少知道,如果還想吃飽飯,有銀兩花,就必須保證她的安全。即使是抬轎人也帶著短匕首,在腰帶上插著棍棒,看上去還算有點錢的人現在都不敢單獨出門了,不管怎樣,如果想冒這樣的險,她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保鏢們毫無困難地從人群中分開一條路。盤繞在城市山丘上的狹窄街道裡,雖然仍然熙來攘往,但他們與圍繞著保鏢的私人轎椅保持清楚的界線。街上很少能看見馬車,馬匹在這個地方已經成了奢侈品。 破敗是對這個紛亂的地方最合適的形容,破敗而瘋狂,破敗的面孔、破敗的衣衫、太過明亮的瘋狂眼睛,絕望、在沒有希望的時候瘋狂的希望。有許多人都徹底放棄了,他們倒伏在牆角下,蜷縮在門洞裡,抓著妻子、丈夫、孩子,只剩下茫然的面孔和破爛的衣服。有時候,他們還能哭喊著向過路人乞討一枚硬幣、一塊麵包皮、或者無論是什麼東西。

艾格寧始終只是望著前方,她需要相信這些保鏢能為她排除一切危險。望向一個乞丐的眼睛,就會有二十個乞丐滿懷希望地圍住她的轎椅,扔出一枚硬幣能引來一百個人向她哭喊個不停。她已經動用一部分通信小艇送來錢款建立了一個施捨處,就如同她是一位王之血脈一樣。想到這種僭越的行為如果被發現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她的身體止不住地一陣顫抖,這就如同她穿上錦緞長袍、剃去頭髮一樣。 一旦坦其克陷落,這些問題都會得到解決,到那時每個人都會得到食物和應有的待遇。那時她就能扔掉這身裙裝和所有她沒嘗試過也不想嘗試的東西,回到她的船上去。至少是塔拉朋,也許還有阿拉多曼,它們現在一觸即潰,如同被燒焦的絲綢。為什麼蘇羅絲女大君仍然不發動進攻?為什麼? 賈西姆·卡林丁懶洋洋地躺在椅子裡,將斗篷鋪展在雕花扶手上,打量著這個私人隔間裡其他椅子上的塔拉朋貴族。他們都僵硬地端坐著,身上穿著金線繡花的外衣,緊閉雙唇,覆蓋著上半邊臉孔的面具模仿了鷹、獅子和豹子的頭顱。他要擔憂的事情遠比他們嚴重,卻還能保持悠然的風度。兩個月前他得到消息,他的一個堂弟在自己的臥室裡被活剝了皮。自從他最年輕的妹妹蒂達被一隻魔達奧從婚宴上搶走開始,已經一共三個了。管家給他寫來不可思議的信,災難接連落在卡林丁家族的頭上,讓他的家人都快要發瘋了。兩個月,他希望蒂達能死得快些。據說,女人到了魔達奧手中,神智就不會再清醒多久。整整兩個月,這段時間裡,除了賈西姆之外的所有卡林丁家的人都會流乾身上的鮮血。 每個人都拿著一隻盛著葡萄酒的黃金高腳杯,但他們身邊並沒有侍者,斯琳汀親自為他們端酒,在離開的時候又確保了他們不會受到任何打擾。這裡是銀風花園最高的一層,而這一層現在除了他們之外,已經沒有任何人了。跟隨這些貴族一起來的兩個人站在下面的樓梯口,以確保這次會面的絕對隱密。如果賈西姆沒猜錯,他們是國王的生命衛士。賈西姆啜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塔拉朋人卻沒有一個舉杯的。 “那麼,”他輕聲說道,“安迪克國王希望聖光之子幫助恢復城市的秩序,我們並不經常插手於各國的國內事務。”不是公開的。 “我絕對不記得曾接受過這種請求,我不知道最高領袖指揮官會怎麼說。”培卓·南奧會對他說,依照需要行事,確保塔拉朋人知道他們對聖光之子有所虧欠,並確保他們會全部償還。 “已經沒時間讓你可以求得來自阿瑪多方面的指示了。”一個戴著黑斑點豹子麵具的男人急迫地說。他們都沒有報上姓名,不過也不需要。 “我們所要求的都是立刻必須的。”另一個人厲聲插嘴,鷹面具下的濃密鬍鬚讓他看起來彷彿是一隻古怪的貓頭鷹。 “你一定要明白,除非是萬分緊急,我們絕不會提出這樣的請求。我們必須團結一致,不能再分裂了,對不對?即使是在坦其克城裡,也有許多分裂的勢力,一定要將它們徹底鎮壓,這樣的話,整個國家才會有恢復和平的希望。” “帕那克的死亡讓事情變得非常困難。”第一個說話的人又說道。 賈西姆疑問地挑起一側眉弓:“你們有沒有發現是誰殺死了她?” 他個人認為這件事是安迪克親自乾的,因為安迪克國王相信帕那克正在支持一個和他爭奪王位的反叛者。國王也許是對的,但他在召集了貴族集議會——或者說他有能力召集的那部分——之後才發現,他們不會接受他選擇的帕那克。這些貴族中有許多人分屬於遍及全國的各個反叛勢力,即使愛麥瑟拉女士沒有公開地和安迪克分享床笫,選舉國王和帕那克是集議會也是惟一真正的權力,而他們似乎不想放棄。反對愛麥瑟拉女士的動議不該讓普通人知道,就連集議會也明白,這樣的訊息有可能會引發大規模的騷亂。 “肯定是一個效忠偽龍的瘋子乾的。”那個貓頭鷹一樣的人說著,用力拉了一下鬍子,“真正的塔拉朋人不會傷害帕那克,不是嗎?”他說話的樣子就彷佛他真的是這樣想的。 “當然。”賈西姆順口答了一聲,又喝了一口酒,“如果我要為愛麥瑟拉女士的即位守衛帕那克宮,我一定要得到國王本人的請求,否則,這樣的行動會讓人們以為聖光之子正在謀求塔拉朋的權力。但如你所說,我們尋求的只是結束分裂,讓塔拉朋重歸聖光之下的和平。” 另一個方下巴、棕黃色的頭髮裡已經白髮叢生的豹頭用冰冷的聲音說:“我聽說,培卓·南奧正在尋求盟友,以共同對抗偽龍的奴僕,他要成為這個聯盟的領袖,對不對?” “領袖指揮官並不希求權勢。”賈西姆用同樣冰冷的聲音回答,“聖光之子效忠於聖光,為全體人類共同的善良意願而奮鬥。” “這不會有問題。”第一個說話的豹頭說道,“塔拉朋將全面服從於阿瑪多,沒有問題!”憤怒的讚同聲幾乎從每一把椅子裡響起。 “當然不會有問題。”賈西姆說話的樣子彷彿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你們想得到我的幫助,我會給你們——在我所說的前提之下。如果你們不答應,聖光之子總是有許多工作需要完成,對聖光的義務永遠不會結束,因為暗影無所不在。” “你會得到有國王簽名和印章的擔保書。”一個戴獅面具的灰髮男人說,這是他第一次說話。當然,他就是安迪克國王本人,不過賈西姆不被認為會知道這一點。國王不可能與聖光之手的裁判者會面卻無人議論,他也不該出現在一家酒店裡,哪怕這家酒店是銀風花園。 賈西姆點點頭:“等我拿到它們,我就會保衛帕那克宮,聖光之子會鎮壓任何……分裂行為……以及任何妄圖干涉這一職權的人。聖光在上,此為我的誓言。”塔拉朋人顯然不再像剛才那樣緊張了,他們紛紛大口飲下杯中的葡萄酒,即使安迪克也是如此。 聖光之子將因不可避免的殺傷而遭塔拉朋民眾所詬病,而國王和塔拉朋的軍隊則會避開這個麻煩。一旦愛麥瑟拉被授予聖樹冠冕和手杖,就會有更多的集議會成員加入反叛者之中,如果剩下的貴族承認了他們沒有支持愛麥瑟拉,這個消息勢必會激起坦其克的民變。再加上逃亡者所傳來的各種流言——叛軍總會傳播各種叛逆謊言的,塔拉朋國王和帕那克將被賈西姆繫牢在絲線上,絲線的另一端是培卓·南奧的雙手。到時候,領袖指揮官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操縱他們了。 現在這種收穫不可能像以前一樣豐厚了,目前塔拉朋國王還能控制住的範圍只有坦其克周圍一百多平方裡,但它也許還會再豐厚起來的。有聖光之子的助力——至少需要一或兩個軍團,而不是賈西姆手裡的這五百人——偽龍的奴僕將被肅清,各種反叛將被擊潰,甚至與阿拉多曼的戰爭也會取得勝利,如果這兩個國家還會認為這是兩個國家之間的戰爭的話。賈西姆聽說,阿拉多曼的狀況比塔拉朋還要糟糕。 實際上,他根本不在意塔拉朋、坦其克,或者是諸如此類的東西是否會落入聖光之子的手中。這對他來說只是一般性的事務,而現在真正讓他難以釋懷的是他自己的喉嚨什麼時候會被割開,也許他到時候還會渴望自己的喉嚨快些被割開。自從得到最後的訊息,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月。 他沒有再留下來和塔拉朋人暢飲,而是立刻就與他們道別了。如果他們對他的失禮感到不滿,他們也因為急於需要他而沒有表現出來。斯琳汀送他走出了酒店,當他走到街道時,一名馬童小跑著將他的坐騎牽到他面前。扔給那個男孩一枚銅幣,他催動這匹黑色的閹馬快步向前跑去。曲折狹窄的街道上,衣衫破爛的人不停地從他的馬頭前跑開,這樣很好,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的馬撞倒了這些人,他會不會注意到,這對誰大概都不會算是損失。這座城裡充滿了乞丐,他幾乎找不到沒有那種陳舊、酸腐的汗垢氣味的地方,塔姆林應該把他們全都轟出城去,讓地方上的那些反叛勢力招待他們。 他所關注的是地方上的那些地區,而不是那些叛亂,那叛亂很容易就可以掃平。只要散播消息出去,說那些反叛者是暗黑之友就可以了。只要他捉住其中的一兩個,把他們送到聖光之手那裡去,他們肯定會在人眾面前承認自己敬拜暗帝、生吃嬰兒,以及所有他們需要承認的罪行,在那以後,反叛就不會再持續很久。那些仍然妄圖得到權勢的人會發現他們被拋棄在荒野裡,只剩下孤身一人,但那些偽龍的奴僕,那些真正宣稱要效忠轉生真龍的男女們,不是用暗黑之友的罪名就可以肅清的。他們發誓追隨一個能夠導引的男人,僅憑這一點,大多數民眾就已經認為他們是暗黑之友了。 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們發誓追隨的那個男人,那個他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蘭德·亞瑟。他在哪裡?在這片土地上分佈著上百群偽龍的奴僕,其中至少有兩支已經強大到可以被稱為軍隊了。他們在與部分仍然忠於國王的軍隊作戰,在與叛亂軍作戰,而叛亂軍在忙於攻打安迪克和偽龍奴僕的軍隊時,彼此之間還在不停地爆發著紛爭。但賈西姆仍然不知道蘭德·亞瑟隱藏在哪一群奴僕之中。蘭德·亞瑟有可能在阿摩斯平原,也可能在情況同樣混亂的阿拉多曼,如果他真是如此,賈西姆很可能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在沃蘭那半島,被他佔據作為聖光之子指揮部的宮殿門前,他將韁繩扔給一個穿白色斗篷的衛兵,沒有理會衛兵們的致敬,徑直走進了宮門。這一片富麗堂皇的圓頂、花飾尖塔和綠蔭花園的主人曾經參與爭奪光明王座。沒有人抱怨聖光之子的強徵,包括那個宮殿的前主人,他的腦袋現在還被插在馬賽塔叛逆者階梯的一枚尖釘上。這一次,賈西姆對那些精美的塔拉朋地毯、黃金和象牙的家具和嘩啦嘩啦的噴泉沒看一眼,排列著黃金燈盞的寬闊走廊和覆蓋著精緻的雕金飾紋的挑高天花板,沒有引起他絲毫的興趣。這座宮殿可以和阿瑪迪西亞最好、也許最大的宮殿相媲美,但現在他腦子裡排在第一位的是房間中他在思考時飲用的白蘭地烈酒。 他正走在一塊藍色、猩紅色和金色圖案的無價地毯上,眼睛卻盯著前方的一隻雕刻櫥櫃,那裡放有裝在銀瓶子裡的雙蒸白蘭地。突然,他意識到房裡不止他一個人,一個穿著淡紅色緊身長袍的女人,正站在一扇可以俯瞰樹陰花園的高窄窗戶旁邊。她蜂蜜色的頭髮被編成許多辮子,覆蓋住肩頭,一片薄霧般的面紗掩藏不住她的面容,她年輕又漂亮,有兩片薔薇花蕾般的嘴唇,和一雙棕色的大眼睛。她不是僕人,僕人不會有她這樣的穿著。 “你是誰?”賈西姆煩躁地問,“你是怎麼進來的?立刻離開,否則我就把你扔到街上去。” “這算是威脅?博斯?你應該對你的客人表示一些歡迎,不是嗎?”這個名字讓賈西姆的雙腳搖晃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拔出了劍,指向她的咽喉。 一股力量抓住了他,空氣令人驚恐地變得黏滯了,他被迫跪在地上,從脖子以下的全身都無法再動彈一下。包圍他的力量愈勒愈緊,直到骨骼開始咯咯作響,手指被掰開,長劍掉在了地上。至上力,她正在對他使用至上力,一個塔瓦隆女巫,而如果她知道那個名字…… “你是否還記得,”她開始向他走進,“巴爾阿煞蒙本尊現身的一次聚會,他在那次聚會上向我們展示了麥特·考索恩、佩林·艾巴亞和蘭德·亞瑟的面孔。”她帶著強烈的恨意吐出這些名字,特別是最後那一個,她的目光似乎能在鋼鐵上鑽出窟窿。 “你是否明白了?我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嗎?你已經將你的靈魂獻給了至尊暗主,博斯。” 她突然發出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汗水從他的臉上滲出,不止是一個可惡的塔瓦隆女巫,而且是黑宗。她是黑宗的。他本以為來找他的會是一隻魔達奧,他本以為還會有時間,更多一點時間,現在還不能是他的死期。 “我努力地想要殺他,”他慌亂地說道,“蘭德·亞瑟,我一直都在努力!但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我被告知,如果我失敗了,我的家人就會被殺光,一個接一個。我被承諾過會是最後一個!我還有堂兄弟、侄子、侄女,我還有一個妹妹!你一定要再給我一些時間!” 她站在他面前,用那雙銳利的棕色眼睛看著他,用那兩片豐滿的小嘴唇向他微笑,聽他不住嘴地說著能在什麼地方找到凡諾拉、她的臥室在什麼位置、她是怎樣喜歡在卡美拉外面的森林裡單獨騎馬。也許如果他大聲叫喊,會有一些衛兵跑進來,也許他們能殺了她。他希望自己的嘴能張大一些,但那種看不見的力量正在壓迫他,扯開他的雙顎,直到他的耳朵聽到了咯咯的響聲。他努力張開鼻孔,瘋狂地吸進空氣,他仍然能呼吸,但他沒辦法喊叫,被擠出來的只有一些低弱的呵呵聲,彷彿是一個女人的哀嚎被封在幾重牆內。他想要尖叫。 “你很有趣,”蜂蜜色頭髮的女人終於說道,“賈西姆,我想,這是個不錯的狗名字。你喜歡成為我的狗嗎,賈西姆?如果你是一條好狗,我也許會讓你看到蘭德·亞瑟喪命的那一天,如何?” 他用了相當一段時間才弄清楚她在說些什麼,如果她會看到蘭德·亞瑟死掉,那麼她就……她就不會殺掉他,活剝他的皮,或者讓剝皮顯得像是解脫的其他恐怖刑罰。淚水從他的臉上滾下,雖然他的身體還處在被勒緊的狀態,精神鬆弛後的哭泣還是讓他渾身顫抖不已。束縛突然消失了,他癱倒在地上,仍然哭個不停,他想克制自己也做不到。 那個女人跪到他身邊,伸出一隻手撫摸著他的頭髮,然後又猛地將他的頭揪起來。 “現在你會聽我的了,是嗎?蘭德·亞瑟的死亡還不是現在的事,而且只有你是一條好狗,你才能看得到,你將要派遣你的白袍眾前往帕那克宮。” “你……怎麼……知道的?”她用力將他的頭向左右來回甩了兩下,用的力氣很大,“一隻好狗不會質疑它的主人。我把棒子扔出去,你就把棒子叼回來,我說殺,你就殺,是嗎?是的。”她讓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牙齒,算是給了他一個微笑。 “佔領那座宮殿會有困難嗎?帕那克的軍團就在那裡,他們有一千人,睡在走廊、展覽室和院子裡,你的白袍眾沒那麼多。” “他們……”他必須先嚥下一口口水,才能繼續說道,“他們不會成為麻煩的。他們會相信,愛麥瑟拉已經被集議會選為帕那克,是集議會……” “不要讓我厭煩,賈西姆,我不在乎你為了佔領帕那克宮,是否要殺死所有集議會的人。你什麼時候行動?” “要……要再過三四天,等安迪克將保證書送來的時候。” “三四天,”她半是對自己喃喃道,“也好,再拖延久一點不會有什麼壞處。”他想知道她所說的拖延是什麼意思,但有了剛才的經驗,他沒敢問出聲。 “你要控制住那座宮殿,並讓帕那克的精兵們離開那裡。” “這不可能!”他喊道。她猛地把他的頭顱揪起,讓他懷疑是自己的脖子會先斷掉,還是頭皮先被從頭上剝下來。他不敢有任何抗拒,一千根看不見的針刺入他的臉,他的胸口,他的後背、手臂、腿,所有的地方。他看不見,但他確信那和真實的針沒有任何差別。 “不可能,賈西姆?”她柔聲說道,“不可能是一個我不喜歡聽到的詞。”針攪動著,刺得更深了。 他發出一陣陣哀嚎,但他必須做出解釋,她想要的是不可能的。他一邊喘著氣,一邊急匆匆地說道:“一旦愛麥瑟拉被授予帕那克的權位,她就會控制那支軍團。如果我要佔領那座宮殿,她會命令他們對抗我,安迪克也會幫助她。我不可能與帕那克的軍團對抗,況且安迪克也會從環形堡壘中派出軍隊來攻擊我。” 她審視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他開始流汗,他不敢向後退縮,甚至不敢眨眼,那一千根造成細小卻痛楚的傷口的針,不允許他這麼做。 “那就要對付帕那克了。”她最後說道,針消失了,她站起了身。 賈西姆也站了起來,一邊還在竭力穩住自己的身體。也許還是能和她談談條件的,這個女人現在看起來願意接受一些理由了。他的腿仍然在顫抖著,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穩定下來:“即使你能影響愛麥瑟拉……” 她打斷了他的話:“我告訴過你不要質疑我,賈西姆,一條好狗會服從它的主人,對吧?我向你保證,如果你做不到,你就會乞求我找一隻魔達奧來玩弄你,你明白我的話嗎?” “我明白。”他沉重地說,但她還是在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他才真的明白了,“我會按你說的去做……主人。”她滿意地微微一笑,他的臉上則繃起了一根根青筋。她向門口走去,毫不在意地將背對著他,彷彿他真的是一條狗,而且是條沒有牙齒的狗。 “你的……你的名字是什麼?” 這次她的笑容變得很甜,裡面也充滿了嘲諷:“是的,一條狗應該知道主人的名字,我被稱為莉亞熏,但這個名字絕不能出現在一條狗的嘴裡。如果出了這種事,我會對你感到非常不高興。” 當房門在她身後被關上的時候,他蹣跚著走向一把象牙鑲嵌的高背椅,頹然坐了下去。他沒有再去想那瓶白蘭地,現在他的胃非常難受,那會讓他嘔吐。那個女人對帕那克宮會有什麼興趣?也許這個問題後面還有一連串危險的問題,但即使他們真的是在侍奉同一位主上,他對於一個塔瓦隆女巫仍然只會感到滿腔的痛恨。 她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知道那麼多。有國王的保證書在手,他能以揭發他們的陰謀作為威脅,讓塔姆林和軍隊遠離他的咽喉,這種威脅也可以用在愛麥瑟拉身上。但他們仍然能鼓動暴民來攻擊他,而且領袖指揮官也許會對他的行動產生反感,認為他正在謀求個人權力。賈西姆將頭低垂到雙手中,想像著培卓·南奧在簽署他的死刑令,他自己的手下會逮捕他,吊死他。如果他能給那女巫安排一場死亡……但她答應過會保護他不受魔達奧傷害。他又想哭了,她甚至不在這裡,但她已經牢牢地鎖住了他,用鋼鉗夾住了他的雙腿,將套索緊緊勒在他的脖子上。 一定能有一條出路,但他看到的每一條路都只是通向另一個套索。 莉亞熏如同幽靈般穿過走廊,輕鬆地避開了僕人和白袍眾的視線。當她從一個矮小的後門離開宮殿,走進宮殿後方狹窄的街巷中時,站在這道門外的高個子年輕衛兵望向她的目光裡夾雜著放鬆和不安。她控制別人心神的小伎倆(那隻需要用鞭子甩出來一點至上力的滴流)對於賈西姆是沒有用的,但它能輕鬆地讓這個傻瓜相信,她應該被允許走進這扇門。她帶著微笑示意他彎腰靠近她,這個瘦高的傻瓜咧嘴笑著,彷彿是想得到一個吻。當她的細劍刺入他的眼睛時,這個咧開嘴的笑容凍結在他的臉上。 她機敏地向後跳去,那名衛兵撲倒在地,如同一堆沒有骨骼的肉塊。現在,他絕對不可能會意外走漏關於見到過她的訊息了。一滴血粘在她的手上。她希望自己能擁有加絲瑪用至上力殺人的技巧,或者是蕾娜那種稍微遜色些的異能也可以。奇怪的是,用至上力殺人的能力,無論是停止心跳,還是讓血液沸騰,都和醫療異能有緊密的聯繫,她自己只能治療一點擦傷或瘀傷,但她對殺人很感興趣。 鑲嵌象牙與黃金的紅漆轎椅正在街巷的出口處等著她,還有她的保鏢們——一共是十二名有著餓狼般面孔的大漢。一走到街上,他們立刻就在人群中輕鬆地為她開出了一條道路,走避不及的人都被他們用矛桿敲到了一邊。當然,他們全都是向至尊暗主效忠的人,即使他們不知道她是誰,但他們也知道,服侍得不夠好的人都已經消失了。 她和其他人居住的房子位於坦其克最東邊的半島——沃蘭那內側的一座山丘上,是一座兩層高的石砌平頂房子,被石膏完全刷成了白色。這座建築屬於一個同樣向暗主立下誓言的商人。莉亞熏本想要一座宮殿——也許有一天,她能擁有馬賽塔半島上的王宮。她小時候只能羨慕地望著領主大人的宮殿,但她為什麼不能得到一座更好的?但不論個人喜好,暫時隱藏自己的面孔應該才是明智的選擇,那些在塔瓦隆的傻瓜不可能會想到她們竟然在塔拉朋。但白塔肯定還在獵捕她們,史汪·桑辰的獵犬會把鼻子伸向每一個地方。 大門後面是一座小院子,第一層並沒有窗戶。撇下保鏢和抬轎子的人,她匆匆地走進了房子。這個商人提供的僕人並不多,他向她保證,他們全都是向暗主發過誓的。但如果要侍候十一個極少外出的女人,這麼點人手就有些不夠了。當莉亞熏走進房子的時候,一個名叫吉丁的女僕正在擦洗門口大廳的紅白瓷磚地板,這個女人留著黑色的辮子,相貌剛強而英俊。 “其他人在哪裡?”莉亞熏問。 “在客廳裡。”吉丁指著右邊的雙扇拱門,彷彿莉亞熏可能會不知道客廳在哪裡。 莉亞熏咬了咬牙,這個女人沒有行屈膝禮,也沒有使用尊稱。確實,她不知道莉亞熏的真正身份,但吉丁肯定知道她是發號施令的貴族,就連那個肥胖的商人也要對她不停地鞠躬,立刻把自己的家人趕進小屋子裡,將華美的大屋讓給她居住。 “你是應該擦地板的,不是嗎?不該這樣站著吧?快擦!這裡到處都是灰塵,如果我到了晚上再找到一點污漬,你就糟了,我會好好收拾你的!” 莉亞熏用力閉上了嘴,她很早就學會了貴族和有錢人的儀態,有時候,她甚至會忘記她父親是推著手推車賣水果的。但她偶爾會因為一時的惱怒而讓平民的粗話滾出自己的舌頭,她承受著太多的壓力,太多的等待。 最後,她狠狠地說了一句:“幹活兒!”然後就推開門走進了客廳,又將大門狠狠地在背後摔上。 並不是所有人都在這裡,這讓她更感到憤懣,不過就是這些人也夠了。圓臉的愛蒂絲·瓊達坐在一張青金石鑲嵌的桌子旁,白色牆壁上的一幅壁掛下面,她正仔細地抄錄一張破爛的手捲上的文句,有時候,她還會心不在焉地在她的黑羊毛衣袖上擦拭鋼筆尖。瑪芮琳·葛馬芬坐在一扇窄窗旁邊,朦朧的藍眼睛望著窗外小院子裡一座小噴泉,慵懶地搔弄著一隻骨瘦如柴的黃貓的耳朵,顯然沒在意掉落在她綠絲裙子上的貓毛。她和愛蒂絲都是褐宗的,但如果瑪芮琳發現她撿來的流浪貓不斷消失全都是因為愛蒂絲,那就要有麻煩了。 她們曾經是褐宗,雖然有時候她們很難記得那已經不再是她們的宗派,同樣的,她也不再屬於紅宗。雖然她們現在已經是公開的黑宗,但原先的宗派還是給她們留下了清晰的痕跡。比如這兩個前綠宗的,古銅色皮膚、有著天鵝般柔曲脖頸的潔安·凱德總是穿著她能找到的最薄、最緊身的絲綢裙裝,今天她穿的是白色。平時,她總是笑話在這個地方只能將就穿些長袍了,因為塔拉朋的服裝根本沒辦法吸引男人們的眼光。潔安來自阿拉多曼,那裡的女人以衣衫暴露著稱。亞絲恩·澤蘭穿著剪裁樸素的淡灰色高領裙裝,配上眼角微微翹起的黑眼睛和高挺的鼻子,讓她的外貌顯得幾乎算是端莊,但莉亞熏聽過她不止一次後悔丟下了她的護法。至於蕾娜·安德蘭,黑色的頭髮在左耳上方有一縷清晰的白髮,映襯出一張冰冷、傲慢的面孔,一張肯定屬於白宗兩儀師的面孔。 “定下了,”莉亞熏高聲說道,“賈西姆·卡林丁會派遣他的白袍眾進入帕那克宮,為我們據守那裡。他還不知道我們將要有客人……當然。”屋裡的幾張臉都露出不悅的神色。白袍眾痛恨有導引能力的女子,改變宗派並不能改變她們對這種男人的看法。 “出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相信我去那裡是為了殺他,而殺他的原因是他沒有殺死蘭德·亞瑟。” “這不合理。”亞絲恩說著,皺起了眉,“我們是要束縛他,控制他,而不是殺死他。”她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輕柔而低沉,然後,她靠在椅背上,“如果有辦法控制他,我不會介意約縛他。雖然我只看過他幾眼,但我知道他是個很好看的年輕人。”莉亞熏哼了一聲,她對男人沒有任何好感。 蕾娜擔憂地搖了搖頭:“這很合理,但可能會有麻煩,我們在白塔中得到的命令是清楚的,而賈西姆顯然也得到了其他命令,我只能假設那是棄光魔使們之中起了爭執。” “棄光魔使。”潔安喃喃地說著,抱緊了她的手臂,白色的絲綢在她的胸前翹起,露出更多的肌膚。 “如果我們先在棄光魔使的交戰中被碾成齏粉,即使得到了暗主回歸後我們會統治這個世界的承諾又有什麼用?誰認為我們可以對抗他們之中的任何人?” “烈火。”亞絲恩望著屋裡的人們,黑色的斜眼裡閃耀著挑戰的火花,“烈火甚至可以摧毀棄光魔使,我們有辦法製造它。” 她們從白塔里偷走的一件特法器——一根三尺長,形狀類似長笛的黑杖就有這樣的功能。她們之中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命令中要求她們帶上它,即使是莉亞熏自己也不知道。有許多特法器是命令中要她們帶上的,也都沒有帶走的原因,但既然是命令,就必須遵從,莉亞熏真希望她們可以拿走哪怕一件法器。 潔安響亮地哼了一聲:“如果我們之中有人能控制它就好了,或者你們忘記我們做的那次測試差點把我殺了?在我能夠停止它之前,它已經在船上燒出了一個對穿兩側的窟窿,幸好那艘船還能在沉沒前把我們載到坦其克。” “我們要烈火做什麼?”莉亞熏說,“如果我們能控制轉生真龍,就讓棄光魔使去考慮該怎麼對付我們吧!” 突然間,她意識到屋子裡多了一個人,是那個叫吉丁的女人,她正在擦拭角落裡的一把雕花低背椅。 “女人,你在這里幹什麼?” “打掃,”黑辮子的女子漠然地直起身,“你告訴我要打掃的。” 莉亞熏幾乎要用至上力打向她,幾乎,但吉丁確實不知道她們是兩儀師。這個女人聽到了多少?應該沒有太重要的。 “你該去煮飯了,”她的話音裡帶著冰冷的怒意,“再告訴他,他應該用一條皮帶抽你一頓,狠狠地抽!然後不給你任何吃的,直到所有的灰塵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這女人又讓她用平民的口吻說話了。 瑪芮琳站起身,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黃貓的鼻頭,然後將那隻貓遞給吉丁。 “做飯的時候給它準備一碟奶油,一些上好的羊羔肉,肉要切碎,它沒有多少牙了,可憐的東西。”吉丁看著她,眼睛眨也不眨,瑪芮琳又說道:“你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明白。”吉丁的嘴唇緊緊地繃著,也許她終於還是明白了,她是一名僕人,和她們不是平等的。 她將那隻貓抱在臂彎裡,走出門去。莉亞熏等了一會兒,突然拉開屋門,前廳裡空無一人,吉丁沒有在偷聽她們。她不信任這個女人,但話說回來,她想不出自己真能信任誰。 “我們必須關注關係到我們的事情。”她嚴肅地說著,關上了屋門。 “愛蒂絲,你有沒有在那些紙片中找到什麼新線索?愛蒂絲?” 豐滿的女子愣了一下,然後抬頭掃視了一圈屋中的人,眨眨眼,這是她第一次從那堆破爛發黃的手稿中抬起頭。看到莉亞熏,她似乎顯得有些驚訝:“什麼?線索?哦,沒有。想進入國王圖書館本身就已經夠困難了,如果我對某一頁內容過於注意,圖書管理員立刻就會知道。但如果我要把它們全都看過,我就永遠也找不到什麼東西,這個地方簡直是個迷宮。不,我是在國王宮殿附近的一個書商那裡找到這些的,這是一篇有趣的論述,裡面寫了……” 莉亞熏擁抱了陰極力,將那堆紙片吹到了地板上,“除非它們寫了該如何控制蘭德·亞瑟的辦法,否則就把它們燒了吧!關於我們正在尋找的,你有多少了解?” 愛蒂絲向地上的碎紙片眨了眨眼:“嗯,它在帕那克宮。” “你在兩天前就知道了。” “那一定是件特法器,要控制有導引能力的人,就一定需要至上力,而它有著特殊的用途,所以那一定是件特法器。我們會在展覽廳裡找到它,或者也許它會在帕那克的收藏裡。” “新的信息,愛蒂絲,”莉亞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麼尖利,“你有沒有找到什麼新的線索?任何線索都行。” 圓臉的女人不確定地眨了眨眼:“實際上……沒有。” “沒關係,”瑪芮琳說,“再過幾天,只要他們珍貴的帕那克即了位,我們就能開始搜查了,即使必須檢視每一支燭台,我們也要找到它,我們正站在懸崖邊上,莉亞熏。我們要用皮帶拴住蘭德,教他該如何坐起來,如何打滾。” “哦,是的,”愛蒂絲說著,露出了歡愉的微笑,“哦,一條皮帶。” 莉亞熏希望結果會是這樣,她已經厭倦了等待,厭倦了躲藏。要讓這個世界知道她,要讓全體人類向她彎下膝蓋,正如同她第一次拋棄舊誓言、立下新誓言時所得到的承諾那樣。 從廚房側門裡一走進她的小房子,艾格寧就知道她不是一個人,但她還是毫不在意地將面具和麻袋放在桌子上,走到磚砌壁爐旁邊的水桶前面。她彎腰去拿銅水舀,右手卻突然探進桶後一個因移開兩個磚頭所形成的空穴裡,隨即直腰轉身,一張小十字弩出現在她手中。這張十字弩不足一尺長,力量和射程都不大,被安放在空穴時就處於待射狀態,鋒利的鋼製箭尖呈現出染過毒後的黑色,表明著見血封喉的效能。隨意靠在牆角的那個男人應該看到了十字弩,但沒有任何不自然的表現。他有著淡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睛,大約正值中年,相貌相當英俊,只是她覺得有些太瘦了。很顯然,他剛才就從身邊的鐵格窗子看見她走過狹小的院子了。 “你以為我會威脅到你?”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她認出這種熟悉的鄉音,但並沒有放下十字弩,“你是誰?” 他小心地將兩根手指伸入腰間的口袋作為回答,看來他確實還是看到了十字弩,他從裡面拿出一樣片狀的小東西。她示意他將那東西放在桌子上,再退回去,直到他退回牆角里,她才移動到桌子前,去細看他放下了什麼,但始終沒有讓自己的視線和十字弩的準星離開他。她用左手將那樣東西舉到眼前,一個邊緣包了一圈黃金的象牙小徽章,上面雕刻了一隻烏鴉和一座高塔。烏鴉的眼睛是黑色的藍寶石,烏鴉,是皇族的象徵,烏鴉塔,皇權裁決的象徵。 “通常這樣就足夠了,”她對他說,“但我們遠離霄辰,身處於一個以詭異為平凡的地方,你還能給出什麼證據?” 帶著消遣的意味無聲微笑著,他脫下了外衣,解開襯衫,在他的兩側肩頭全都有烏鴉和高塔的紋身。 大多數覓真者都會帶著烏鴉和高塔的紋身,即使是膽敢偷竊覓真者徽章的人,也不會在身上留下這樣的圖案,背負了烏鴉的印記,就意味著成為皇族的財產。有一個古老的故事,記述了三百年前一對愚蠢的年輕貴族夫妻喝醉以後在身上紋了這樣的圖案,女皇得知此事,就讓那對夫妻前往九月大殿,幹起了擦地板的工作,這個傢伙有可能就是他們的子孫。烏鴉的印記是永遠的。 “抱歉,覓真者,”她放下了十字弩,“為什麼你會到這裡來?”她沒有問他的名字,即使他說了,也不一定是真名。他卻先從容地穿上了衣服,任由她繼續握著那枚徽章。 這是一個狡猾的暗示。她是一位船長,他是財產,但他仍然是一名覓真者。根據法律的規定,他能夠以自己的職權來決定是否對她進行審訊。根據法律的規定,如果他打算對她就地進行審訊,他有權命令她出去買用來捆綁她的繩子,而她肯定會帶著繩子回來的。從覓真者面前逃走是有罪的,拒絕與覓真者合作是有罪的,她從沒想過自己的一生中會犯下什麼罪行,就像她絕不會想到背叛水晶王座。但如果他問了錯誤的問題,要求得到錯誤的答案……十字弩仍然在她的手邊,而坎特倫則在很遠的地方。瘋狂的想法,危險的想法。 “我為蘇羅絲女大君和可倫奈服務,一切為了女皇,”他說,“我前來檢查各個地方女大君使者的進展。”檢查?有什麼需要檢查的,還要派一個覓真者來? “我從通信小艇那裡沒有得到消息。”他笑容變深了,她則紅了臉,那些水手當然不會對她說關於覓真者的事。不過他在系上襯衫時還是回答道:“通信小艇不會冒險走我要走的路線,我一直在搭乘本地的走私船,船主是個名叫貝爾·多蒙的人,他的船會停靠在塔拉朋和阿拉多曼,以及它們之間的每一個地方。” “我聽說過這個人,”她冷靜地說,“狀況還算順利?” “至今為止還可以,讓我高興的是,至少你能正確地理解你的指令。在其他人之中,只有覓真者能做到這一點,很遺憾,海力奈里面沒有更多的覓真者。”將外衣搭在肩上,他從她的手中抽走了覓真者徽章。 “逃跑罪奴主的返回實在是件令人感到困窘的事,這樣的逃跑一定要予以保密,簡單地讓她們消失掉會更好一些。” 她思考了一下,才保持住面容的平靜。她曾經被告知,罪奴主被丟棄在法美鎮的潰敗中,有可能其中確實有一些是逃跑了。蘇羅絲女大君親自向她下達指令,送回所有找到的罪奴主,無論她們是不是想回來,如果做不到,就處理掉她們。最後這個手段應該只是最終的選擇,至今為止。 “我很遺憾,這些地方都不知道卡芙,”他說著,坐到了桌邊的一把椅子裡,“即使是在坎特倫,也只有王之血脈仍然擁有卡芙,至少在我離開時還是這樣的。也許來自霄辰的供給船這時已經到達了,就喝些茶吧!給我泡一杯茶。” 她幾乎一腳把他踢下椅子,這個男人只是財產,兼覓真者。她泡了茶,又將茶杯端到他面前,並且拿著茶壺站在他身邊,以保證他的茶杯總會是滿的。他沒有讓她戴上面紗在這張桌子上跳舞已經讓她感到很驚訝了。 在準備好鋼筆、墨水和紙張以後,她被允許坐了下來,但他只是讓她畫出了坦其克的地圖和它的防禦結構,然後又畫出了她所知道的每一座城市和鄉鎮,即使哪怕只知道一點也不能略過。她又被要求列出了地方上的各種勢力,她所知的關於它們的強弱和歸屬,以及她推測它們的部署狀況。 等她把這一切都做完之後,他將這些文件全都塞進了口袋裡,又吩咐她把麻袋裡的那樣東西放到下一艘通信艇中送走,再給了她一個那種消遣的笑容之後,他就離開了。臨走時對她說,幾個星期後,他也許還會再來檢查她的進展。 那個人走後,艾格寧坐在屋裡愣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所畫的每張地圖,所列出的每一個名單,以前都曾經用通信小艇送出去過,難道說,她所做的這些只是因為她強迫他亮出紋身而受到的懲罰?視死衛士喜歡炫耀他們的烏鴉,覓真者極少這麼做,也許確實是這個原因。至少,他沒有在她回來之前下去看過地下室。或者他已經去了?難道他只是等待著她主動說出來? 就在廚房外的走廊裡,那道門上粗大的鐵鎖似乎並沒有被碰過,但有傳說覓真者知道如何不用鑰匙打開一把鎖。從腰間的口袋裡取出那把鑰匙,她打開鐵鎖,走下了狹窄的樓梯。 架子上的一盞油燈照亮了這個積滿灰塵的地下室,四堵磚牆中間看不到任何能有助於逃跑的東西,污水桶裡泛出的微弱氣味懸浮在空氣中。在與油燈相對的一邊,一個衣衫污穢的女人頹坐在一堆粗羊毛毯上,聽到艾格寧的腳步聲,她抬起了頭,黑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乞求。她是艾格寧找到的第一個罪奴主,第一個,也是惟一的一個。艾格寧在找到伯薩敏之後,就幾乎不願再繼續搜尋了,而且,雖然通信小艇已經來往了不止一次,但伯薩敏一直都被關在地下室裡。 “有人到這裡來嗎?”艾格寧說。 “沒有,我聽到頭頂有腳步聲,但……沒有。”伯薩敏伸出手,“求求你,艾格寧,這完全是個誤會,你和我認識已經有十年,把這東西從我身上拿走吧!” 一個銀色的項圈套在她的脖子上,下面接了一條粗銀索,銀索的另一端,一隻用同樣材料製作的手環掛在她頭頂幾尺高的釘鉤上。給她戴上這個幾乎可以說是很偶然的,那時艾格寧只是想將她束住一會兒,結果她立刻將艾格寧打倒在地,並且拼命地想逃走。 “如果你把那個拿給我,我就幫你解開。”艾格寧憤怒地說,很多事都讓她感到生氣,倒不是因為伯薩敏,“把那副罪銬遞給我,我就解開它。” 伯薩敏打著哆嗦,垂下了雙手。 “這是個誤會,”她耳語般地說,“一個可怕的誤會。”但她絲毫沒有去動那個手環的意思。她第一次嘗試逃跑的結果只是讓她在地板上來回翻滾,不停地嘔吐,讓當時在她身邊的艾格寧大吃了一驚。 罪奴主通過罪銬控制罪奴——有導引能力的女人,有導引能力的是罪奴,不是罪奴主。但罪銬只能控制有導引能力的女人,而不是其他女人,也不會是男人。當然,有導引能力的年輕男人是一定要被處死的。能夠導引的女人被戴上罪銬之後,只能在那隻手環周圍幾步範圍裡移動,只有罪奴主戴上手鐲,形成完整的連結,罪奴才能跟隨罪奴主行動。 艾格寧在爬上台階,重新鎖上門的時候覺得很累,她想給自己倒一杯茶,但覓真者留下的一點殘茶已經涼了,她又不想再泡一壺了。所以她只是坐回到椅子裡,將那副罪銬從麻袋裡拿出來。對她來說,這只是一副工藝精緻的銀製品,她不能使用它,它也不能對她造成傷害,除非有人用它敲她的腦袋。 戴上這只罪銬,確定它不能控制自己,即使只是這樣想想,也會給她的脊背帶來一陣寒意。能夠導引的女人是比民眾更加危險的動物,正是她們導致了世界崩毀,她們一定要受到控制,否則她們就會將所有人都變成她們的財產。這就是她一直接受的教導,霄辰人在一千年以來一直接受著這樣的教導。很奇怪的是,這些教訓在這裡似乎無人知曉。不,這種愚蠢的念頭是危險的。 將那副罪銬放回袋子裡,她借助清洗茶具讓自己的思想平靜下來。她喜歡整潔,將這間廚房收拾乾淨能給她帶來小小的滿足感。在她意識到這一點之前,她已經在給自己煮一壺新茶了。她不想去考慮伯薩敏的事,那也是危險而愚蠢的。將後背靠在桌子上,她在一杯被她煮得其黑無比的茶裡倒進蜂蜜,不是卡芙,但只能湊合一下了。 不管伯薩敏怎麼否認,怎麼哀求,她確實有導引的能力。其他罪奴主也是這樣嗎?所以蘇羅絲女大君才要殺死所有被扔在法美鎮的罪奴主?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不可能。在霄辰全境年復一年的測試找到了每一個擁有導引潛質的女孩:每一個都在戶籍名單中被剔除,在家族紀錄中被剔除,然後就被帶走,成為負銬的罪奴。同一個測試裡也會找到能學習戴上手環,成為罪奴主的女孩,沒有任何女性能逃過每年的這種測試,直到她年長到如果擁有潛質,肯定會顯露出導引能力的年齡。怎麼可能一個本該是罪奴的人反而被當成了罪奴主?但伯薩敏就在地下室裡,被一副罪銬像錨一般死死地束縛在那裡。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這種可能性也許會是致命的,這其中包括了王之血脈和覓真者,甚至可能還波及到了水晶王座。蘇羅絲女大君敢向女皇隱瞞這種信息嗎?對於這些人,區區一名船長可能只是因為對他們錯誤地皺皺眉頭就會落得尖叫著死去,或者只是因為他們一時興起就成為了財產。如果她要避免自己被判以萬年之死,她就必須知道得更多。首先,這意味著必須將更多的錢扔給佛魯藍和其他和他一樣的流氓,找到更多的罪奴主,並確認罪銬是否會對她們起作用。除此之外……除此之外,她完全是航行在沒有被海圖標示出的暗礁群裡,而她的船頭沒有領航員。 她的手碰到了那張十字弩,致命的弩箭仍然放在弩槽裡。她意識到另外一件事也是確定的:她不會讓覓真者殺死她,也許他只是為了幫助蘇羅絲女大君保守秘密,也許根本不為任何原因。這個想法已經幾近於叛逆,想到這裡,她感到一陣顫栗,但她無法將這個想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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