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4·暗影漸起

第39章 第三十五章嚴厲的課堂

特·雅蘭·瑞奧德里的石之心大廳和艾雯記憶中它在真實世界裡的外觀毫無差別,巨大的拋光紅石圓柱一直伸向遙遠的穹頂,在巨大的穹頂中心下方,凱蘭鐸被插進白色的岩石地面。只是這裡看不見真實世界裡的人。黃金油燈沒有被點燃,但這裡還是瀰漫著一種光芒,既陰暗,又刺眼,似乎同時從所有地方射出,又似乎根本就沒有光源。在特·雅蘭·瑞奧德的室內,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 艾雯沒想到的是那個站在閃光的水晶劍前的女人,她正向圓柱中晦暗的陰影裡窺看。她的穿著讓艾雯吃了一驚——赤足,下身是條肥大的黃色錦緞褲子,用一條深黃色的腰帶繫住,除了脖子上的黃金項鍊外,上身什麼也沒穿。一個個小金環嵌在她的耳朵上,排成一段閃爍的耳廓。最讓艾雯吃驚的是,她的鼻子上也穿著一個金環,一根細鏈掛在鼻環和左側耳環之間,上面綴著一串徽章。

“伊蘭?”艾雯失聲喊道,用身上的披肩緊裹住身體,彷彿沒穿衣服的是她自己。這次,艾雯穿著一套智者的衣服,這樣穿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王女嚇了一跳,當她轉過身面對艾雯時,身上的衣服已經變成了樣式端莊的淡綠色長袍,繡花高領圍繞她的脖子,長袖的袖角一直垂到她的手掌,沒有耳環,沒有鼻環。 “剛才那是海民女子在海上的穿著。”她紅著臉,急忙說道,“我想知道這麼穿的感覺如何,這裡似乎是最合適的地方。畢竟,我不能在船上這麼穿。” “感覺如何?”艾雯好奇地問。 “說實話,很冷。”伊蘭看著周圍的圓柱,“而且讓你覺得有人就在你身旁盯著你,即使這裡根本沒有人。”她忽然笑了,“可憐的湯姆和澤凌,他們總是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在哪兒,船上有一半的水手是女人。”

艾雯也看了看那些圓柱,然後不自在地聳了聳肩。她也有這種感覺,正有人在看著她們,毫無疑問,這只是因為她們是提爾之岩里惟一的兩個人。走進特·雅蘭·瑞奧德的人不能期望在這裡還會遇到別人。 “湯姆?湯姆·梅里林?還有澤凌·散達?他們和你們在一起?” “哦,艾雯,蘭德派他們跟著我們的,蘭德和嵐。嗯,實際上,湯姆是被沐瑞派來的,但蘭德派了澤凌來幫助我們。因為這個,嵐讓奈妮薇很感動,不過她當然不會說出來。” 艾雯壓抑住笑出來的衝動。奈妮薇感動?伊蘭的臉上顯出歡愉的神情,衣服又有了變化,衣領變得非常低,但她顯然沒注意到。那件特法器——那枚扭曲的石戒指,幫助王女像艾雯一樣輕鬆地進入了夢的世界,但這並不意味著伊蘭能夠完全控制自己在這個世界中的行動。那是需要學習的,游離的思緒仍然會對伊蘭產生影響,比如蘭德會不會覺得她很漂亮。

“他怎麼樣了?”伊蘭努力讓自己顯得很隨意,但仍然掩飾不住心中的關切。 “很好,”艾雯說,“我覺得他還好。” 她詳細地把他們經歷的事情告訴伊蘭。傳送石、魯迪恩……她盡量把自己聽到的所有訊息都告訴伊蘭,而關於那種從祖先眼裡看到情景的事情,她只能努力地進行推測。還有真龍旗上那種奇怪的生物出現在蘭德的雙臂上、柏爾說他是艾伊爾的末日,以及召喚部族首領前往亞卡戴等等。艾密斯和其他智者也許正在做這件事,艾雯希望她們真的會去做,她甚至還簡單地對伊蘭說了那個關於蘭德父母的奇異故事。 “但我真的什麼都不清楚,從那之後,他的行為比以往更加奇怪了,麥特也好不了多少。我不是說他瘋了,但……他就像魯拉克和嵐一樣嚴肅,至少某些方面是這樣,也許比他們還厲害。他正在做著什麼計劃,我想,他還拼命想加速計劃的實行,但不告訴任何人那是什麼計劃,這非常令人擔憂。有時候我有種感覺,他不再把人當作人看了,大家在他眼裡都變成了棋盤上的棋子。”

伊蘭卻一點也沒有擔憂的神色,至少,她與艾雯擔憂的理由不同。 “他就是他,艾雯,一位王者或一位將軍不能總是將人看作人。當一名統治者必須去做有利於國家事情時,總會有人因為全體的利益而受到傷害。蘭德是一位王者,艾雯,即使還沒有屬於他的國家,除非你把提爾算進去。如果他不會做任何傷害人的事,他最後就會傷害到每一個人。” 艾雯哼了一聲,也許伊蘭的這番話有道理,但她不喜歡這樣,人就是人,他們應該被看作是人。 “我們遇到的事還不止這些,一些智者能夠導引,不知道這樣的智者有多少,但我懷疑人數不會太少。根據艾密斯對我說的,她們能找到所有天生就有這種能力的女人。”沒有任何艾伊爾女子是因為天生的導引能力未受訓練而死的,艾伊爾中沒有野人。被發現有導引能力的男人將面對更殘酷的命運,他們前往北方,進入大妖境,甚至更深遠的地方,直到廢地和煞妖谷。 “去殺死暗帝”,他們如此稱呼這樣的行為,沒有人能活到要面對瘋狂的時候。 “原來艾玲達天生就有導引能力,我想,她會變得十分強大的,艾密斯也這麼想。”

“艾玲達!”伊蘭驚訝地說,“當然。我早該知道的,我在第一眼看見喬翎的時候就有了和麵對艾玲達時一樣的親切感,對你也有這種感覺。” “喬翎?” 伊蘭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堪:“我答應過要為她保守秘密的,結果這麼容易就說出來了。嗯,我不認為你會傷害她和她的姐妹。喬翎是浪舞者號的尋風手,艾雯,她能夠導引,其他一些尋風手也有這樣的能力。”她瞥了她們周圍的圓柱一眼,敞開的低領口突然頂回到她的下巴處。她整了整剛剛出現在肩上的黑蕾絲披肩,那條披肩蓋住了她的頭髮,在臉上留下了陰影。 “艾雯,你絕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喬翎害怕白塔會強迫她們成為兩儀師,或者是以某種形式控制她們。我答應過她,我會竭盡全力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不會說的。”艾雯緩緩地說。智者和尋風手,這兩種女人中都有具備導引能力的人,而她們都沒有立下三誓,沒有受到誓言之杖的束縛。這些誓言的目的是要讓世人信任兩儀師,或者至少不會害怕她們的力量,但兩儀師仍然必須像沒有立下這些誓言般潛行匿踪。智者在她們的社會中有著尊崇的地位,她打賭尋風手也是如此,她們不需要為了保證安全而不得不接受束縛。這真是耐人尋味的事情。 “奈妮薇和我也比原定的計劃超前了,艾雯,喬翎已經開始教我改變天氣——你根本無法相信她能對風之力的能流進行多麼大規模的編織!我們讓浪舞者號以它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前進,那真是快極了。根據克恩的推測,再有三天,我們就能到達坦其克,也許再有兩天就夠了。她是領航長,就是船長,從提爾到坦其克,也許十天就能到達,她沒有和我們遇到的任何一艘亞桑米亞爾船交談。艾雯,海民認為蘭德是他們的克拉莫。”

“真的嗎?” “克恩對提爾發生的事情有些誤解,比如,她認為兩儀師正在服侍蘭德。奈妮薇和我都認為最好不要把這件事跟她解釋清楚,只要她將這些事告訴了另一位領航長,他們一定會把這個訊息廣為散播,並全部效忠於蘭德,我相信他們會去做他所有的要求。” “我希望艾伊爾人也能如此。”艾雯嘆了口氣,“魯拉克認為他們之中有些人也許會拒絕承認他,無論他是否已經被魯迪恩印上了龍紋。有一個叫庫萊丁的傢伙,我肯定,如果有半點機會,他一定會立刻將蘭德殺死。” 伊蘭向前邁出一步:“你不會任由這種事情發生。”這不是一個提問或要求,她的藍眼睛裡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手中出現了一把出鞘的匕首。 “我會盡力而為的,魯拉克已經給他派了保鏢。”

伊蘭似乎剛剛才發現手裡的那把匕首,這讓她打了個哆嗦,匕首隨後就消失了。 “你一定要教會我艾密斯所教給你的,艾雯,這樣各種東西總是時隱時現的情形真是讓人很不安。我還發現身上的衣服一直都在變來變去,剛剛還出了這樣的事。” “我會的,等我有時間的時候。”她已經在特·雅蘭·瑞奧德滯留了太長的時間。 “伊蘭,如果下次我們應該碰面的時候我不在這裡,不要擔心,我會努力的,但我也許沒辦法過來。務必把這話告訴奈妮薇,如果我沒來,就在那之後的每一天晚上都來看看,我肯定會在那以後的一兩天之內過來,一定的。” “就依你吧!”伊蘭猶疑地說,“我們肯定要用幾個星期的時間,才能確認莉亞熏和她的同夥是不是在坦其克。湯姆似乎認為那座城市裡會有許多麻煩。”她的眼睛轉向凱蘭鐸,那把劍有一半陷入了地面。

“你覺得,為什麼他會這麼做?” “他說這樣能保證提爾人會追隨他,只要他們看見它在這裡,他們就會知道,他是要回來的。也許他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我希望如此。” “哦,我想……也許他……對某件事……很生氣。”艾雯對伊蘭皺起眉,現在的伊蘭根本不像是原來的她。 “為什么生氣?” “哦,沒什麼,只是我的一個想法。艾雯,我在離開提爾之前給他寫了兩封信,你知道他是怎麼看它們的?” “不,我不知道,你是說,你在那裡頭寫了什麼可能會激怒他的話?” “當然不是。”伊蘭愉快地笑了兩聲,但聽起來就像是被逼出來的,她的衣服突然變成了深色的羊毛裙,厚實得足以抵禦嚴冬的寒風,“我也不是傻瓜,怎麼會在信裡寫讓他生氣的事?”她的頭髮四散伸展,彷彿一頂瘋狂的頭冠,但她並沒有意識到這些變化。 “畢竟,我是努力地想讓他愛上我。哦,為什麼不能讓男人簡單一些?為什麼他們一定要惹出這麼多麻煩來?不過,至少他離開了貝麗蘭。”羊毛裙重新變成了絲衣,領口開得甚至比剛才還低,頭髮在肩膀上閃爍著光彩,比身上的絲綢更加奪目。她猶豫著,咬了咬下唇:“艾雯?如果你找到機會,可否告訴他,我在信中說的是真心……艾雯?艾雯!”有什麼東西抓住了艾雯。石之心大廳縮進了一團黑暗裡,彷彿她被揪住脖子,拖離了那裡。

猛地吸進一口氣,艾雯驚醒過來,她盯著夜色中黑暗的帳篷頂,耳邊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只有一點月光從帳篷側面的開口處流洩進來。她躺在毯子下面,荒漠中夜晚的嚴寒和白天的酷熱一樣讓人難以忍受。火盆中燃燒著乾燥的畜糞,發出一股微甜的味道,卻散發不出多少熱氣。她正躺在剛才入眠的地方。但又是什麼將她拉回來的? 她突然察覺了艾密斯,智者正盤腿坐在她身邊,渾身被陰影所籠罩,陰暗的面孔似乎像這片夜晚般無法看清,充滿了未知。 “是你做的,艾密斯?”她生氣地說,“你沒有權利拉我回來,我是綠宗兩儀師……”這個謊言現在已經可以隨意脫口而出了,“……你沒有權利……” 艾密斯用嚴厲的聲音打斷她:“在龍牆的那一邊,在白塔里,你是兩儀師。在這裡,你只是個無知的學生,一個正在爬過蛇窟的蠢孩子。” “我知道,我說過我不會在沒有你陪伴的情況下進入特·雅蘭·瑞奧德,”艾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理直氣壯,“但……” 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腳踝,將她提起在空中。毯子從身上滑下,襯衣也掛到了雙臂上,她被倒吊在雙眼能與艾密斯平視的高度。怒不可遏的她向陰極力敞開自己,卻發現自己被鎖住了。 “你想一個人行動。”艾密斯壓低聲音對她說,“你已經受到了警告,但你不得不去,”她的眼睛似乎正在黑暗中閃光,愈來愈亮,“毫不在意其中潛藏的危機。但即使是最勇敢的心,也可能在夢中被擊得粉碎。”那雙瞪圓的眼睛如同兩團藍色的火焰,智者的面孔融化了,向外延展。鱗片從原先是皮膚的地方長出來,上下顎向前突伸,牙床上冒起了鋒利的尖齒。 “最勇敢的心也會被吃掉。”她咆哮道。艾雯尖叫著,徒勞地敲打著她與真源之間的屏障。她想去擊打那張恐怖的臉,那不可能是艾密斯,但有一股力量銬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身體緊緊繃直,讓她在半空中顫抖,她所能做的只是發出淒厲的尖叫,任由那雙長顎在她的臉上合攏。 連聲尖叫著,艾雯坐起身,雙手緊抓著自己的毯子。她急忙努力閉緊了雙唇,仍然無法克制自己渾身的顫栗。她在帳篷裡,她真的在嗎?艾密斯就在旁邊,在陰影中盤腿安坐,渾身閃爍著陰極力的光暈。真的是她嗎?艾雯拼命地撲向真源,當她再次發現屏障的時候,她幾乎嚎啕大哭。將毯子扔到一邊,她手腳並用地爬過毛毯,將被整齊地堆在一起的衣服翻得亂七八糟。她有一把小刀的,它在哪裡?哪裡?有了! “坐下!”艾密斯尖刻地說,“不要讓我給你吃鎮靜劑,你不會喜歡那種味道的。” 艾雯跪在地上,渾身發顫,她用雙手握住那把小刀,但卻顫抖著無法緊握刀柄。 “這次真的是你嗎?” “我就是我自己,現在和那時都是,嚴厲的課程是最好的課程。你是要刺我嗎?”艾雯猶豫著收起了小刀。 “你沒有權利……” “我擁有一切權利!這是你答應我的,我不知道兩儀師能夠說謊。如果我要教你,我就必須確定你會按我說的去做。我不會看著我的學生割斷她自己的喉嚨!”艾密斯嘆息了一聲,四周的光暈消失了,艾雯和陰極力之間的屏障也隨之退去。 “我不能再屏障你了,你比我強大得多,當然,只是在至上力方面,你幾乎打破了我的屏障。但如果你無法遵守承諾,我就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想教導你了。” “我會言而有信的,艾密斯,我保證一定會的。但我必須去和我的朋友會面,在特·雅蘭·瑞奧德中,我也答應過她們,她們也許會需要我的幫助,我的建議。”在黑暗中,艾密斯的表情很難看清楚,但艾雯不覺得她的臉色有絲毫和緩。 “求求你,艾密斯,你已經教了我那麼多。我想,現在無論她們在什麼地方,我都能找到她們了。求求你,不要在我還有那麼多需要學習的時候停下來,無論你想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做的。” “把你的頭髮編成辮子。”艾密斯不帶感情地說。 “我的頭髮?”艾雯不確定地問。把頭髮編起來肯定不會有任何不便,但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現在都讓頭髮散披在肩頭,雖然在不久前她在家鄉時,當婦議團宣布她已經年長到可以結起像奈妮薇現在仍留著的辮子時,她是那麼的驕傲和激動。在兩河,只有被認為是成年的女子才能結辮子。 “每隻耳朵邊各編一根。”艾密斯的聲音仍舊像岩石般冰冷,“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帶子紮頭發,我會給你一些。我們這裡的小女孩——年幼得無法遵守諾言的女孩——髮型就是如此。當你向我證明你能做到言而有信的時候,你就不必再結辮子了,但如果你再向我說謊,我會讓你把裙子截短,就像小女孩的穿著一樣,並找個布娃娃讓你拿著。等到你決定表現得像一名成年女子時,你就會得到一名成年女子的待遇。你必須同意,否則我就不再教你了。” “我會同意的,只要你能和我一起去與她們會……” “答應,兩儀師!我不和孩子,或是那些言而無信的人討價還價。你要按我說的去做,接受我所選擇給予你的,僅此無他。否則就離開這裡,自己送命去吧!我——不——會——在乎!” 艾雯很高興這種黑暗的環境,它能幫她遮掩住自己的怒容。她確實許下了諾言,但一切是這麼不公平,沒有人會用各種愚蠢的規矩限制蘭德,是吧,也許他是不同的。無論如何,她不確定自己是願意接受艾密斯的條件,還是庫萊丁的一根利矛。麥特肯定無法忍受其他人給他定下什麼規矩,然而,無論是不是時軸,麥特不需要學習什麼知識,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做任何事,即使有機會學習,他也很有可能會拒絕,除非要學習的內容和賭博或找吃的有關。她想要學習,有時候那種學習的慾望就彷佛沒有止境的飢渴,無論她吸收多少,她也沒辦法感到滿足,但她仍然會感到不公平。也許生活就是這樣的,她悲哀地想。 “我同意,”她說,“我會按照你說的去做,接受你所給予的,僅此無他。” “很好。”艾密斯停了很長一段時間,彷彿是想看看艾雯還要說些什麼,不過艾雯明智地管住了自己的舌頭。於是,艾密斯又說道:“我要嚴厲地對待你,艾雯,但並非漫無目的,你以為我已經教了你許多,但,這只能表明你是多麼的無知。你對夢卜有著強大的潛質,很有可能,終有一天,你會遠遠地超越我們所有人,但如果你沒有學會我所能教給你的——我們四個人所能教給你的——你將永遠也無法完全發揮這份潛質,而最大的可能是,你根本活不到能將它徹底發揮的時候。” “我會努力的,艾密斯。”艾雯覺得自己的態度已經很溫順了。為什麼這個女人沒有說到她真正想听的話題?如果艾雯不能獨自進入特·雅蘭·瑞奧德,下一次去見伊蘭的時候,艾密斯就要和她一起去了,或者,下次會是奈妮薇來與她碰面。 “很好,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了,艾密斯。”這次兩個人之間的靜默持續了更長的時間。艾雯盡量耐心地等待著,雙手交疊在膝上。 “那麼,這表示只要你有心,你可以將要求隱忍不言,”艾密斯最後說道,“即使這讓你像長疥瘡的山羊一樣癢得要死。我有理解錯嗎?我能給你一點藥膏。不需要?很好,我會陪著你,當你必須和你的朋友會面時。” “謝謝你。”艾雯拘謹地說。還真像長疥瘡的山羊! “既然你沒有在我第一次吩咐你時就听從,你未來的學習歷程將既不輕鬆,也不短暫。你以為你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天,但你要做好準備,真正的努力要從現在開始。” “艾密斯,我會盡量學習你教導的一切,也會盡力完成你所有的要求,但在蘭德和那些暗黑之友間……將時間用在學習上也許會太過奢侈,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 “我知道,”艾密斯疲倦地說,“他已經讓我們很感困擾了。來吧!你已經因為孩子氣而浪費了許多時間,有些女人的事情需要討論。來吧,其他人在等著呢!”艾雯這才發覺,沐瑞的毯子下已經沒人了。 她伸手去拿外衣,但艾密斯說:“沒必要,我們走的路不長,肩上披一條毯子就可以了。我已經為蘭德·亞瑟做了許多工作,當我們結束的時候,我還要做更多。” 帶著猶疑的心情將一條毯子披在身上,艾雯跟著年長的女子走進了夜幕。空氣很冷,讓她身上佈滿了雞皮疙瘩,她赤著腳,一步一跳地走過裸露的岩石,如同走在冰面上一樣。白天的酷熱過後,夜晚似乎像兩河深冬的日子一樣寒冷,呼出的氣在嘴唇前變成了稀薄的白霧,又立刻被周圍的空氣吸收。無論是冷還是熱,這裡的空氣都乾燥得可怕。 智者營地後面立著一座小帳篷,艾雯以前沒見過,它像其他帳篷一樣低矮,但四周都被封得密不透風。讓她感到驚訝的是,艾密斯正在脫下身上的衣服,並示意她照做。艾雯緊咬住發顫的牙齒,慢慢地照艾密斯的樣子脫下衣服。艾伊爾女子很快就將衣服脫光了,她站在寒夜中,彷彿一點都不覺得冷。她深深地呼吸著,用手臂拍打著自己的身體,然後一頭衝進了帳篷,艾雯也跟著她飛快地衝了進去。 潮濕的熱氣如同大棒一般打在她的臉上,汗水立刻滲出了她的每一個毛孔。沐瑞已經在裡面了,還有其他智者和艾玲達,她們全都赤裸著身體,全身大汗淋漓。她們圍坐在一隻巨大的鐵壺周圍,壺裡裝滿了烏黑的石頭,鐵壺和石頭都正在向外面輻射熱能。兩儀師看起來已經大致恢復了,但在眼睛周圍還是有著一圈以前不曾有的僵硬。 當艾雯小心地想找個地方坐下時——這裡沒有地毯,只有粗糙的岩石地面——艾玲達從身邊的一隻小壺裡舀出一捧水,將它潑灑在那隻大壺裡。清水在一陣嘶嘶聲中變成了蒸汽,在石頭上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艾玲達臉上有一種愁悶的表情,艾雯知道她有著什麼樣的感受。在白塔中的初階生也要做各種雜務,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最痛恨的是擦地板還是刷鍋子,或者是其他的什麼,現在艾玲達的這個任務看起來還不算很繁重。 “我們必須討論一下該如何處理蘭德·亞瑟。”等到艾密斯就坐以後,柏爾說道。 “處理他?”艾雯吃驚地說,“他已經有了印記,他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他是那個人,”麥蘭冷冷地說著,將黏在額前的金紅色頭髮撥到腦後,“我們必須努力,讓盡可能多的族人在他到來之後還能繼續活下去。” “同樣重要的是,”辛那說,“我們必須保證他能活著完成剩下的預言。” 麥蘭瞪了她一眼,辛那繼續耐心地說著:“否則我們沒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魯拉克說,他會安排一些金多人給他當保鏢。”艾雯緩緩地說,“他改變主意了?” 艾密斯搖了搖頭,“他沒有,蘭德·亞瑟就睡在金多氏族的帳篷裡,有一百人正醒著以保證他能平安地醒過來。但男人和我們看問題的角度常常並不相同。魯拉克會跟隨他,也許會反對一些他的決定,但魯拉克不會試圖指引他。” “你們覺得他需要指引嗎?”艾雯問道。沐瑞向她揚起一邊的眉毛,但艾雯並沒有在意這一點。 “他沒有任何指引,就已經做了這麼多。” “蘭德·亞瑟不知道我們的方式。”艾密斯回答,“他有可能犯下一百個錯誤,每個錯誤都會讓一名首領或是一個部族轉而反抗他。他會讓他們以為他只是個濕地人,而不是隨黎明而來之人。我的丈夫是一位好人和優秀的部族首領,但他不是和平使者,他不知道該如何引導一群憤怒的男人放下他們手裡的槍矛。我們一定要把某人安排在蘭德身邊,當他可能要邁錯步子時用輕柔的耳語糾正他的錯誤。”她示意艾玲達將更多的清水潑到熱石頭上,年輕女子陰沉著臉照做了。 “我們必須監視他,”麥蘭厲聲插話道,“我們必須在他行動之前對他的行動有所了解。魯迪恩預言的實現已經開始了——直到最終,它不可能有任何停止,無論是以什麼方式——但我一定要讓盡量多的族人活下來。要如何達成這個目標,有賴於蘭德·亞瑟的所作所為。” 柏爾向艾雯傾過身子,她的身上似乎只有骨頭和肌肉:“你從孩提時代就和他相識,他會信任你嗎?” “我對此存疑,”艾雯對她說,“他不像從前那樣信任我了。”她避開了沐瑞的目光。 “就算他真的信任她,難道她會告訴我們嗎?”麥蘭問,“我不是要引發爭端,但艾雯和沐瑞是兩儀師,她們的目標和我們的目標並不一致。” “我們曾經服侍過兩儀師,”柏爾簡單地說,“那時,我們讓他們失望了,也許我們還要再次服侍她們。”麥蘭因為困窘而變得滿臉通紅。 沐瑞沒有對這些女人的言論提出自己的看法,雖然眼角還帶著深深的緊張,但這無損於她冰霜般的鎮靜。 “我會盡力幫忙,”她冷靜地說,“但我對蘭德產生不了什麼影響,到現在為止,他都在依照他自己的設計編織因緣。” “那麼,我們就必須嚴密地監視他,並心懷希望。”柏爾嘆息道,“艾玲達,你要在蘭德·亞瑟每天醒來時就陪在他身邊,直到他在晚上躺回毯子裡才能離開,你要像他頭頂的髮絲一樣接近他。恐怕,你的訓練只有在我們有機會時才能開始了,這是壓在你身上的一副重擔,這兩件事都要進行,但這是無法避免的。如果你和他好好談談——特別注意要傾聽他的話——你留在他身邊應該不會有什麼困難,沒有男人會趕走一個能夠傾聽他們說話的漂亮女孩,也許他會將一些事情洩漏給你。” 柏爾的這一席話讓艾玲達全身僵硬。柏爾一說完,艾玲達就啐道:“我不要!”帳篷裡陷入一片死寂,每一雙眼睛都在盯著她,但她只是挑戰般地回瞪著其他人。 “不要?”柏爾輕聲說,“不要。”她似乎正在咀嚼這兩個字。 “艾玲達,”艾雯溫和地說,“沒有人要你背叛伊蘭,只是和他說說話。”如果說這兩句話對這位前槍姬眾有什麼影響,就是她看上去只是更加急切地想找一件武器。 “這就是現在槍姬眾的紀律嗎?”艾密斯嚴厲地說,“如果就是這樣,你將發現,我們會更嚴格地教導你。如果你有什麼理由不能留在蘭德·亞瑟的身邊,現在就說出來。” 艾玲達挑戰的神情萎靡了下去,她現在只是在無聲地嘟囔著什麼。艾密斯的聲音如同一把匕首的利刃:“我說了,說出來!” “我不喜歡他!”艾玲達大聲喊道,“我恨他!恨他!”如果艾雯不了解艾玲達,她一定會以為這個女孩就要哭出來了,但這番話還是讓她大吃一驚,艾玲達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我們不是要你愛上他,或者帶他上床,”辛那刻薄地說,“我們只是吩咐你聽聽這個男人的話,你要服從我們!” “孩子氣!”艾密斯哼了一聲,“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女孩子都怎麼了?你們全都沒長大嗎?” 柏爾和麥蘭更加嚴厲,柏爾威脅要把艾玲達綁在蘭德的馬上,代替他的馬鞍——聽她說話的語氣,她似乎是認真的。麥蘭建議今晚艾玲達不要睡了,她應該去挖個地洞,然後自己鑽進去好好想一想。艾雯意識到,這些威脅並沒有讓艾玲達屈服,智者們以為她早晚會服從她們,但這樣的懲罰只會讓艾玲達變得更加頑固。四位智者的目光似乎正在削弱這種頑固——艾玲達的身體變成了一種更利於防禦的姿勢,她跪了起來,但她終於還是堅持住了。 艾雯靠過去,將一隻手放在艾玲達的肩頭:“你曾經告訴過我,我們是親近的姐妹,我想我們是的,你會為我這麼做嗎?就當成是你在為伊蘭照顧他。我知道,你也喜歡她的,你可以告訴他,伊蘭說她在信中寫的是真心話,他會喜歡聽到這些的。” 艾玲達的臉上掠過一陣痙攣。 “我會的。”她癱軟下來,“我會為伊蘭監視他,為了伊蘭。” 艾密斯搖了搖頭:“愚蠢,你會監視他是因為我們讓你這麼做,女孩,如果你認為你有別的理由,你會發現自己犯了一個痛苦的錯誤。再來些水,蒸汽不夠多了。” 艾玲達將另一捧水拋到石頭上,彷彿是拋去了一根短矛。艾雯很高興能看到她的精力回來了,但艾雯還是覺得應該單獨給她一些警告。有精力固然是好事,但和一些女人相處的時候——比如這四名智者,還有史汪·桑辰——一定要時刻注意克制自己的精力,這是常識。你可向婦議團叫喊一整天,但你最終還是要按照她們的想法去做,同時並為自己的口無遮攔而後悔不已。 “那麼,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柏爾說,“讓我們先在寧靜中享受這一團蒸汽吧!趁著我們還可以的時候。今晚和隨後的幾晚裡,我們之中還有人有許多事要做,我們要為蘭德·亞瑟召集那麼多人前往亞卡戴。” “男人總是能為女人找到工作,”艾密斯說,“蘭德·亞瑟又能有什麼不同?” 帳篷中陷入了一片沉默,能聽到的只有艾玲達潑水時發出的嘶嘶聲。智者們將雙手放在膝蓋上,悠長地呼吸著。浸潤在潮濕的熱氣中,體會著汗水從皮膚上滑下來那種潤澤而清爽的感覺,這確實是件令人快意而放鬆的活動,艾雯覺得即使因此而損失一點睡眠也很值得。沐瑞卻沒有任何放鬆的跡象,她盯著蒸汽氤氳的鐵壺,彷彿是在看著另外一樣東西,非常遙遠的東西。 “不好嗎?”艾雯悄聲說道,她不想打擾那些智者們,“我是說,魯迪恩?”艾玲達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 “消退的記憶,”沐瑞像艾雯一樣悄聲說道,心神仍然留在那個遙遠的地方,聲音中的寒意幾乎能夠抵消掉空氣中的熱力,“大多數已經失落了,其中有一些,我已經知道,其他的……時光之輪依照它的意願編織,我們只是因緣中的絲線。我將我的生命投入到對轉生真龍的找尋中,找到了蘭德,幫助他對最後戰爭做好準備。我一定要看著他完成,無論那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沒有任何事、任何人比這個更重要。” 儘管滿身熱汗,艾雯還是打了個哆嗦。她閉起眼睛。兩儀師不想接受安慰,她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塊冰。艾雯重新讓自己拾起那種愉快的感受。她懷疑在未來的日子裡,這種享受會很少,而且要很久以後才會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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