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4·暗影漸起

第34章 第三十章橡樹之外

佩林不知道自己將臉埋在菲兒的懷裡哭了多久,家人的面容不停地在他的腦海中閃過。父親微笑著向他示範如何握住弓;母親一邊紡羊毛,一邊唱歌;愛多拉和黛瑟拉在他第一次刮鬍子時大聲嘲笑他;派特在陽之日睜大了眼睛看著走唱人。墳墓的影像,冰冷、孤獨的一排墳墓。他哭泣著,直到眼中再沒有淚水。當他最終收起哭聲的時候,大廳中只剩下了他們兩個,和正在啤酒桶上梳理皮毛的爪爪。他很高興其他人沒有留下來看他,被菲兒看到這副醜態已經夠糟糕的了。以某種角度來說,他很高興她能留下來,他只是希望她沒看見自己失聲流涕的模樣。 菲兒握住他的雙手,坐在他身邊的椅子裡,她是這麼美麗,柔美的面頰輕巧可愛,微微挑起的鳳目楚楚動人。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補償這幾天對她的粗暴,不過,毫無疑問,她會找到辦法讓他付出代價的。 “你不會再向白袍眾投降了吧?”她問,語調彷彿剛才根本沒看見他哭得像個小孩。

“看起來,這麼做毫無用處,無論我做什麼,他們都會追捕蘭德和麥特的父親,我的家人……”他飛快地放開了握住她的手,但她微笑著,沒有讓他的手抽回去,“我必須讓盧漢師傅和他的妻子重回自由,如果我能做到,還有麥特的母親和他的妹妹,我答應過他會照看她們,還有那些獸魔人。”也許那個路克大人會有些主意,至少,道門已經被封鎖,不會再有人能從道裡過來了,他最想做的還是消滅那些獸魔人。 “如果我讓他們吊死我,這些事我就都不能做了。” “很高興你能明白。”她平靜地對他說,“你還有什麼愚蠢的理由要把我趕走嗎?” “沒有。”他準備好要承受女孩連串的責罵。 但她只是點了點頭,彷彿早已料到,而聽到他說出這個字就已經足夠了。一件小事,不值得再說了,她將會讓他付出更大的代價。

“我們有五個人,佩林,如果羅亞爾願意的話,就是六個人。如果我們能找到譚姆·亞瑟和亞貝·考索恩……他們像你一樣擅長使弓嗎?” “他們使得更好,”他認真地說,“要好得多。”她懷疑地微微點點頭:“這樣就是八個人了,這是個開始,也許其他人還會加入我們。還有那個路克大人,他也許想領導我們,但只要他不是個傻子,這樣也沒什麼關係。不過,畢竟不是每一個立下狩獵者誓言的人都是有理智的,我遇到過一些自以為無所不知的狩獵者,實際上,他們像騾子一樣又倔又蠢。” “我知道。”佩林說,女孩瞪了他一眼,他急忙把笑容從臉上抹去,“我是說,我知道你遇過這樣的人,我記得見過兩個這樣的傢伙。” “哦,他們啊!嗯,我們應該能希望路克大人不是一個只知道吹噓的騙子。”她的目光變得專注,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雙手,彷彿要把她的力量加到佩林身上:“你會想去看看家人的農場,你的家,我會和你一起去,如果你願意讓我去的話。”

“等到我能的時候,菲兒。”但不是現在,還不行,如果他現在看到了那些蘋果樹下的墳墓……這感覺很奇怪,他一直把自己的力量視為理所當然,而現在,他卻好像不再強壯了。是的,他確實曾經哭得像個嬰兒,但這樣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首先,我們要找到譚姆和亞貝。” 艾威爾先生將頭探進大廳,看見廳中的兩個人已經分開了,他才走了進來。 “廚房裡有一位巨森靈,”他帶著困惑的眼神對佩林說,“一位巨森靈,他正在喝茶,就連最大的茶杯在他手裡……”他捏起兩根手指,彷彿是拈著一枚頂針。 “也許瑪琳能裝作艾伊爾人來訪是家常便飯,但她看見這個叫羅亞爾的,差點暈了過去。我給她倒了雙份的白蘭地,她像喝水一樣一口就灌下了肚,然後幾乎嗆到咳死,她通常只喝葡萄酒的。我想,如果我再給她一杯白蘭地,她還是會喝下去的。”他噘起嘴唇,垂下目光,緊盯著自己白色長圍裙上一塊不存在的污漬。 “你沒事了嗎,我的孩子?”

“沒事了,村長大人。”佩林匆忙說,“我們不能留在這裡太長時間,也許有人會向白袍眾告發你庇護我們。” “哦,這裡沒什麼人會這樣做的,即使是科普林和康加家裡也是有好人的。”但他並沒有建議他們留下來,“你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亞瑟先生和考索恩先生嗎?” “他們一般都會在西林裡,”布朗緩緩地說,“我也只知道這些,他們一直都在變換宿處。”他將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大肚子上,生著灰髮的腦袋偏向了一邊。 “你們不會離開的,對不對?嗯,我跟瑪琳說,你們不會走,但她不相信。她覺得你最好馬上離開——這是為你好,而且像大多數女人一樣,她相信只要她說得夠多,你就會按照她的想法看問題了。” “不是的,艾威爾先生,”菲兒甜甜地說,“我就總是發現男人是理智的生物,只要看到最好的辦法,他們就會選擇它。”

村長給了女孩一個莞爾的笑容:“你會幫佩林找到好辦法的,對吧?瑪琳說得對,離開是最明智的決定,這樣他才能躲開要命的絞索。惟一要留下來的理由是,有時候男人不能隨便逃跑,你不同意?嗯,毫無疑問,你最懂事了。”他沒有去看女孩生氣的眼神。 “來吧,我的孩子,讓我們告訴瑪琳這個好消息。咬住你的牙,堅持你的想法,她可是不會放棄說服你的。” 在廚房裡,羅亞爾和艾伊爾人都盤腿坐在地板上,這家旅店里肯定不會有能讓巨森靈坐上去的椅子。羅亞爾坐在地上,一隻手還放在廚房的桌子上,眼睛仍然能和瑪琳的眼睛相互平視。布朗剛才形容羅亞爾握住杯子的樣子是有些誇張了,不過再看一眼,佩林就發覺,巨森靈手裡拿的實際上是一隻白瓷湯碗。

艾威爾太太仍然在竭力裝作艾伊爾人和巨森靈只是普通的客人,她正忙著往盤子裡盛麵包、奶酪和泡菜,讓每個人都能好好享受食物。但她每次看到羅亞爾的時候,眼睛都會睜大一圈,而巨森靈則一直在誇獎她的烘焙手藝,想讓她輕鬆下來。每次被艾威爾太太的眼神瞥到,巨森靈毛茸茸的耳朵都會緊張地抖動一下,而每次他這樣做,瑪琳都會被嚇一跳,然後再搖搖頭,粗大的灰辮子也會在背後晃蕩幾下。如果再這樣過幾個小時,這兩個人也許都會躺在床上抖個不停。 看到佩林走進來,羅亞爾才重重地籲了口氣,將手中的茶杯——湯碗放在桌上,但他的大臉上立刻就流露出悲傷的神情。 “聽到你的事,我很難過,佩林,我能感到你的哀痛,艾威爾太太……”即使不去看她,他的耳朵仍然劇烈地抖動了兩下,這也讓瑪琳又哆嗦了好一陣子,“……已經告訴我,你要離開了,現在,這裡已經沒有你需要掛懷的事情。如果你想走,我會在我們離開之前為那些蘋果樹唱一首歌。”

布朗和瑪琳交換了一下驚訝的眼神,村長用一根手指挖了挖耳朵。 “謝謝你,羅亞爾,等我們去追悼的時候,我會感激你的,但我在離開之前還有事情要做。” 艾威爾太太將手中的盤子用力放在桌子上,雙眼直瞪著佩林,但佩林並沒有看她。他將想好的計劃逐一告訴眾人:找到譚姆和亞貝,援救被白袍眾拘禁的人。他沒有提到獸魔人,雖然它們也被模糊地列在他的計劃之中,也許並不模糊。他不打算在離開時還讓一個活著的獸魔人或魔達奧繼續留在兩河。他將拇指扣在腰帶上,好讓自己不去撫摸戰斧。 “要完成這些事情不會很容易。”最後,他說道,“我會感謝你的幫助,但如果你想走,我也會理解,這不是你的戰鬥,你在這一路上已經見到了許多麻煩。羅亞爾,這些也不值得寫進你的書裡。”

“我想,不管在哪裡,進行的都是同一場戰鬥。”羅亞爾說,“書可以緩一緩,也許我會有一章是專門寫你的。” “我說過,我會和你在一起,”沒有等到佩林問他,高爾就直接說道,“我不想因為任務變得困難就離開,我欠你血債。”貝恩和齊亞得帶著詢問的眼神望向菲兒,看到菲兒點頭,她們也決定留下來。 “倔頭倔腦的傻瓜,”艾威爾太太說,“你們這些人,你們最後很可能會落得被吊在同一個絞刑架上的,如果你們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你們知道的,不是嗎?”看到他們只是信心十足地看著她,她無奈地解開長圍裙,從頭頂將它褪去。 “好吧,如果你們真的蠢到想留下來,我最好先給你們找個藏身的地方。” 看到瑪琳這麼輕易就投降了,她的丈夫顯得很驚訝,但他很快就恢復了鎮靜:“我想,也許那間老病房會不錯,瑪琳,現在已經沒有人去那裡了,它的屋頂應該還算完整。”佩林還是小男孩的時候,得傳染病的人會被送到現今仍號稱為新病房的屋子去接受照料。它就在村子的東邊,比賽恩先生的磨坊還要更靠東,而老病房是在西林裡,更早之前就幾乎被一次猛烈的暴風給徹底摧毀了。佩林還記得那間病房牆上爬滿葡萄藤和石南,茅草頂裡滿是鳥窩,一隻獾在它的台階下面築了巢,那確實是個不錯的藏身之地。

艾威爾太太銳利地瞥了布朗一眼,彷彿很驚訝他竟然能想到那個地方:“我想,那裡不錯,至少度過今晚應該沒問題,我會帶他們去那裡。” “不需要你帶他們去,瑪琳,我能帶他們過去,如果佩林不記得該怎麼走的話。” “有時候,你會忘記你是村長,布朗。你很顯眼,人們會奇怪,你要去哪裡,做些什麼。為什麼你不留在這裡,如果偶爾有人過來,你應該保證他們會毫不疑心地離開,鍋裡的燉羊肉和扁豆湯還要熱一下。現在,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病房的事了,布朗,最好不會有人還記得它的存在。” “我不是傻瓜,瑪琳。”布朗有些生氣地說。 “我知道你不是,親愛的。”她拍了拍丈夫的臉頰。當她轉頭望向其他人的時候,溫柔的目光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你們真是會惹麻煩的傢伙。”她在走出門時喃喃地說道。

他們被安排分成幾次間隔著走出去,以免引起別人注意。艾威爾太太先一個人走過村子,在對面的林子裡與他們會合。艾伊爾人們向她保證,他們能找到她所說的那棵被閃電劈開的橡樹,隨後他們三個就溜出了後門。佩林知道那棵樹,那是一棵大樹,距離村子邊緣還有一里的路程,形狀就像是被一把巨斧從中間一劈為二,裂口一直延伸到樹乾一半的地方。但它仍然活著,甚至可以說是枝繁葉茂。他確定自己可以毫無問題地直接走去病房,但艾威爾太太堅持每個人都要在橡樹那裡集合。 “你們自己閒逛過去吧,佩林,只有光明才知道你會被什麼絆住。” 瑪琳轉頭去看站起身的羅亞爾,巨森靈長滿毛髮的腦袋一直頂到了屋樑上。她嘆了口氣:“我真希望我們能有辦法減減你的身高,羅亞爾先生。我知道天氣很熱,但你是否介意穿上你的斗篷,再把兜帽戴上?在這些日子裡,大部分人都學會了讓自己相信沒見過任何不正常的情況,但如果他們看見了你的臉……不是說你不夠英俊啦,我保證,但人們絕對不會把你看成是兩河人的。” 羅亞爾的微笑讓他鼻子下面的臉咧成了上下兩半:“這種天氣穿一件斗篷並不熱,艾威爾太太。”艾威爾太太披上了一條輕薄的藍色流蘇針織披肩,陪著佩林、菲兒和羅亞爾走到拴馬的院子裡,送他們離開。 片刻之間,他們為了保密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付諸東流了。彷彿是一段多瘤老樹根般的森布正瞪著他的水泡眼檢查那些馬匹,特別是羅亞爾那匹像布朗的杜蘭大馬一樣高大的坐騎,他搔著腦袋,不停地瞅著馬背上那隻巨大的馬鞍。 看見羅亞爾的時候,森布的下巴立刻拉得老長:“獸……獸……獸魔人!”他終於大聲喊了出來。 “不要當個老傻瓜,森布。”瑪琳用力地說道,她向旁邊走了一步,將老茅屋匠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佩林一直低著頭,盯著他的弓,一動也沒動。 “難道我會和一隻獸魔人一起站在我家後門的台階上嗎?”她輕蔑地哼了一聲,“羅亞爾先生是一位巨森靈,如果你不是一隻瞎了眼的笨鵝,你就應該能看出來。寧願整天抱怨,也不去忙點正經事,我們要走了,沒時間和你這種人胡謅。你最好乾你的事去,不要打擾我的客人。你非常清楚,珂琳·艾玲因為你給她做的糟糕屋頂,已經找了你幾個月了。” 森布嘀咕了一聲“巨森靈”然後就不說話了,只是眼睛一直不停地眨動。片刻之間,他似乎是要反駁瑪琳貶低他的手藝,但他這時看到了佩林,眼睛立刻瞇了起來:“他!是他!他們正在找你,你這個小崽子,小流氓,跟著兩儀師跑了,又成了暗黑之友,那還是我們被獸魔人禍害之前的事了。現在你回來了,獸魔人也回來了,你打算告訴我,這只是偶然嗎?你的眼睛怎麼了?你病了嗎?你帶著病回來,是要把我們全都害死嗎?獸魔人還不夠嗎?聖光之子會逮捕你,你看著吧!” 佩林感覺到菲兒繃緊了身體,他看見她正抽出一把匕首,便急忙將一隻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她要幹什麼?森布是個暴躁的老傻瓜,但不能因為這個就對他動刀子。女孩惱怒地一甩頭,但她至少把匕首留在了鞘中。 “夠了,森布,”瑪琳厲聲說道,“你把這些話留給你自己吧!或者你現在就要到白袍眾那兒去報告?就像哈利和他的兄弟達奧一樣?我一直在懷疑,為什麼那些白袍眾會跑來搜布朗的書。他們拿走了其中六本,並在布朗自己的屋簷下宣布他瀆神。瀆神!只因為他們不同意一本書裡寫的東西。我沒有讓你賠那些書,已經是你的運氣了,他們像黃鼠狼一樣掀翻了旅店裡所有的東西。他們說,他們要找到更多瀆神的書,彷彿有誰會有興趣藏一本書似的,床上的被褥和我的亞麻衣服被扔了一地。我沒抓住你的領子,叫你把這一切都整理好,已經是你的運氣了。” 瑪琳每說一句話,森布都會向後退縮一點,最後,他就像是要把腦袋縮進那副瘦骨嶙峋的肩膀裡去。 “我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們,瑪琳,”他反駁說,“只是因為一個人提到……就是這樣,我只是隨口說了一句,隨口……”他搖著頭,躲避著瑪琳的目光,卻也在努力地恢復強硬的態度,“我要把這件事通知村議會,瑪琳,我是指他。”他用滿是皮瘤的指頭指著佩林。 “只要他在這裡,我們就都有危險,如果聖光之子發現你在包庇他,他們也許會懲罰我們所有的人,到那時,就不止是把你的衣櫥翻亂那麼簡單了。” “這是婦議團的事。”瑪琳理了理肩膀上的披肩,走到茅屋匠的面前,直盯著他的雙眼。他比她要高一點,但她莊重的氣勢佔了壓倒的優勢,茅屋匠慌亂地想說些什麼,但瑪琳一連串的話語讓他一個字也插不進來。 “這是婦議團的事,森布,如果你以為我的話有錯,如果你敢叫我騙子,那你就去撥弄你的舌頭吧!如果你敢把婦議團的事對任何人說一個字,哪怕是對村議會……” “婦議團沒有權力干涉村議會的事。”森布喊道。 “……那就看看你的老婆會不會讓你睡到穀倉裡去,讓你去吃餵奶牛剩下的稻草,你以為村議會能凌駕於婦議團?我會讓黛斯·康加去說服你的,如果你需要說服的話。”森布哆嗦了一下,彷彿黛斯真的來了一樣。如果黛斯·康加是鄉賢,她會在今後一年的時間裡每天都把味道可怕的藥湯灌進他的喉嚨裡,而像森布這麼瘦弱的人根本阻止不了她。 在伊蒙村,奧波特·盧漢是惟一比黛斯更魁梧的女子,而黛斯的手段和脾氣比起奧波特來說可是厲害許多,佩林沒辦法想像她當鄉賢的樣子。奈妮薇如果知道是誰接替了她的位置,也許會十分惱火,奈妮薇總是以為自己對待村民們是非常溫柔的。 “不需要說得這麼可怕,瑪琳。”森布安撫地小聲說,“你想要我保持安靜,我會保持安靜的,但不管婦議團會不會處理,你都在冒著讓聖光之子懲罰我們所有人的危險。” 瑪琳只是揚了一下眉毛,過了一會兒,他就縮著尾巴走了,只是還在自顧自地嘟囔著:“幹得好!” 等到森布消失在旅店的拐角,菲兒對瑪琳說:“我想,我需要從你這裡學一課,我對付佩林還沒有你對付艾威爾先生和這傢伙的一半好。”她朝佩林笑了笑,表明自己是在開玩笑,至少,佩林希望她是這個意思。 “你必須知道什麼時候拉緊他們的韁繩,”年長的女子漫不經心地回答,“還有什麼時候讓他們自己去思考。讓他們在不重要的事情中隨心所欲一些,等到有需要的時候,管束他們就會比較容易。”瑪琳並沒有將心思放在這些話上,而是望著森布離開的方向,皺起眉。 “有些人應該被捆在畜欄裡,絕不能放出來。”她說這話也許是認真的。 佩林嚇了一跳,菲兒肯定不應該聽取這樣的建議,他急忙向瑪琳問道:“你認為他會管住自己的舌頭嗎,艾威爾太太?”瑪琳猶豫了一下,“我相信他會的,森布的舌頭生來就讓人討厭,而他年紀愈大,就愈惹人厭,但他畢竟還不是哈利·科普林那樣的人。”不過佩林也能聽出她語氣中的猶豫。 “我們最好現在就出發。”佩林說,沒有人表示異議。 太陽比他預料的要升得更高,已經越過了天頂的最高點,這意味著大多數人都正在家裡吃午飯。還留在外面的人已經不多了,主要都是一些照顧牛和羊的男孩,也都在專心地吃著帶在身上的午飯。他們和道路之間的距離本來就很遠,所以並不會很注意在路上走動的人。不過,將面孔藏在兜帽裡的羅亞爾還是引來了幾道驚異的目光,即使是騎在快步的背上,佩林的頭頂卻還不到巨森靈的胸口。從遠處看上去,他們就像是一個成年人帶著兩個騎在矮種馬上的兒童,還牽著兩匹馱貨的驢子。這肯定不會是經常能看到的景象,但佩林只希望看見他們的人會把他們想像成這樣。談話會引來更多的注意。他必須躲避別人的注意,直到把盧漢夫婦等人救出來,但願森布真能閉上嘴。他自己也戴上了兜帽,這樣可能也會招致別人的議論,但這總比讓別人看到他的鬍子,從而斷定他不是孩子的好。至少,天氣不是非常熱。經過提爾的熱度之後,佩林覺得這裡就好像是春天,而不是夏天。 他很輕易就找到那棵裂開的橡樹,被劈開的兩半各向兩側伸展,彷彿一把巨大的叉子。露出的樹芯表面如同生鐵一樣黝黑堅硬,向四周伸展的巨大樹冠下則是一片平整的空地。穿過村子徑直走過來要比繞路便捷得多,所以艾威爾太太已經在這裡等著他們了。他們到的時候,她正不耐煩地玩弄著披肩上的流蘇。艾伊爾人也到了,他們蹲在樹陰裡,一隻啃橡實的松鼠下面,高爾沒有和兩個女孩子待在一起。槍姬眾和高爾在監視著周圍樹叢的同時,也在彼此監視。佩林絲毫不懷疑他們走到這裡的時候不會被別人看見,他只希望自己能有這樣的能力。他能在樹林裡隱藏得很好,但艾伊爾人似乎並不在意需要藏身的地方是森林、農田還是城市,當他們不想被看見的時候,他們總是能找到辦法不被看見。 艾威爾太太堅持要他們徒步走完剩下的路程,說剩下的路上草木過於茂密,已經不適合騎馬了。佩林並不同意,但還是下了馬,很顯然,讓艾威爾太太步行引領他們這些騎馬的人,會讓她感到很不舒服。不過,他的腦子早已被各種計劃佔滿了,他需要在望山頂上看一眼白袍眾的營地,才能決定如何援救盧漢夫婦等人。譚姆和亞貝又藏在了哪裡?布朗和瑪琳都沒有告訴他,也許他們不知道。如果譚姆和亞貝都還沒能救出那些被拘禁的人,可見這並不是個輕鬆的任務,但他必須完成它,然後,他就能把注意力轉移到獸魔人身上了。 村民們已經有好幾年沒來過這裡,原來的小路都消失了,但高大的樹木遮擋了陽光,所以灌木和長草繁生得併不算很厲害。艾伊爾人和他們一起無聲地在草叢間穿行,艾威爾太太堅持所有人都必須聚在一起,羅亞爾對著巨大的橡樹、高聳的冷杉和羽葉木不停地發出讚許的喃喃聲。偶爾會有一隻模仿鳥或知更鳥在樹枝間鳴叫,有一次,佩林聞到一隻狐狸在看著他們走過。 突然間,他聞到了陌生人的氣味,又聽見了一陣微弱的沙沙聲。艾伊爾人們繃緊了肌肉,俯下身,抽出短矛,佩林將手伸進了箭囊。 “別緊張,”艾威爾太太急忙說,她伸手示意他們將武器放低。 “請別緊張。”兩個男人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左邊的個子高瘦,皮膚黝黑;右邊的身材矮壯,頭髮已經變成了灰色。兩個人都握著上箭的弓,時刻準備抬起射擊,兩個人的腰帶兩側都分別掛著箭囊和佩劍,全都穿著與周圍植物融為一體的斗篷。 “護法!”佩林喊道,“為什麼你沒有告訴我們,這裡有兩儀師,艾威爾太太?艾威爾先生也從沒有提到過,為什麼?” “因為他不知道,”瑪琳急忙說道,“我沒有撒謊,我說過,這是婦議團的事。”她將目光轉向護法。兩名護法這時都沒有絲毫放鬆。 “托馬斯、伊万,你們認識我,把弓放下,你們知道,我不會帶心懷歹意的人來。” “一位巨森靈,”灰髮男子說,“艾伊爾,和一名被白袍眾追捕的黃眼睛男人,當然,還有一個拿匕首的好鬥女孩。” 佩林看了菲兒一眼,她已經抽出一把匕首,準備要投擲了。這一次,他同意她的決斷。他們也許是護法,但他們絲毫沒有表露出會放下弓箭的意思,他們的面容就像是在鐵砧上捶打出來的一樣。艾伊爾人看上去等不及戴上面紗,就要開始槍矛之舞了。 “一支奇怪的隊伍,艾威爾太太。”年老的護法繼續說道,“我們會弄清楚的,伊万?”削瘦的男人點了點頭,立時融入到草木之中,佩林幾乎無法聽到他行動的聲音。護法可以在一片死寂中展開行動,只要他們想這麼做。 “你是什麼意思?婦議團的事?”佩林問,“我知道,白袍眾如果發現這裡有兩儀師,一定會惹來很大的麻煩,所以你當然不會想告訴哈利·科普林,但為什麼你不告訴村長和我們?” “因為這是我們一致的決定。”艾威爾太太急躁地說,這種急躁似乎同時在針對佩林和那名仍然在監視——沒有別的詞可以形容他們的行動——他們的護法,也許還有一點是對兩儀師的。 “當白袍眾到來的時候,她們正好在望山,除了那裡的婦議團之外,沒有人知道她們的身份,那裡的婦議團將她們送到我們這裡藏起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佩林,這是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光明保佑,我知道已經有兩名女子和丈夫分床睡了,就因為害怕自己會在睡覺時把這件事說出來,我們一致同意要對所有人隱瞞這件事。” “為什麼你們的決定改變了?”灰髮護法用嚴厲的聲音問。 “我有充分的理由,托馬斯。”從她撫弄披肩的神態看來,佩林懷疑她希望婦議團和兩儀師也會這樣想。一直都有傳聞說,婦議團對待團員會比對普通村民更加嚴厲。 “有什麼地方比兩儀師身邊能更好地隱藏你們?你和一位兩儀師一起逃走過,所以肯定不會害怕她們,而且……你們很快就能明白了,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兩儀師之間也是互有不同的。”佩林對她說。不過他最害怕的紅宗兩儀師是不會約縛護法的,紅宗兩儀師相當不喜歡男人。這個托馬斯有一雙毫不動搖的眼睛,他們可以沖向這名護法,或者不理他徑自走過去,但這名護法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射穿所有輕舉妄動的人。佩林打賭,其餘的人也會被他隨後射出的箭一一釘死。艾伊爾人似乎同意佩林的看法,他們仍舊保持著隨時可以朝任一方向跳開的姿勢,但他們又彷佛能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太陽下山。 佩林拍了拍菲兒的肩膀。 “不會有事的。”他說。 “當然,不會的。”女孩向他露出微笑,她已經收回了匕首,“如果艾威爾太太這麼說,我就信任她。” 佩林希望她是對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樣信任那麼多人了。他不信任兩儀師,他可能連艾威爾太太也不信任,但也許這些兩儀師能幫助他對抗獸魔人,他會信任所有願意這樣做的人。但他到底對兩儀師能相信多少?她們的行動總是有她們自己的目的。對於他,兩河是家鄉,但對於她們,這裡也許只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菲兒和瑪琳·艾威爾應該都是可以信任的,還有那些艾伊爾人正蓄勢待發。在這個時刻,他似乎並沒有什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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