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4·暗影漸起

第32章 第二十八章向根結之塔

夜色已經臨近,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在道門附近的山坡上宿營。他們建了兩個營地,菲兒堅持要這樣。 “已經結束了。”羅亞爾用不高興的嗡嗡聲對菲兒說,“我們已經離開了道,我遵守了我的誓言,這種情況應該結束了。” 菲兒擺出一副頑固的神情,昂起下巴,將雙拳抵在腰上。 “隨她去吧,羅亞爾,”佩林說,“我要在那里安帳篷。”羅亞爾瞥了菲兒一眼。菲兒一聽佩林竟然表示贊同,立刻就轉頭走到兩個艾伊爾女孩中間去了。巨森靈搖搖頭,彷彿是想加入佩林和高爾,但佩林示意他回到女孩們那裡,他不想讓那些女孩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所以只給羅亞爾打了一個很小的手勢。 他宿營的地方距離女孩們的營地並不遠,不超過二十步。道門也許已經被鎖上了,但這裡又出現了烏鴉,這並不是好兆頭,他想盡量離女孩們近一些。如果菲兒抱怨,就隨她去抱怨吧!但他還是會依他的想法紮營,而不去在意她說些什麼。但菲兒實際上什麼都沒說,這反而讓他感到很是苦惱。

不去理會肋下和腿上的刺痛,他卸下快步的馬鞍和馱馬背上的行李。綁好兩匹馬,在馬頸上掛上飼料袋,飼料袋裡放進燕麥和幾把大麥。這個地方肯定不會有牧草,但,說到這裡會有什麼……他將長弓上好弦,把它和箭囊都放在營火旁邊,又將斧頭從馬肚帶上解了下來。 高爾和他一起生了營火,他們吃了一頓麵包、奶酪和乾肉的晚餐,兩人一言不發地吞下所有食物,用清水把它們衝下肚。太陽已經滑到了群山背後,清晰地映襯出山峰的輪廓,將雲層下面染成了血紅的顏色,陰影覆蓋了山谷,空氣開始變得乾冷。 拍掉手上的食物殘渣,佩林從鞍袋裡找出綠色羊毛斗篷,也許他比自己想像的更適應提爾的濕熱。女孩們顯然沒有像他們一樣安安靜靜地吃飯,他能清楚地聽見她們在另一堆營火周圍發出一陣陣笑聲,只是偶爾聽到的只言片語就已經讓佩林耳根發熱了。女人總是什麼都說,不知道應該有所顧忌。羅亞爾坐到盡量遠離她們的地方,但還是在火光裡,他正竭力想把自己埋到書本里。那些女孩也許根本沒意識到她們讓巨森靈感到很難堪,也許以為她們說話的聲音已經很低了,羅亞爾不會聽到她們在說什麼才對。不高興地低聲嘟囔了幾句,佩林坐到營火旁,高爾的對面。艾伊爾人似乎並沒有註意到寒冷的天氣。

“你知道什麼有趣的故事嗎?” “有趣的故事?我一下子還想不到。”高爾的眼睛半轉向不停發出笑聲的那堆營火,“如果我能講,我就會講的,那個太陽,還記得嗎?” 佩林放聲大笑,故意提高聲音,好讓另一堆營火邊的人也能聽見。 “記得。女人嘛!”另一堆營火邊的說笑聲停頓了一會兒,但很快又重新響了起來。這應該就夠了,讓她們知道別人也是可以笑的。佩林郁悶地盯著面前的營火堆,他的傷口又開始痛了。 過了一會兒,高爾說:“這個地方看起來更像是三絕之地,而不是那些濕地,但水還是太多了,樹木還是太大、太密,不過這裡畢竟不像那些被稱為森林的地方那麼奇怪。” 因為曼埃瑟蘭亡於火焰,所以土地很貧瘠,分散在荒野中的樹木矮小而長滿了孔洞,被風吹成了彎倒的怪異形狀,沒有一棵樹超過三十尺高。佩林覺得這裡是他見過最荒涼的地方。

“我希望有一天能見見你們的三絕之地,高爾。” “等我們結束了這裡的事情之後,也許你會有機會。” “也許。”當然,這樣的機會不大,實際上,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佩林應該把這件事告訴艾伊爾人,但他現在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也不想去思考它。 “這就是曼埃瑟蘭曾經屹立的地方?你是曼埃瑟蘭的血脈?” “這裡曾是曼埃瑟蘭,”佩林回答,“我想,我擁有曼埃瑟蘭的血脈。”很難相信,兩河流域這樣一個小村莊,這些靜謐的農田中,保留著曼埃瑟蘭最後的血脈。但沐瑞是這樣說的,她說古老的血脈在兩河人的血液中仍舊濃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高爾,這裡不是偉大的國家,我們是農夫和牧羊人,不是偉大的武士。”

高爾微微笑了笑:“儘管你這麼說,但我見過你的槍矛之舞,還有蘭德·亞瑟,和那個叫做麥特的。隨便你怎樣說吧!” 佩林不安地動了一下身體,自從離開家鄉之後,他已經有了多大的改變?他、蘭德,還有麥特?不是指他的眼睛,那些狼,或者是蘭德的導引。他想到的不是這些。他們的內心還有多少沒有改變?麥特是惟一一個看起來還像是他自己的人,儘管他也不像原來那麼單純了。 “你知道曼埃瑟蘭?” “我們對你們世界的了解得比你們想像的要多,但比我們相信的要少。在我越過龍牆之前很久,我就閱讀過賣貨郎帶來的書籍,我知道'船'、'河'和'森林',或者我以為我知道。”高爾說出這些詞的時候,語音顯得很生硬,“這就是我想像中的'森林'。”他指著那些零散的矮樹說,“相信一件事並不能讓它變成真的。夜跑者和枯葉者要幹什麼?你會相信它們出現在道門附近只是出於偶然嗎?”

“不,”佩林嘆息了一聲,“我看見了烏鴉,就在下方的山谷中。也許它們只是普通的烏鴉,但我不想心存僥倖,特別是在看到那些獸魔人之後。” 高爾點點頭:“它們可能是暗影的眼睛。如果你做了最壞的打算,所有的出乎預料就都是值得高興的事了。” “我能應付一個驚喜。”佩林再次伸展思緒去感覺狼,再次毫無收穫。 “今晚,我也許能找出一些線索,也許。如果這裡發生什麼事情,你可能要踢我才能叫醒我。”他意識到自己這麼說會讓別人感到奇怪,但高爾只是點了點頭。 “高爾,你從沒提到過我的眼睛,甚至沒有多看過它們一眼,任何艾伊爾人都沒有這樣做過。”佩林知道,在火光的照耀下,現在自己的這雙眼睛已經變成了閃爍的金黃色。

“世界正在改變。”高爾平靜地說,“魯拉克,和我自己的部族首領哲朗,還有智者,他們在派遣我們越過龍牆尋找隨黎明而來之人時顯得很不安,雖然他們試圖掩飾這一點。我想,也許這種改變和我們一直相信的並不一樣,我不知道那會有什麼不同,但一定是有所不同的。造物主將我們放在三絕之地,為了懲罰我們的罪行,也為了塑造我們,但塑造我們的目的又是什麼?”他突然悲傷地搖了搖頭,“熱泉堡的智者珂琳達告訴我,以岩狗眾的身份而言,我想得太多了,而沙拉得艾伊爾最年長的智者柏爾威脅我,要在哲朗死後派我去魯迪恩,無論我是不是想去。佩林,出了這麼多事情,一個人眼睛是什麼顏色又有什麼關係?”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會這樣想。”另一堆營火邊的嬉笑聲終於停下了,一個艾伊爾女孩開始值第一班夜哨,佩林不知道是哪一個,因為她背對著火光。其他人都躺下睡覺了。這是令人疲倦的一天,入睡應該是很輕易的事,而他需要夢。他在火邊伸展開肢體,用斗篷裹住身子。 “記住。如果有需要的話,踢醒我。”高爾還在點頭的時候,睡眠已經抱住了他,夢立刻就來了。

時間是白天,他一個人站在道門旁邊,道門看起來就像一道刻滿優美浮雕的牆壁,與荒蕪的山壁格格不入。除此之外,這片山坡上再沒有人類涉足的痕跡了。天空明亮而清淨,從山谷中吹來一陣輕風,為他帶來鹿、兔子的氣味,鵪鶉和鴿子的氣味,水、土地、樹的氣味,上千種獨特的氣味。這是狼夢。 片刻之間,成為一匹狼的感覺湧遍他的全身。他長出了爪子,然後……不!他用雙手在身上拼命地摸索,直到確認身體並沒有變化才鬆了一口氣。他還穿著外衣和斗篷,腰上仍然圍著那條寬腰帶,只不過原來繫住斧頭的皮環裡插進的是鐵鎚的錘柄。 他看著那個皮環,皺起雙眉。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在一片閃爍中,斧頭代替鐵鎚出現在那裡,只是仍顯得虛幻而模糊;突然間,它重新變成了鐵鎚。他舔了舔嘴唇,希望就停留在這種狀態。斧頭也許是一件更好的武器,但他寧願選擇鐵鎚。他不記得以前出過這種事,有什麼改變了,但他對這個奇怪的地方所知甚少——如果這裡能被稱為一個地方的話。這是狼夢,會發生奇怪的事情,就像普通的夢一樣奇怪。

彷彿想到奇怪的事情就會引發這樣的事情發生,山峰上方的一片天空突然變黑了,彷彿成了一個通往其他某個地方的窗口。窗口中,蘭德站在旋轉的風暴中間,高舉雙臂,狂野地大笑,好像已經瘋了。有小的形體馳騁於狂風之上,金色和紅色的形體,如同真龍旗上那個奇怪的圖案一樣。隱藏的眼睛在窺望蘭德,佩林無法確定蘭德是否知道。奇怪的“窗口”閃動了一下,消失了。 但在更遠的地方又出現了新的窗口,奈妮薇和伊蘭小心地走在一片狂亂而扭曲的世界裡,在陰影幢幢的建築物之間,她們正在追捕某種危險的野獸。佩林不明白他自己怎麼會知道那野獸是危險的,但他確實知道。窗口消失了,新的黑色斑塊開始在天空中伸展。 麥特站在一處岔路口前面,他彈起一枚硬幣,邁向了岔路中的一條,突然間,他戴上了一頂寬邊帽,拄著一根頂端插有短劍的手杖,向前走去。另一個“窗口”中,艾雯和一位留著白色長發的女子正以驚訝的目光盯著他,在她們身後,白塔開始一塊石頭接著一塊石頭地塌落。然後,它們全都消失了。

佩林深吸了一口氣。以前,他見過這樣的情景,就是在狼夢中,他覺得這些景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真實的,或者蘊含著某種意義。無論這些景象代表什麼,狼群從來也看不到它們。沐瑞曾經暗示,狼夢就是那個被稱為特·雅蘭·瑞奧德的世界,但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肯多說。他曾經偶然聽見艾雯和伊蘭談到夢,但艾雯已經知道了太多他和狼的事情,也許和沐瑞一樣多。他沒辦法談論這樣的事情,即使是和她也不行。 有一個人,佩林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他。佩林希望自己能找到艾萊斯·馬奇拉,那個將他介紹給狼的人,艾萊斯一定知道這些事情。當佩林想到這個人的時候,他似乎聽到風中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呼喚自己的名字,但當他仔細傾聽的時候,耳中迴響的只有風聲。那是一個孤獨的聲音,而這裡只有他一個人。

“飛跳!”他在自己的心中喊道。飛跳!那匹狼已經死了,但在這裡並沒有死,狼在死後都會來到狼夢裡等待重生。對於狼來說,這並不是狼夢的全部,它們似乎在清醒的時候也能以某種方式知覺到狼夢。對它們來說,這個世界也許像另外那個世界一樣真實。 “飛跳!”飛跳!但飛跳沒有來。沒有用,他到這裡來是有原因的,他也許應該繼續完成他的任務。如果要走到烏鴉飛起的那個地方,至少需要幾個小時。 他邁出一步,身邊的景象突然開始晃動。他的腳落在一條狹窄的小溪旁,矮小的鐵杉和山地柳掩映著溪水,浮雲覆蓋的山峰出現在高處很遠的地方。片刻之間,他只是迷惑地盯著眼前的一切。他已經到了遠離道門的谷底,實際上,他就在自己思想裡想要到達的地點,那個烏鴉飛起的地方,那枝箭殺死飛鷹的地方,以前這種事情從沒有發生過。是因為他對狼夢有了更多的了解——飛跳總是說他無知——還是因為這次的夢和以前不同了? 他更小心地邁出了第二步,但這次只是普通的一步。這裡既沒有弓箭手,也沒有烏鴉,沒有足跡,沒有羽毛,沒有氣味。他不確定自己想找到些什麼,除非那些事情也發生在夢裡,否則他就什麼都不會發現。但如果他在夢裡找到了狼,它們一定能幫助他找到在清醒世界中的兄弟姐妹,那些狼能告訴他,這片山脈中是否有暗影生物。也許如果他在更高的地方,它們就能聽見他的呼喚。將目光定在谷地邊最高的山峰上,剛好在雲層下方,他邁出步子。世界在晃動,他站在山坡上,在頭頂不到五幅以上的地方,就是不停翻滾的白色巨浪。儘管有些害怕,他還是笑出了聲,這真的很有趣,向下望去,谷地的全貌盡收眼底。 “飛跳!”沒有回答。 他跳向山峰,高喊著,然後是下一座,再下一座,向東,一直朝向兩河。飛跳沒有回答。更讓人煩惱的是,佩林一直沒有感覺到任何狼。在狼夢裡總會有狼的,總會有的。 從山峰到山峰,他在晃動的世界中高喊著,尋覓著。山脈空曠地在他的腳下延展,能找到的只有鹿和其他動物,偶爾會有人的痕跡,古代的痕跡。他有兩次看見幾乎佔滿整片山坡的巨大雕像,另一座山崖上雕刻著棱角分明的陌生字母,字母足有兩幅高,位於非常陡峭的崖面上,人類根本不可能爬到那裡。因為風雨的磨蝕,雕像的面容已經模糊了,如果沒有佩林那樣銳利的目光,也不可能將那些字母從自然風化的痕跡中分辨出來。高山和懸崖變成了沙礫丘,連綿起伏的巨大土墩上稀疏地覆蓋著低矮的野草和粗壯的灌木,在世界崩毀之前,這裡曾經是一片大海的海岸。突然,在一座沙丘頂端,佩林看見了另一個男人。 那個人距離佩林還很遠,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見是高個子的黑髮男人,肯定不是獸魔人或其他什麼怪物。他穿著一件藍色外衣,背著一張弓,他正在彎腰看著地面上被矮灌木擋住了的什麼東西。佩林對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有風吹過來,佩林聞到了那個男人微弱的氣息。一種冰冷的氣息,這是惟一能形容它的方法。冰冷,並不是真的人類。突然間,長弓出現在佩林的手中,是他自己的長弓,上面還扣著一枝箭,一隻裝滿的箭囊系在了皮帶上。 那個男人抬起頭,看見了佩林,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轉過身,開始飛奔,將一座座山丘甩在身後。 佩林跳向他剛剛站立的地方,凝神去看剛才那個男人觀察的東西。他只瞥了一眼,就不假思索地向那男子追了上去。那是一具被剝了半層皮的狼屍。狼夢裡的一頭死狼,這是無法想像的。有什麼會在這裡殺死狼?一定是邪惡的力量。 他的獵物一直在他面前幾里以外的地方,也像佩林一樣用跳躍的方式逃跑,但總是處在佩林的視野邊緣。他們跑出了丘陵地帶,跑過茂密的西林和周圍零散的農場,大片農田,一片片圍籬場和小灌木林,一直跑過望山。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茅草頂村舍覆蓋的山丘上,街道上卻沒有一個行人,所有的農舍似乎都被遺棄了。但佩林的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前面逃跑者身上,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追逐,不再為一次跳躍讓他到了塔倫河的南岸、下一次跳躍又讓他出現在沒有草木的光禿山丘上而感到奇怪了。他向北和向東飛奔,越過溪流、道路、村莊和大河,一心只想追上前面的那個男人。地面變得平坦而多草,零星分散著大叢灌木,沒有任何人類的跡象。這時,有什麼東西在前方閃爍著,在太陽之中閃爍著,一座金屬的高塔。他的獵物徑直向那座塔跑去,消失在那裡。佩林又跳躍了兩次,也到了那裡。 塔足有兩百尺高,四十尺粗,像被拋光的鋼鐵一樣閃爍著光澤,樣子就像是一根金屬的圓柱。佩林繞著它轉了兩圈,沒有看見任何出入口,連一道縫隙、一個斑痕都沒有,他看見的只有平滑的鋼鐵牆壁,但那種氣息在這裡非常強烈,冰冷的、非人的臭氣。那個人(如果他是人的話)的痕跡在這裡結束了,他用某種方式進入了塔內。佩林必須找出他進去的方法。 停下!一股痛楚的意識流進佩林的思想裡。停下! 佩林轉過身,看見一匹齊腰高的灰色大狼,身上的灰色皮毛里佈滿了傷痕。它正落在地上,彷彿剛剛從空中跳下來。它應該就是從空中來的,飛跳總是很羨慕飛翔的鷹,在狼夢中,它也能飛翔了。黃色的眼睛望向了黃色的眼睛。 “為什麼我要停下來,飛跳?他殺死了一匹狼。” 人類殺過狼,而狼也殺過人。為什麼這一次,憤怒像火焰般抓住了你的喉嚨? “我不知道,”佩林緩緩地說,“也許是因為這樣的事發生在這裡。我不知道在這裡狼也是會被殺死的,我以為狼在夢中是安全的。” 你在追踪殺戮者,犢牛。他待在這裡,活生生地,他有殺戮的能力。 “活生生?你是說,不止是夢?他怎麼可能以肉體待在這裡?” 我不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只留下模糊的記憶。和許多其他事情一樣,它又回來了。現在,暗影的造物在夢中橫行,它們由心牙製造出來,這裡不再安全了。 “嗯,現在,他在那裡面。”佩林繼續研究這座毫無特點的高塔,“如果我能發現他是如何進去的,我就能把他了結掉。” 愚蠢的幼崽,你正在把鼻子探進黃蜂巢裡。這是邪惡的地方,大家全都知道,你追踪邪惡進入邪惡之中,殺戮者會殺死你。 佩林停了下來,他注意到飛跳所說的“殺死”,“飛跳,死在夢裡的狼會怎樣?” 那匹狼沉默了一段時間。如果我們在這裡死了,我們就永遠死去了,犢牛。我不知道你是否也會這樣,但我相信你會的。 “一個危險的地方,弓箭手,根結之塔對人類來說是一個可怕的所在。” 佩林急轉過身,半抬起手中的長弓,這才看見幾步以外的那名女子。她的金色頭髮被編成一根粗辮子,一直垂到腰際,辮子的風格幾乎就像兩河女子一樣,只不過編得更加精巧細緻。衣服樣式很奇怪,一件白色的短外套,下面是一條寬鬆的淺黃色薄布褲子,褲腳在腳踝處收緊,腳上是一雙短靴。她的暗色斗篷似乎遮擋住了在她體側一個亮銀色的物品,她挪動了一下身體,那種閃爍的金屬色澤消失了。 “你有雙銳利的眼睛,弓箭手,我想,我是第一次看見你。”她觀察他有多久了?被她潛入到背後這麼近的地方卻毫無察覺,實在是件令人羞愧的事。至少飛跳應該警告他的。那匹狼正躺在齊膝的深草里,將鼻子放在前爪上,看著他。 佩林對這女子有一種模糊的熟悉感,雖然他相信,如果自己以前見過她,就一定能把她記起來。她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狼夢裡?這裡真的是沐瑞所說的特·雅蘭·瑞奧德? “你是兩儀師嗎?” “不,弓箭手。”她笑了,“我只是不顧規定來警告你,在人類的世界裡,一旦走進根結之塔,就很難再走出來,而在這裡,想離開是完全不可能的。你有旗手的勇氣,但有時候又難免會失於魯莽。” 不可能離開?那個傢伙——那個殺戮者——肯定是進去了。如果他不能離開的話,為什麼他會這樣做? “飛跳也說那裡很危險,根結之塔?那到底是什麼?”女子睜大了雙眼,她向飛跳瞥去。那匹狼仍然躺在草地上,只是看著佩林,毫不在意那名女子。 “你能和狼交談?那是一種早已遺失在傳說中的能力了,看來這就是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我早該知道的。那座塔?那是一條信道,弓箭手,從它可以進入埃斐英和易斐英。”她隨口說出這兩個名字,彷彿佩林應該知道它們。 看見佩林眼中茫然的神情,她又說道:“你曾經玩過蛇與狐狸的遊戲嗎?” “每個小孩都玩過,至少兩河的孩子們都會玩這個,但只要長到足夠大就不再玩這個遊戲了,因為這個遊戲根本不可能贏。” “除了打破規則之外,”她說,“'勇氣對力量,火焰對盲目,音樂對暈眩,鋼鐵對綁縛。'” “這是那個遊戲中的一段話,我不明白它的意思,這和這座塔有什麼關係?” “這是贏得蛇與狐狸的方法。遊戲是為了紀念一些古老的事情,只要你遠離埃斐英和易斐英,就不必在意這些。它們的邪惡並不屬於暗影,但也許和暗影一樣,都與人類存在著極大的差異。它們是不可信任的,弓箭手,不要進入根結之塔。如果可以,就避開夢的世界,這裡到處都有黑暗的東西。” “黑暗的東西?就像我追踪的那個人一樣嗎?那個殺戮者?” “用這個名字稱呼他很合適。這個殺戮者並不老,弓箭手,但他的邪惡來自於很久以前。”她似乎輕輕靠在了某種看不見的東西上,也許就是那個佩林一直沒有看真切的銀色東西。 “我似乎告訴了你許多事情,首先,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跟你說話。你是時軸嗎?弓箭手。” “你是誰?”她似乎知道許多關於這座塔以及狼夢的信息。但知道我能夠和飛跳交談的時候,她還是非常吃驚。 “我想,以前我在某個地方見過你。” “我已經打破了太多的規定,弓箭手。” “規定?什麼規定?”一片陰影落在飛跳身後的地面上,佩林迅速轉過身,因為再次沒有註意到來者而感到氣惱。那裡沒有人,但他確實看見了一個男人的影子,有兩把劍的劍柄從他的肩頭伸出,這個影子勾起了他的一絲回憶。 “他是對的,”女人在佩林背後說,“我不該和你說話。”當佩林轉回身的時候,她已經消失了,他能看到的只有草地和稀疏的灌木,還有那座閃耀金屬光澤的高塔。 他朝飛跳皺起眉,狼終於從它的爪子上抬起了頭。 “你沒有遭到過花栗鼠的攻擊可真是個奇蹟。”佩林嘟囔著,“你怎麼看她?” 她?一頭母狼?飛跳站起身,環視四周。在哪裡? “我剛才在和她說話,就在這裡,就是剛才。” 你一直在風裡自言自語,犢牛。這裡沒有什麼母狼,只有你和我。 佩林焦躁地撓了撓鬍子。她確實在這裡,他剛才不是在自言自語。 “這裡總是會發生奇怪的事情,”他對自己說,“她和你的意見一樣,飛跳,她告訴我不要走進這座塔。” 她很明智。傳來的思緒中有一種狐疑的成分,飛跳仍然不相信這裡有“母狼”出現過。 “我已經離開始的目標太遠了。”佩林喃喃地說。他告訴飛跳自己為什麼要在那片山里和兩河流域找到狼,也告訴它烏鴉和道中的獸魔人的事。等他把一切都描述完畢,飛跳很長時間裡都沒有再說話,毛髮濃密的尾巴僵硬地低垂在身下。最後……避開你的故鄉,犢牛。佩林思想中被稱為“故鄉”的影像是一片由一群狼所標記的土地,現在那裡沒有狼了,那裡沒逃走的狼全都死了,殺戮者走進了那裡的夢中。 “我必須回家,飛跳,我必須。” 小心,犢牛,最後的狩獵日正在臨近,我們會在最後的狩獵中共同馳騁。 “我們會的。”佩林悲傷地說。如果他在死後能到這裡來,那也很好,有時候,他似乎已經有一半是狼了。 “現在我必須走了,飛跳。” 願你識得好的獵場,犢牛,願你的幼崽繁多。 “再見,飛跳。” 佩林睜開眼睛,看見山坡上將熄的炭火正閃動著微弱的光芒。高爾蹲在火光的另一邊,抬眼望著夜色。另一座營地那邊,菲兒坐起了身,正在值夜。月亮懸在山峰上方,為雲朵染上了珍珠色的影子。佩林覺得自己大約睡了兩個小時。 “我來守一會兒夜。”他說著掀起了斗篷。高爾點點頭,躺倒在地上。 “高爾?”艾伊爾抬起頭,“兩河的情況可能比我預想的更嚴重。” “事情經常是這樣,”高爾低聲回答,“這就是生活。”艾伊爾人平靜地將頭枕回地上,開始睡覺。 殺戮者。他是誰?他是什麼?道門裡的暗影生物,迷霧山脈中的烏鴉,還有那個被稱為殺戮者的人出現在兩河。這些事會同時發生不應該是偶然的,雖然他真的很希望它們之間沒有任何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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