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4·暗影漸起

第27章 第二十三章石之外

艾雯踉蹌著,伸手抱住薄霧的脖頸,努力在傾斜的地面上站穩腳跟。在她身邊,艾伊爾人都在努力聚攏不停嘶叫滑墜的騾子。艾雯這才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陡峭且寸草不生的岩石山坡。曾經在特·雅蘭·瑞奧德中出現過的熱氣轟擊著她的身體,空氣在她的眼前扭曲,地面透過鞋底燃燒著雙足。在最初的一段時間裡,皮膚如同針刺般疼痛,很快汗水就從每一個毛孔中湧流而出,衣服剛被沾濕一些,汗水似乎就蒸發到空氣裡去了。 掙扎的騾子和高大的艾伊爾人幾乎擋住了她周圍的一切,但她透過身影間的空隙,還是零星地看見了周圍的一些環境。在距離她不到三步的地方,一根粗大的灰色石柱突出在地面之上,勁風攜帶的沙礫已經將它刷磨平滑,讓艾雯看不出它是否和提爾的那根傳送石一模一樣。如同粗糙石板一般的山脈,彷彿是一個瘋狂的巨人掄動大斧劈砍出的作品。萬里無雲的晴空中,太陽發出刺目的光芒,灼烤著荒蕪的大地。在他們腳下遙遠的地方,漫長而死寂的山谷中心,懸浮著一團厚重的霧氣,正像雲朵一樣翻滾著。滾燙的太陽應該在片刻之間就能烘乾這樣的一片雲霧,但這團霧似乎絲毫不受陽光的影響。在這團不停滾動的灰霧之上,伸出了許多高塔,其中一些有尖頂,另一些卻只有半截塔身,彷彿工匠們還沒有將它完成。

“他是對的,”艾雯喃喃自語,“一座位於雲端的城市。” 麥特抓著自己坐騎的馬韁,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我們成功了!”他對艾雯笑著,“我們做到了,艾雯,而且沒有任何……燒了我吧,我們做到了!”他拉開脖頸處的襯衫繫帶,“光明啊!這裡太熱了,真的要燒死我了!” 艾雯突然發現蘭德正雙膝跪倒,低垂著頭,一隻手撐在地上。艾雯拉住她的母馬,擠過混亂不堪的艾伊爾人群,走到蘭德身邊。這時,嵐剛好扶著他站起來,沐瑞也來到他身邊,正在仔細審視著他。兩儀師的面容平靜如水,微微閉緊的嘴角顯示出她很想甩蘭德一耳光。 “我做到了。”蘭德喘著氣向周圍望去,護法的扶持是讓他站起來的惟一支撐。他的臉上滿是汗水,沒有一絲血色,就像是個垂死的人。

“你差點失敗。”沐瑞冰冷地說,非常冰冷,“那件法器並不足以完成這個任務,你絕不能再這麼做了,如果你非冒險不可,也一定要經過合理思考,並且是為了重要目標才行,一定得如此。” “我沒有冒險,沐瑞,麥特才是個總愛冒險的傢伙。”蘭德強迫自己張開右手,那件法器——那個肥胖的小人——已經將它的劍尖刺入了蘭德的皮肉,就在那個蒼鷺傷疤之中。 “也許你是對的,也許我還需要更強大一點的法器,再強大一點的,也許……”他發出一陣帶著怒意的笑聲,“它起作用了,沐瑞,這才是重要的,我把他們全都甩在了後面,它起作用了。” “這是關鍵。”嵐說著,點了點頭。艾雯生氣地嘖了一聲。男人!一個男人幾乎殺死了自己,然後又把這事當成笑話;而另一個男人卻說他做得沒錯。他們從來也不會長大嗎?

“導引產生的疲憊和其他勞累並不一樣,”沐瑞說,“尤其你剛才導引的力量又高達你的能力極限,我不能替你完全消除它,但我會盡力而為,也許留在你體內的不適感會提醒你將來要謹慎一些。”她正在生氣,但聲音裡明顯地流露出滿意的情緒。 兩儀師伸手捧住了蘭德的頭顱,陰極力的光暈包圍了她的身體。蘭德噴出一陣顫抖的喘息,不由自主地哆嗦。他猛地向後扭動身體,掙脫沐瑞的雙手,也離開了嵐的扶持。 “下次請先問過我,沐瑞。”蘭德冰冷地說著,將那件法器塞進腰間的口袋,“要對我做什麼之前,請先得到我的同意,我不是你的寵物狗,可以讓你為所欲為。”他合起雙手,抹去了掌上微小的血跡。 艾雯又發出那種氣惱的聲音。幼稚,而且完全不知感激。現在,他能自己站直了,雖然他的眼裡還流露出疲倦的神色。艾雯不必看他的手掌,就能確定那個小傷口已經消失了,就如同它從來沒出現過一樣。真是不知感激。令人驚訝的是,嵐沒有因為他的表現而斥責他,要他向沐瑞道歉。

這時,艾雯突然意識到那些艾伊爾人已經完全安靜下來,那些騾子已經全被他們聚集在一起。他們警覺地盯著外面,卻沒有人看一眼山谷中那座被霧氣包圍的城市,那裡顯然就是魯迪恩。艾伊爾人的目光集中在兩座營地上,它們分別在距離他們兩側大約半里的地方,每座營地都有幾十座側面敞開的低矮帳篷,其中一座營地是另一座的兩倍大。它們攀附在山坡上,如果不仔細看,很可能會忽略它們的存在,但營地中那些灰褐色的艾伊爾人卻清晰可見。他們拿著短矛和扣上箭的角弓,其中一些人已經用面紗遮住了面孔,剩下的則正在把麵紗戴上,他們看起來已經擺好了攻擊的姿勢。 “魯迪恩的和平!”一個女性的聲音從上方的山坡傳來,艾雯能感覺到緊張的氣氛從她周圍的艾伊爾人身上消失了。那些在營地裡的艾伊爾人也開始解下面紗,雖然他們仍然十分謹慎地審視著情勢。

艾雯這時才看到,上方更遠處的山坡上有第三座小得多的營地,那裡的一塊平地上只立著幾座矮帳篷。四名女性正從那座營地向他們走來,穿著暗色的大裙子和白色的寬鬆外衫,姿態沉靜而威嚴。儘管天氣炎熱得已經讓艾雯覺得有些頭暈腦脹,她們卻仍然在肩頭披著褐色或灰色的披肩,脖頸和手腕上裝飾著許多像牙和黃金的項鍊和手鐲。其中兩名女子已經是滿頭白髮,另外一位的頭髮呈現太陽一般的金色,她們的頭髮都一直垂到腰際,一塊折起的方巾勒在前額,讓髮絲不會落在臉上。 艾雯認出了其中的一位白髮女子:艾密斯——她在特·雅蘭·瑞奧德中遇到的智者。又一次,她因艾密斯古銅色的肌膚和雪白頭髮之間強烈的反差而感到震撼,這位智者看上去並不像她的白髮所表現的那樣年邁。第二位白髮女子有一張老祖母般佈滿皺紋的臉龐;另一位看起來幾乎與她一樣年邁,深色頭髮上泛著灰紋。艾雯確信她們四個全都是智者,很可能就是她們寫了那封信給沐瑞。

在距離傳送石周圍人群十步的地方,四位艾伊爾女子立定身形。那位老祖母般的女子張開雙臂,用蒼老卻有力的聲音說道:“魯迪恩的和平由你們決定,來到昌戴爾的人都能在和平中返回他們的家園,這片土地上不應該流下鮮血。”隨著這句話,來自提爾的艾伊爾人開始散開隊伍,快速地分配著牲口以及它們背上馱著的物品,現在他們不是以戰士團區分了。艾雯看見槍姬眾分散進入了幾支隊伍,其中一些隊伍立刻繞過了山峰,儘管已經有維護魯迪恩和平的命令,但他們仍舊避免與其他隊伍和營地接觸。其他隊伍則分別向兩座營地走去,那兒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並非每一個人都對魯迪恩的和平有充分的信心,嵐放開了握住劍柄的手,而艾雯根本沒看見他是什麼時候將手放在劍柄上的。麥特匆忙地將一對匕首插回到袖子裡。蘭德的手還放在腰間的口袋裡,但眼裡已經流露出放鬆的神情。

艾雯在尋找艾玲達,她想在接觸艾密斯之前先問艾玲達幾個問題,她的艾伊爾朋友肯定對這些智者有更多的了解,畢竟她們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她找到了那名槍姬眾,艾玲達的手裡抓著一個叮噹作響的大黃麻口袋,肩上扛著兩卷壁掛,正飛快地向一處大營地走去。 “你得留下,艾玲達。”頭髮泛灰的智者大聲說道。艾玲達停住腳步,眼睛沒有看任何人。 艾雯正要走向她,卻聽沐瑞低聲說道:“最好不要打擾她們,我懷疑她是否想要你的同情,或其他。”艾雯雖然不願意,卻還是點點頭。 艾玲達看起來確實像是想一個人待著。智者想要她做什麼?難道她觸犯了某個規定,或者某條法律?換成是艾雯自己絕不會介意有同伴陪在身邊。實際上,現在少了環繞在身邊的艾伊爾人,暴露在兩座營地里許多目光的監視之下,艾雯產生了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提爾之岩里的那些艾伊爾人即使說不上對她十分友好,卻也算得上很有禮貌,而這些人就不一樣了。艾雯很想擁抱陰極力,但是看到沐瑞淌著汗水的臉上仍然像往常一樣平和冷靜,嵐也如同他身邊的岩石一樣泰然自若,終於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有危險,他們兩個自然可以察覺,只要他們接受了這種狀況,她就也可以接受。但艾雯還是很希望這些艾伊爾人不要這樣死盯著她。

魯拉克帶著微笑向坡上走去:“我回來了,艾密斯,雖然我可以打賭,我肯定不是按照你預期的方式回來的。” “我知道你今天會到這裡,我心裡的陰涼。”艾密斯伸手去撫摸魯拉克的面頰,讓她褐色的披肩落在手臂上,“我的姐妹妻子請我把她的心帶給你。” “這就是你所說的夢卜,”艾雯輕聲對沐瑞說,嵐是惟一能聽見她們說話的人,“所以你願意讓蘭德通過傳送石把我們帶到這裡,她們知道傳送石,並在信裡告訴了你。不,不是這樣,如果她們提到了傳送石,你就不會試圖阻止他了,但她們還是知道我們會出現在這裡。” 沐瑞點點頭,眼睛仍然望著那些智者:“她們在信裡寫下她們會在這裡與我們相會,在昌戴爾,時間是今天,我以為……不太可能……直到蘭德提到了傳送石。當他確信——確信到我無法勸阻——這裡也有一塊傳送石的時候……只能說,那時我突然覺得我們很有可能會在今天到達昌戴爾。”

艾雯深深吸了一口灼熱的空氣,也就是說,夢卜者能做到這種事,她迫不及待地想開始學習了。她想緊跟在魯拉克身後,向艾密斯介紹自己,重新介紹自己,但魯拉克和艾密斯正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彼此,彷彿把周圍的一切都忘掉了。 兩座營地裡各走出一個男人,其中一個高大魁梧,有著火紅色的頭髮,看樣子還不到中年;另外一個更加年長,膚色也更黑,不比前一個矮,卻比他更瘦。他們停在魯拉克和智者兩邊幾步遠的地方。年長而肌膚粗糙的那個男人除了腰帶上的大匕首之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但另一個卻拿著矛和圓皮盾,高昂起頭,緊皺雙眉,帶著顯而易見的傲慢盯住了魯拉克。 魯拉克沒有看他,而是將頭轉向較年長的那名男人:“我看見了你,黑恩,有氏族首領認為我已經死了嗎?有人試圖取代我的位置嗎?”

“我看見了你,魯拉克,塔戴得之中沒有人進入魯迪恩,也沒人意圖如此。艾密斯說她會在今天於此地見到你,其他智者也陪她一同前來。我帶著這些金多氏族的人保護她們平安來到此地。”魯拉克嚴肅地點點頭。 艾雯覺得他們剛剛說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或者是暗示了一些這種事情。智者們、魯拉克和黑恩,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那個火紅色頭髮的男人一眼,但從那個傢伙通紅的面頰來看,根本與他們全都瞪著他沒兩樣。 艾雯瞥了沐瑞一眼,沐瑞向她微微搖了搖頭,兩儀師也同樣不明白這些艾伊爾人正在做什麼。嵐向她們微微彎下身,低聲說:“一名智者能夠平安地行走在荒漠各地,進入任何部族的任何聚居地,我想,即使是血仇也不會涉及一位智者。這個黑恩是來保護魯拉克的,因為對面營地裡的人會攻擊他,但這並不是什麼光榮到值得說出口的事情。” 沐瑞稍稍揚起一側的眉毛,嵐又說道:“我對他們了解不多,但我在遇到你之前經常同他們作戰,你只是從沒有問過我這些事罷了。” “我會弄清楚這些事的。”兩儀師平淡地說。艾雯將目光轉回到智者和那三個男人身上,光是這個動作,就讓她感到一陣頭昏眼花。 嵐將一隻拔去塞子的皮水囊放進她的手裡,艾雯仰起頭,感激地喝進一口清水。皮囊中的水有些微溫,帶著一股皮革的味道,但在這種炎熱的天氣裡,就如同春泉般甜美可口。她將空了一半的水囊遞給沐瑞,沐瑞小小地飲了幾口,又將水囊遞回給艾雯。艾雯高興地將囊中的水一飲而盡,閉上眼睛。突然有水流傾倒在她的頭頂,艾雯急忙睜開眼睛,看見嵐正將一整個水囊裡的水倒在她頭上,沐瑞的髮絲間已經在不停地落下水滴了。 “如果不用這種方法,這裡的高熱會殺死你們。”護法一邊解釋著,一邊從外衣裡拿出兩條白色的亞麻長巾,將它們打濕。依照他的指示,艾雯和沐瑞將這兩條濕透的布片纏在額頭上,蘭德和麥特也做了同樣的事。嵐依然讓自己的額頭毫無保護地直對著陽光,似乎沒有東西會壓倒這個男人。 魯拉克和那兩個艾伊爾男人之間的寂靜持續了很久,最後,塔戴得的部族首領轉向那名火紅色頭髮的男人:“沙度沒有部族首領了嗎,庫萊丁?” “蘇拉迪克死了,”那個男人回答,“莫拉丁進入了魯迪恩,如果他失敗了,我就會進去。” “你沒有提出請求,庫萊丁,”祖母一樣的智者用纖細卻有力的聲音說道,“如果莫拉丁失敗了,你就要提出請求。我們一共是四個,足以判定你可以或不可以。” “這是我的權利,柏爾。”庫萊丁惱怒地說,他看起來是那種不習慣受到妨礙的男人。 “你的權利是提出請求,”柏爾回答,“我們的權利是給予回答。無論莫拉丁出了什麼事,我不認為你會被允許進入魯迪恩,你有缺陷,庫萊丁。”她提起灰色的披肩,將它重新裹在瘦骨嶙峋的肩頭,彷彿是在告訴對方,她已經說得太多了,超過了她認為必要的範圍。 火紅色頭髮男子的面色變成了紫紅,“我的首兄弟會帶著部族首領的印記回來,我們會領導沙度部族獲得巨大的光榮!我們要……”他忽然閉上了嘴,同時身體幾乎能看出明顯的顫抖。 艾雯認為自己應該留意這個人,他讓她想起了家鄉的康加家和科普林家,那兩家人總是在誇誇其談,製造麻煩,她從沒見過哪個艾伊爾人會顯露出這麼惡劣的態度。 艾密斯似乎根本就沒注意過那個庫萊丁。 “你帶來了一個人,魯拉克。”她說道。艾雯以為那位女子說的是她,但艾密斯的眼睛卻望向了蘭德。很顯然的,沐瑞並不驚訝,艾雯現在很想知道這四位智者給沐瑞的信中,到底還有什麼是這位兩儀師所未曾透露的。 蘭德露出想要退卻的模樣,猶豫了一陣子,最後還是走上山坡,站在魯拉克身旁,與智者的目光相對。汗水濕透了他的白襯衫,在他的馬褲上留下了深色的汗漬,一根布條纏在他的頭頂上,他顯然不像在石之心大廳時那樣莊嚴肅穆了。他姿勢古怪地鞠了個躬,左腳向前邁出一步,左手放在左膝上,右手手心朝上,向外伸出。 “以血之權利,”他說,“我請求進入魯迪恩的許可,為了我們先輩的光榮和過往的記憶。” 艾密斯顯然是驚訝地眨了眨眼。柏爾喃喃地說:“一種古老的形式,但要求已經被提出,我的回答是可以。” “我也回答可以,柏爾。”艾密斯說,“辛那?” “他不是艾伊爾人,”庫萊丁怒氣沖沖地插嘴道,艾雯猜想他應該總是在生氣,“他來到這片土地上就該是死路一條!為什麼魯拉克會帶他來這裡?為什麼?” “你想要成為智者嗎,庫萊丁?”柏爾問,緊皺的眉頭讓她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更密,“那你可以穿上裙子來見我,我會確定你是否可以接受訓練,但在那之前,不要打斷智者說話!” “我的母親是艾伊爾人。”蘭德用緊張的語氣說道,艾雯緊盯著他。當艾雯剛剛離開搖籃的時候,凱麗·亞瑟就已經去世了,但如果譚姆的妻子是艾伊爾人,艾雯也一定會聽說的。她又瞥了沐瑞一眼,兩儀師只是在註視著那幾個人,臉上平靜如水,毫無表情。蘭德的外表確實和艾伊爾人相差無幾,他的身高、灰藍色的眼睛和紅色的頭髮都和艾伊爾人一樣,但這太荒謬了。 “不是你的母親,”艾密斯緩緩地說,“而是你的父親。”艾雯不停地搖著頭。這太瘋狂了。 蘭德張開嘴,但艾密斯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辛那,你怎麼說?” “可以。”頭髮泛灰的女子說,“麥蘭?” 最後一位智者是個俊俏的女子,頭髮仍然是鮮豔的金紅色,看起來只比艾雯年長十到十五歲。她猶豫了一下。 “一定要進行,”最後她有些不情願地說道,“我回答可以。” “你已經得到了回答,”艾密斯對蘭德說,“你可以進入魯迪恩,並……”她停住了話音。 這時麥特爬到了蘭德身邊,模仿他剛才的姿勢,也笨拙地鞠了個躬,“我也要求進入魯迪恩。”他有些顫抖地說。 四名智者不約而同地盯住了他,蘭德也驚訝地轉頭看著他,艾雯覺得沒有人會比她自己更驚訝了,但庫萊丁證明她是錯的。那名艾伊爾人吼叫著舉起一根利矛,用它刺向麥特的胸口。 陰極力的光暈包圍了艾密斯和麥蘭,風之力捲起火紅色頭髮的男人,將他甩到了坡下十幾步外的地方。 艾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們能夠導引,至少,她們之中有兩個可以。突然間,艾密斯在白髮映襯下顯得格外年輕光潤的面容躍入艾雯的眼簾,這與兩儀師看不出年齡的面容相似極了。沐瑞仍舊一動也不動,但艾雯幾乎能聽到她心中的想法,這個想法對兩儀師和她造成了同樣的震驚。 庫萊丁爬起身,蹲在山坡上。 “你們像接受我們一樣接受這個異族人,”他嚎叫著,用那根曾經攻擊麥特的矛指向蘭德,“如果你們是這樣說的,那就這樣吧!他仍然只是個軟弱的濕地人,魯迪恩會殺死他。”矛尖又轉向麥特,麥特這時正將一把匕首悄悄滑進袖子裡。 “但是他……他來到這裡就應該死,而他提出要進入魯迪恩,完全是一種褻瀆,只有那些擁有血脈的人才能進去,其他人絕不可以!” “回你的帳篷去,庫萊丁。”麥蘭冷冷地說,“還有你,黑恩。你也一樣,魯拉克。這是智者的事情,所有的男人,除了那些提出請求的之外,全部離開!”魯拉克和黑恩點點頭,朝那個較小的營地走去,一路上還在低聲交談著。庫萊丁瞪了蘭德和麥特一眼,又瞪了智者一眼,才猛地轉過身,朝大營地走去。 智者互相交換了眼神,艾雯相信,那是非常為難的眼神,雖然她們幾乎像兩儀師一樣善於控製表情。 “這是不被允許的,”艾密斯最後說道,“年輕人,你不知道你剛剛做了什麼,回到其他人中間去吧!”她的目光掃過艾雯、沐瑞和嵐。現在,只有他們三人和他們的坐騎還站在被風沙磨光的傳送石旁邊,艾雯覺得艾密斯好像根本沒認出她來。 “我不能。”麥特的聲音讓人感到絕望,“我已經到了這裡,但這算不了什麼,不是嗎?我必須去魯迪恩。” “這是不被允許的。”麥蘭厲聲說道,金紅色長發隨著她搖頭的動作來回擺動,“你沒有流著艾伊爾的血液。” 蘭德一直在審視麥特。 “他和我一起走,”他突然說道,“你們已經允許了我,他可以和我一起走,無論你們說他可以還是不可以。”他注視著智者,眼裡沒有對抗,只有決定,義無反顧的決定。艾雯了解他,無論她們說什麼,他都不會有所改變。 “這是不被允許的。”麥蘭堅定地說,她望向她的姊妹們,同時將披肩拉起,蓋住了頭顱,“法律很清楚,沒有女人能進入魯迪恩超過兩次,沒有男人能進入魯迪恩超過一次,除了擁有艾伊爾之血的人,沒有人能進入。” 辛那也在搖頭:“有許多都改變了,麥蘭,舊時的辦法……” “如果他是那個人,”柏爾說,“改變的時刻來到了我們面前。兩儀師站立在昌戴爾,旁邊是安奈倫穿著他的變色斗篷,我們還能堅持舊時的辦法嗎?在知道將要發生多少改變的情況下,依然堅持如此?” “我們不能堅持。”艾密斯說,“現在,一切都已站在改變的邊緣,麥蘭?” 金發女子眺望著她們周圍的山脈,還有下方被濃霧包覆的城市,嘆了一聲,點點頭。 “就是這樣了。”艾密斯說著,轉向蘭德和麥特。 “你們,”她停頓了一下,“叫什麼名字?” “蘭德·亞瑟。” “麥特,麥特·考索恩。” 艾密斯點點頭:“你,蘭德·亞瑟,必須進入魯迪恩的核心,到正中心去。如果你願意和他一起,麥特·考索恩,我們不會反對,但你要知道,大多數進入魯迪恩核心的男人都沒有再回來,而回來的人,卻已經陷入瘋狂。你們不能攜帶食物和水,這是為了紀念我們在世界崩毀後那一段痛苦的流浪。你們不能攜帶武器進入魯迪恩,你們所能擁有的只有你們的雙手和心,這是為了向杰恩致敬。如果你們的身上有武器,將它們放在我們身前的地面上,你們回來的時候,它們仍然會在原地,如果你們能回來的話。” 蘭德解下腰間的匕首,將它放在艾密斯的足前,過了一會兒,他掏出那個綠色的石雕小像,也和匕首放在一起。 “這是全部了。”他說。 麥特抽出腰帶上的匕首,又從袖子里和外衣下面拿出一把把小刀,甚至從脖子後面也拿出一把。小刀在地上堆成了一堆,數量之多,讓智者們印象深刻。隨後,他停止了動作,看著面前的艾伊爾女人,然後又從靴腰里摸出兩把小刀:“我把它們忘了。”他笑著聳了聳肩。智者不眨眼地望著他,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他們已經向魯迪恩立誓。”艾密斯嚴肅地說,她的目光越過了蘭德和麥特,其他三位智者如同響應她一般地說道,“魯迪恩屬於死者。” “他們在回來之前都不能與生靈交談,”艾密斯吟詠般說道。 又一次,三位智者響應道:“死者不與生靈交談。” “我們不會看見他們,直到他們再一次站立在生靈之中。”艾密斯用披肩擋住自己的眼睛,其他三名智者也逐一做了同樣的事情。 她們將面孔藏在披肩後面,一同說道:“從生靈之中離開,不要用失落之物的記憶糾纏我們,不要說出死者之所見。”山坡上陷入一片寂靜,智者們站在那裡,舉著她們的披肩,等待著。 蘭德和麥特彼此對望,艾雯想去他們身邊,想和他們交談——他們的面容是那麼僵硬,男人在感到不安和恐懼,卻又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時候就是這樣。但艾雯又害怕自己的輕舉妄動會打斷儀式的進行。 最後,麥特用一聲乾笑打破了寂靜:“好吧!我相信,至少死人之間是可以彼此聊聊的。我真懷疑這是不是值得這麼……沒什麼,你覺得我們是不是可以騎馬?” “我不這麼想,”蘭德說,“我想我們必須走路進去。” “哦,燒了我痛苦的腳吧!不過我們最好繼續下去,從這裡走過去要花上半個下午的時間,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 當他們朝下方的山谷中走去時,蘭德給了艾雯一個安慰的笑容,彷彿是要告訴她,那裡不會有危險,不會有困難。麥特也咧開嘴朝她傻笑,就和他要做蠢事時一模一樣,艾雯不由得想起了他小時候在屋頂上跳舞時的樣子。 “你不會想要去做什麼……瘋狂……的事情吧,對不對?”麥特說,“我可想活著回來。” “我也想,”蘭德回答,“我也想的。” 他們逐漸下到山谷之中,說話的聲音和身形都愈來愈小,直到他們已經小到無法分辨的時候,智者們才放下手中的披肩。 艾雯撫平了裙子,心里希望自己沒有出這麼多汗。她牽著薄霧,爬上山坡:“艾密斯?我是艾雯·艾威爾,你說我應該——” 艾密斯抬起一隻手,阻止艾雯繼續說下去,她抬頭望向站在沐瑞和阿蒂卜身後,牽著曼塔、果仁和傑丁的嵐。 “現在,這裡只有女人的事情,安奈倫,你必須離開,去帳篷那裡吧!魯拉克會為你提供清水和陰涼。”嵐一直等到沐瑞向他微微點頭,才鞠了個躬,朝魯拉克剛才離開的方向走去,身上的變色斗篷讓他看起來彷彿只有一顆頭和一根牽住三匹馬的手臂懸浮在半空中。 “為什麼你會那樣叫他?”確定嵐不會聽到她們說話之後,沐瑞這樣問道,“一個男人,你認識他嗎?” “我們知道他,兩儀師。”艾密斯以平等的語氣說出這個稱謂,“馬吉爾的最後一人。雖然他的國家早已經被暗影摧毀,但這個男人卻不會放棄與暗影的戰爭,他擁有許多光榮。我從夢裡知道,如果你來,幾乎可以肯定安奈倫也會來,但我不知道他會遵從你。” “他是我的護法。”沐瑞說。兩儀師的聲音很平靜,但艾雯覺得她的情緒中帶有困擾,而艾雯知道這是為什麼。幾乎可以肯定嵐會和沐瑞一起來?嵐總是跟隨著沐瑞的,他會眼也不眨地跟著她走進末日深淵。同樣讓艾雯感興趣的是“如果你來”這句話,智者們真的能確定他們是否會來嗎?也許對夢卜的解釋並不像她希望的那麼簡單。 正當她要開口詢問的時候,柏爾說話了:“艾玲達?到這裡來。”艾玲達一直悶悶地蹲在一邊,雙臂環繞膝頭,盯著地面。她緩緩站起身,如果不是艾雯了解艾玲達的膽大,她一定會以為這個女孩是害怕了。艾玲達拖著腳步攀爬到智者站立的地方,將手中的麻袋和肩上的織錦放在腳下。 “是時候了。”柏爾的聲音並不嚴厲,但她淺藍色的眼睛裡也沒有絲毫的妥協,“你已經攜帶槍矛跑得足夠長久,比你應當的更久。” 艾玲達挑戰似的昂起頭:“我是槍姬眾,我不想成為智者,我不要!”智者的面孔變得嚴肅起來,艾雯想起家鄉婦議團在面對一個做了傻事又執迷不悟的女孩時的樣子。 “在我的時代,你不可能受到這麼溫和的對待。”艾密斯用岩石般的聲音說道,“我在受到召喚的時候也曾拒絕過。我的槍之姐妹在我面前折斷了我的槍矛,她們綁住我的手腳,把我赤身裸體地帶到柏爾和柯戴琳那裡。” “還在你的胳膊下夾了一個漂亮的小布娃娃,”柏爾淡然地說,“為的是提醒你,你是多麼的孩子氣。我記得,你在第一個月裡就逃跑了九次。” 艾密斯冷冷地點點頭:“那時我每次逃跑,被抓回來之後都哭得像孩子一樣。在第二個月裡,我只逃跑了五次,我認為我強壯與堅韌的程度已經到達一個女人的極限。然而,我卻不夠聰明,我用了半年的時間才明白,你比當年的我更加強壯和堅韌,柏爾。最後我明白了我的責任,我對族人的義務,你也必須如此,艾玲達,因為你我都有同樣的義務。你不是孩子了,現在是時候拋掉布娃娃,還有槍矛,成為你應該成為的人了。” 突然間,艾雯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從一開始就覺得與艾玲達如此親近,為什麼艾密斯等人要求艾玲達成為智者。艾玲達能夠導引,就像她自己一樣,就像伊蘭和奈妮薇一樣,就像沐瑞一樣。而且,艾玲達也與她們一樣,屬於那種極為稀有的類型,她不僅可以通過訓練獲得導引能力,而且天生就有導引的能力,所以無論她是否明白,她早晚會碰觸到真源。 沐瑞的表情仍舊沒有變化,但艾雯在兩儀師的眼裡看見了證實,兩儀師肯定在第一次走近這名艾伊爾女孩時就知道這一點了。艾雯發覺她能從艾密斯和麥蘭身上感覺到同樣的親切,但柏爾和辛那卻沒有給她這樣的感覺。她相信,只有艾密斯和麥蘭能夠導引,而現在,她也從沐瑞身上找到了同樣的感覺。這是她第一次有這種發現。這位兩儀師是一個和所有人保持距離的女人。 智者顯然從沐瑞的臉上看到了更多的信息。 “你打算帶她去你們的白塔,”柏爾說,“讓她成為你們的一員,但她是艾伊爾人,兩儀師。” “如果經過正確的訓練,她會變得非常強大,”沐瑞回答,“像將來的艾雯那麼強大。在白塔里,她可以有這樣的成長。” “我們也可以教導她,兩儀師,”麥蘭的語調很平和,但她毫不動搖的綠色眼眸中已經染上了輕蔑的色彩,“而且效果更好。我曾經和兩儀師交談過,你們只是在你們的白塔里嬌寵女人。三絕之地不是溺愛的地方,艾玲達在這裡可以學會她能做些什麼,而你們只會讓她繼續她的遊戲。” 艾雯關切地看了艾玲達一眼。這名艾伊爾女孩正盯著自己的腳趾,剛才那副挑戰的神情已經蕩然無存了。如果她們認為在白塔中的訓練只是溺愛……艾雯在白塔中當初階生時,是她一生中最艱難和嚴苛的時光。她對這個艾伊爾女孩產生了一種感同身受的同情。 艾密斯伸出手,艾玲達不情願地將她的矛和圓盾放在艾密斯的手中。智者將那些武器扔在地上,噹啷的撞擊聲讓艾玲達打了個哆嗦。艾玲達緩慢地取下了背上的弓匣,解下拴著箭囊和附鞘匕首的腰帶。艾密斯一一接過這些武器,像垃圾一樣將它們扔在一邊。每一次,艾玲達都會微微抽搐一下,一滴淚水在她藍綠色的眼角閃閃發光。 “你一定要這樣對待她嗎?”艾雯生氣地問。艾密斯和其他智者將不帶感情的目光轉向她,但艾雯不打算接受她們的威脅。 “你對待她珍愛的東西如同廢物一樣。” “她一定要將它們看成是廢物,”辛那說,“當她回來的時候——如果她能回來的話——她就要燒掉它們,並將灰燼撒掉。武器中的金屬要交給鐵匠,做成簡單的物件,不能再是武器,甚至不能是一把餐刀,只能打製成給小孩子用的帶扣、壺罐和玩具。打製完後,她要親手將這些東西送給別人。” “三絕之地不是溫柔的地方,兩儀師。”柏爾說,“在這裡,溫柔就是死。” “你的凱丁瑟,艾玲達。”艾密斯指著那堆武器說,“你的新衣服在你回來的時候自然會交給你。” 艾玲達自動脫下身上的衣服,將外衣、褲子、軟靴和其他所有的衣物都扔在那堆武器上。她赤身裸體地站在滾燙的山岩上,腳趾都沒有扭動一下,而艾雯卻覺得自己穿在鞋裡的腳一定已經燙出水泡了。她還記得看著自己穿進白塔的衣服在那裡是怎樣被燒成一堆灰的,那代表著和以前的生活徹底斷絕,但她所遭受的待遇和艾玲達的並不一樣,絕沒有這麼苛刻。 當艾玲達要將那個麻袋和兩卷壁掛也放進那一堆東西里去的時候,辛那將它們從她的手中拿走。 “你可以擁有這些,如果你回來的話,如果你沒有回來,它們會送到你家中作為紀念。” 艾玲達點點頭,她看上去並不害怕,她的表情中有不情願、憤怒,甚至賭氣,就是沒有恐懼。 “在魯迪恩,”艾密斯說,“你會找到三個環拱,它們是這個樣子。”她在空中畫出三條線,它們在中心處交會在一起。 “走過任何一個,你都會看見你的未來,一次又一次,以不同的變化出現。它們不會給予你完全的指引,最好的情況下也只會消退到模糊不清,如同你在很久以前聽過的老故事。不過你還是會記得一些事情,一些必將發生的事情,雖然往往會被忽略;一些絕不會發生的事情,雖然被熱切地盼望。這是得到智能的開始。一些女人永遠也不會從那些環形中走出來,也許是因為她們無法面對她們的未來。一些從環形中走出來的女人卻活不過她們第二次進入魯迪恩的旅程,下一次的目標是魯迪恩的核心。你已經放棄了一種艱苦和危險的生活,但等待你的不是更加舒適的生活,而是另一種更加艱苦和危險的生活。” 一件特法器,艾密斯所描述的是一件特法器。這個魯迪恩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艾雯發現自己很想親自去看看,去查清自己的疑問。這很愚蠢,她到這裡來不是為了冒這種不必要的風險,去研究一件她一無所知的特法器。 麥蘭捧起艾玲達的下巴,讓女孩直視著自己。 “你擁有這樣的力量。”她用輕柔而確定的聲音說道,“現在,堅強的意志和心靈是你的武器。你要緊握住它們,就像你曾經握住槍矛那樣。記得它們,使用它們,它們會保護你度過一切危機。”艾雯很驚訝,在這四個人裡,她一直以為這位太陽色頭髮的女子是最沒有同情心的。 艾玲達點點頭,甚至努力微笑了一下:“我會贏過那些前往魯迪恩的男人,他們不能跑。” 每位智者依序輕吻了女孩兩側的臉頰,輕聲對她說:“回到我們身邊來。” 艾雯握住艾玲達的手,緊緊握了一下,也感到了艾玲達同樣有力的響應。隨後,艾伊爾女孩就跳躍著朝山下跑去,看樣子,她很快就能趕上蘭德和麥特了。 艾雯擔憂地看著她的背影,一切都好像她成為見習生時的情景,但艾玲達還沒有接受任何初階生的訓練,三次試煉之間也沒有任何人會給她一點安慰。如果在她進入白塔的第一天就接受成為見習生的試煉,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艾雯覺得她一定會瘋掉的。奈妮薇在進入白塔的第一天就通過了試煉,因為她擁有超凡絕倫的力量。艾雯覺得,奈妮薇對兩儀師的嫌惡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來自她那時的經歷。 回到我們身邊來,她想道,堅定你的心志。當艾玲達離開眾人的視線之後,艾雯嘆了口氣,回身望向智者們。她來到這裡有她自己的原因,不完成她自己的目標,她就幫不了任何人。 “艾密斯,在特·雅蘭·瑞奧德里,你對我說,我應該到這裡來向你學習,我來了。” “抓緊時間,”白髮婦人說,“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因為艾玲達已經與她的'義'對抗了那麼久,因為我們害怕沙度即使在這裡也會戴上面紗,我們必須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將蘭德·亞瑟送往魯迪恩。” “你相信他們要殺死他?”艾雯問,“他是你們調兵遣將翻越龍牆要尋找的那個人,隨黎明而來之人啊!” 柏爾整理了一下披肩:“也許他是,但我們先要看看他能不能活著出來。” “他有著他母親的眼睛,”艾密斯說,“他很像他的母親,也有著他父親的痕跡。但庫萊丁只能看見他的衣服和他的馬,其他沙度部族的人也會這麼看,也許塔戴得部族的人也是一樣。異族人不允許踏上這片土地,現在,荒漠中卻有五個異族人,不,四個,蘭德·亞瑟不是異族人,無論是誰撫養他長大,他都是艾伊爾人。但我們已經允許一名異族人進入魯迪恩,這也是被禁止的,改變如同雪崩一般到來,無論我們是否能接受。” “該來的一定會來,”柏爾說,但她的聲音裡並沒有愉悅,“因緣以它的意願安排我們。” “你認識蘭德的父母?”艾雯小心地問。無論她們剛才是怎麼說的,她仍然認為譚姆和凱麗·亞瑟是蘭德的父母。 “這是他的故事,”艾密斯說,“如果他想听的話。”看著她堅毅的面容,艾雯知道,她不會再對這個話題多說一個字了。 “來吧!”柏爾說,“現在,我們不需要繼續緊張了,來吧!讓我們將清水和陰涼給你們。” 聽到“陰涼”這個詞,艾雯差點要跪了下來。那塊圍在前額的濕方巾差不多已經乾了,她感覺頭頂像是被烘烤一樣,全身其他地方也好受不到哪兒去。在跟隨智者們朝山上那一小片矮帳篷走去的時候,沐瑞看起來和她一樣很是高興。 一名穿著涼鞋和附兜帽的白色長袍的高個兒男子接過了她們的馬韁,他的艾伊爾面孔被軟兜帽的陰影遮住,顯得很奇怪,艾雯能看見他低垂的眼睛。 “給牲口飲水。”柏爾在俯身鑽進沒有側圍的矮帳篷前這樣吩咐道。那名男人向她的後背鞠了個躬,用手碰了一下額頭。艾雯在那名男子牽走薄霧時猶豫了一下。他看起來很有信心,但艾伊爾人對馬匹有什麼樣的了解?不過,她不認為他會傷害它們,而且帳篷裡看上去真的比外面要陰暗許多。事實的確如此,而且與外面相比,裡面非常涼快。 錐形的帳篷頂在應該是尖頂的地方開了一個洞,但即使是在那裡,人們也只不過剛好能站起身而已。彷彿是要補償艾伊爾服裝單調的色彩,帳篷裡散佈著許多綴著金穗子的紅色軟墊,地上鋪了一層顏色鮮豔的厚地毯,艾雯踩在上面,完全感覺不出地毯下堅硬的山岩。艾雯和沐瑞效仿智者們的動作,倒臥在柔軟的地毯裡,將一隻臂肘支在軟墊上。帳篷中所有的女子以同樣的姿勢圍成了一個環形,彼此接近得幾乎會碰觸到身旁的人。 柏爾對一隻小銅鑼敲了一下,兩名身穿白色長袍的年輕女子捧著銀盤,溫順地躬身走進了帳篷,和那名幫她們照顧馬匹的男子一樣,她們也戴著深深的兜帽,低垂著眼睛。兩名女子跪到帳篷中心,其中一人為倒臥的女人們各倒了一小杯酒,另一人則各倒了一大杯水。她們一言不發地躬身退出帳篷,只留下閃亮的銀盤和表面冷凝著水珠的大水壺。 “這裡有清水和陰涼,”柏爾說著,舉起她的水杯,“可以隨意取用,讓我們之間不要有任何拘束,這裡歡迎你們,就像歡迎首姐妹一樣。” “願這裡不要有拘束存在。”艾密斯和另外兩名智者低聲附和著柏爾的祝辭。 喝過一口水之後,艾伊爾女子們向沐瑞和艾雯正式介紹了自己。柏爾——屬於沙拉得艾伊爾的亥多氏族,艾密斯——屬於塔戴得艾伊爾的九谷氏族,麥蘭——屬於高辛艾伊爾的傑海德氏族,辛那——屬於納凱艾伊爾的黑崖氏族。艾雯和沐瑞在智者之後也做了自我介紹,只是當艾雯自稱為綠宗兩儀師時,沐瑞抿緊了嘴唇。 分享清水和彼此介紹的過程彷彿是打破了一堵牆,帳篷中的氣氛發生了明顯的改變。艾伊爾女子們露出微笑,那種肅穆的氣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令人放鬆的感覺。 清涼的水比酒更讓艾雯感到高興,這裡也許比帳篷外面更涼爽,但仍然僅僅是呼吸就會讓她感到口乾舌燥。 艾密斯友善地向她打了個手勢,她急切地又倒了一杯水。那些穿白袍的人讓艾雯感到有些驚訝。艾雯發現,自己一直以為艾伊爾人除了智者之外,全都是像魯拉克和艾玲達那樣的戰士,這種想法確實很愚蠢。當然,艾伊爾人里肯定有鐵匠、裁縫和其他工匠。所以,為什麼不能有僕人?只是艾玲達對提爾之岩里的僕人非常輕蔑,只要有可能,她就不會讓僕人為她做任何事。這些行事謙卑的人根本不像是艾伊爾,艾雯不記得在那兩座大營地裡看見過任何穿白袍的人。 “只有智者擁有僕人嗎?”她問。麥蘭被酒嗆了一下。 “僕人?”智者喘著氣說,“他們是奉義徒,不是僕人。”智者的語氣彷彿是已經清楚地解釋了一切。 沐瑞端著酒杯,微微皺起眉:“奉義徒?這是什麼意思?'在戰場上發誓和平的人'?” “他們就是奉義徒,”艾密斯說。她似乎認識到她們並不明白,“原諒我,你們知道'節義'嗎?” “光榮和義務,”沐瑞回答得很迅速,“或者也許是光榮和責任的意思。” “是的,是這樣翻譯的,但不完全是它的意思,我們依循節義而活,兩儀師。” “不要想將一切都告訴她們,艾密斯,”柏爾警告道,“我曾經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想向一個濕地人解釋清楚什麼是節義,最後,她的問題比開始的時候還要多。” 艾密斯點點頭:“我會只說關鍵的內容,如果你想听解釋的話,沐瑞。” 艾雯迫不及待地想要談論夢卜的問題並接受相關的訓練,但令她感到惱怒的是,兩儀師反而說:“是的,如果你願意的話。” 艾密斯向沐瑞點點頭,開口道:“我先簡單從奉義徒開始解釋好了。在槍矛之舞中,最大的節——光榮,是碰觸一名武裝的敵人,卻沒有殺死他,或者是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這是最大的光榮,因為這很難做到,”辛那說著,藍灰色的眼睛帶著挖苦的神情瞇了起來,“很少有人能做到。” “殺戮帶來的光榮最小,”艾密斯繼續說道,“小孩和傻子也能殺人,在這兩種行為之間是俘虜。你要明白,我這樣說實際上是有所省略的,在這些行為之間分為許多等級。奉義徒是上述的那種俘虜。雖然有的時候,有些被敵人碰觸的戰士為了削減敵人的光榮和自己的損失,會自願成為奉義徒。” “槍姬眾和岩狗眾尤其因為這種事而著稱。”辛那插嘴說,被艾密斯瞪了一眼,“做解釋的人是我還是你?繼續說,當然,有些人不能成為奉義徒,智者、鐵匠、孩子、懷孕或子女在十歲以下的女人都不行。奉義徒對俘虜他的人有義的關係,這種關係會持續一年又一天,奉義徒必須謙恭地遵從,不能接觸武器,不能使用暴力。” 儘管心裡還有別的事情,但艾雯確實對此有了一些興趣。 “他們不會試圖逃跑嗎?換成是我肯定會的。”我絕不讓任何人再俘虜我! 智者看起來很是震驚,“這樣的事發生過。”辛那生硬地說,“這樣的事情毫無光榮可言。逃跑的奉義徒會被他的氏族送回來,重新開始一年又一天的服役,因為這種事情而損失的光榮是如此巨大,以至於他的首兄弟或首姐妹也要成為奉義徒,才能償還他們氏族欠下的義。如果氏族覺得失去的節太多,成為奉義徒的人也就會更多。” 沐瑞看上去完全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她一邊聽,一邊啜飲著杯中的飲料;但艾雯能做到的只是不讓自己搖頭。艾伊爾人實在太瘋狂了,她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現在她的感覺似乎比剛才更糟了。 “現在一些奉義徒中出現了一種謙遜式的自大,”麥蘭不以為然地說,“他們以為他們在通過奉義徒的經歷贏得光榮,他們將服從和柔順當成一種嘲笑,這種新發生的狀況非常愚蠢。它與節義毫無關係。” 柏爾笑了,她的笑聲與她纖細的嗓音相比之下,顯得驚人地圓潤。 “傻瓜總會有。當我還是女孩的時候,沙拉得艾伊爾和湯曼勒艾伊爾每一晚都會彼此偷盜牛羊。晨塔是當時曼得割的頂主婦,她被一名年輕的亥多尋水眾推了一把,於是她前往彎谷,要求那個男孩讓她成為一名奉義徒。她不會允許那個男孩擁有因碰觸她而贏得的光榮,因為,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她手裡正拿著一把餐刀。一把餐刀!她聲稱那是一件武器,彷彿她是槍姬眾。那個男孩別無選擇,只能按她的要求去做,儘管這麼做讓他成了個大笑話。沒有人能讓頂主婦光著腳回到她自己的聚居地去。沒有等到一年又一天的期限結束,亥多氏族和金達氏族交換了槍矛。那個男孩很快就發現,他要與晨塔的長女結婚了,這樣,他的奉義徒就成了他的次母親。他想把晨塔當成聘禮的一部分送給他的妻子,這導致了兩個女人同時宣稱他要剝奪她們的光榮,他差點就讓自己的妻子也變成了奉義徒。為了完成那次的義,險些讓亥多和金達再度互相展開襲擊。”講述這些的艾伊爾女子幾乎笑倒在地上,艾密斯和麥蘭也在擦著她們的眼睛。 艾雯沒弄懂這個故事在講什麼,當然也不清楚它為什麼好笑,但她還是禮貌地笑了笑。沐瑞將水杯放到小銀酒杯旁邊:“我從曾經與艾伊爾人作戰的人那裡了解到一些信息,但我從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很顯然,艾伊爾人不會因為被碰觸到了就投降。” “這不是投降,”艾密斯專注地說,“這是節義。” “沒有人會要求成為一名濕地人的奉義徒,”麥蘭說,“濕地人不知道節義。”艾伊爾女子交換著目光,顯得很不自在。 為什麼?艾雯暗自尋思,哦,對於艾伊爾,不知道節義一定就像不知道氣節,或是不知道荣譽一樣。 “我們之中也有明白榮譽的男人和女人,”艾雯說,“我們大多數都是這樣,我們知道何為對,何為錯。” “你們當然知道。”柏爾不在意地說著,彷彿她們說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你們送了一封給我的信去提爾,”沐瑞說,“在我還沒有到達提爾之前,那封信已經送出了。你們提到了許多事情,其中有一些已經被證明是真實的,包括我會——我必須——在今天、在這裡遇到你們。你們很像是在命令我來到這裡,但你們剛才卻提到'如果'我來,你們所寫的那些事情裡,到底有多少是你們知道會成真的?” 艾密斯嘆了一口氣,放下酒杯,這時,柏爾說話了:“有許多是不確定的,即使對夢行者來說,也是如此。艾密斯和麥蘭是我們之中最優秀的,但即使是她們也看不到一切真相,或是一切可能。” “即使是在特·雅蘭·瑞奧德里,現在也比未來更加清晰。”太陽色頭髮的智者說道,“正在發生和開始的事情,比將要發生和可能發生的事情更容易看到。我們根本沒看見艾雯和麥特·考索恩,即使是那個自稱為蘭德·亞瑟的年輕人,也只是可能來到此地而已。如果他不來,他肯定會死亡,艾伊爾也是一樣,但他畢竟是來了,如果他從魯迪恩活著出來,至少會有一部分艾伊爾能倖存下來,這就是我們知道的。如果你現在還沒有來,他可能已經死了,如果安奈倫沒有來,你就可能已經死了。如果你沒有走過那些環拱……”麥蘭突然停住話音,彷彿她用力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艾雯關切地向前傾過身子。沐瑞必須進入魯迪恩?但兩儀師自己似乎並沒有註意到智者所說的。 辛那這時趕緊接口,以掩飾麥蘭的失言:“通往未來的道路並非固定惟一,因緣讓我們最精細的編織也顯得像麻布一樣粗糙,像纏成一團的亂線。在特·雅蘭·瑞奧德,很有可能看見一些關於未來的編織模式,僅此而已。” 沐瑞啜了一口酒:“對於古語的翻譯經常會有所不同。”艾雯轉頭盯著兩儀師。為什麼會提到古語?那些環拱是什麼?是那件特法器?但沐瑞只是輕快地說了下去:“特·雅蘭·瑞奧德的意思是夢的世界,或許也可譯為看不見的世界,這兩種翻譯都並非十全十美,它的意思比這兩個詞更加複雜。安奈倫,意思是一個男人,但也可以翻譯成代表整個民族的男人,另外還有兩、三種其他的譯法。我們習慣了常見的稱謂,卻從沒想過它們在古語中真正的含意。護法被稱為'蓋丁',意思是'戰鬥的兄弟';兩儀師的意思是'人眾的奴僕';還有艾伊爾,在古語裡是'獻身'的意思,甚至其含意比這個更強,它代表著一個寫進你們骨頭里的誓言。我經常在想,艾伊爾要為了什麼而獻身。” 智者們的面容變得像鐵一般堅硬,但沐瑞還是自顧自地說著:“還有'傑恩艾伊爾'——'真正的獻身',而且含意更強,也許應該是'惟一真正的獻身',惟一真正的艾伊爾?”她帶著詢問的眼神望著智者們,彷彿根本沒看見她們嚴厲的目光。 帳篷裡,沒有一個人說話。沐瑞在做什麼?艾雯不想讓兩儀師毀掉她向智者學習的機會,“艾密斯,我們現在能談談夢卜嗎?” “今晚再談就可以了。”艾密斯說,“但……” “今晚,艾雯,你也許是兩儀師,但你必須再次成為學生。你甚至在想睡的時候也不能睡,或者必須睡得很輕,好讓自己能夠在醒來時說出自己看見了什麼。當太陽落下的時候,我會開始教導你。”艾雯低下頭,從帳篷頂的下沿向外望去。從那道長長的影子判斷,雖然外面的陽光仍然明亮灼熱,但太陽已經開始靠近山頂了。 沐瑞突然跪坐起身,伸手到背後,開始解下自己的衣衫:“我想,我必須像艾玲達那樣去一趟魯迪恩。”她說話的語氣並不像是在提問。 柏爾嚴厲地瞪了麥蘭一眼,年輕一些的智者立刻低下了頭。 辛那用一種聽天由命的聲音說道:“你不該知道這些的,現在,只能這樣了,改變,已經有一個不具血統的人去了魯迪恩,現在又是另外一個。” 沐瑞停了一下:“如果你們沒有告訴我這些,會有什麼差別嗎?” “也許有巨大的差別,”柏爾不情願的說,“也許沒有。我們經常會指引別人,但我們不會明確地告知。當我們預見到你會走向環拱的時候,每一次都是你主動提出要去,雖然沒有血脈,但你還是提出了這個要求。現在,是我們之中的一個人首先提到了這件事,我們所有的預見都已經發生了改變,有誰能說這些改變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如果我不去,你們預見會出什麼事?”柏爾滿是皺紋的面孔毫無表情,但她淡藍色的眼睛裡卻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我們已經說了太多,沐瑞,夢行者見到的只是可能,而不是確定。那些對於未來知曉太多的人總是難免遭遇滅頂之災,無論是因為他們對於未來的自滿,還是因為他們想改變未來的努力。” “環拱中記憶的消退是一種慈悲,”艾密斯說,“一個女人對於未來只能知道一些事情——很少的一些;對於其他事情,她必須在事到臨頭的時候才能有所察覺。生命的組成就是不確定和鬥爭,選擇和變化。一個人試圖了解自已的生命如何被編入因緣,就如同一頭野獸試圖了解一根絲線如何被織入毛毯,兩者同樣瘋狂。人類就是為了不確定、鬥爭、選擇和變化而被製造出來的。” 沐瑞傾聽著智者的言談,沒有一點急躁的表現,但艾雯懷疑她並不像外表顯露的那麼有耐心。兩儀師習慣於教訓別人,而不是被別人教訓。在艾雯幫助她褪下衣衫時,她沒有說一個字。直到她全身赤裸,蹲伏在地毯邊緣向山谷中霧氣環繞的城市觀望的時候,她才說道:“不要讓嵐跟隨我,如果他看見我,他一定會這樣做的。” “該發生的自然會發生。”柏爾回答,聲音冰冷而決絕。片刻之後,沐瑞勉強點點頭,走出了帳篷,走進耀眼的陽光中,她立刻就開始奔跑,赤腳踏在滾燙的岩坡上。艾雯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蘭德和麥特,艾玲達,現在是沐瑞,所有人都去了魯迪恩。 “她會……活下來嗎?如果你們夢到這個,你們就一定知道。” “特·雅蘭·瑞奧德中有些地方是無法進入的。”辛那說,“魯迪恩、巨森靈聚落,還有別的幾處地方,那裡發生的事情都被擋在夢行者的視線之外。”這不是回答——她們能看見沐瑞是否從魯迪恩中走出來——但這顯然是艾雯所能得到的全部解釋了。 “那麼,我也應該去嗎?”艾雯並不是想體驗那些環拱,那一定就像再次經歷見習生試煉一樣,但如果其他所有人都去了…… “不要犯傻。”艾密斯大聲說,“我們在那裡並沒有看見你。” 柏爾用溫和一些的聲音對艾雯說:“我們根本沒看見你。” “如果你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不會答應。”艾密斯接著說道,“必須有四名智者允許,而我會說不行,你要在這裡學習夢行。” “既然如此,”艾雯說著,坐回到墊子中間,“教導我吧!一定有什麼事情是你能在夜晚之前教給我的。” 麥蘭皺起眉看著她,但柏爾乾笑了兩聲:“她就像你決心要學習時那樣熱切和缺乏耐心。” 艾密斯點點頭:“我希望她能保持她的熱情,丟掉她的急躁,這是為了她好。聽我說,艾雯,雖然這會很困難,但如果你要學習,就必須忘記你是兩儀師。你必須傾聽,牢記,完成吩咐你去做的事。最重要的,你絕不能再次進入特·雅蘭·瑞奧德,直到我們之中有人告訴你可以。你能接受這些嗎?” 要忘記兩儀師的身份並不難,艾雯本來就不是兩儀師,而剩下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將要再次成為初階生那樣可怕。 “我能接受。”她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會顯得太猶豫。 “很好。”柏爾說,“現在我要向你解說關於夢行和特·雅蘭·瑞奧德,以非常通俗的方式。當我說完的時候,你要向我重複我所說過的。如果你沒有記下所有要點,你今晚就要代替丐珊去刷鍋子。如果你的記憶力差到即使在我說過第二遍之後仍然無法重複……嗯,到時候再說吧!注意了。” “幾乎每個人都能碰觸特·雅蘭·瑞奧德,但沒有幾個人能真正進入其中。在所有智者之中,只有我們四個能實現夢行,而你們白塔在將近五百年的時間裡沒有產生出一個夢行者。這不是至上力的問題,雖然兩儀師們總是這樣認為。我不能導引,辛那也不能,但我們可以像艾密斯和麥蘭一樣夢行。有許多人在睡夢中與夢的世界擦肩而過,因為他們只是和夢的世界輕輕擦過,所以他們偶爾在醒來時會感覺到疼痛或難過,而他們本來會因為這樣的傷害而骨折或死亡的。一名夢行者要完全進入這樣的夢,因此,她受到的傷害當她醒來時就會在現實世界中完全體現。對於完全進入夢境的人,無論她是不是夢行者,在那裡的死亡也就是在這裡的死亡。但是,過於完全地進入夢中會導致與肉體失去聯繫,這樣會找不到回來的路,肉體也會死亡。據說,曾經出現過可以用肉體進入夢的世界的人,他們最後都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了。這是一件邪惡的事,他們的行為是邪惡的,絕不要進行這種嘗試,即使你相信這對你是可能的。因為每一次這樣做,你都會失去一些讓你身而為人的部分。你必須學會根據你所選擇的時間和程度進入特·雅蘭·瑞奧德。你必須學會找到你需要找到的,解讀你所看見的;進入身邊人的夢境,對他進行治療;識別那些在夢中真實到可以傷害你的,以及……” 艾雯專心地聽著,這個話題迷住了她,它裡麵包含著她從沒有想過的可能,而且,她不想以刷鍋子當成這次學習的收尾。從某種角度來看,這是很不公平的。無論蘭德和麥特和其他人在魯迪恩會遇到什麼,他們都不會被派去刷鍋子。而我竟然答應了!這肯定是不公平的。但話說回來,她已經相信,他們從魯迪恩那裡可能得到的,絕不會比這些女子能給她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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