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4·暗影漸起

第24章 第二十章風起

伊蘭慌亂地打開椅子的扶手,跟在兩名海民女子身後跑了出去,卻又差一點在舷梯上把奈妮薇撞倒。船仍然在搖晃不停,只不過不像剛才那麼猛烈了。伊蘭不知道她會不會沉沒,只能用力推著前面的奈妮薇,催促她爬得更快一些。 船員們都在甲板上來回奔忙,整理索具,從船邊探出頭去檢查船殼,嘴里高喊著關於地震的話,同樣的喊聲也在碼頭上的工人間響起。在劇烈晃動的碼頭和船隻上,伊蘭比一般人更清楚現在的狀況。 她抬頭望向提爾之岩,那座巨大的城堡仍然穩如山岳,大群受驚的飛鳥仍然在它上方盤繞,那面白色的旗幟幾乎是有些慵懶地在孤獨的風中飄揚,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座巨城受到了影響。但那一定是蘭德,伊蘭堅信這一點。 她轉回身,發現奈妮薇正看著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們只是這樣對望著。 “如果他弄壞了這條船,那可真是一出好戲,”伊蘭最後說道,“如果他要把所有的船都扔上天,我們又怎麼到坦其克去?”光明啊,他一定要平安無事,如果他出了事,我也無能為力。他不會有事的,一定。

奈妮薇碰了碰伊蘭的胳膊,彷彿是想確認她還是正常的。 “毫無疑問,你的第二封信觸動了他的神經,男人在不控制情緒時總是衝動得要命,想不讓他們出軌就得付出代價。也許他是轉生真龍,但他一定要學會,男人對於女人,是要……他們在這裡做什麼?” “他們”是甲板上站在熙熙攘攘的海民中間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湯姆·梅里林,他穿著走唱人斗篷,背上是放在皮匣中的豎琴和長笛,腳邊放著一捆行李和一隻鎖住的破舊木盒子。他身旁是一個瘦削卻英俊的中年提爾男人,膚色黝黑,面容剛毅,戴著一頂有圓錐尖的草帽,穿著一件提爾平民穿的外衣,只不過衣服的下擺緊束在腰間,又向下展開一截,彷彿是一條短裙,一把鋸齒短劍懸在束住外衣的腰帶上。他的手裡拄著一根白色的有節手杖,手杖的長度和身高正好相當,卻並不比拇指更粗,一個方形的包袱掛在他的肩頭。伊蘭認識他,他的名字是澤凌·散達。

很明顯的,雖然這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但彼此並不認識,所以都保持著沉默。不過,他們的注意力卻被同樣的事物吸引著,其中之一是領航長走向船尾甲板的腳步,另外就是一直在被他們偷偷觀察著的伊蘭和奈妮薇。他們顯然都有些猶疑,卻又都裝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湯姆面帶笑容,撫著白色的長鬍子,每次看她們兩個的時候都會點點頭;澤凌只是嚴肅地向她們鞠了個躬。 “船沒有損傷,”克恩說著,爬上了舷梯,“我在一個小時之內就能啟航,希望這能讓你們喜悅。如果能找到一名提爾的引航員,就沒問題了,如果找不到,我也能把船駛出去,只不過這就意味著不能再回到提爾了。”她沿著兩個女孩的目光望向那兩名男人,“他們也要求搭乘,那個走唱人要去坦其克,那名捕賊人要去你們去的任何地方。我不能拒絕他們,不過……”她的黑眼睛回望著伊蘭和奈妮薇,“如果你們希望的話,我會拒絕他們。”在領航長的聲音裡,傳統習俗正在對抗著……幫助兩個女孩的願望?還是侍奉克拉莫的心情? “那位捕賊人是個好人,即使他是岸上的人,光明在上,我這麼說不是要冒犯你們。我不認識那位走唱人,不過走唱人總能使航行變得充滿活力,讓令人疲倦的時光變得輕鬆。”

“你認識澤凌澤先生?”奈妮薇問。 “他曾經兩次找到偷竊我們東西的人,且兩次破案的速度都很快,換成是別的陸民,可能會故意拖延破案時間,好藉機哄抬價錢。顯然你們也認識他。你們想要我拒絕他們嗎?”她聲音中仍有些不情願的意味。 “先讓我們看看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奈妮薇不動聲色地說。這對那兩個男人而言可不是好兆頭。 “也許應該由我開口,”伊蘭的聲音柔和卻堅定,“你可以仔細觀察他們是否隱瞞了什麼。”她並沒有說奈妮薇的脾氣會誤事,但女伴的苦笑已經告訴她,有些話是不言自明的。 “好吧,伊蘭,我會觀察他們,也許你可以研究一下我是如何保持平靜的。你知道,當你反應過度激烈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伊蘭也只能苦笑。 兩個男人面對走過來的女子站直了身體。在他們周圍,船員們仍然在忙碌著,他們在各種索具間勞作,拉起繩子,展開其中一些,收緊另外一些。領航長有條不紊地向他們發出一道道命令,他們在這四位陸民身邊來回忙碌著,卻從沒看這四個人一眼。 伊蘭對湯姆若有所思地皺起眉。她確信自己在這位走唱人出現在提爾之岩以前,從沒見過他,但這人身上某些熟悉的東西還是讓她深深地感到震撼。但是這種情形不太合理,一般來說,走唱人只是鄉下的表演者,她母親肯定不會讓這種人出現在凱姆林的宮廷中。伊蘭只記得在母親的郊外行宮附近的村子裡見過走唱人,而她在那裡從沒見過這個如同白毛老鷹一樣的男人。 她決定先和捕賊人說上兩句,她還記得這個男人的職業在別的地方都被稱為捉賊人,但在提爾則稱作捕賊人,但他總是堅持自己的提爾稱謂。這兩種稱呼之間的區別對他似乎非常重要。

“澤凌先生,”伊蘭嚴肅地說,“也許你不記得我們了,我是伊蘭·傳坎,這是我的朋友奈妮薇·愛米拉。我知道你要和我們去同樣的地方。我能否問一下是為什麼?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並沒有完成我們交付的任務。” 當伊蘭說到他可能不記得她們的時候,澤凌的神色並沒有變化。他的目光掃過兩個女孩的手指,注意到她們沒戴戒指,這雙黑眼睛會注意到每一個細節,並將它們牢牢地印在腦子裡。 “我記得你們,伊蘭小姐,而且記得很清楚。但,如果你們原諒,上次我為你們服務是和麥特一起,我們倆在銀梭子魚就要咬到你們的時候把你們拖出了水面。” 奈妮薇哼了一聲,不過聲音不大。實際上,那是一座牢房,而不是海水;是黑宗兩儀師,而不是銀梭子魚。奈妮薇尤其不喜歡被人提到那一次急需別人幫助的經歷。當然,如果不是因為澤凌的失誤,她們根本不會落入監牢。不,這麼說並不公平,她的看法沒錯,但不完全公平。

“你說得沒錯,”伊蘭立刻就說道,“但你還是沒說為什麼你會想去坦其克。” 澤凌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看了奈妮薇一眼,捕賊人更加留意她的女伴而不是她,伊蘭不確定自己是否會為這件事而高興。 “我在不到半個小時之前被叫出我的房子。”他謹慎地說道,“我想,你們認識那個叫住我的人,他自稱為嵐,是個石頭臉的高個子。”奈妮薇的眉毛微微抖動了一下。 “他代表你們認識的另一個男人前來找我,一個……牧羊人,他是這樣告訴我的。他給了我一大筆金子,要我陪伴你們,你們兩個。我被告知,如果你們沒有從這次旅程中平安返回……我們可不可以說,那樣的話我把自己淹死會比回來更好?嵐說話的樣子很堅定,而從他代傳的口信中聽來,那個……牧羊人絕不會比他軟弱。領航長告訴我,除非得到你們的同意,否則我就不能乘船,我的本領對你們會很有用的。”他用雙手旋動手杖,杖端發出尖銳的呼哨,杖身彷彿變成了一片凝滯的圓形。他的手指又按在腰間的鋸齒短劍上,那把短劍沒有開刃,它特殊的凹槽可以鎖住敵人的兵刃。

“男人總能在你對他們提出的要求中鑽漏洞。”奈妮薇喃喃地說著,不過她的聲音裡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意思。 伊蘭只是有些煩惱地皺起了眉頭。是蘭德派他來的?他在這麼做之前一定還沒有看過她的第二封信。燒了他吧!為什麼他要這樣輕舉妄動?已經沒有時間再送一封信去了。即使我寫了信,也只能讓他更加困惑,讓我看起來像一個更蠢的傻瓜,燒了他吧! “還有你,湯姆先生?”奈妮薇說,“那個牧羊人又派了一個走唱人跟著我們嗎?或者還有別的人?也許,他是想要你用戲法和吞火逗我們開心。” 當伊蘭和澤凌交談的時候,湯姆一直在仔細觀察捕賊人。奈妮薇問話的時候,他很自然地把目光轉回到女孩身上,優雅地鞠了個躬,只是他用百衲斗篷舞出的一個過於賣弄的花式,與這種優雅很有些不相稱。 “不是那個牧羊人,奈妮薇小姐,是我們都熟悉的一位女士向我提出的要求,她要求我陪伴你們,正是那位女士在伊蒙村找到了你和那名牧羊人。”

“為什麼?”奈妮薇懷疑地問。 “我,同樣,掌握有用的技能。”湯姆說話的時候瞥了捕賊人一眼,“當然,我不是說變戲法,而且我去過幾次坦其克,對那座城市相當了解,我可以告訴你們該去哪裡找一家好客棧,哪個街區在白天也像夜晚一樣危險,必須賄賂什麼人,國家偵騎才不會監視你們,或者對你們所做的事情感興趣,他們總是不會放過外來客。我對你們會有很大的幫助。” 那種熟悉感又開始撥弄伊蘭的心弦,沒等到她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女孩已經伸出手,拉住湯姆的一縷白鬍子。走唱人驚跳了一下,女孩已經用雙手摀住嘴巴,面頰早已變得通紅。 “請原諒,我……我似乎記得以前做過這樣的事,我是說……我真的很抱歉。”光明啊,為什麼我會這樣做?他一定以為我是個大呆瓜。

“我……也會記得一些事。”湯姆說著,聲音非常僵硬。 伊蘭希望他不會覺得受到冒犯,但從他的表情中,伊蘭很難看出他在想什麼。男人總是在應該莞爾的時候卻被激怒,應該被激怒的時候卻莞爾一笑。如果他們要一起旅行……伊蘭第一次發現,自己已經決定了他們要一起走。 “奈妮薇?”她說。 她的女伴當然明白她沒有問出口的問題。奈妮薇若有所思地審視著這兩個男人,然後點了點頭:“他們可以上船,只要他們同意聽我們的話。如果任由羊毛腦袋的男人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他們就會對我們造成危險,我可不能任由這種事發生。” “如你所願,奈妮薇小姐,”澤凌立刻就說,同時又鞠了個躬。但湯姆說道:“走唱人的靈魂是自由的,奈妮薇,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你有危險,我會讓你遠離危險。”

“聽命行事,”奈妮薇對湯姆嚴厲地說,“你要答應這個條件,否則你就得站在碼頭上,看著這艘船啟航。” “亞桑米亞爾不會拒絕任何人搭船,奈妮薇。” “你以為他們不會?難道那個捉賊人……”澤凌退縮了一下,“……是惟一一個承認需要我們的允許才能搭船的人?聽命行事,湯姆先生。” 湯姆像發怒的馬一樣昂起滿是白髮的腦袋,粗重地喘著氣,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奈妮薇小姐。” “那麼,很好,”奈妮薇滿意地說,“就這樣了,你們兩個現在去找領航長,告訴她,我要她盡量為你們兩個找一間艙房,但不要和我們的艙房在一起。現在,趕快離開吧!” 澤凌再次鞠躬,轉身離開,湯姆在跟上他時,腰桿直挺挺的,卻能明顯地看出他在打哆嗦。 “你對他們是不是太嚴厲了?”等到確定他們聽不見自己說話的聲音後,伊蘭對奈妮薇說。這時他們走得還不算太遠,不過甲板上充滿了各種喧嘩聲。 “畢竟,我們是要同舟共濟啊!'好話才會有好夥伴'。” “有些話最好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說清楚,伊蘭,湯姆很清楚我們不是正式的兩儀師。”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放低了聲音,又向周圍掃了一圈。除了領航長之外,根本沒有任何船員看她們一眼,而領航長正在船尾,聽高個子的走唱人和捕賊人講話。 “男人們總是無話不談——他們總是這樣——所以澤凌很快也會知道這件事。他們不會惹兩儀師的麻煩,但兩個見習生……如果給他們半點機會,他們會不顧我們的意見,只是按照他們自以為最好的方式去做事,我連半點機會也不會給他們。” “也許你是對的,你覺得他們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去坦其克嗎?” 奈妮薇哼了一聲:“我想他們不知道,否則他們就不會這麼樂觀了,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告訴他們的。”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伊蘭一眼。不必說,她認為如果事情是由她全權處理的話,就連領航長也休想打聽到這個秘密,“也有一句諺語可以告訴你,'自找麻煩,十倍償還'。” “你彷彿不信任他們,奈妮薇。”如果是其他女子,伊蘭會說她很像沐瑞,不過奈妮薇不會喜歡這種比較的。 “我們可以信任他們嗎?澤凌曾經背叛過我們。是的,是的,我知道,男人沒辦法對抗黑宗兩儀師,但這次不是一樣嗎?而且莉亞熏和其他黑宗兩儀師已經認識他了,我們必須讓他穿上不同的衣服,也許還要讓他把頭髮蓄長一些,再留上鬍子,就像走唱人那樣,也許這樣會好些。” “那麼湯姆呢?”伊蘭問,“我想,我們能信任他,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這麼想的。” “他承認是沐瑞派他來的,”奈妮薇不耐煩地說,“但他有什麼沒承認?沐瑞對他說了些什麼,他卻沒有告訴我們?他是要幫助我們,還是有其他的圖謀?沐瑞總是在玩弄別人,我相信她在這方面比莉亞熏還要厲害。”她一邊說一邊搓了搓手指,“她會利用我們——你和我——徹底利用我們,以此來幫助蘭德,或者說,幫助她對蘭德安排的計劃。如果她可以,她會把蘭德像小狗一樣用皮帶拴起來。” “沐瑞知道要做些什麼,奈妮薇。”實際上,伊蘭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沐瑞所知道的必須去做的事情,也許只能將蘭德更快地推向末日戰爭,那可能代表著他的死亡。蘭德和這個世界被放在了天平的兩端,而她卻衡量不出它們的輕重,這真是一個愚蠢至極,又充滿了孩子氣的想法。但她不敢讓這座天平在她的腦海中搖擺,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沐瑞比蘭德更清楚該怎樣做,”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堅定,“也比我們更清楚。” “也許,”奈妮薇嘆了口氣,“但我不喜歡這樣。” 固定船隻的纜繩被從船頭鬆開,三角帆猛然張開,浪舞者號掉頭離開河岸。巨大的白色方帆和三角帆一一張開,船尾的纜繩也解開了,浪舞者號劃出一個巨大的弧形,穿過港口中其他等待起錨的船隻,船頭向南進入河道,朝艾瑞尼河下游駛去。海民控制著他們的船,如同高超的騎師控制著胯下的駿馬,那個奇怪的輻輪的作用就像舵柄一樣,一名赤裸胸膛的船員不停旋轉著它。伊蘭放心地看見,那是個男人。領航長和尋風手站在那個輪子的一邊,克恩偶爾會發出一些命令,有時候會與她的妹妹低聲商談幾句。托朗姆在甲板上看了一段時間,他的表情就像是用船板雕出來的一樣,過不久,他就走下了船艙。 船尾有一個提爾人,那是個面色沮喪的圓胖男人,穿著一件有灰色燈籠袖的暗黃色外套,不時會緊張地揉搓一下雙手。他是在步橋就要從岸邊抽離時急匆匆地跑上船的。他是提爾的引航員,職責是指引浪舞者號駛離提爾。根據提爾的法律,沒有引航員在船上,任何船隻都不能通過龍指海灣。他的沮喪必定是因為無事可做,因為即使他給出任何指引,海民也不會做出什麼反應。 奈妮薇嘟囔著要去看看她們的船艙是什麼樣子,向樓下——甲板下走去,但伊蘭很享受吹過甲板的微風,還有這種起錨出航的感覺。旅行到各地,去看看她從沒有見過的地方,這本身就是一種快樂,她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機會。安多的王女只能訪問國內的幾個行省,等她繼承王位之後,她去的地方可以多一些,但所有的行程都必須被限制在典禮和皇家規範的範圍之內。而現在的生活是完全不同的,她正跟隨著赤足的海民和奇特的船隻向海洋飛奔而去。 當太陽冉冉升起時,河岸也飛快地向後退去,偶爾能看到幾間石砌農舍和穀倉,在空曠的河岸上顯得荒涼而孤寂,又很快被浪舞者號甩在了後面。不過,伊蘭一直沒看見有規模的村莊,提爾不允許哪怕是最小的村莊出現在艾瑞尼河、海洋和都城之間的地方,因為即使是最小的村莊也終有一日會對都城產生競爭。大君們用建築稅控制著全國村莊與城鎮的規模,建築物愈多,稅就愈重。伊蘭相信,若非大君們認為有必要設置重鎮以威懾梅茵,他們根本就不會讓雷瑪拉海灣的哥登繁榮起來。從某種角度來說,將這些愚蠢的人甩在身後,讓伊蘭產生一種解脫的感覺,只是她卻依然捨不得那裡的一個愚蠢的男人。 河中有許多比浪舞者號小很多的漁船,成群的海鷗和魚鷹不停地在這些小船上方盤旋。愈往南,漁船的數量愈多,浪舞者號一駛進龍指海灣里迷宮般的水道,漁船的數量就更多了。海風吹過,一片片蘆葦和刀草叢泛起的漣漪中,全都是飛翔的鷗鳥和支撐魚網的長桿,點綴在其中的低矮小島上生長著奇怪的扭曲盤繞的樹木,蜘蛛腿一樣的亂根從它們的身上伸出,暴露在空氣中。有許多小艇也在蘆葦間工作,雖然它們上面並沒有掛網。有時伊蘭會在靠近清水的地方看見這種船,船上的人們會把帶著鉤子的細繩放入水生植物的根部,再拖出一條條不停蠕動扭曲的條帶一樣的黑魚,每條魚都差不多有男人的手臂那樣長。 等到船駛入三角洲水域時,太陽也升到了頭頂正上方。提爾引航員開始焦躁地來回踱步,海民給他送來一碗加了許多香料的燉魚和麵包當午飯,他看也不看就拒絕了。伊蘭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一份,還用最後一塊麵包擦淨了陶碗裡的湯汁,不過她的心中也有著和引航員同樣的不安。水道變得時寬時窄,不斷向四周伸展出分支,有些地方,水道看上去突然就中斷了,但那不過是一堵蘆葦牆。伊蘭總是看不出,下一個轉彎處水道會不會真的消失。克恩並沒有讓浪舞者號減速,在選擇路徑時也看不出會更慎重或有所猶豫。很明顯的,她知道該怎麼走,或者是尋風手知道,但引航員仍然不快地嘟囔著,彷彿是認為這艘船隨時都有可能擱淺。 當河流的入海口突然出現在前方時,時間已是下午了,前方就是一望無垠的風暴海。海民們調整了一下風帆,浪舞者號在震顫中緩緩停了下來。直到此時,伊蘭才注意到,一條大划艇像一隻多足水蟲一樣,正從水面上向浪舞者號跑來。它出發的地方是一座小島,島上有幾座孤零零的石頭房子,圍繞著一座細瘦的高塔,塔頂上依稀能看見幾個人影和一面提爾的旗幟——金與紅的底色上有三個白色的新月。引航員一言不發地從克恩手裡拿過錢袋,順著一條繩梯爬到了那條划艇上。他一離開繩梯,白帆就再次揚起,浪舞者號挺胸沖向河口外第一波海浪,被浪濤輕輕推起,又輕快地滑進了風暴海。海民在復雜的索具中不停地奔跑,打開更多的帆篷,浪舞者號急速向西南駛去,將陸地遠遠拋在後面。 當陸地最後的殘影沉入到海平線以下的時候,海民女子都脫下了她們的上衣,就連領航長和尋風手也是如此。伊蘭不知道該看向哪裡。所有這些女人都只穿著半截衣服在船上走來走去,完全不在意她們周圍的男人。澤凌看起來像她一樣手足無措,剛剛還瞪大眼睛看著這些女人,又立刻低頭盯住了自己的雙腳,最後慌慌張張地跑下了船艙。伊蘭可不想像他這麼沒風度,她沒有挪動腳步,只是轉頭望向遠方的大海。 只是不同的習俗而已,她提醒自己,只要他們不讓我也這麼做就行。這個想法幾乎讓她歇斯底里地笑起來,在某種程度上,黑宗兩儀師可能比這種事情還要容易面對一些。不同的習俗,光明啊! 天空變成了紫紅色,暗金色的太陽已經沉到了海平線上,幾十條海豚追逐著浪舞者號一同前進,不時還會跳出水面,躍出一道美麗的弧形。在更遠的地方,某種耀眼的銀藍色海魚成群躍起在半空中,展開胸鰭,向前滑行五十步或更遠,才再次沖入灰綠色的蕩漾海水。伊蘭驚奇地看著它們飛躍了十幾次,直到它們消失在水中。 但那些體形圓潤的海豚已經是蔚為奇觀了,它們就像是一支歡迎浪舞者號回家的儀仗隊。伊蘭記得在書中見過它們,據說它們會找到溺水者,並將他推回到岸上。伊蘭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這種說法,但這真的是一個美麗的故事。她看著它們一直向前遊,竄進船頭的浪花中,在那裡徘徊嬉戲。它們一邊緊跟著快船,一邊側過身,打量著船上的伊蘭。 當湯姆出現在伊蘭面前時,伊蘭發現自己幾乎已經走到了船頭的頂端。走唱人正微笑著低頭觀看海豚,臉上卻又透露出一點悲傷的神色。他的斗篷像桅杆上的白帆一樣鼓滿了風,除此之外,他已經卸下了所有走唱人的行頭,他看起來真的很眼熟,真的。 “你不高興,湯姆先生?” 他側目看了女孩一眼:“你好,叫我湯姆就好,女士。” “那麼,湯姆,也不要稱呼我女士,我在這裡只是伊蘭小姐。” “就依你說的,伊蘭小姐。”他的聲音裡帶著一點笑意。 “這些海豚怎麼會讓你不高興呢,湯姆?” “它們是自由的。”他喃喃地說道。伊蘭聽不出他的這句話是不是對她的回答。 “它們不需要做什麼決定,不需要付什麼代價,除了捕魚充飢之外,不需要有什麼憂慮。不過,可能還有鯊魚和獅魚,可能還有上百種我不知道的危險,也許它們的生活並不像看上去那麼令人羨慕。” “你羨慕它們?”他沒有回答,畢竟這個問題也不是個恰當的問題。伊蘭想讓他微笑,不,是要開懷大笑。不知為什麼,她確定如果她能讓他笑,她就會記起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她選擇了另一個話題,一個應該更貼他心思的話題:“你要把蘭德的事蹟寫成史詩,對吧,湯姆?”史詩是宮廷詩人口中的故事,而不是走唱人的,但稍稍過分的讚揚不會有什麼害處。 “轉生真龍的史詩,你知道,羅亞爾要為他寫一本書。” “也許我會,伊蘭小姐,也許,但我的詩歌和巨森靈的書最後都不會有什麼結果,我們的故事不會流傳下去的,當下一個紀元到來的時候……”他苦笑了一下,拉住自己的一綹鬍子,“想想吧,也許那隻是一兩年之後的事情,一個紀元的末世是什麼樣的?不會總是像世界崩毀那樣的大災變。但是話說回來,如果預言是可信的,至少本紀元的末世會是一場大災變。這就是預言麻煩的地方,它的原形來自古語,也許還有至高聖歌,如果我們不懂得這些語言,我們也就沒辦法對預言進行清晰的解讀,它到底是我們認為的意思,還是有著完全不同的解釋。” “你正在談論你的史詩。”伊蘭竭力想把話題引回去,但他只是搖了搖滿是白髮的腦袋。 “我在談論改變。我的史詩,如果我將它寫出來——還有羅亞爾的書——如果我們兩個都夠幸運的話,我們的作品也只不過是一顆種子。那些知道事實的人都會死去,他們的子子孫孫只能保存一些零星而錯誤的記憶,而再後來的子子孫孫又會塑造更遠離事實的故事。二十代之後,也許你將成為傳說中的英雄,而不是蘭德。” “我?”伊蘭先笑出了聲。 “或者也許是麥特,或者嵐,或者甚至是我自己。”他向她笑了笑,讓他飽經風霜的臉上有了一絲暖意,“湯姆·梅里林,不是一個走唱人,是什麼?誰又能知道?不是吞火,而是在呼吸中噴出火焰,像兩儀師一樣隨意操縱火焰。”他舞了舞背後的斗篷,“湯姆·梅里林,神秘的英雄,顛覆高山,封贈君王。”微笑變成了捧腹大笑,“如果下一個紀元的人能正確地記得蘭德·亞瑟這個名字,他就算是很有運氣了。” 伊蘭是對的,這種熟悉不僅僅是一種感覺,這張臉,這種歡快的笑容,她確實記得這些。但是從哪裡?她必須再讓他說些話。 “事情一定會變成這樣嗎?我不這麼想,比如說,亞圖·鷹翼征服了全世界,或者幾乎是全部的世界,就沒有人會懷疑這件事。” “鷹翼?年輕的小姐,他創建了一個帝國,這沒錯,但你認為他是否做了書上、故事里和史詩中所有的那些事?他是按照人們所說的那樣去做的嗎?殺死了敵軍之中最強大的一百名勇士,一個接一個?兩支軍隊都在袖手旁觀,看著一位將軍——一位國王,與一百名敵人逐一決鬥?” “書上說他是那樣做的。” “從日出到日落的時間不夠一個人進行一百次決鬥的,小女孩。”伊蘭幾乎打斷了他的話——小女孩?她是安多的王女,不是小女孩——但他沒有給伊蘭這個機會:“而那隻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再往回追溯,回到我知道的最古老的傳說中,那是傳說紀元之前的時候了。莫索科和墨克真的曾用火焰的長矛彼此攻殺,他們真的是巨人嗎?艾絲白特真的是全世界的女王嗎,安萊真的是她的姐妹嗎?安萊真的是那個睿智顧問,還是其他什麼人?這就像是在問象牙到底是從什麼樣的動物身上取得的,絲綢是從什麼樣的植物上生出來的?還是它也是長在動物身上的?這些問題都不會有答案。” “我不知道前面那些問題,”伊蘭的聲音有一點僵硬,她仍然在為被稱作小女孩而感到氣惱,“但你可以問問海民關於象牙和絲綢的問題。” 湯姆又笑了——這才是伊蘭所希望的,雖然她還是沒有記起更多的細節——不過他至少沒有再說她蠢了,雖然她已經做好了他會再次譏諷她的準備。湯姆繼續說道:“還是你母親說的對,做人要實際一點,知道該關心些什麼,要腳踏實地,不要終日天馬行空。” 伊蘭稍稍抬起了一點下巴,讓自己顯得嚴肅了一些,她也許可以姑且安於伊蘭小姐的平民身份,但這是原則問題。他是一位和藹的老人,她很想解開他身上的疑團,但他畢竟只是一個走唱人,他不該用如此隨便的語氣談論一位女王。令伊蘭感到既奇怪又氣憤的是,湯姆顯得很莞爾,莞爾! “亞桑米亞爾也不知道,”他說,“對於艾伊爾荒漠以東的土地,他們能夠看見的也只不過是屈指可數的幾座港口周圍幾里的土地而已,他們只被允許在那裡靠岸。那些地方周圍都筑有高牆,牆上還有衛兵,他們甚至不能爬到牆上,去看看牆的另一邊有些什麼。只有海民能前往那片海域,其他船隻去了就回不來。即使是海民,如果他們的船在港口以外的地方登陸,他們就會連人帶船一同消失。在查問過許多年之後,我也只能告訴你這些信息,我可不太想回憶起當初為了打聽這些事而費了多少時間。亞桑米亞爾藏著他們的秘密,但我不相信他們對那個地方真有多少了解。從我了解到的信息來看,凱瑞安人也曾經進行過同樣的貿易,那時他們仍然有權在荒漠中的絲綢之路上行走。凱瑞安商人也只是見過一座被高牆環繞的城鎮,那些走出城繼續向東的凱瑞安人全部消失了。” 伊蘭發現自己正緊盯著湯姆,就像她剛才去看那些海豚一樣。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迄今為止,有兩次他應該笑話她的——他當時確實感到莞爾,雖然她很痛恨承認這一點——但他卻是認認真真地和她說話,就像……嗯,就像父親對女兒一樣。 “你也許能在這艘船上找到一點答案,湯姆,在我們說服領航長載我們前往坦其克之前,這艘船本來是要前往東方進行貿易的。管貨員說,他們本來要去沙塔,那還在梅茵的東方,那就一定已經是在荒漠以東了。” 湯姆看了她許久,才說道:“你說是沙塔?我以前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沙塔是一座城還是一個國家,或者兩者都是?也許我能了解更多一些。” 我說了什麼!伊蘭感到有些驚詫。我剛才說的話讓他思考了那麼久。光明啊!我告訴他我們說服克恩改變了原有的計劃。雖然話已經說出去了,伊蘭還是在心中嚴厲地斥責了自己。對這位老好人不小心地說錯一句話也許沒什麼,但同樣的錯誤會讓她死在坦其克,還有奈妮薇,現在更牽扯上了捕賊人和湯姆。而他真是一個老好人嗎? “湯姆,為什麼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只因沐瑞要求你?” 湯姆的肩膀哆嗦了一下,她發現他正在暗自偷笑,“至於這一點,又有誰能說清楚?兩儀師的要求總是很難拒絕。也許有美人同行,一路觀賞大海的美景也是很誘人的事情。或者也許我認為蘭德已經夠大,不需要我再照看他了。” 他大聲地笑了起來,伊蘭只好和他一起笑。想到這位白髮老人照看蘭德的樣子,看著他的眼睛,那種能夠信任他的感覺又回到她的心中,而且比剛才更強烈了。不是因為他能夠這樣自我解嘲,或者,不僅僅是因為如此。伊蘭沒辦法給出一個具體的原因,只是老人這雙藍色的眼睛讓她沒辦法相信他會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 她的心中忽然又湧起了拉一拉他的鬍鬚的念頭,但她這次克制住了自己的雙手。她畢竟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伊蘭張大了嘴——突然之間,所有的事情都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請原諒,湯姆,”她匆忙地說,“我一定……請原諒。”她迅速地奔向船尾,沒有等湯姆的回答,他也許是以為這艘船的晃動讓她的胃感到不舒服。浪舞者號的顛簸愈來愈劇烈了,海浪和勁風都在推著她以愈來愈快的速度擺動。 兩個男人站在船尾的舵輪前,他們的身上都是操作舵輪所必須的壯碩肌肉。甲板上看不見領航長,不過尋風手還在,她站在掌舵水手前面的圍欄處,像男人一樣赤裸著上身。她的雙眼緊盯著天空,空中的雲層正不停地翻騰著,比海浪還要洶湧。這一次,讓伊蘭吃驚的不是喬翎的衣著,一團因為女子擁抱陰極力而產生的光暈正包圍著喬翎,儘管是很弱的光暈,但依然清晰可見,這正是剛才牽動她感覺的事情——一名女子正在導引。 伊蘭跑到船尾附近,想看清楚喬翎正在做什麼。尋風手導引出風之力和水之力的能流,它們只不過像線繩那麼細,但她的編織是相當複雜的,幾乎可以算是精巧了。目力所及的地方,縱貫天海,至上力的編織形成了一張巨網。強風向空中升去,舵手全力控制舵輪,浪舞者號在海面上疾速向前。編織停止了,陰極力的閃光也消失不見,喬翎癱軟地靠在圍欄上,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伊蘭悄無聲息地爬上舷梯,但是當她靠近喬翎的時候,海民女子沒有轉頭,低聲向她說道:“在我工作的時候,我覺得你在看著我,那時我不能停止,剛才有可能發生一場就連浪舞者號也無法倖存的風暴。風暴海的確是名符其實,沒有我,它會將惡風砸在浪舞者號頭上。在你面前,我本來不想這樣做,但克恩說我們必須加快速度,為了你們,為了克拉莫。”她抬起眼睛,望著天空,“如果光明喜悅的話,這股風會一直持續到早晨。” “所以海民不讓兩儀師上船?”伊蘭站到喬翎身邊,“這樣白塔就不會知道尋風手有導引的能力,所以是你決定可以載我們,而不是你的姐姐。喬翎,白塔不會阻止你的,白塔沒有法律阻止任何女性導引,即使她不是兩儀師。” “白塔會插手我們的生活,它會把勢力延伸到我們的船上,而我們與陸地和陸民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它會把我們束縛在它周圍,強迫我們離開海洋。”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過去的浪頭喊不回。” 伊蘭希望她能告訴喬翎事情不是這樣,但白塔確實在四處搜尋能夠學習導引的女人和女孩,一方面是為了補充已經大大縮減的兩儀師數量,另一方面是因為在沒有指導的情況下獨自導引是非常危險的。實際上,能夠被教會碰觸真源的女性最終總是歸屬於白塔,無論她本人的意願如何,至少,在她被訓練到不會在無意中殺死自己和別人的程度之前,是絕對無法逃脫白塔掌控的。 片刻之後,喬翎又說道:“並非每個人都能導引,有這種能力的只是一些而已。我們會派遣一些女孩去塔瓦隆,這樣兩儀師就不會來我們中搜尋了。尋風手能夠操縱風的船都不會搭載兩儀師。當你們第一次自我介紹的時候,我以為你們一定是知道了我,但你們沒有說。然後你們又要求乘船,我希望雖然你們戴著戒指,但也許你們不是兩儀師,真是愚蠢的希望。我能感覺到你們兩個的力量,而現在,白塔什麼都知道了。” “我不能承諾會保住你們的秘密,但我會盡我所能。”這名女子應該得到更多。 “喬翎,我以安多傳坎家族的名譽發誓,我會竭盡全力,不讓可能傷害你和你族人的人知道你們的秘密,如果我必須把它告訴某個人,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們不受他人的干涉。即使是在白塔,傳坎也絕非一個沒有影響力的家族。”如果有需要,我會讓母親動用這種影響力的,不論採用什麼方法。 “希望這能讓光明喜悅,”喬翎聽天由命地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都會好的,都會好的,所有的事情都會好,如果這能讓光明喜悅。” “那艘霄辰船上有一個罪奴,對不對?”尋風手帶著探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就是那種被俘虜的有導引能力的女人。” “你這麼年輕,看問題就這麼深刻,一開始我以為你也許不是兩儀師,就是因為你還這麼年輕。我想,我的女兒都比你年紀大了。我不知道她是俘虜,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會努力把她救出來。一開始,他輕易就超過了霄辰船,我們早就听說了有著橫梁帆篷的霄辰船,也知道霄辰人總是讓別人立下奇怪的誓言,如果對方不服從,他們就會施以懲罰。但那時——她叫做罪奴?——那名罪奴折斷了他的兩根船桅,然後他們持劍登上他。我想辦法在霄辰船上點了火,我所能操縱的火之力至多只能點亮一盞油燈,不過光明喜悅,這已經足夠了。托朗姆率領船員將霄辰人趕回到他們自己的船上,我們砍斷了他們拋過來的繩鉤。他們的船漂開了,並且燃起了大火,他們急於拯救自己的船,無暇顧及帶著創傷離開的我們。然後,我們看見他帶著烈焰沉入了海底。我有些難過,他是一艘好船,能經得住猛烈的風浪。現在,讓我難過的是我們沒有救出那個女人,那名罪奴,即使那艘船可能是她毀掉的,但如果她能得到自由,結果也許會有所不同。願光明照耀她的靈魂,大海會給予她一份平安。” 這個故事讓伊蘭感到悲傷,她覺得應該換一個話題:“喬翎,為什麼亞桑米亞爾稱呼船為'他'?我見過的其他人都稱呼他們的船為'她'啊!當然,我覺得這沒什麼差別,但這是為什麼呢?” “男人會給你一個不同的答案。”尋風手朝伊蘭笑了笑,“他們會說到力量、雄壯這類的優點,不過這也是實話,一條船就是一個生命,他就像一個男人,並且有著一顆真正男人的心。”她溫柔地撫摸著船欄,彷彿是在撫摸活生生的肌膚,彷彿這艘船能感受到她的愛撫。 “用心待他,正確地照顧他,他就會為你抵抗最惡劣的海洋,即使海洋早已給了他致命的一擊,他也會為你的生命而奮鬥不息。但如果忽視他,不理會他對於危險給出的微弱警告,他就會在晴朗的天氣中把你拖入鏡子一般平滑的海面。” 伊蘭希望蘭德不會像喬翎所說的船一樣喜怒無常。那他又是在為什麼而暴跳如雷?為什麼剛剛還在高興地看著我走開,立刻又派澤凌跟著我?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他已經離她非常遙遠,現在再怎麼想都已經無濟於事了。 她轉過頭,向船頭望去,湯姆不見了。她相信自己已經找到解開他的謎團的鑰匙,就在她感覺到尋風手進行導引前,這與他的笑容有關。雖然現在線暫時斷了,但她相信,在他們到達坦其克之前,她就會重新找到線索。即使她要為了這個騎在他身上,她也在所不惜,現在伊蘭只希望他到了明天早晨還會出現在船頭。 “喬翎,我們還需要多久才能到坦其克?我聽說風剪子是世上最快的船,但到底有多快?” “到坦其克?為了侍奉克拉莫,我們沿途不會在任何港口停泊。如果我能將風操縱得夠好,也許需要十天,這需要光明保佑我找到合適的風流。如果光明眷顧,也許我們用七八天就能到坦其克。” “十天?”伊蘭驚呼一聲,“這不可能。”畢竟,她是看過地圖的。 喬翎半是驕傲,半是滿意地露出笑容:“正如同你剛才說的,他是世界上最快的船,速度比僅次於他的船快一半,比大多數快船快過兩倍。陸民的船隻到晚上的時候就要用陸地或重錨支撐自己……”她輕蔑地哼了一聲,“……這讓他們的速度只有他的十分之一。” “喬翎,你能不能教我做你剛才所做的事?” 尋風手愣了一下,一雙睜大的黑眼睛在落日的餘暉中閃閃發光:“教你?但你是兩儀師啊!” “喬翎,我編織的能流厚度從來都不到你的一半,還有你的能流的廣闊!我真是吃驚,喬翎。” 尋風手又盯著伊蘭看了一會兒,這回她的眼裡不再有驚愕,只是彷彿想把伊蘭的面容牢牢印在她的腦海裡。最後,她親吻了自己右手的手指,又將它們按在伊蘭的嘴唇上:“希望光明喜悅,我們都應該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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