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4·暗影漸起

第11章 第七章玩火

第二天早晨,太陽剛剛從地平線升起,艾雯已經出現在蘭德房間的門口,伊蘭則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後。王女穿著一件淡藍色提爾風格的長袖絲衣。經過一番女孩間的小爭吵,衣衫的領口被拉低了許多,一串天青色的藍寶石項鍊裝飾著少女的脖頸,另一串被編在她金紅色的髮捲裡,兩串寶石更映襯出一雙天藍色眼眸的美麗。儘管天氣潮濕悶熱,艾雯仍然在肩頭披了一條樣式樸素的深紅色圍巾,那條圍巾很寬,幾乎和披肩一樣寬。這條圍巾和藍寶石項鍊都是艾玲達提供的,很令人驚訝,這位艾伊爾女子有不少這種配件。 雖然知道這裡有艾伊爾人守衛,當艾伊爾衛兵們悄無聲息地突然出現在面前時,艾雯還是吃了一驚。伊蘭則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但她很快就恢復了帝王的儀態。不過,女孩們神態的變化看起來絲毫沒有讓這些被陽光曬成古銅色皮膚的男人們產生什麼反應。這六個人屬於山馬塔——岩狗眾,他們顯示出艾伊爾人的從容不迫,監視著每一個角落,時刻準備向任何一個方向移動。

艾雯效仿伊蘭的樣子,表現出典雅莊重的風範——她非常希望自己能做得像王女那樣好。隨後,她才說道:“我……我們……想看看真龍大人的傷勢如何了。” 如果這些艾伊爾人知道至上力的醫療作用,艾雯的這段話就顯得很愚蠢。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很少人了解至上力,而艾伊爾人也許比普通人知道得還要少。艾雯本來不打算向這裡的衛兵說什麼理由,只要他們認為她是兩儀師就夠了。但是,當這些艾伊爾人像影子一樣從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中鑽出來時,艾雯覺得還是說些理由比較好。當然,他們不會阻止她們。但這些男人個子這麼高,面孔像石頭一樣,手持短矛和角弓,他們使用這些武器一定像呼吸一樣自然、輕鬆。在這些人淺色眼睛的注視下,艾雯不由得回想起那些黑面罩艾伊爾人的故事,不含半點仁慈和憐憫。在艾伊爾戰爭中,就是這樣的男人摧毀了抵抗他們的每一支軍隊,直到諸國聯合在一起,在塔瓦隆城下與他們殊死拼殺。經過三天三夜的流血奮戰,他們終於轉頭返回了荒漠。想到這些,艾雯幾乎擁抱了陰極力。

高爾是這些岩狗眾的首領,他低下頭帶著敬意望向伊蘭和艾雯。他是個英俊的男人,有張粗獷的臉,年紀稍長於奈妮薇,一雙綠眼睛彷彿寶石那樣清澈明亮,長長的黑睫毛似乎給眼睛增添了一圈黑色的邊框。 “他們也許正在打擾他,今天早晨,他的心情很不好。”高爾笑了,潔白的牙齒在他的唇間閃動了一下,眼裡流露出對傷者的理解,“他已經趕走了一群大君,有名大君還被他親手扔了出來。他的名字是?” “特倫。”另一個更高一點的男人回答,被他拎在手裡的短彎弓上還扣著一枝箭。他的灰眼睛只是瞥了一下兩個女孩,便重新去巡視前廳圓柱間的空隙了。 “特倫,”高爾重複了一遍,“我猜他會一直滑到那些漂亮的雕像那裡……”他用手裡的矛尖指了指遠處站得筆直的岩之守衛者們,“……不過還差三步,結果我輸給芒金一副上好的提爾幔帳,那上面用金線繡了許多鷹。”個子更高的男人微微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艾雯想像著蘭德抓住一個大君,把他沿著地板一直扔出去的樣子,不由得眨了眨眼。蘭德以前不是這麼暴力的人,從來就不是,他到底改變了多少?艾雯一直在忙著對付吉爾雅和亞米柯,而蘭德一直在忙著對付沐瑞、嵐,還有那些大君。他們碰面的時候,總是匆匆說上幾句話就又分開,所聊無非是一些家鄉舊事——今年的立春節會怎樣度過,陽之日會是什麼樣。轉眼之間,已經過了這麼久,他改變了多少? “我們必須見他。”伊蘭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高爾鞠了個躬,手中的短矛點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當然,兩儀師。” 當艾雯走進蘭德的房間時,身體也不禁開始微微顫抖。伊蘭的表情說明她邁出這幾步用了多麼大的力氣。 除了鏡子全部消失,昨晚的恐怖景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牆壁上的淺色板塊顯示出那些鏡子原來懸掛的位置。不過房裡並不算整潔,書籍到處都是,覆蓋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一些書被攤開擺放著,彷彿讀到一半就被扔開,床鋪也沒有整理。深紅色的窗簾全都拉開,窗外朝西的是堪稱提爾心脈的大河。凱蘭鐸被放在一個巨大而華麗絕倫的鍍金架子上,如同清亮的水晶一般熠熠生輝。艾雯卻覺得那個架子是她見過最醜陋的室內裝飾,直到瞥見了壁爐架上獵殺黃金牡鹿的銀鑄狼,她才改變了這個想法。些許的微風從河面上吹拂過來,讓這房間和城堡中其餘的地方相比,出人意料地涼爽。

蘭德四肢攤開坐在一張椅子裡,一條腿蹺在椅子的扶手上,那條腿的膝蓋上還放著一本皮革封面的書。聽到艾雯和伊蘭的腳步聲,他猛地合上書,將書本扔在螺旋花紋地毯上的書堆裡,跳起身,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直到他看清走進來的人是誰,臉上的怒容才漸漸退去。 進入提爾之岩以來,艾雯第一次在蘭德身上搜尋他的變化,她很快就找到了。 距離她真正看見他已經有多少個月了?他的面孔變得更加堅硬,原來洋溢在他臉上的開朗蕩然無存。動作也和原來不一樣了,有一點像嵐,像艾伊爾人。高個子,紅發,藍灰色的眼睛,眼睛裡閃爍的光澤,讓他看起來太像艾伊爾人,太讓人感覺不舒服了。但他的內心有沒有改變? “我以為你們是……別人。”蘭德一邊低聲嘟囔,一邊用困窘的眼神望著她們兩個。這還是艾雯認識的那個蘭德,就連他看著她和伊蘭的時候,臉上浮現的紅暈也還是和原來一樣。 “有些……人,想向我要我給不出的東西,我不會給他們那些東西的。”懷疑突然以令人震驚的速度出現在他的臉上,聲音也變得冷酷許多。 “你們想要什麼?是沐瑞讓你們來的嗎?你們是不是要勸我按她所想的去做?”

“別傻了,”艾雯沒多想就高聲喊道,“我不會要你去發動一場戰爭!” 伊蘭用請求的語調說:“我們是來……來幫助你的,如果我們可以。”這是她們的理由之一,也是最容易說出口的理由,她們在吃早餐時通過討論定下了這個辦法。 “你們知道她的計劃……”蘭德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粗暴,不過語調很快就變了,“幫助我?怎麼幫?沐瑞就是這樣對你們說的?” 艾雯狠狠地將雙臂交疊在胸前,紅圍巾緊繃在她的肩頭。奈妮薇在批評村議會的那幫老頭子有多麼頑固時,擺出的就是這種姿勢。現在想要收回伊蘭的話已經太遲了,惟一能做的事只有繼續。 “蘭德·亞瑟,我告訴過你,不要當一個傻瓜,也許提爾人已經向你的靴子彎下了腰,但我還記得,你和麥特偷蘋果酒時,奈妮薇是怎麼抽打你的屁股。”伊蘭認真地讓自己的面容保持嚴肅,但她有些太認真了,艾雯能清楚地看出她想大笑的衝動。

當然,蘭德沒注意到這些,男人從來不會注意這種事情。他朝艾雯笑了笑,那樣子很像是在笑他自己。 “我們剛滿十三歲的時候,她發現我們睡在你父親的馬厩裡,我們那時頭痛得好厲害,都感覺不到她的鞭子了。”在艾雯的回憶中,事情可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另一次就不同了,還記得你把那個碗扔到她的頭上嗎?那時你整整一個星期都無精打采,她給你煎狗草茶喝,你只嚐了一口,就把她最好的碗扔到她頭上。光明啊,你那時的尖叫聲真可怕!那是什麼時候了?我和麥特那件事的兩年以前……” “我們到這裡不是閒聊舊日時光的。”艾雯說著,有些焦躁地理了理圍巾。這條羊毛圍巾很薄,不過還是讓艾雯感到陣陣燥熱。沒錯,蘭德總會想起不合時宜的舊事,他就是有這種習慣。

蘭德的臉上帶著笑容,彷彿他知道艾雯在想些什麼,他以更加輕快的語氣說道:“你們說是來幫助我的,怎麼幫?我不認為你們知道該如何讓大君在我沒注意時別暗箭傷人,或者別再癡人說夢,不過我確實需要……”蘭德看了伊蘭一眼,又將目光轉回艾雯身上,聲音又一次有了明顯的變化,“古語,你們在白塔有沒有學習過關於這方面的知識?”沒等女孩們回答,他已經開始在地毯上的書堆裡來回翻找,椅子上和凌亂的被褥裡還堆放著更多的書籍。 “我有一本……等等……” “蘭德。”艾雯提高了她的聲音,“蘭德,我不能閱讀古語。”她看了伊蘭一眼,警告她不要承認掌握這種知識,她們不是來為他翻譯真龍預言的。王女髮絲中的藍寶石隨著她表示同意的點頭而微微擺動。 “我們還有許多知識需要學習。”

蘭德從書堆中站起身,嘆了一口氣:“本來就不該奢望。”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片刻之後,他只是盯著自己的靴子。艾雯很想知道,沒有她和伊蘭的支持時,他曾經怎樣對付那些傲慢的大君。 “我們是來幫助你導引的,”她對蘭德說,“導引至上力。”沐瑞說的應該沒錯,女人不能教男人導引,就像她不能教男人該如何生小孩。不過艾雯對這一點並不確定,她曾經有一次感覺到了來自陽極力的編織。或者,她沒有確實的感覺,但她的能流受到了某種阻擋,就像流水遇到了河中的岩石。她在白塔外學到的知識,並不比她在白塔內學到的少,她肯定可以教他一些什麼,為他提供一些指引。 “如果我們可以。”伊蘭又說道。 懷疑再一次閃過蘭德的臉,他的情緒變化如此之快,顯然是件很反常的事。 “我能讀懂古語的機會也要大過你們教……你們確定沐瑞與此無關?是不是她派你們來的?以為她用迂迴的方式就能說服我,對吧?這是不是一個等到我陷進去才會發覺的兩儀師圈套?”他尖刻地哼了一聲,從椅子後面的地板上拎起一件墨綠色的外衣,一收肩,將它套在身上。 “我同意今天早晨多會見幾位大君,如果我不盯著他們,他們總會找到辦法敷衍我的要求。他們早晚都要明白,現在是我統治提爾,是我,轉生真龍,我會讓他們明白的。抱歉,我沒時間給你們。”

艾雯真想用力搖醒他。他統治提爾?好吧,也許他確實在統治提爾,如果他是這麼想的話。但艾雯仍然記得一個男孩,懷裡抱著一隻正在甜甜入睡的羔羊,他驕傲得像一隻小公雞,因為他剛剛趕走了一匹想要偷走這隻小羊的餓狼。他是個牧羊人,不是國王,即使他已經宣稱了自己的身份,這種樣子也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艾雯剛想把這些話說出來,伊蘭卻已經激動地喊道:“沒有人派我們來,沒有。我們來是因為……因為我們關心你,也許沒有用,但你可以試一試。如果我……如果我們這麼努力地要試一試,你也應該試試看的。這件事對你就這麼不重要,讓你沒辦法分出一個小時來給我們嗎?你就這麼不重視你的生命?” 蘭德停住了系鈕扣的動作,只是專注地盯著王女。他的神態是那樣忘我,以至於艾雯覺得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過了一會兒,蘭德哆嗦了一下,才將視線轉到一邊。他看了艾雯一眼,挪動了一下腳步,便低頭緊盯著地板。 “我會試試,”他喃喃地說,“這沒有用,但我會……你們希望我怎麼做?”

艾雯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想到說服蘭德會是這麼容易,當他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的時候,他會像埋在淤泥裡的大石塊一樣,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看著我!”艾雯說著,開始擁抱陰極力。像每次一樣,她讓至上力在體內充盈,甚至比往日更甚,她盡量接受她能把握住的每一滴力量,那就像是她身體的每一點都在閃光,光明本身充滿了她體內的每一道縫隙,生命力像煙火一樣在她的體內爆炸,她從沒有導引過這麼多的至上力。意識到即使在這種狀態,她的身體也沒有絲毫顫抖,艾雯不由得吃了一驚。她顯然無法承受如此極致的甜美,她想縱情陶醉在這種歡娛之中,想全心全意歌舞一番,想躺在地上,讓這種感覺從她的體內滾滾而過,將她徹底埋沒。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開口說道:“你看見了什麼?你感覺到了什麼?看著我,蘭德!” 蘭德緩緩抬起頭,雙眉仍然緊鎖在一起,“我看見了你,我應該看見什麼?你碰觸了真源?艾雯,沐瑞已經在我身邊導引了不下百次,我什麼都沒看見,都是她告訴我的。這沒有用,就連我都知道這一點。” “我比沐瑞要強,”她堅定地說,“如果她試圖控制我現在控制的至上力,結果只會是她癱軟在地上,嗚咽哀號,或者是不省人事。”這是真的,雖然艾雯以前從沒有如此清晰地界定過沐瑞的能力。 至上力在艾雯體內呼喊奔湧,尋求著釋放的出口,它的脈動強過了艾雯的心跳。藉由這樣的力量,艾雯能做到沐瑞做夢也想像不到的事情。蘭德肋下的傷口,沐瑞一直沒有能完全治愈。艾雯不知道用至上力治療的方法,這種方法比她至今為止做過的所有事都要復雜,但她見過奈妮薇進行治療,也許,擁有了這麼多至上力,她能嘗試著進行治療。當然,不是一定要成功,只是試一試。 艾雯小心地分出一根髮絲一樣細的能流,這股能流裡包含著風之力、水之力和魂之力,它們是醫療所需要的至上力。她用這股能流去感受蘭德的舊傷,只是稍稍碰了一下,她便控制不住地向後退去,顫抖著收回了她的編織。她的胃開始瘋狂地攪動,彷彿要把所有她吃過的東西都翻倒出來。艾雯覺得,全世界的黑暗都凝聚在蘭德肋下的那個傷口裡,全世界的邪惡都在那裡潰爛化膿,上面只覆蓋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痂肉。這個傷口會完全吸淨治療的力量,如同乾燥的沙子吸乾一滴水。他怎麼能承受如此的痛苦?他為什麼不曾為此痛哭流涕? 從第一個想法出現到將其付諸行動,只是過了短短的一瞬。艾雯顫抖著,同時又拼命掩飾這種顫抖,她毫不停頓地繼續說道:“你和我一樣強,我知道,你一定是的。感覺看看,蘭德,你感覺到了什麼?”光明啊,有什麼能治好這個傷?有可能治好嗎? “我什麼都沒感覺到,”蘭德喃喃地說著,挪動著雙腳,“只有雞皮疙瘩。這不奇怪,不是我不信任你,艾雯,但只要有女人在我身邊導引,我總是無法讓自己不緊張,抱歉。” 艾雯沒打算向蘭德解釋導引和僅僅擁抱真源的區別,即使和她這個所知甚少的人相比,他也有太多的東西不知道。他是個盲目的男人,卻要藉助觸摸操作織布機,對於絲線的顏色、織布機的構造,他一點也不了解。 經過一番掙扎,艾雯放開了陰極力,這麼做確實是需要掙扎的。她身體的一部分哭喊著失落的痛苦。 “我現在沒有碰觸真源,蘭德。”她走到蘭德面前,看著他的眼睛,“你身上還有雞皮疙瘩嗎?” “沒有了,但只是因為你告訴了我。”蘭德突然聳了一下肩膀,“你看到了?我一想到至上力,我就又開始起雞皮疙瘩了。” 艾雯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勝利的微笑。她不需要轉頭去看伊蘭,就能用感覺確認伊蘭的行動,這是她們在早些時候擬定的計劃。 “你能感覺到女性擁抱真源,蘭德,伊蘭剛剛正在做這件事。”她側頭看了王女一眼,“無論你是否明白,都沒有關係,你能感覺到它,我們已經取得了成果。讓我們看看還能找到些什麼。蘭德,擁抱真源,擁抱陽極力。”艾雯的聲音有些沙啞。她和伊蘭也曾討論過這個問題,並達成共識。他是蘭德,不是傳說中的怪物,她們都同意這一點,但是讓一個男人……她能完整地把這句話說出來,才是令人感到奇怪的。 “你有沒有看到什麼?”她問伊蘭,“或者感覺到什麼?” 蘭德的眼睛仍然盯著地面,只是不時會偷偷瞥一眼兩個女孩,有時候,他的臉上還會泛起一片潮紅。他怎麼會如此失態?王女仔細端詳著他,搖了搖頭,“我只能看出,他站在這裡,你確定他已經有行動了?” “他有時很頑固,但他並不傻,至少,他在大多數時候都不傻。” “嗯,頑固、愚蠢,或是其他什麼,我什麼都沒感覺到。” 艾雯看著蘭德,皺起眉:“你說,你會按照我們的要求去做,蘭德,你做了嗎?如果你感覺到了什麼,我也應該能感覺到,但我卻沒有……”她突然窒息般地喊了一聲,有什麼東西捏了她的屁股一下。蘭德咬住嘴唇,顯然是在壓抑著笑意。 “這樣並不好。”艾雯用清脆的語調對他說。 蘭德竭力讓自己顯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但笑容還是溜出了他的嘴角。 “你說過,你想感覺到一些什麼,而我以為……”他突然慘呼一聲,嚇了艾雯一跳。蘭德摸著自己左側的屁股,痛得彎下了腰,“血和灰啊!艾雯!不需要這樣吧……”他跌倒在地,發出一陣含混的嘟囔,艾雯很慶幸自己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她用圍巾扇了搧風,微笑著和伊蘭對望了一眼。王女四周的光暈退去了。她們偷偷地揉揉身體,差點笑出聲來。這是給蘭德的一個教訓,一賠一百,艾雯暗自想道。 艾雯繃緊面孔,轉頭看著蘭德:“這種事應該是麥特干的,我以為至少你是長大了。我們是來幫你的,盡量合作一點吧!做些和至上力有關的事,一些不算幼稚的事,也許我們能感覺到你的導引。” 蘭德仍舊彎著腰,生氣地看著她們。 “做些事,”他嘟囔著,“你們都沒有說句話,我就瘸了,你們還要我做些事?” 突然間,艾雯被舉到了半空,隨後伊蘭也飛了上去。她們瞪大眼睛,彼此望著,懸浮在地毯以上三尺的地方。沒有任何東西支撐著她們,艾雯感覺不到,也看不見任何能流,什麼都沒有。她緊咬住嘴唇。他無權這麼做,一點也沒有,現在是時候讓他知道這一點了。切斷吉爾雅和真源之間聯繫的魂之力屏障應該也能阻止他。兩儀師在找到能夠導引的男人時,就是這麼做的。 她向陰極力敞開自己,心卻一沉。陰極力就在面前,她能感覺到它的溫暖和明亮,但在她和真源之間卻隔著什麼東西,或者說,有一道虛無、一道缺失的空間,像石牆一樣擋在她和真源之間。她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空虛,直到恐慌噴湧而出,充滿了她的身體。一個男人在導引,而她成了這個男人的俘虜。當然,他是蘭德,但像一隻籃子般無能為力地吊在這裡,她能想到的只有能夠導引的男人,陽極力的污染。她想向他喊叫,卻只能發出一陣嘶啞的咯咯聲。 “你們希望我做些事?”蘭德吼道。一對小桌子開始笨拙地彎曲它們的桌腿,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然後就踩著僵硬的步伐,跳起舞來,鍍金從上面一片片碎裂、剝落。 “你們喜歡這個?”火焰在壁爐中躍起,在壁爐裡來回流淌,在光滑的石頭和灰燼上燃燒。 “還是這個?”壁爐架上,高大的牡鹿和狼癱軟消融,金銀液體從塌碎的金屬塊中湧出,形成耀眼的細流,又冷卻成為一條條蜿蜒曲折的金屬薄帶。一片閃亮的金屬布匹從半空中懸垂而下,後端還連在熔化的雕像上。 “做些事,”蘭德說,“做些事!你知道碰觸陽極力是什麼感覺?抱住它是什麼感覺?你知道嗎?我能感覺到,瘋狂正在等著我,正在滲入我的身體!” 突然間,正在舞蹈的桌子像火把一樣噴出一股火焰,而桌腿還在繼續跳動。書籍翻捲著躍入空中,書頁飛速地翻動。床墊碎裂爆發,白羽像雪一樣在整個房間裡紛紛灑落,羽毛掉落在燃燒的桌子上,讓房間裡充滿了刺鼻的焦臭味。 片刻之間,蘭德只是狂野地盯著那兩張燃燒的桌子。束縛艾雯和伊蘭的力量和那道屏障消失了,在她們的腳跟落到地毯上的同時,桌子的火焰也在瞬間消失,彷彿剛剛還在被它們吞噬的木頭將它們全部吸了進去。壁爐上刺目的金屬光亮也黯淡下來,掉落在地板上的書本顯得更加雜亂。金銀色的布匹落在地上,旁邊還綴著一些金屬絲線,它們已經凝固,不再有任何熱度。壁爐架上只剩下一金兩銀以及三個完全冷卻的金屬塊,原來的樣子根本分辨不出來了。 艾雯剛一落地,就蹣跚地倒進伊蘭懷裡,她們緊抓住彼此,尋求支持。艾雯能感覺到自己的同伴做了和她同樣的事,她們都迫不及待地擁抱陰極力。在一段時間裡,艾雯甚至準備好了一個魂之力屏障,一旦蘭德有導引的跡象,她就會用這個屏障包裹住他。但蘭德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盯著焦黑的桌子,白色的羽毛仍然在他周圍片片飄落,不停地粘在他的外衣上。 現在,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危險,但這個房間確實已經被毀了。艾雯編織出一絲細微的風之力,將滿屋飄落的羽毛聚攏在一起。隨後,她才又想到把蘭德衣服上的羽毛也掃進羽毛堆裡。剩下的那些垃圾,他可以讓城堡總管去清理,或者他自己來。 在紛亂飄飛的羽毛中,蘭德瑟縮了一下。艾雯沒辦法消除羽毛和木材燃燒的臭氣,不過現在房里至少干淨了一些,從打開的窗戶裡吹進來的微風,也讓房裡的空氣逐漸變得清新。 “總管也許不想再給我一張床墊了,”蘭德生硬地笑了兩聲,“一天一張床墊,也許會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他的目光避開艾雯和伊蘭,“抱歉,我不是想……有時候,它會失去控制。有時候,我去碰觸它,卻什麼也找不到,有時候它會做出我想不到的……抱歉。也許你們最好離開,這句話我已經說過許多遍了。”他又臉紅了,清了清喉嚨:“我現在沒有接觸真源了,但也許你們還是離開比較好。” “還沒有結束。”艾雯輕柔地說,比她想像的要輕柔許多。實際上,她很想抽他的耳光。他居然把她吊起來,將她屏障,他對伊蘭也這麼做。不過,蘭德現在的狀況很不穩定,對此,她並不了解,也不想進行深入的探索,不是現在,不是這裡。有那麼多聲音曾經因她們的力量發出驚嘆,每個人都說,她和伊蘭將會躋身千年以來最強的兩儀師之列,或者她們就是最強的。她以為她們會像他一樣強大,至少不會比他差很多,剛才她卻在一個粗暴的過程中醒悟了自己的錯誤。也許只有奈妮薇能夠在他面前有所作為,如果她夠生氣的話。艾雯知道,她自己絕對無法像蘭德剛才那樣,將至上力分成那麼多股,同時做那麼多事。同時操縱兩股能流的難度要遠遠超過控制一股的兩倍,而控制三股的難度又要遠超過控制兩股。蘭德剛才至少編織了十幾股能流,而這一切對他來說就像是揮揮手那樣自然,他體內的至上力能量更像是無窮無盡。艾雯懷疑,她和伊蘭在他面前就像是兩隻小貓,如果他陷入瘋狂,隨手就能將她們兩個殺死。 但她不會就此走開,她不能這麼做,這和臨陣脫逃沒什麼兩樣,她不是這樣的人。她要完成來到這裡的目的,而且一定要達成,如果做不到,他趕也趕不走她們,任何困難都不能讓她們離開。 伊蘭的藍眼睛裡充滿了決心,等艾雯說完話,她又說道:“我們要做到我們該做的之後再走。你說過,你會試一試,你必須試試。” “我確實這樣說過,對不對?”過了一段時間,蘭德才喃喃地說道,“至少,我們可以坐下來。” 沒有再看那些黑色的桌子,還有已經散落在地毯上的金帛布匹,蘭德帶著兩個女孩,邁著仍然有些跛的步伐走向窗邊的幾把高背椅。為了能坐下來,他們還必須先把紅絲椅墊上的書本挪開。艾雯的椅子上放著一本《提爾之岩的財寶》第十二卷,一本佈滿塵土、木製封面的《走進艾伊爾荒漠——兼及蠻人觀察種種》,還有一本又厚又破、皮封面的《梅茵地區貿易——新紀500至750年》。伊蘭要挪動的書堆更大,不過蘭德已經匆忙地將她椅子上的書和他自己的書一同堆在了地上,結果那個書堆很快就倒塌了。艾雯把她拿下來的書整齊地疊在倒塌的書堆旁邊。 “現在你們希望我做什麼?”他坐在他的椅子上,雙手放在膝頭,“我保證,這次我只照你們說的去做。” 艾雯本想對他說,這個保證來得實在是晚了點,但她還是忍住了沒開口。也許她自己提出要求時確實沒說清楚,但這並不能作為他暴行的藉口。不過,這件事可以留到以後再去處理。艾雯發現,蘭德在她的腦海裡又回到了過去,現在他的樣子就像是把泥巴甩到她最好的裙子上、一心只怕她不信這只是個意外的樣子。不過,艾雯沒有碰觸陰極力,伊蘭也沒這樣做。做蠢事是不對的。 “這一次,”她說,“我們只是想和你談談。你是如何擁抱真源的?用言語告訴我們就好,慢一點,一步一步說清楚。” “與其說是擁抱,不如說是角力。”蘭德哼了一聲,“一步一步?嗯,首先,我想像一團火焰,然後我把所有的東西都推進去,恨、恐懼、緊張,一切的一切。當它們全被吞沒的時候,腦子裡就只剩下了虛空,空無一物。我在那片虛空的正中心,我是我所凝聚的一部分。” “這聽起來很熟悉。”艾雯說,“我聽過你父親談論過集中精神的技巧,他用這種技巧在射箭比賽中勝出,他稱之為火焰與虛空。” 蘭德點點頭,他的樣子顯得有些悲傷。艾雯覺得,他一定是在想念家鄉和他的父親。 “這些是譚姆最先教我的,嵐也是使用這樣的技巧,他把它用在劍上。賽琳,那是我曾經見過的一個人,她稱它為獨一。看樣子,有許多人都知道它,只是對它的稱呼不一樣。但我發現,當我處在虛空之中時,我能感覺到陽極力,就像是在空曠的黑暗裡,一盞燈在我的眼角亮起。除了我和這盞燈之外,一切都不復存在,情緒、思想,都被排除在外。以前,我會一點點進入這種狀態,而現在我進入它只是一眨眼的事,至少在大多數時候是這樣。” “空無一物,”伊蘭說話的時候哆嗦了一下,“沒有任何情緒。聽起來和我們所做的並不太一樣。” “沒有太大差別,”艾雯急切地堅持道,“蘭德,我們所做的只是稍有不同。我會將自己想像成一朵花,一朵玫瑰花蕾,想像我真的變成了玫瑰花蕾,這就像是你的虛空。花蕾向陰極力之光綻放,我讓它將我充滿,隨之而來的是光明、溫暖、生命和驚喜。我將自己交給它,順從它,也就擁有了它。這是最困難的部分,該如何因為順從而掌握陰極力,確實需要學習,不過現在它已經變得非常自然,我甚至不用思考就能做到了,這是掌握至上力的關鍵,蘭德。我確信這一點,你一定要學會順從……”蘭德卻只是猛力地搖著頭。 “這和我做的並不一樣。”他表示反對,“讓它充滿我?我必須伸展出去,控制住陽極力。有時候,我這樣做,卻什麼也碰不到,那種時候,就算我永遠都處在那種狀態,也什麼都不會發生。一旦我控制住它,它確實會充滿我,但順從它?”他用手指撫過頭髮,“艾雯,如果我順從,即使只是一分鐘,陽極力也會把我吞沒,它就像一條熔鋼的河流,一片火焰的海洋,太陽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一點。我一定要拼盡全力,才能讓它去做我想做的事,我要為了不讓牠吃掉我而不停地戰鬥。” 他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們所說的被生命力充滿是什麼意思,即使因為污染而反胃,那種感覺仍舊是存在的。顏色更加鮮豔,氣味更加清晰,每樣東西都更加真實。一旦擁有它,我就不想讓它離開,即使它時刻都想要吞噬我,但其他的……面對現實吧,艾雯。白塔在這件事上是對的,接受這個事實吧,因為沒有別的可能。” 艾雯搖了搖頭:“只有證明過它是事實,我才會相信。”她的聲音不像她想要的那樣堅定,不像她剛才那樣堅定。蘭德所說的依稀像是和她所做的互成鏡像,但這是扭曲的鏡像,相似點只是更加映襯出不同點的差異。但相似點畢竟是存在的,她不會放棄。 “你能不能說說看,是如何將能流分開的?風、水、地、火、魂?” “有時候可以,”蘭德緩緩地說,“但並不是一直都行,我只是取得我需要的,去做我想做的。大多數時候,我都是摸索著去做。這很奇怪,有時候我需要做一件事,我就做了,但事後,我才知道我做了些什麼,是怎麼做的。那就像是回憶一些已經忘卻的事情。但我仍然能想起它們,大多數時間是這樣。” “但你確實記得該怎麼做。”艾雯堅持道,“你是怎麼讓這些桌子著火的?”她本想問他如何能讓它們跳舞,她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辦法,要藉助風之力和水之力,但她想,還是先從簡單一點的開始會比較好。點亮一根蠟燭,再讓它熄滅,這是一個初階生都能做的事。 蘭德臉上出現了一種痛苦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顯得相當窘迫,“我想要火,想點燈、點爐子的時候,我就能做到,但我不知道是怎麼做的。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去想關於火的事情。” 這幾乎是顯而易見的事。在五行之力中,火之力和地之力是傳說紀元的男性最強的力量,而風之力和水之力則是屬於女性的。魂之力在兩種性別之間平分秋色。艾雯在使用風之力和水之力的時候,也幾乎不會想到它們,但這種想法無助於她們完成任務。 這一次,向他施加壓力的變成了伊蘭:“你是否知道,該如何熄滅它們?在它們熄滅之前,你似乎有過思考。” “那個我確實記得,因為我不相信自己以前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我吸收桌子上的熱量,將它轉移到壁爐的岩石裡去,那點熱量對那些石塊產生不了什麼影響。” 伊蘭倒抽了一口氣,不自覺地抱住了左臂,艾雯感同身受地哆嗦了一下。她還記得那條胳膊上曾經如何佈滿了水泡,只因王女做了蘭德剛剛所說的事,而那次的對像只是她房間裡的一盞小油燈。雪瑞安曾經威脅說,要讓那些水泡自己痊癒,當然,她最後還是沒那麼做,但她確實曾這麼威脅過她們。對於初階生的一個警告就是絕不要吸引熱量。用風之力和水之力都可以熄滅火焰,但藉助火之力吸引任何一點火焰的能量,都會導致災難性的結果。雪瑞安說過,這不是力量強弱的問題,熱量一旦被吸入,就無法排出,即使是白塔中出現過的最強大的女人也不行,女人會因為這種行為而被燒成一團火焰,以前曾經有過這樣的實例。女人被燒成一團火焰。艾雯倒吸了一口氣,發出沙啞的喘息聲。 “怎麼了?”蘭德問。 “我想,你剛剛證明了我們是不同的。”艾雯嘆息道。 “哦,這就是說,你們打算放棄了?” “不!”艾雯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輕柔一些。實際上,她並沒有對他生氣,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也許我的老師是對的,但一定有什麼辦法,只是我現在還想不到。” “你累了。”蘭德沒有什麼反應,“謝謝你們,沒有效果不是你們的錯。” “一定有辦法。”艾雯喃喃地說。伊蘭也喃喃地說道:“我們會找到它,我們會的。” “你們當然會,”蘭德勉強作出快活的神色,“不過不是今天。”他猶豫了一下,“我想,你們該走了。”他的聲音半是遺憾,半是高興。 “今天早晨,我真的需要對那些大君說幾件關於稅務的事情。他們看樣子是認為可以在歉年向農夫徵收與豐年相同的稅款,卻不會讓農夫一貧如洗。我建議你們應該回去繼續審問那些暗黑之友。”說完這些,他皺起了眉頭。 他並沒有表示什麼意見,但艾雯相信,他希望能讓她們盡量遠離黑宗兩儀師。蘭德沒有嘗試說服她們回白塔去,這讓艾雯有點驚訝。也許他知道,如果他敢這樣做,她和奈妮薇一定會在他的耳朵上放一隻馬跳蚤。 “我們會離開,”艾雯堅定地說,“但不是現在。蘭德……”現在是說出她們來的第二個目的的時候了,但這比她所預想的還要困難。 這會傷害他,那雙悲傷、警覺的眼睛讓她相信,她的判斷是正確的,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她理了理圍巾,讓它從肩膀一直圍到腰際:“蘭德,我不能和你結婚。” “我知道。”蘭德說。 艾雯眨了眨眼,蘭德的反應並沒有如她預料中那般激烈。她告訴自己,這樣很好。 “我不是想傷害你,真的,我不想,但我也不想和你結婚。” “我明白,艾雯,我知道我是什麼人,沒有女人能……” “你這個羊毛腦袋的白痴!”艾雯吼了一聲,“這和你能夠導引無關。我不愛你!至少,不是那種可以和你廝守一生的愛。” 蘭德的下巴垂了下來:“你不……愛我?”他的聲音就和他的表情同樣驚訝,也同樣帶著傷害。 “試著去理解一下,”艾雯的聲音變得柔和許多,“人會改變,蘭德,感覺會改變。當人們分開的時候,有時他們會走上不同的道路。我愛你就像愛一個兄弟,也許比兄弟更甚,但那不是婚戀之愛,你能明白嗎?” 蘭德努力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我真是個傻瓜,以前,我不相信你也會改變的。艾雯,我現在也不想和你結婚了。我以前沒有想過改變,也沒有這樣試過,但改變還是發生了。真不知你能否想像得出,你剛才說的對我有多麼重要,不必再掩飾了,不必再害怕會傷害你。我絕不想傷害你,艾雯,絕對不想。” 艾雯的樣子有點像是在微笑,他的表情是這麼勇敢,幾乎讓人相信他的話完全是真的。 “很高興你能接受我的話。”她輕聲對他說,“我也不想傷害你,現在,我真的要走了。”從椅子里站起來,她用唇緣在他的臉頰上掃了一下。 “你會找到你的愛人的。” “當然。”蘭德也站起身,他的聲音因為說謊而提高了。 “你會的。” 她帶著滿足的感覺離開兩個人,跑過前廳,當她從肩頭摘下圍巾的時候,同時也放開了陰極力。這圍巾真是惱人地悶熱。 依照她們商量過的,現在的他就是伊蘭懷中迷路的小狗了。艾雯相信,伊蘭會將他照顧得很好,現在會,以後也會,只要她們還有時間。對於他控制至上力的問題,她們必須有所作為。艾雯很想承認,她被告知的事情是正確的——女人沒辦法教導他,就像魚沒辦法教導鳥,但這不等於放棄。有些事一定要做,辦法一定要找到。那個恐怖的傷口和可怕的瘋狂可以過些時候再解決,但它們最終是要被解決的。所有人都說,兩河男人很頑固,但他們還是沒辦法和兩河女人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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