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60章 第五十四章前往凱姆林

五百名槍姬眾在蘇琳的率領下,陪同蘭德回到了王宮。貝奧正在王宮大門後的大型庭院裡等待他,排列在貝奧身邊的是雷行眾、黑眼眾、尋水眾和來自其他每一個戰士團的艾伊爾男人。他們站滿了庭院,又一直擠進從宮殿正門到僕人走廊的每一個門口。一些艾伊爾人從宮殿低層的窗戶向外望著,等著輪到自己出去。整個庭院裡只有一名非艾伊爾人在等待他。在艾伊爾人聚集的地方,提爾人和凱瑞安人(特別是凱瑞安人)都會遠遠地避開,那個例外和貝奧一起站在通往宮殿正門的寬大灰石階上——派文手裡擎著旗桿,猩紅的旗幟垂掛在旗桿頂端,一如往常,與周圍的艾伊爾人一樣,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艾玲達坐在蘭德的鞍後,她緊緊地抱著他,胸口壓在他背上,直到他下馬時才將他放開。在碼頭的時候,艾玲達和智者們說了一些話,蘭德覺得那不會是他應該聽到的話。

“隨光明而行,”艾密斯一邊說,一邊碰了碰艾玲達的臉,“小心守衛他,你知道他肩上有多麼大的責任。” “你們兩個的責任。”柏爾對艾玲達說。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麥蘭焦躁地說:“如果你成功了,現在就會容易很多。” 索瑞林哼了一聲:“在我那個年代,就連槍姬眾也知道如何控制男人。” “她比你們所知道的更成功。”艾密斯對她們說。艾玲達搖了搖頭,抬起一隻手臂,阻止智者們繼續說下去,那隻雕刻著玫瑰和荊棘的象牙手鐲從她的手腕上滑落到臂肘的位置。但艾密斯不理會她表達到一半的抗議,繼續說道:“我一直在等她告訴我們,但既然她不肯——”她看了蘭德一眼,猛地閉上了嘴。現在蘭德就站在距離她們不到十步的地方,手裡牽著傑丁的韁繩。艾玲達轉過身,看到艾密斯注視的目標,紅暈立刻湧上雙頰,又飛快地退去,讓她被太陽曬黑的臉龐也彷彿失去了血色。四位智者則用無法解讀的木然眼光盯著蘭德。

亞斯莫丁和麥特牽著他們的馬走到蘭德身後。 “女人在搖籃裡就學會了這種眼神嗎?”麥特嘟囔著,“還是她們的母親教她們的?我要說,偉大的卡亞肯如果在這裡繼續停留一會兒,他一定會挨耳光直到耳鳴的。” 蘭德搖了搖頭,伸手扶住正在下馬的艾玲達,將她從花斑馬的背上抱了下來。片刻間,他抱著艾玲達的腰,低頭望著她碧藍色的眼睛。艾玲達沒有將頭別開,表情也沒有任何改變,但雙手逐漸握緊了他的手臂。智者們所說的成功是什麼意思?他本以為艾玲達是智者派到他身邊的間諜,她也確實問過他向智者隱瞞的一些秘密,但那隻是因為她非常生氣他對智者們敬而遠之的態度。她從沒有對他使過手段,從沒有刺探過他,她也許很粗魯,但沒有任何狡詐。蘭德曾經考慮過艾玲達有可能和克拉瓦爾派來的那些年輕女人們是一樣的,但他很快就否認了這個假設。艾玲達絕不會讓自己被如此利用,而且,就算她真的是被派來引誘他的,但在他們已經有了那樣共同的體驗之後,她卻會拒絕他吻她一下,更別說那是他將她追逐了半個世界才擁有的體驗。這種猜測絕對不可能。雖然她能很隨意地在他面前赤裸身體,但這肯定和艾伊爾特異的習俗有關係,而他在她沒穿衣服時的尷尬表情一定讓她覺得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那麼,她的成功到底指的是什麼?在他的身邊隱藏著無數陰謀,所有的人都在算計他嗎?他能在她的眼裡看見自己的臉。這條銀項鍊是誰給她的?

“我也很喜歡這麼愛撫一下。”麥特說,“但你不覺得這裡有太多人在看著嗎?” 蘭德放開艾玲達的腰,向後退了一步,艾玲達的速度比他還要快。她低下頭,整理著自己的裙子,同時慌亂地嘟囔著騎馬給裙子增添了多少皺褶。他看見她的臉頰變得通紅,嗯,他並不是有意要讓她感到困窘的。 他皺起眉向庭院裡掃視了一圈:“我告訴過你,我不知道能帶走多少人,貝奧。”現在槍姬眾已經簇擁在庭院通向正門的坡道上,這裡幾乎已經沒有可以移動的空間了。每個戰士團都派出了五百名成員,意味著這裡聚集了六千名艾伊爾。宮殿裡的走廊也一定擠滿了人。 高大的艾伊爾首領聳了聳肩,如同這裡的每一名艾伊爾一樣,他已經將束髮巾圍在了頭上,隨時準備拉起面紗。沒有猩紅色的頭帶,但至少有半數艾伊爾人在額前都畫了黑白兩色的碟形圖騰。 “每根槍矛都會追隨你的意願。那兩位兩儀師很快就會過來了嗎?”

“不。”看來艾玲達沒有讓他再碰她是對的。因為不知道哪一個是艾玲達,蘭飛兒試圖同時殺死她和艾雯。哈當是怎麼知道的?沒關係,嵐是對的,女人們如果過於靠近他,只能得到痛苦和死亡。 “她們不會過來了。” “據說在河邊出現了……麻煩。” “一次偉大的勝利,貝奧。”蘭德疲倦地說,“以及極高的榮譽。”但那不是我贏得的。派文走過貝奧,站在蘭德側後,瘦長的刀疤臉顯得肅穆而莊嚴。 “那麼,整座宮殿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蘭德問。 “我聽說,”派文挪動著下巴,似乎是在考慮著該怎麼說,蘭德發現派文身上原來那件破舊的鄉下衣服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優質紅色羊毛外衣,在胸口兩側各繡著一條龍,“你要走了,不知在哪聽見的。”說完這句話,他彷彿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蘭德點點頭,在這座宮殿裡滋生的謠言如同生長在陰暗角落裡的黴菌,但只要雷威辛還不知道就可以。他搜索了一下覆蓋著瓦片的宮殿屋頂和高塔的頂端,沒有烏鴉,他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看見過烏鴉了,但聽說有人宰殺過,也許現在那些烏鴉全都在躲著他。 “準備好。”他抓住了陽極力,飄浮在虛空中,摒除一切思想。 信道的入口出現在台階下面,先是一條似乎在不斷旋轉的耀眼細線,然後細線張開成為一個十二尺寬的方形窟窿。艾伊爾人的隊列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站在前排的艾伊爾人能看見那個入口,如同一塊煙霧繚繞的玻璃,空氣中一片朦朧的閃光。但對於艾伊爾人來說,即使讓他們從宮殿的牆壁中穿過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如果從側面看過去,就只能看見一條髮絲般的光線,只有最靠近的寥寥數人能看見。

十二尺是蘭德力量能達到的極限,亞斯莫丁告訴過他,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對於信道,導引多少陽極力並沒有很大關係,至上力的作用只限於製造出入口,而在信道裡面則存在著另外的因素。夢中之夢,亞斯莫丁這樣稱呼它。 蘭德邁步走過入口,他的腳下升起一個平台,外觀非常像剛才庭院裡的石板地面,但在平台以外的地方,只有徹底的黑暗。四面八方都通向虛無,永遠地虛無,這與黑夜並不一樣。蘭德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和腳下的石板,但除此之外,他什麼也看不見。 現在他可以看看自己能做出多大一塊平台了。隨著這個想法,更多的石板同時出現在他周圍,完全都是那座庭院地面的複製品。蘭德想像著它繼續變大。灰色的石板迅速地擴張,一直延伸到他視野的邊緣。他愣了一下,發覺自己的雙腳正在石板上向下沉陷,石板看上去和原先沒有差別,但它確實變得有些像軟泥一樣,不停地從他的靴子下面冒出來。他急忙將平台縮回成只有一塊鋪底石板大小,然後以鋪底石板的寬度一圈圈逐漸向外擴張。很快他就發現,頂多只能讓面積達到比他第一次擴張平台時稍大一些的程度。這時的平台看上去還沒有任何問題,也沒有讓他向下陷,但只要再向外擴大一圈,它就變得彷彿是……一層薄殼,只要踏錯一步就有可能將它踩裂。這是因為它所模仿的石板材質最大隻能支撐到這種程度?還是因為他一開始沒有把它想像得更大一些?我們的限度都是我們自己造成的。這個想法不知從什麼地方滑了出來,讓他吃了一驚。而且我們還會毫無道理地用它們去限制別人。

蘭德感覺到自己正在發抖,在虛空中,這種感覺就像是察覺到另外一個人在發抖。這提醒了他,路斯·瑟林還在他體內,在與雷威辛戰鬥的時候,他必須小心不會陷入爭奪自己的戰斗里去。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他也許已經……不,發生在港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不會反复咀嚼無可挽回的往事。 他消去平台最外圈的石板,轉過身。貝奧正等在一步之外、方形入口外面的陽光中,在他身邊,沉默不語的派文和部族首領同樣鎮定。派文會高舉著他的旗幟,緊跟在他身後,哪怕是直入末日深淵也不會眨一下眼。麥特將帽子推到腦後,抓了抓頭皮,然後又將它扣回腦袋上,嘀咕了一些骰子在他腦子里之類的話。 “壯觀,”亞斯莫丁低聲說,“相當壯觀。” “等別的時候再歌頌他吧,豎琴手。”艾玲達說。

她是第一個走進入口的人,眼睛看著蘭德,而不是自己雙腳所踩的地方,就這樣一直走到蘭德面前。但當她走到他身邊時,她忽然用力轉過了臉,將披巾掛在臂肘上,開始仔細端詳周圍的黑暗。有時候,女人真是造物主創造出來的最奇怪的生物。 貝奧和派文緊跟著艾玲達踏上平台,然後是亞斯莫丁,一隻手抓住勒在胸前的豎琴匣帶子,另一隻手緊抓著劍柄,連指節都握得發白了。麥特大搖大擺地走進入口,臉上卻顯露出一點不情願的神情,嘴裡還在不停地嘟囔著,彷彿是正在和自己爭論著什麼,蘭德只能聽出他說的都是古語。蘇琳以維護蘭德的榮譽為理由,是貝奧之後第一個踏上平台的艾伊爾戰士。在她身後,艾伊爾戰士源源不斷地湧了進來,不止是槍姬眾,還有譚沙雷——真血眾、法阿達扎丁——鷹血眾、紅盾眾、曙奔眾、岩狗眾和刀手眾,所有戰士團的代表不分先後地走了進來。

隨著人數的增加,蘭德從平台上靠近入口的地方移動到了平台最前端,他也想在這裡看著自己前進的方向,雖然這樣做其實並沒有必要。他可以在平台移動時停留在平台的任何位置,方向在這裡是不確定的,只要能順利前進,無論他選擇哪個方向,最終都能到達凱姆林,而如果出現錯誤,他們就會被無盡的黑暗給吞噬掉。 艾伊爾人在他周圍留下很小的一片空間,圍繞他站立的是貝奧、蘇琳(當然還有艾玲達)、麥特、亞斯莫丁和派文。 “不要靠近邊緣。”蘭德說。距離他最近的艾伊爾們向後退了一尺,他無法越過這片帶著束髮巾的森林看到遠處的情況。 “已經滿了嗎?”他喊道。這座平台大概能承載半數想要隨他一起去的人,不能再多了。 “滿了嗎?” “是的!”一個女性的喊聲最後傳了過來,充滿了不情願,他覺得那是蕾梅勒的聲音。但入口處還是擠滿了人,艾伊爾人總是相信平台上至少還能再多站一個人。

“夠了!”蘭德喊道,“不要再進來了!離開入口!所有人都離開那裡!”他不想那根霄辰斷槍的事發生在這些有生命的肉體上。 停了一下,又有喊聲傳來:“已經都離開了。”確實是蕾梅勒。蘭德願意用自己的最後一個銅板打賭,安奈拉和索麥萊也擠上了平台。 入口愈來愈窄,在最後一道閃光中消失殆盡。 “血和該死的灰啊!”麥特嘟囔著,厭煩地靠在他的矛上,“這比那火燒的道還要糟糕!”亞斯莫丁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而貝奧的目光則顯出他正在思考麥特這句話的意思。麥特並沒有註意到這些,他正忙著看向那片黑暗。 這裡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沒有一絲風攪動派文手中的旗子,所有人也都僵直地站著。但蘭德知道更多的事情,他幾乎能感覺到他們的目的地正在迅速向他們靠近。 “如果你在出去的時候靠他太近,他會感覺到的。”亞斯莫丁舔了舔嘴唇,同時極力避免去看任何人,“至少,我聽說是這樣的。” “我知道要去什麼地方。”蘭德說。不能太靠近,但也不能太遠,他清楚記得那個地方。 沒有動作。無盡的黑暗,所有人都停滯在這樣的環境裡,在一片死寂中度過了大約半個小時。 一陣輕微的騷動出現在艾伊爾人群中。 “怎麼了?”蘭德問。 喃喃聲在平台四處蔓延。 “有人掉下去了。”靠近他的一名高大的男子說道。蘭德認識他,他是一名寇達瑞——夜槍眾,名字叫麥希阿,他戴著紅色的頭巾。 “不會是一名——”蘭德開口說道,然後看見了蘇琳嚴肅的目光。 蘭德轉過頭,盯著面前的黑暗,憤怒如同一個污點沾染在沒有情緒的虛空中。就是說,即使是槍姬眾掉下去了,他也不該有絲毫在意,對不對?在無盡的黑暗中永遠地跌墜下去,是不是在死亡之前,神智就會因為飢渴和恐懼而徹底崩潰?那種墜落方式,即使是一名艾伊爾,最後也會因為強大的恐懼而使心臟停止跳動。他幾乎希望會有這樣的結果,其他的結果一定比這個更可怕。 燒了我吧,憑什麼我要為這個台子堅固感到驕傲?無論是槍姬眾還是岩狗眾,一桿矛就是一桿矛。只是,這麼想並不能對事實有什麼改變。我會變得強硬!他會讓槍姬眾在她們希望的地方舞起矛槍,他會的。他還知道,他會找出每一名死者的名字,每個名字都會成為他靈魂上的一道刀痕。我會變得強硬,光明助我,我會的,光明助我。 懸掛在空虛中的死寂。 平台停住了,很難說他是怎麼知道的,但他知道在這之前平台是移動的,而現在它停下來了。 他開始導引,和凱瑞安的庭院中一模一樣的另一個入口在眾人面前打開。陽光的角度幾乎沒有改變,但在這裡,仍然是清早的陽光照亮了石板街道。前方有一片逐漸升高的斜坡,斜坡上長滿了死於乾旱的花草。在斜坡頂端是一道高度超過兩幅的石牆。砌牆的石塊沒有經過刻意的雕琢,讓這堵牆表現出某些自然的狀態。越過那堵牆,他能看見安多王宮的金頂,幾座白色的尖塔上,白獅旗在微風中高高飄揚,牆對面就是他與伊蘭第一次見面的那座花園。 帶著責備神情的藍眼睛從虛空中飄出,回憶襲上心頭——在提爾的偷吻、那封信裡寫著她已經將心和靈魂放在他的腳下、求艾雯轉達的愛的訊息。如果她知道了艾玲達和他在雪屋中度過的那一晚,她又會怎麼說?對另一封信的回憶,信裡只有對他冰冷的棄絕,如同一位女王將一名養豬人放逐到漆黑的深夜。這沒關係,嵐是對的,但他想……什麼?誰?藍色的眼睛,綠色的眼睛,深褐色的眼睛。是伊蘭嗎?她是愛他的,還是依然無法下定決心?艾玲達?她是在利用她不讓他碰觸的東西奚落他嗎?明?她總是笑話他,認為他是個羊毛腦袋的傻瓜?這些全都從虛空的邊緣飄過。他竭力要忽視這些,要忽視另一對美麗的藍眼睛,她躺在那道傾頹的宮廊裡,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他必須站在這裡,看著戴上面紗的艾伊爾人跟隨貝奧衝出去。他要維持著這座平台的存在,只要他走出信道,平台將不復存在。艾玲達和派文仍然平靜地等在他身後,不過艾玲達偶爾會皺著眉頭向外面的街道望兩眼。亞斯莫丁將手指搭在劍上,異常快速地呼吸著,蘭德很想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會不會使用他掛在腰上的這把劍。當然,他其實也不需要用到它。麥特盯著那堵牆,彷彿是在回味一段糟糕的往事,他也曾經從這裡溜進過安多王宮。 最後一名戴面紗的艾伊爾人走過蘭德身邊,蘭德示意身邊的人先出去,最後自己才走出信道。信道出口消失了,蘭德的周圍已經環繞了一隊高度警戒的槍姬眾。艾伊爾人沿著彎曲的街道(在內城,所有的街道都沿著丘陵的走勢有一定的彎曲)疾步飛奔,迅速地消失在宮牆的拐角處,周圍看不見任何其他人,大概所有會發出警報的人都被處理掉了。更多的艾伊爾人正爬上那道斜坡,甚至有些人已經爬上了宮牆,牆面上的微小凹凸已經足以讓他們輕盈地攀附而上了。 突然間,蘭德愣在原地。他左側的街道地勢下彎,末端消失在視線之外,讓他可以清楚看見幾座鋪滿瓷片的高塔,在上午陽光的照射下,那些瓷片變幻出上百種絢爛的顏色。越過那些高塔,蘭德甚至能看見遠處內城裡的一座公園。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公園裡的白色人行道和紀念碑組成了一個獅首圖騰。在他的右側,街道微微凸起,然後彎去,他可以看見更多有著閃亮尖頂和圓頂的高塔。佈滿街道的艾伊爾人迅速從由王宮中蜿蜒而出的街道上向周圍散去,蘭德能看見的只有艾伊爾人,但現在早已經應該是人們出外忙碌的時候了,即使在王宮附近也不該這麼肅靜。 如同噩夢一般,斜坡上的宮牆在五六個地方向外傾倒,人體和石塊落到那些仍然在向上攀爬的人身上。還沒等摔在地上的艾伊爾人跳起身,崩碎的石塊沿著斜坡滑到街上,獸魔人已經出現在牆壁的缺口中。它們向斜坡扔下許多樹乾一般粗的撞槌,然後抽出鐮刀一樣的彎劍、長釘戰斧和倒刺長矛。披掛黑甲的巨大人形,在肩膀和臂肘處突出著尖釘,扭曲的人類面孔上長出了獸口、鷹喙、長角和羽毛。無眼的魔達奧如同午夜的毒蛇,率領著它們衝下斜坡。號叫的獸魔人和寂靜無聲的魔達奧從建築物的門口和窗口中跳上街道,無雲的空中落下了一道道閃電。 蘭德編織出火之力和風之力去對抗襲來的火之力與風之力,一道緩慢擴展的屏障擋住了落下的閃電。擴展的速度太慢了,一道閃電劈落在他頭頂的屏障上,碎裂成一片刺目的白光,但同時有數道閃電擊落在他周圍的地面上,氣流本身就幾乎要將他擊倒在地。他全身毛髮直豎,幾乎要放開編織,放開虛空。在一片閃電之中,他目不視物,但他仍然繼續編織,將屏障擴大。他能感覺到閃電,能感覺到天空之火撞擊在屏障上的力量。天空之火持續撞擊,即將劈向他,但這並非無法阻止。從口袋的法器中抽取著陽極力,他將屏障擴大到覆蓋了半個內城,將它固定住。然後他從地上撐起身子,視覺開始逐漸恢復,充滿淚水的眼睛仍然能感到疼痛。他必須迅速行動,雷威辛知道他在這裡,他必須…… 實際上,這一切都發生在很短的時間裡,雷威辛並不在乎他自己的手下會損失多少。被閃電擊昏的獸魔人和魔達奧從斜坡上栽倒下來,落到槍姬眾的矛尖上,其中有許多還在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最靠近蘭德的一些槍姬眾也正從地上爬起來。派文仍然站立在原地,穩穩地舉著紅色的旗幟,刀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更多的獸魔人從牆壁的缺口中湧出,鏖戰的喧囂聲充滿了街道,但蘭德只覺得那是發生在另一個遙遠地方的事情。 在雷威辛的第一輪攻擊中,閃電並非全部劈向蘭德一個人。麥特冒著煙的靴子被扔在地上,他本人則躺在距離靴子十幾步遠的地方,他的黑桿長矛、外衣,甚至是被甩出襯衫的銀狐狸頭上也在冒著縷縷青煙。那顆狐狸頭並沒有能從一個男人的導引中拯救他。亞斯莫丁的身體變成了一團扭曲的黑炭,只是從他背上那隻焦黑的豎琴匣上還能認出是他。而艾玲達……她毫髮無傷,彷彿正躺在地上休息,如果她能在大睜雙眼、直瞪著太陽的時候休息的話。 蘭德彎下身去碰觸她的臉頰。已經冰冷了,那種感覺……不像還有生命跡象。 “雷——威——辛!” 從他喉嚨裡發出的這個喊聲讓他微微吃了一驚,他似乎正坐在自己腦海深處的某個角落裡。虛空包覆著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巨大,更加空曠。陽極力在他體內爆發出狂烈的力量,他不在乎這樣的力量是否會將他沖走。污染浸透了一切的存在,侵蝕著所有地方,他不在乎。 三名獸魔人衝破槍姬眾的陣線,多毛的手中握著長釘巨斧和彎鉤長矛,與人類過於相似的眼睛盯住了手無寸鐵的他。那個從嘴裡生出野豬獠牙的獸魔人被安奈拉刺穿後背,轟然倒在地上。另外兩個長著鷹喙和熊嘴的獸魔人還在向他衝過來,其中一個腳上穿著靴子,另一個腳上則是一雙爪子。 蘭德感覺到自己在微笑。 火焰從兩個獸魔人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中跳躍出來,穿透了黑色的鎧甲。就在它們張開嘴想要尖叫的時候,一個信道入口在它們站立的地方打開。兩具仍然在燃燒的軀體被切成兩半、噴濺著鮮血倒在地上。但蘭德只是盯著那個入口。入口對面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座高大的圓柱大廳,大廳的牆壁上裝飾著獅子浮雕,一個黑髮中夾雜著白絲的高大男人坐在鎦金王座上,正從對面驚訝地盯著蘭德。十幾名或穿華服、或披盔甲的男人也轉過頭,朝他們主人注視的方向望過來。 蘭德根本沒有註意到那些人。 “雷威辛。”他說道,或者這是另一個人說的,對此他無法確定。 他向入口中釋放出閃電和火焰,然後走了進去,讓它在自己身後關閉。他代表死亡。 奈妮薇輕易就讓自己生氣到可以導引的程度,將一股魂之力能流注入了口袋中那個有睡眠女子圖案的琥珀裡,甚至被看不見的眼睛窺視她的感覺也無法影響她在上午的憤怒。史汪站在她面前,她們已經身處於特·雅蘭·瑞奧德中沙力達的街道上了。除了她們以外,街上空無一人。幾隻蒼蠅在空中飛舞,一隻狐狸好奇地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就跑走了。 “你一定要集中精神,”奈妮薇吼道,“你在第一次的時候比現在控制得更好,集中精神!” “我正在集中精神,蠢女孩!”史汪樸素的藍色羊毛裙突然變成了絲綢質地的,七色的玉座聖巾從脖子上垂掛下來,一條咬住尾巴的金色巨蛇盤繞在她的手指上。史汪皺起眉看著奈妮薇,似乎並沒有察覺自身的變化,她今天已經有五次穿上這樣的衣服了。 “如果我這樣做有什麼困難,那隻是因為你給我灌的那種可怕的東西!呸!我現在還能感覺到它的味道,那就像是比目魚的膽汁。”聖巾和戒指消失了,絲綢長裙的高領卻突然低了下去,一直露出了她用一根細鏈掛在胸口的石戒指。 “如果你不堅持要我教導你,讓我不得不為你配一劑催眠藥,你本來沒有必要嘗那東西。”當然,在那副湯藥裡,奈妮薇還加了羊蕨根和另外幾種並不真正需要的藥材,這個女人的舌頭就算打幾個哆嗦也是活該。 “你還要教雪瑞安她們,根本沒多少時間教我。”絲裙變成了白色,衣領又升高了,圍繞著史汪的脖子出現了一圈白色的蕾絲,一頂嵌著珍珠的小帽戴在她的頭上。 “或者你寧願讓我緊接著她們?你說過,你需要一些不受打擾的睡眠時間。” 奈妮薇哆嗦著,雙手在身體兩側握緊了拳頭。雪瑞安她們並不是刺激她怒火的最大原因。她和伊蘭輪流帶著她們進入特·雅蘭·瑞奧德,每次兩個。有時候她們在一個晚上就要讓那六個人都進入一次夢的世界。即使她是老師,她們還是不會讓她忘記她是見習生,而她們是兩儀師。只要稍微批評她們的錯誤……伊蘭只被派去刷過一次鍋子,奈妮薇的雙手卻已經因為熱肥皂水的浸泡而佈滿皺紋,至少,她在清醒世界的雙手是如此。但她們並不是最可恨的,她真正的忿恨也不是來自於她幾乎沒時間對靜斷和馴禦進行研究。洛根比史汪和莉安更配合她的研究,或者至少他對此更抱希望。感謝光明,他總算是還懂得要對這件事保密,也許他真的相信奈妮薇最後可以治好他。比起這件事,芙芮恩也許要更可恨一點,現在芙芮恩已經接受測試,並晉升為……不是兩儀師,因為誓言之杖還在白塔里。但她現在的地位已經比見習生要高。芙芮恩現在可以隨意選擇自己的穿著,雖然她還不能披上披肩並選擇宗派,但她已經被授予了其他權力。奈妮薇覺得自己在最近這四天裡,取送茶水、書籍、別針、墨水瓶和其他無用雜物的次數,比她在白塔時做這種事的總次數還要多——她肯定,芙芮恩是故意的!但即使是芙芮恩也不能讓她如此氣惱,她甚至不想記起這件事,她的怒火足以燒暖冬天裡的一幢房子。 “今天是什麼鉤住了你的腮幫子,女孩?”史汪現在穿著一條莉安穿的那種長袍,只是比莉安的更顯透明,以至於奈妮薇已經看不出那種輕薄的絲絹是什麼顏色。史汪在今天也不是第一次穿這種衣服了,這個女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在夢的世界裡,衣著的改變會洩漏一個人連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某些想法。 “你之前一直都算是不錯的同伴,”史汪繼續焦躁地說道,然後她停了一下,“但今天不是這樣,我現在看出來了。昨天下午,雪瑞安安排瑟德琳幫助你,讓你打破對自己建立起來的封鎖。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才讓自己的襯裙扭成這樣的?你不喜歡讓瑟德琳告訴你該如何去做?她也是野人,女孩。如果說有人能幫助你不受傷地學習導引,她——” “那麼你為什麼這麼神經過敏,不能讓自己的衣服有個固定的樣式?”瑟德琳……這才是真正讓奈妮薇受傷的事,失敗。 “也許是因為我昨晚聽到的一些事?”瑟德琳個性溫和,人很幽默,對待奈妮薇也很耐心。她已經告訴奈妮薇,這種事不能一下子就做好,她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才打破自己的封鎖,而她在進入白塔之前很早就意識到自己會導引了。但失敗感仍然傷害著她,最糟糕的,如果有人看見——在瑟德琳安慰的懷抱裡,她像個孩子一樣,因為自己的失敗而痛哭流涕……“我聽說你把加雷斯·布倫的靴子扔到他頭上,因為他要你把它們重新擦乾淨。他還不知道是明幫他擦的靴子,是不是?所以他把你按在膝蓋上,然後——” 史汪用最大的力氣,猛地甩了奈妮薇一巴掌。片刻之間,奈妮薇只能盯著對面的女人,眼睛愈瞪愈大。然後她尖叫一聲,一拳打向史汪的眼睛。她沒有成功,因為史汪已經用一隻手抓住她的頭髮。只過了一會兒工夫,她們已經倒在泥土街道上,一邊尖叫著一邊來回翻滾,不顧一切地互相廝打起來。 奈妮薇哼著,覺得自己已經佔了一點優勢,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在上面的時候多一些,還是被壓在底下的時候多一些。史汪正一手抓住她的辮子,另一隻手胡亂敲打著她的肋骨和她身上的其他地方,奈妮薇也在以同樣的方式毆打著史汪。史汪的力氣明顯在地削弱,奈妮薇相信,只要再過一分鐘,自己就能把她打暈,把她頭髮扯光。這時,奈妮薇尖叫了一聲,她的小腿被狠狠踢了一腳。這個女人竟然踢人!奈妮薇竭力要用膝蓋把她壓住,但她的裙子給她造成許多障礙。打架時踢人太不公平了! 突然間,奈妮薇意識到史汪在打哆嗦。一開始她以為史汪是在哭,但很快她就發現,那個女人正在笑。奈妮薇用雙手支起身子,將臉上的散發拂到後面,她的辮子已經差不多完全散開了。她瞪著史汪說道:“你在笑什麼?笑我?如果你……” “不是笑你,是笑我們。”身體仍然因為發笑而顫抖,史汪將奈妮薇推開。她的頭髮已經完全散開了,現在穿在她身上的羊毛裙沾了許多泥土,有幾處被撕破了,還有幾處破口已經被整齊地織補了起來,而且史汪也是光著腳的。 “兩個成年女人,卻滾在地上,好像……自從我……十二歲以來,就沒做過這樣的事了。我想,我所需要的只是讓胖思安揪起我的耳朵,告訴我女孩不許打架。我聽說她曾經打倒過一名喝醉的印刷工,我不知道那是為什麼。”她又發出一陣很像是傻笑的咯咯聲,然後安靜下來,站直身子,將裙子上的泥土撣掉。 “如果有爭執,我們可以像成年人那樣將它解決掉。”然後她又帶著謹慎的語氣說道:“但,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談論加雷斯·布倫。”她身上的破衣服突然變成一件玫瑰色低胸裙裝,裙邊上裝飾著黑金兩色的繡花,這讓她嚇了一跳。 奈妮薇仍然坐在地上,抬頭盯著她。她還是一名鄉賢的時候,如果看見兩個女人這樣滾在地上,她會怎麼辦?這個想法又讓她感到一陣憤懣。史汪似乎仍然不了解,在夢的世界裡,衣服上的塵土是不用撣掉的。移開正在結辮子的手,奈妮薇飛快地站起身。還沒有等她站直身體,她的辮子已經完美地垂在她的肩頭,身上的兩河細羊毛衣裙也煥然一新了。 “我同意。”奈妮薇說道。任何兩個這麼做的女人如果被她抓到,她都會讓她們在被揪到婦議團之前就後悔自己被生出來。她怎麼會像那些蠢男人一樣想用拳頭解決問題?先是賽蘭丁——她不想去回憶那件事,但它總在腦子裡揮之不去,然後是蕾特勒,現在又出了這樁事。難道她要用時時刻刻保持憤怒狀態的方法來解決她的封鎖問題嗎?不幸的是(或者應該說是一種幸運),她在這樣想的時候,胸中的火氣絲毫沒有消減。 “如果我們有了爭執,我們可以……對它們進行討論。” “那大概表示我們會朝對方大嚷大叫,”史汪冷冷地說,“嗯,也總比這個樣子好。” “我們本來沒必要大嚷大叫的,如果不是你——”奈妮薇深吸一口氣,猛地別過了頭。那口氣一下子噎在喉嚨裡,她用最快的速度轉回頭,彷彿她只是搖了一下頭,她也希望看著她的人會以為她是在搖頭。就在那一瞬間,她在街邊一扇窗戶裡看見了一張臉。她的腸胃開始不停地抽搐,怒火中泛出了恐懼的泡沫。 “我想我們現在應該回去了。”她低聲說。 “回去!你說過,那種噁心的藥汁會讓我睡上整整兩個鐘頭,我們在這裡的時間連一個鐘頭還沒有到呢!” “這裡的時間和醒來世界的時間是不同的。”那會是魔格丁嗎?那張臉幾乎立刻就消失了,讓她覺得那可能只是某個正在做夢的人在無意中進入了特·雅蘭·瑞奧德。如果那是魔格丁,她們就絕不能——萬萬不能——讓她知道,奈妮薇已經看到她了,她們必須離開這裡。恐懼的泡沫,燃燒的怒火。 “我告訴過你,特·雅蘭·瑞奧德中的一天也許只是醒來世界中的一小時,或者情況會完全相反,我們——” “我總算是把船艙裡的積水都舀光了,不能就這麼讓船靠岸,女孩。你別想敷衍我,你要把教給其他人的每一件事都教給我,這是你答應過我的。我們可以等到我醒過來的時候再離開。” 沒時間了,如果那真是魔格丁的話。史汪現在穿上了一套綠絲裙裝,玉座的聖巾和巨蛇戒又回到她身上。讓奈妮薇感到驚訝的是,她的領子在胸口處開得像她剛才穿的那些裙裝一樣低。那枚特法器戒指垂掛在她的胸前,串戒指的項鍊上綴滿了方形的翡翠。 不假思索,奈妮薇已經開始行動。她伸手抓住史汪脖子上的項鍊,一把將它拉斷。史汪瞪大了眼睛,但隨著那件特法器離開她的身體,她立刻就消失了,項鍊和戒指也在奈妮薇的手中化為烏有。片刻之間,她只是盯著自己空空的手掌。這樣被送出特·雅蘭·瑞奧德的人會平安無事嗎?史汪是不是回到了她的身體裡?還是去了別的什麼地方?甚至像這枚戒指一樣消失了? 混亂抓住了她的心神,她站在原地,想像自己在逃跑。周圍的夢的世界發生了飛速的變化。 她站在一條泥土街道上,周圍有許多木製平房,顯然這裡是一座小村子。安多的白獅旗飄揚在一根高高的旗桿上,一座石砌的碼頭伸進一條寬闊的大河,一群長嘴的鳥雀正從南方飛掠過河面。這一切都很熟悉,但她還是在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結爾崙,在凱瑞安境內。這條河是艾瑞尼河,她、艾雯和伊蘭在這裡乘上了飛奔者號,那是一艘和水毒蛇號一樣名不副實的胖船。她們搭乘那艘船一路前往提爾,那似乎已經是從書卷中讀來的遙遠往事了。 為什麼她會跳到結爾崙來?答案很簡單,而且幾乎就在她問出的同時,答案已經出現在她的腦海裡。結爾崙是惟一一個她相信自己可以準確到達、同時魔格丁又不知道的地方。在魔格丁發現她之前,她們已經在那裡待了一個小時。她相信,她和伊蘭都沒有提起過這個地方,無論是在特·雅蘭·瑞奧德還是在清醒的時候。 但這樣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從某種角度來說,它跟第一個問題其實沒什麼不同。為什麼她要來結爾崙?為什麼她沒有走出夢的世界,在自己的床上醒來?難道說洗盤子和擦地的工作讓她如此疲勞,以至於她真的沉睡不醒了?我還是能走出去的。魔格丁看見了她在沙力達,如果那真是魔格丁的話。魔格丁現在知道沙力達了。我能告訴雪瑞安。但怎麼告訴她?承認她在教導史汪?除了和雪瑞安以及其他兩儀師在一起的時間之外,她是不能去碰那些特法器的。奈妮薇不知道史汪是怎麼拿到這些特法器的。不,她不害怕將雙手在熱水里浸泡更長時間。她害怕魔格丁。怒火猛烈地燃燒著她的心臟,她真希望自己能帶些草藥袋裡的鵝薄荷進來。我……我該死的已經厭倦恐懼了。 在一幢房子前面有一條長凳,從那裡可以俯瞰碼頭和河道。她坐到長凳上,從每一個角度思考著她的情勢。這太荒謬了,真源顯得蒼白黯淡,她在掌心中導引出一團火苗。也許她自己的存在是穩定實在的,至少,在她自己的眼中是如此,但她能透過那團火苗清晰地看見河水。她固定住火苗的編織,那個編織卻立刻如同霧氣一般消散了。現在沙力達最弱的初階生都有可能比她強,她該怎樣去對抗魔格丁?所以她雖然沒有離開特·雅蘭·瑞奧德,卻逃到了這裡。恐懼,還有因為自身的恐懼而引起的憤怒,太多的憤怒讓她無法清楚地思考,認真想想自己的虛弱。 她應該走出這個夢,無論史汪的計劃是什麼,它都得終止了,她得跟奈妮薇一起承擔事蹟敗露的下場。但想到要用更多的時間去擦洗地板,她的手就緊緊地抓住了辮子。也許不會是只多了幾個小時,也許要多上幾天,也許還要被雪瑞安用鞭子抽一頓,她們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讓她靠近這些特法器了。她們會派芙芮恩來取代瑟德琳。研究史汪和莉安的計劃也會告吹,更不要說研究洛根了。也許她連醫療的技藝也無法學習了。 她帶著強烈的怒意導引出另一團火苗,但她看不出這團火苗比之前那一團強多少,而她已經費了那麼大力氣積蓄怒火。 “看來,除了告訴她們我見到魔格丁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她喃喃地說著,用力拉了一下自己的辮子。 “光明啊。她們會派芙芮恩來看著我,那樣的話,還是讓我死了吧!” “但你似乎很喜歡聽從她的支使。” 這個帶著嘲諷意味的聲音如同一隻手,將奈妮薇猛地從長凳上拖了起來。全身黑衣的魔格丁站在街道上,正對她所看到的一切不停地搖頭。奈妮薇用盡全部力量編織出一道魂之力的盾牌,將它擲向那個女人和陰極力之間,感覺卻像是用裁紙刀去劈砍樹幹。魔格丁還真的笑了笑,才消去了奈妮薇的編織,就如同從自己的臉上拂去了一隻臭蟲。奈妮薇盯著她,就好像被大棒打暈腦袋。經過了這麼多波折之後,最後的結局卻變成這樣。至上力沒了用處,在她體內沸騰的怒意沒了用處。她所有的計劃,她的希望,都沒有用了。魔格丁並不屑於對她進行屏障,奈妮薇對她毫無威脅可言。 “恐怕你已經看見了我,當你和史汪開始自相殘殺的時候,我放鬆了警覺。竟然會徒手打架。”魔格丁輕蔑地笑了笑,她正在做著某種編織,速度並不快,因為沒有什麼讓她著急的理由。奈妮薇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想尖叫。怒火在她體內噴湧,但恐懼壓抑了神智,將雙腳束縛在地面上。 “有時候我覺得你們真是太無知了,甚至於忽視了訓練。我說的是你、那個前玉座,還有所有的其他人。不過我不能讓你洩露我的行踪。”那個編織開始向奈妮薇伸展。 “看來,是收拾你的時候了。” “站住,魔格丁!”柏姬泰喊道。 奈妮薇張大了嘴。是柏姬泰,就像原來那樣,她穿著白色的短外衣和黃色的松腿褲子,盤結細緻的金色髮辮垂在肩上,手中的銀弓扣著一枝銀色的箭。這不可能,柏姬泰已經不再是特·雅蘭·瑞奧德的一部分了,她還在沙力達為奈妮薇和史汪把風,確保不會有人發現她們兩個正在白天睡覺。 魔格丁也顯得同樣震撼,她編織的能流消失了,但這樣的震撼在轉瞬之間也消失了。閃耀的銀箭射到半途就被蒸發掉,隨後銀弓也化作一團輕煙。似乎有某種力量抓住了弓箭手,猛然拉起她的胳膊,將她拖離地面。幾乎在同一瞬間,那股力量又抓住了她的腳踝,讓她的身體緊緊地繃在離地一尺的地方。 “我應該想到你的。”魔格丁轉過身,背對奈妮薇,向柏姬泰走去,“沒有了加達·森,你還喜歡這副肉體嗎?” 奈妮薇想到了導引,但她又能怎麼做?即使她導引出一把匕首,也沒辦法刺破魔格丁的皮膚,她導引的火焰也無法燒黑她的裙子。魔格丁知道她有多麼無能,所以甚至不多看她一眼。如果她停止向那塊琥珀中導引魂之力,她就會在沙力達醒過來,向兩儀師們發出警報。她看著柏姬泰,淚水差點湧出眼眶。那名金發女子還被掛在半空中,用挑釁的眼神盯著魔格丁。魔格丁則認真地註視著她,如同一名雕木工人看著一塊木頭。 只有我一個,奈妮薇想,就算是我根本不能導引了,也只有我一個。 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奈妮薇覺得自己彷彿是行走在齊膝的泥潭里,而她蹣跚的第二步也沒有絲毫改善,魔格丁在她面前如同一座高塔。 “不要傷害我,”奈妮薇哭喊道,“求求你,不要傷害我。”一陣寒意湧過她的身體,柏姬泰消失了,出現在那裡的是一個大約是三四歲的小孩,身穿一件白色的短外衣和寬大的黃色褲子,正站在地上玩一張玩具銀弓。她將金色的髮辮甩到背後,用弓瞄準奈妮薇,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後將一根手指塞到嘴裡,彷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奈妮薇跪倒在地上,要她穿著裙子在地上爬行實在是困難,但她覺得自己現在不應該繼續站著。她終於努力地伸出了一隻乞求的手,嗚咽著說道:“求求你,不要傷害我,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她一步又一步地向棄光魔使爬去,如同一隻斷了翼的甲蟲在泥土中掙扎。 魔格丁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過了許久她才說道:“我曾經以為你會更強一些,現在我發現我真的很喜歡看見你這樣跪著。差不多夠了,女孩,我不認為你有足夠的勇氣來揪我的頭髮……”她似乎覺得這句話很幽默。 奈妮薇伸出的那隻手猛地從魔格丁面前揮開。這個方法只能近距離使用。只有她一個,和特·雅蘭·瑞奧德。她拼命地回想著那個東西,於是那東西出現在她的手中,銀色的手環套在她伸出的手腕上,一隻銀色的項圈透過一根銀索與之相連,現在銀索已經箍住了魔格丁的脖子。這副罪銬和她想像中的並不完全一樣,但魔格丁畢竟已經被銬住了。魔格丁與罪銬,這是她在特·雅蘭·瑞奧德中做出的想像,她知道隨後會發生什麼事。在法美鎮的時候,她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佩戴罪銬手環的經歷。透過某種詭異的途徑,她能像了解自己一樣,了解到魔格丁的身體和情緒。魔格丁仍然是獨立於她的,但魔格丁的一切都出現在她的腦海裡。伊蘭一直堅持她的觀點是對的,現在奈妮薇也期盼伊蘭是正確的——這東西確實是一種融合,她能通過魔格丁的身體感覺到真源。 魔格丁驚訝地瞪圓了眼睛,雙手向項圈抓去,奈妮薇能清晰地感覺到魔格丁又怒又怕的心情,彷彿那是她自己的心情一樣。一開始,惱怒要強於恐懼,魔格丁一定知道這是什麼,但她仍然極力想要導引。奈妮薇能夠感覺到罪銬中產生了一陣輕微的波動,魔格丁想要讓特·雅蘭·瑞奧德依照自己的想法發生改變。想要製服魔格丁的企圖非常簡單,罪銬形成了融合,而奈妮薇處在控制的地位。明白這一點,要製服她就很容易了。奈妮薇不想讓魔格丁繼續導引下去,於是那些導引停止了。魔格丁想要反抗她也許就像徒手搬起一座大山那麼難,恐懼壓倒了憤怒。 奈妮薇站起身,在腦子裡將罪銬的形象固定一遍。這時她不止是想像著魔格丁戴著罪銬,她知道魔格丁戴著罪銬的這個事實,正如同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樣,但那種掙扎的波動仍然沒有停止,讓她的皮膚產生了一陣陣刺麻的感覺。 “停下!”她嚴厲地說道。罪銬沒有任何動靜,但它似乎正在以某種看不見的形式顫栗著。她想像著黑蜂蕁麻輕輕地撫過魔格丁的全身,魔格丁打著哆嗦,發出一陣陣痙攣性的喘息。 “我說了,停下,否則我就讓你嚐嚐更厲害的。”掙扎停止了,魔格丁小心地看著她,雙手仍然抓在項圈上,似乎隨時都會拔腿逃走。 那個可能是柏姬泰的孩子用好奇的眼光望著她們。奈妮薇集中註意力,將那個小孩想像為一名成年人,小女孩將手指放回嘴裡,開始研究起那張玩具弓。奈妮薇惱怒地喘息著,想要改變另外一個人已經造成的狀態竟然會這麼困難。而且魔格丁說過,她能造成永久性的改變,但魔格丁自己造成的,自己一定能夠解除掉。 “讓她恢復原樣。” “如果你放開我,我——” 奈妮薇又一次想到蕁麻,而且這一次不止是輕輕擦過魔格丁的身體了。魔格丁緊咬住牙齒,一陣陣地吸進冷氣,渾身哆嗦得如同狂風中的一面旗子。 “這是她在我身上造成的最可怕的事。”現在柏姬泰已經恢復了原樣,她還穿著那件短外衣和寬鬆的褲子,但她已經沒有了弓和箭囊。 “我是個孩子,但就在那時候,真正的我如同幻想的煙霧飄浮在那個孩子的意識裡。我知道發生的一切,我也知道自己會看到將要發生什麼事,並且只能——”她將金色的髮辮甩到身後,狠狠地瞪了魔格丁一眼。 “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奈妮薇問,“看到你我好高興,但……你是怎麼做的?” 柏姬泰又冷冷地瞥了魔格丁一眼,然後解開外衣領口的口袋,拉出一根皮繩,皮繩末端拴著那枚扭曲的石戒指。 “史汪醒過來一會兒,立刻又睡過去,她在那段時間裡嘟囔著說你把這個從她身上搶走。但你並沒有跟著她醒過來,我知道一定出了意外,所以我拿了這枚戒指,喝下史汪沒喝完的藥汁。” “那碗裡除了藥渣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了。” “足夠讓我入睡了,順便說一句,那味道真可怕,讓我很快就找到了在實奧塔看羽毛舞者的感覺。從某種角度來說,我甚至覺得自己幾乎依然在——”柏姬泰閉住嘴,又瞪了魔格丁一眼。銀弓重新出現在她手中,裝滿銀箭的箭囊掛在了她的腰間,但只過了一會兒,它們又消失了。 “過去的就過去了,未來還在前面,”她堅定地說,“我早就知道你們兩個都有辦法在意識清醒時進入特·雅蘭·瑞奧德,看見你們在這兒,我可沒有多驚訝。我到了這裡,看見你們兩個的時候……我知道另外那個人一定是她。看上去她已經捉住你了,但我希望如果我對她造成乾擾,你也許能有所行動。” 奈妮薇感到一陣羞愧的刺痛,她曾經考慮過要拋棄柏姬泰,而且她幾乎真的這樣做了。雖然她很快就否定了這種想法,但它確實是在她的腦海裡出現過。她是個懦夫,柏姬泰就從沒被恐懼控製過心神。 “我……”一股微弱的煮沸貓蕨草和馬文葉粉末味道在她的嘴裡漾起,“我幾乎逃走了,”她虛弱地說,“我害怕得舌頭都僵硬了,我幾乎丟下你逃走了。” “哦?”柏姬泰望著奈妮薇的眼光讓奈妮薇更加感到忐忑不安,“但你並沒有逃走,不是嗎?我應該在發出喊聲之前先射一箭,但我從來都不喜歡在別人背後射箭。即使是對她,我也不喜歡,但危機畢竟已經解決了,我們現在該拿她怎麼辦?” 魔格丁顯然已經克服了恐懼的情緒,她沒有再理會脖子上的銀項圈,而是看著奈妮薇和柏姬泰,彷彿她們兩個才是囚犯,而不是她自己。她只是在考慮該如何處置她們。她除了偶爾會扭動一下雙手之外,彷彿是在努力抹去關於蕁麻的回憶,除此之外,她表現出來的只有如同她黑色外衣一樣的冰冷、沉靜。只是那副罪銬讓奈妮薇知道這個女人的心中帶著恐懼,她強行將心中恐懼的喧囂壓抑到只剩下了一些微弱的呻吟。奈妮薇希望罪銬除了能讓她知道魔格丁的情緒之外,還能讓她知道魔格丁的想法。但話說回來,她也同樣慶幸自己不必去接觸到那雙冰冷的黑色眼睛後面的世界。 “在你考慮……猛烈的手段之前,”魔格丁說,“記住,我知道許多對你非常有用的信息。我一直在監視著其他使徒,窺測他們的謀劃,這難道沒有價值嗎?” “告訴我,我會考慮它們是不是有價值。”奈妮薇說。她能對這個女人做些什麼? “蘭飛兒、古蘭黛、雷威辛和沙馬奧正在一同製定計謀。” 奈妮薇猛地一拉罪銬,讓魔格丁踉蹌了一下:“我知道這件事,告訴我一些新鮮的。”這個女人在夢的世界裡是一名俘虜,但這副罪銬卻只能存在於特·雅蘭·瑞奧德里。 “你知不知道?他們在引誘蘭德·亞瑟去攻擊沙馬奧,但如果蘭德·亞瑟上鉤了,他會在那裡遇到其他使徒為他設下的圈套,至少古蘭黛和雷威辛會伏擊他。我想,蘭飛兒在玩著另一個遊戲,另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遊戲。” 奈妮薇和柏姬泰憂慮地對望了一眼。蘭德一定要知道這件事,他會知道的,今晚奈妮薇和伊蘭就會和艾雯見面,只要她們能將這些特法器私自隱藏足夠長的時間。 “不過,”魔格丁喃喃地說,“蘭德·亞瑟不一定能活到發現那些陷阱。” 奈妮薇抓住銀索連接到銀項圈的部分,將那名棄光魔使拖到自己眼前。那雙黑色的眼睛仍然不帶一絲表情地看著她,但奈妮薇能夠透過罪銬感覺到對方的惱怒,以及那種強行被壓制的恐懼。 “聽我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裝出如此合作的樣子?你以為只要你一直這樣說下去,就能找到我心裡的空隙,讓你有機會逃脫。你以為我們談話愈久,我就愈難殺死你。”魔格丁其實並沒有想錯,冷血地殺死任何人,即使是一名棄光魔使,對奈妮薇來說也是一件困難的事,也許她真的做不到。她該怎樣處置這個女人? “但你要明白一點,我不會允許任何的語焉不詳,如果你想對我隱瞞什麼,我會在你身上做出一切你想對我做的事。”驚恐爬過罪銬的銀索,顯示著魔格丁心中那種刺骨的寒意。也許魔格丁對罪銬的了解並不像奈妮薇認為的那麼詳細,也許她相信奈妮薇能閱讀她的思想。 “現在,如果你知道關於蘭德的線索,任何比沙馬奧那些人更重要的事情,告訴我,馬上!” 魔格丁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並且不停地舔著嘴唇:“蘭德打算攻擊雷威辛,就在今天上午,因為他認為雷威辛殺死了摩格絲。我不知道雷威辛是不是那麼做了,但蘭德相信這件事。然而雷威辛絕不會信任蘭飛兒,他從來沒有信任過另外那三個人,他又有什麼理由信任呢?他認為這全都有可能是為他設下的某種陷阱,所以他自己也設了一個陷阱。他在凱姆林設立了結界,只要有男人在那裡導引一個火星,他立刻就會知道。蘭德會直撞進去,他現在肯定已經撞進去了。我想,他是要在日出的時候就離開凱瑞安。我並沒有參與這件事,我什麼都沒有做,我——” 奈妮薇想讓這個女人住嘴。畏懼的汗水從魔格丁的臉上不住滾下,讓奈妮薇感到一陣噁心。她不想听到魔格丁用這種苦苦哀求的語氣說話……她開始導引,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封住魔格丁的舌頭,然後她笑了。她正在與魔格丁融合著,而且她處在控制的地位。魔格丁凸起了雙眼,自己導引至上力,緊緊地綁住自己的舌頭。奈妮薇又讓魔格丁堵住自己的耳朵,然後才轉向柏姬泰:“你怎麼想?” “伊蘭的心會碎的,她愛她的母親。” “我知道!”奈妮薇猛吸一口氣,“我會和她一起痛哭,而且每一滴眼淚都是真心的,但現在我必須先為蘭德擔心。我想她說的是實話,我差不多能感覺到她的心情。”她晃了晃那根銀索,“但也許這只是我的想像。你相信什麼?” “她說的是實話,她絕不會有多麼勇敢,除非她確定自己佔了優勢,或者認為她能達到目標,而且你已經讓她感到恐懼了。” 奈妮薇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柏姬泰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她的胃裡添加了一個憤怒的氣泡。她絕不會有多麼勇敢,除非她確定自己佔了優勢,這完全可以用來形容奈妮薇自己。奈妮薇已經讓魔格丁感到了恐懼,是的,她恐懼了,她不敢在說出的任何一個字裡添加虛偽的成分。甩別人耳光是一回事,但如果是威脅要進行虐刑,即使是對於魔格丁,她也難以讓自己把這樣的威脅付諸實現。奈妮薇也許正在想要逃避一些她不得不去做的事,除非確認自己已經佔據優勢,否則就不會有多麼勇敢。這次,奈妮薇憤怒的原因變成了她自己。 “我們必須去凱姆林,至少我要去,再帶上魔格丁。也許我在這裡能導引的力量還不足以撕破一張紙,但只要有罪銬,我就能使用她的力量。” “從特·雅蘭·瑞奧德,你無法對醒來的世界造成任何影響。”柏姬泰平靜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必須做些事情。” 柏姬泰仰起頭,放聲大笑:“哦,奈妮薇,你這樣的懦夫真是會讓別人感到慚愧呢!”突然間,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隻碗裡剩下的藥實在太少了,我想我要醒——”話說到一半,她就消失了。 奈妮薇深吸一口氣,解開魔格丁身上的能流,或者她是讓魔格丁這樣做的,因為罪銬的融合,她很難確定這樣做的到底是誰。她希望柏姬泰還在身邊,柏姬泰有雙犀利的眼睛,有著對於特·雅蘭·瑞奧德的豐富知識,有著她所沒有的勇氣。 “我們要去另一個地方,魔格丁,你要用你全部的力量幫助我。如果我遭到意外……我可以向你保證,戴手環的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相同的事情都會發生在戴項圈人的身上,只是程度要更加嚴重十倍。”魔格丁慘淡的面容說明她相信奈妮薇的話,當然,這是事實。 奈妮薇又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在腦海裡構築一個她非常熟悉的影像——凱姆林的王宮,伊蘭曾經帶她去過那裡。雷威辛一定在那裡,但他在醒來的世界,而不是在夢的世界。她必須有所行動。特·雅蘭·瑞奧德在她的四周發生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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