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59章 第五十三章消失的字跡

在萎縮的虛空深處,蘭德看見沐瑞似乎突然憑空出現,撲向蘭飛兒。那兩個女人在一片白光中摔進門框形的特法器,對他的攻擊也在同一時刻消失了。但那片白光並沒有消失,它溢滿了巧妙扭曲的紅石門框,彷彿正在撞擊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要從那道門框中噴湧出來。愈來愈劇烈的銀色和藍色閃電沿著那件特法器的紋路飛快地遊走,在空氣中發出一陣陣細微的爆裂聲。 蘭德蹣跚地站起身,他體內的痛苦還沒有消失,但壓力已經不見了,所以痛苦應該不久也會離開。現在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那件特法器上,沐瑞,她的名字浮現在他的腦海,滑過了虛空。 嵐邁著不穩定的步伐走到他身邊,眼睛同樣盯著那輛馬車。護法的身體向前傾著,彷彿只有不停地向前走才能阻止他栽倒下去。

而現在蘭德只有站著的力氣了,他導引至上力,用風之力抓住了護法。 “你……你無能為力,嵐,你不能隨她而去。” “我知道。”嵐絕望地說道。他被風之力捆住,還保持著邁步的動作,但他並沒有掙扎,只是盯著那件吞噬了沐瑞的特法器。 “光明帶給我和平,我知道。” 馬車上現在已經冒出了火苗,蘭德試圖將火焰平息下去,但在他不停地從那些火苗中吸走熱量時,從門框中流散出的閃電又點燃了其他地方,就連門框本身也在開始冒煙了,雖然它是石雕的,刺鼻的白煙在灰色的穹幕下愈聚愈濃。蘭德不禁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被白煙接觸到的皮膚立刻就產生了一種刺痛的感覺。他急忙解開穹幕的編織,等不及穹幕自動消散,他以最快的速度消除了它,同時他又在那輛馬車周圍用風之力編織了一根玻璃般的煙囪,將特法器發出的白煙送到高空中散掉。做完這些之後,他才放開了嵐。他懷疑,如果能讓嵐碰到馬車,嵐還是會立刻追隨沐瑞而去。現在那輛馬車已經變成了一團熊熊烈火,紅石門框也在火焰中如同蠟一樣融化。但對於一名要追隨兩儀師的護法而言,這些全都是無足輕重的。

“她走了,我感覺不到她的存在。”悲涼的聲音似乎撕裂了嵐的胸膛,從他的胸口直接傾瀉下來。他轉過身,沿著貨車向前走去,沒有再回頭。 蘭德的視線跟隨著護法,看見跪在地上的艾玲達正扶著艾雯。他鬆開陽極力,跑下碼頭,曾經遙遠縹緲的肉體疼痛返回他的身上,但他還是在跑著,無論姿勢多麼笨拙。亞斯莫丁也在那裡,不停地向四周窺望著,彷彿以為蘭飛兒會突然從馬車或倒塌的糧車後面跳出來。麥特蹲在地上,將長矛倚在肩頭,正用帽子給艾雯搧著涼風。 蘭德停在他們面前。 “她……” “我不知道。”麥特帶著哭腔說。 “她還有呼吸。”艾玲達這樣說著,但她的語氣卻彷彿是不太確信艾雯還能繼續呼吸下去。蘭德忽然被人一把推到了旁邊,艾密斯、柏爾在前,麥蘭和索瑞林在後,四名智者站在艾雯面前。艾雯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智者們圍著艾雯跪了下去,一邊檢視著艾雯的身體,一邊低聲彼此交談著。

“我覺得……”艾雯虛弱地說了一句,咽了口口水,她的臉毫無血色,“我……受了傷。”一滴淚水從她的臉頰滾落。 “你當然受了傷。”索瑞林聲音清晰地說,“你讓自己落入了一個男人的謀略,才出了這種事。” “她不能跟你走了,蘭德·亞瑟。”金發麥蘭的美麗面孔表現出明顯的怒意,但她並沒有看著蘭德,所以蘭德不知道她是在對自己生氣,還是在對所發生的這一切生氣。 “只要……喝些水……休息一下,我就……好了。”艾雯的聲音微不可聞。 柏爾從身邊的人那裡拿來一塊浸透涼水的毛巾,將它敷在艾雯的前額上。 “你要休養很久才會好,恐怕今晚無法去見奈妮薇和伊蘭了,你必須有一陣子無法靠近特·雅蘭·瑞奧德,那得等到你恢復健康再說。不要用那種頑固的眼光瞪我,女孩,我們會注意你的夢,以確認你不會擅自行動。如果你膽敢反抗,我們會拜託索瑞林親自照顧你。”

“你不會違背我兩次的,不管你是不是兩儀師。”索瑞林說道,她皺紋堆積的臉上鋪滿了嚴厲,卻又夾雜著一道同情的紋路。艾雯的臉上全都是挫敗的表情。 “至少,我還足以去做我必需要做的事情。”艾玲達說。實際上,她憔悴的樣子並不比艾雯好多少,她努力用挑釁的眼光瞪了蘭德一眼,完全是一副要吵架的神態。當她意識到四位智者都在看著她的時候,氣焰立刻收斂了不少,只是又低聲嘟囔了一句:“我沒問題。” “當然。”蘭德茫然地應了一聲。 “我沒問題的。”艾玲達繼續堅持著,同時小心避開智者們的目光,“蘭飛兒用在我身上的時間比艾雯少一些,所以我比她好得多。我負義於你,蘭德·亞瑟,如果不是你,我們無法倖存,她非常強大。”艾玲達的眼睛望向那輛燃燒的馬車。在那根玻璃般的煙囪裡,猛烈的火焰已經將馬車變成了一堆不成形的焦炭,紅石雕成的特法器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我沒看見剛才出了什麼事。”

“她們……”蘭德清了清喉嚨,“她們兩個全都消失了。蘭飛兒死了,沐瑞也是。”艾雯開始啜泣,將一滴滴熱淚灑在艾玲達的懷中。艾玲達將頭靠在艾雯的肩頭,似乎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 “你是個傻瓜,蘭德·亞瑟,”艾密斯站起身,在她的滿頭白髮下面,那張年輕得令人吃驚的面孔如同石雕一般冷硬。 “對於這件事和其他許多事情,你都極為愚蠢。” 蘭德在智者指責的目光中轉過頭。沐瑞死了。因為他不能讓自己放手去殺死一名棄光魔使,所以她才會死,他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狂笑。只是他覺得,如果他的神智現在出了軌,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剛才他布下穹幕時空曠的港口現在又重新充滿了行人,只是極少會有人靠近灰色穹幕出現過的地方。智者們來回走動著,救治傷患,讓死者得到安息,許多身穿白袍的奉義徒和穿凱丁瑟的男人們在幫助她們。呻吟聲和哭嚎聲撕扯著蘭德的神經。他的動作太遲鈍了,沐瑞死了,即使是最嚴重的傷患也無法得到治療。因為他……我不能。光明助我,我做不到!

更多的艾伊爾男人們在看著他,其中一些現在才摘下面紗,蘭德仍然看不見任何一名槍姬眾。出現在這裡的不僅是艾伊爾。多布蘭騎在一匹黑色的閹馬上,光禿著前額,自從到了碼頭之後,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蘭德。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是塔曼尼、拿勒辛和代瑞德,他們騎在馬上,在看著蘭德的同時也在目不轉睛地望著麥特。高峻的城牆上站滿了人,圍繞港口的幕牆上人就更多了。上午的太陽將無數人影清晰地印在幕牆上,其中兩個身影在蘭德抬頭望過去的時候轉過了身,他們相隔大約有二十步。看見對方的時候,他們都退縮了一下,蘭德打賭,這兩個人是麥朗和馬林金。 嵐正站在馬車列尾端、他們的坐騎旁邊,撫摸著阿蒂卜白色的鼻子。那是沐瑞的馬。 蘭德向他走過去。 “抱歉,嵐,如果我快一點,如果我……”他沉重地喘息著。我不能殺死一個,於是我殺死了另一個,光明燒瞎了我吧!在這個時刻,即使光明真的將他燒成灰燼,他也不會在乎。

“時光之輪的編織,”嵐向曼塔走去,開始為檢查那匹黑色戰馬的肚帶而忙碌,“她是一名士兵,一名和我一樣的武士。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刻不下兩百次,她清楚這一點,我也是。今天是個適合死亡的日子。”他的聲音堅毅如同往日,但那雙冰冷的藍眸裡已經出現了點點紅絲。 “但我還是要道歉,我應該……”僅僅一句“我應該”是不可能讓這個男人得到安慰的,這些言辭同樣在切割著蘭德的靈魂,“我希望你仍然會是我的朋友,嵐,在發生了……我會重視你的建議,還有你的劍術訓練,在未來的日子裡,這兩點對我非常重要。” “我是你的朋友,蘭德,但我沒辦法留在這裡。”嵐跳上了馬背,“沐瑞在我身上做了一件數百年來都沒有人做過的事,自從在兩儀師會無視對方意願而約縛護法的時代結束之後,就再也沒人這樣做了。她改變了我的約縛狀態,所以當她死亡的時候,她對我的約縛將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現在我必須找到那個人,並成為她的護法之一,實際上,我已經是她的護法了。我能模糊地感覺到她,在遙遠的西方,而她也能感覺到我。我必須走了,蘭德,這是沐瑞的遺願。她說過,她不會允許我在為她復仇中死去。”他緊緊抓住韁繩,彷彿是在努力拉住曼塔,在努力阻止自己用馬刺去踢曼塔的肚子。

“如果你還能遇見奈妮薇,告訴她……”在一瞬間裡,那張岩石般的面孔因為劇烈的苦惱而出現了無數皺紋,但這只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那張臉已經重新變成了花崗岩的雕像。嵐低聲喃喃自語了幾句,但蘭德聽到了他的話,“長痛不如短痛。”然後,他大聲說道:“告訴她,我已經變心了,綠宗兩儀師有時候對待她們的護法就像對待她們的丈夫一樣,不論從哪方面來說。告訴她,我已經成為一位綠宗兩儀師的愛人和劍。移情別戀的人屢見不鮮,而且距離我與她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很久。” “我會把你的話向她轉述,嵐,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會相信我。” 嵐從馬鞍上彎下身,用力抓住蘭德的肩膀,蘭德記得自己曾把這個男人看成是一匹半馴服的狼,但現在望著他的這雙眼睛讓狼也顯得像小狗一樣乖巧。 “我們在很多地方都非常像,你和我,我們的內心中存在著黑暗。黑暗、痛苦、死亡,我們是釋放它們的源頭。如果你愛上了一個女人,蘭德,那就離開她,讓她去找別人,這是你能給她最好的禮物。”說完,他坐直身體,舉起一隻手:“和平眷顧你的劍,台沙·曼埃瑟蘭。”這是古代的敬禮,意思是“曼埃瑟蘭的真正血脈”。

蘭德也舉起手:“台沙,馬吉爾。” 嵐踢了一下曼塔的肋側,戰馬向前一躍,沖開人群絕塵而去,彷彿曼塔會背著馬吉爾最後的血脈,馳向任何他要去的地方。 “母親最後的擁抱帶你回家,嵐。”蘭德喃喃地說道,打了個哆嗦,這是夏納等邊境國的悼詞。 他們仍然在看著他,那些艾伊爾人,還有那些城牆上的人。只要一隻鴿子飛到白塔,愛莉達就會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雖然也許她了解的狀況和實情會有所不同。如果雷威辛也有辦法監視這裡,自然會有烏鴉和老鼠將訊息帶給他。愛莉達會認為他被削弱了,變得更容易受到控制,而雷威辛…… 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不禁打了個哆嗦。停下來!至少停下來一分鐘,哀悼一下!他不想讓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艾伊爾人像避開曼塔一樣在他面前退開。

碼頭官員的石板屋只是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靠牆放置的架子上放滿了各種賬簿、卷宗和文件,一張粗木桌子上擺著許多稅訖封條和關稅印花,屋裡惟一的光源是桌子上的兩盞油燈。蘭德用力關上屋門,將那些眼睛擋在外面。 沐瑞死了,艾雯受了傷,嵐走了,這是蘭飛兒讓他付出的沉重代價。 “哀悼一下,燒了你!”他咆哮道,“這是你應該為她做的!難道你連一點良心都沒有了嗎?”但他只是感覺到麻木,他的肉體受了傷,但在那裡面的東西只剩下了死寂。 他收緊肩膀,將雙手插進口袋裡,碰到沐瑞給他的信。他緩緩地將它們抽出來,沐瑞說過,他應該認真考慮信中的內容。將湯姆的信放回口袋,他撕開另一封信的封口,沐瑞優雅的筆跡映入他的眼簾: 如果信紙離開你的手,上面的字跡就會消失,這是一個與你相適應的結界,請注意這一點。如果你正在閱讀這封信,就意味著發生在碼頭上的事情——如我的希望…… 蘭德盯著那幾行字,停了一會兒,然後飛快地讀了下去: 自從我到達魯迪恩的第一天開始,我已經知道,當關於摩格絲的訊息抵達凱瑞安的那天,就是此事發生之時。你不必知道我是如何得知這一點的,這是屬於其他人的秘密,我不會隨意洩露它們。如果我們聽到的訊息屬實,光明眷顧摩格絲的靈魂,她是個任性而頑固的人,有時候,她的脾氣和一隻獅子差不多,但不管怎樣,她是一位善良而高尚的女王。我不知道這一天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但接獲訊息的隔天,我們必定會到達凱瑞安的碼頭,而且隨之而來的是三種可能的狀況。如果你讀到了這些,那就是說我已經走了,蘭飛兒也是…… 蘭德捏緊了那些信紙。她已經知道了。她知道,但她還是把他帶到了這裡。他又急忙將被捏皺的信紙撫平: 另外兩種可能要糟糕得多:其中一種是蘭飛兒將你殺死;另一種是她將你帶走,我們再次相見時你會稱自己為路斯·瑟林·特拉蒙,並成為蘭飛兒矢志不渝的愛人。 我希望艾雯和艾玲達能夠安然無恙地倖存。你明白,我不知道那之後還會發生什麼。當然,有一件與你無關的小事也許應該算是例外。 我不能告訴你,因為同樣的原因,我也不能告訴嵐。我不知道你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看起來,兩河人保留了許多傳說中曼埃瑟蘭人的特質,一些同樣保留在邊境國人身上的特質。據說一名邊境國人即使被女人的匕首刺傷,也會竭力避免去傷害那個女人。我恐怕你會將我的生命置於你的生命之上,我不能冒這種險,即使有著宿命的責任,你還是有可能做出這種決定。恐怕這不是冒險,而是一種愚蠢的命中註定,至少今天就可以證明…… “我的選擇,沐瑞,”蘭德喃喃地說道,“這是我的選擇。” 還有最後幾點附註: 如果嵐還沒離開,告訴他,我對他所做的安排,完全是出於對他的好意。我希望終有一天他會理解我,並因此而祝福我。 不要完全信任兩儀師,我說的不止是黑宗。當然,你必須時刻小心她們,你要像懷疑奧瓦琳那樣懷疑維林。我們已經操縱這個世界舞蹈了三千年時間,這是一個難以被打破的習慣,我在依從你的歌聲舞蹈時明白了這一點。你必須自由地舞蹈,即使是我的姐妹最善意的行動也有可能是要按照她們的意願引領你,就像我曾經做過的那樣。 當你下次見到湯姆時,請將他的信平安地轉交到他的手中。那封信裡記述了一件小事,我曾經對他說過,我一定會向他解釋清楚,讓他不再為此而心煩意亂。 最後,也要小心傑辛·奈塔先生。我不能完全贊同你的做法,不過我理解,也許這是惟一的辦法,但一定要小心他。他仍然是原先那個人,一定要永遠記住這一點。 願光明照耀並保護你。你會做好的。 信的最後只有一個簡單的簽名——“沐瑞”,她幾乎從不會使用自己的族姓。 蘭德將倒數第二段仔細重讀了一遍。不知為什麼,沐瑞知道亞斯莫丁是誰,她一定知道,知道有一名棄光魔使就站在她面前,卻從未眨過一下眼睛。如果他理解的沒錯,沐瑞一定也知道亞斯莫丁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沐瑞本可以直接向他說出這些事,以及她有著什麼樣的打算,但他現在必須望著一封離開他的手就會化為虛無的信苦苦思索。不止是關於亞斯莫丁,還有沐瑞是如何在魯迪恩知道那些事的——除非他猜錯,否則這一定與智者有關,但他不可能從智者那兒得到什麼解釋,就像這封信無法解除他的疑惑一樣。還有兩儀師。沐瑞為什麼會特別提到維林?為什麼她提到了奧瓦琳,而不是愛莉達?甚至還有湯姆和嵐。不知為什麼,他覺得沐瑞並沒有給嵐留下信,那名護法並不是惟一認為長痛不如短痛的人。他差點就拿出湯姆的信並打開它,但沐瑞也許在那封信上施加了同樣效果的結界。兩儀師兼凱瑞安人,沐瑞步入重重謎團之中,直到最終都操縱別人,直到最終。 他一直都不喜歡沐瑞這樣,一直不斷埋怨著沐瑞行事詭秘。沐瑞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知道她即將死亡,卻又像艾伊爾人一樣勇敢地去面對這樣的未來,面對著未來等待的死亡。她因為他狠不下心殺掉蘭飛兒而死。他不能殺死一個女人,因此而導致了另一個女人的死亡。他的視線落在最後的那句話上: ……你會做好的。 那些字跡如同冰冷的剃刀劃過了他的心。 “為什麼你一個人在這裡流淚,蘭德·亞瑟?我聽說過,一些濕地人認為被別人看見自己流淚是一件可恥的事。” 蘭德瞪了蘇琳一眼,站在門口的蘇琳全副武裝,弓匣綁在背上,腰間掛著箭囊,手裡拿著皮圓盾和三根短矛。 “我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臉頰上一片潮濕,他急忙抹了一把臉,“只是因為這裡太熱了,讓我的汗冒得好像……你想幹什麼?我以為你們已經決定拋棄我,回三絕之地去了!” “不是我們拋棄你,蘭德·亞瑟。”蘇琳走進屋裡,回手關上門,然後坐在地板上,將圓盾和兩根短矛放在身邊,“是你拋棄了我們。”她雙手橫握住第三根短矛,一隻腳踏在兩手之間的矛桿上,一下子將短矛折斷成兩截。 “你在幹什麼?”蘇琳將手中的斷矛扔在一邊,又拿起另一根短矛。 “我說,你在幹什麼?”白髮槍姬眾的表情甚至讓嵐都會望而卻步,但蘭德彎下腰,抓住了她兩手之間的矛桿。蘇琳的軟靴踏在他的指節上,力道相當重。 “你會不會讓我們穿上裙子,嫁給男人,整日在壁爐前面勞作?還是我們會趴在你的火爐邊,在你賞我們一塊肉的時候舔你的手?”蘇琳繃緊肌肉,那根矛折斷了,也劃傷了蘭德的手掌。 蘭德咒罵一聲,抽回手,甩去上面細小的血珠。 “我根本沒想過這種事,我想你們應該明白這一點。”蘇琳拿起最後一根矛,將腳踏上去。蘭德開始導引,編織風之力綁住了蘇琳,蘇琳只是一言不發地瞪著他。 “燒了我吧,你什麼都不說!是我阻止槍姬眾參加對庫萊丁的戰鬥。那一天不是所有人都在廝殺的,而你們從沒說過一個字。” 蘇琳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是你禁止我們舞起槍矛嗎?是我們在禁止你舞蹈。你就像是個剛剛與槍矛結合的女孩,一心只想衝上戰場,親手殺掉庫萊丁,卻從沒想過也許會有矛尖從背後將你刺穿。你是卡亞肯,你沒有權利做這種無謂的冒險。”她的聲音變得刻板生硬,“現在你要去和棄光魔使作戰,你將這件事隱瞞得很好,但我已經從其他戰士團的領導者那裡聽到了許多信息。” “那麼你們也想阻止我進行這次戰鬥嗎?”蘭德平靜地問。 “不要傻了,蘭德·亞瑟,任何人都能與庫萊丁進行槍矛之舞,你進行那種冒險完全像是個孩子。但我們之中沒有人能對抗那些暗影的靈魂,只有你可以。” “那為什麼……”蘭德閉上了嘴,他已經知道了答案。在那個攻擊庫萊丁的流血的日子之後,他已經讓自己相信,她們是不會介意的。他一直欺騙自己她們不會介意。 “和你一起去的人已經選定。”蘇琳這句話就好像是朝蘭德扔出一塊石頭,“每一個戰士團都有男人被選出來,男人!沒有槍姬眾,蘭德·亞瑟,法達瑞斯麥維護著你的榮譽,而你卻把我們推開來。” 蘭德深吸一口氣,在腦海中努力尋找著詞彙:“我……不喜歡看見女人死去,我痛恨這種事,蘇琳,它會讓我覺得身體裡的血液也凝固了。我不能殺死女人,即使不那樣做的話我就要死。”沐瑞的信在他的手中發出沙沙的聲音,因為他不能殺死蘭飛兒而死的沐瑞,有時候要付出的並不是他的生命。 “蘇琳,我寧可一個人去對付雷威辛,也不願意看見你們有人死去。” “愚蠢的想法,每個人都需要別人照顧他的後背。原來敵人是雷威辛,即使是雷行眾的羅埃丹和岩狗眾的圖羅也不肯透露這一點。”蘇琳瞥了一眼自己被固定住的腳和雙手。 “放開我,我們好好談談。” 蘭德猶豫了片刻,才將編織拆開,他準備著如果有必要,立刻將蘇琳重新固定住。但蘇琳只是盤起雙腿,將短矛在掌心裡掂了掂:“有時候,我會忘記你不是由我們撫養長大的,蘭德·亞瑟。聽我說,這就是我。”她說著舉起了那根短矛。 “蘇琳——” “聽著,蘭德·亞瑟,我就是槍矛。當一名愛人介入我和槍矛中間的時候,我選擇了槍矛。有些人會選擇別的道路,她們認為已經和槍矛共處了夠長的時間,她們想要一個丈夫,還有孩子,我從沒想要過這些。任何首領都會毫不猶豫地將我派往舞蹈最激烈的地方,如果我死在那裡,我的首姐妹會為我哀悼,就如同在我們的首兄弟倒下時一樣。即使是一名在我入睡時刺穿我心臟的毀樹者也不會比你讓我損失更多的榮譽,你現在明白了嗎?” “我明白,但……”蘭德確實是明白了。蘇琳在要求蘭德正確地看待她,蘭德能做的只有正視她的死亡。 “如果你折斷了最後一根矛,會出什麼事?” “如果我在這一生中沒了榮譽,也許在另一個人生中能得到榮譽。”她這樣說的時候,彷彿只是在繼續剛才的解釋,蘭德用了一點時間才理解她的意思。他能做的只有正視她的死亡。 “你沒有給我任何選擇,是不是?”就像沐瑞一樣。 “一直都是有選擇的,蘭德·亞瑟,你有一個選擇,我也有一個。節義不允許其他選擇。” 蘭德想要朝她大聲吼叫,咒罵節義和所有信守節義的人。 “選出你的槍姬眾來,蘇琳,我不知道我能帶多少人去,但去那裡的法達瑞斯麥會和其他戰士團的成員一樣多。” 他走過臉上綻放出微笑的蘇琳身旁,蘇琳的微笑裡並沒有輕鬆,而是充滿了喜悅,因為她能有機會赴死而感到喜悅。蘭德覺得自己應該用陽極力繼續把這名白髮槍姬眾捆住,直到他從凱姆林回來。他用力打開門,走出屋外,卻又立刻停住了腳步。 安奈拉站在一隊槍姬眾的最前面,隊伍裡的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三根短矛,隊尾一直消失在城門裡。碼頭上的艾伊爾男人好奇地看著她們,但這顯然只是法達瑞斯麥和卡亞肯之間的事情,與其他任何戰士團無關。艾密斯和另外三四位曾經是槍姬眾的智者都用更加關切的目光望著這裡。絕大多數的非艾伊爾人都已經離開了,只剩下一些車夫還在緊張地扶起翻倒的載穀物的馬車,同時竭力不去看那些艾伊爾人。安奈拉走向蘭德,看到蘇琳從屋子裡走出來,她便停下腳步,臉上露出同樣的微笑,並沒有輕鬆,而是充滿了喜悅。這種為赴死而歡愉的表情立刻沿著槍姬眾的隊伍向後傳去。智者們也在微笑,艾密斯用力向蘭德點了一下頭,彷彿蘭德終於結束了一種白痴的行為。 “我原本還以為她們會一起湧進屋裡,用親吻讓你脫離哀傷。”麥特說。 蘭德皺起眉看著麥特,麥特靠著他的長矛站著,正朝他咧嘴而笑,寬邊帽被他推到腦後。 “你怎麼能那麼高興?”空氣中仍然瀰漫著燒焦皮肉的氣味,以及正在受智者照料的受傷男女發出的呻吟聲。 “因為我還活著。”麥特哼了一聲,“你希望我怎麼做,痛哭流涕嗎?”他像是不舒服地聳聳肩。 “艾密斯說,艾雯真的再過幾天就沒事了。”然後他向周圍看了一圈,但似乎又不想看見他所見到的一切。 “燒了我吧,如果我們真要這麼做,那就讓我們行動吧!Dovie'andi se tovya sagain。” “什麼?” “我說,現在是扔骰子的時候了,蘇琳讓你變聾了?” “該是扔骰子的時候了。”蘭德表示同意。風之力的煙囪裡,火焰已經完全熄滅,但那股白煙仍然在升騰,彷彿火焰還沒將那件特法器完全吞噬。沐瑞,他本應該……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槍姬眾正簇擁在蘇琳身邊,整個港口幾乎都被她們填滿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它們已經成為他人生的一部分了,死亡對於他來說,也許會是一種解脫。 “讓我們行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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