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57章 第五十一章到達凱瑞安的訊息

一股稀薄的藍色煙霧從齒間樸素的短柄煙斗中升騰起來,蘭德將一隻手放在露台的石欄杆上,望著下方的花園。黑色的陰影正在逐漸延伸,太陽變成了一顆紅球,從無雲的天空中冉冉落下。他已經在凱瑞安停留了十天,而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能安安靜靜地站一下。賽蘭蒂貼在他身邊站著,正仰起白皙的面孔看著他,而不是花園。她的頭髮沒有像高階女貴族盤得那麼錯綜複雜,但也讓身高足足增加了半尺。蘭德竭力不去看她,但想要忽視一個一直在用力將胸部擠在自己手臂上的女人並不容易。這次會面已經進行了很長的時間,蘭德本來想休息一會兒,但賽蘭蒂跟著他走出來時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我知道一處幽靜的水池,”她悄聲說道,“那裡也許不會如此炎熱,一處隱蔽的水池,不會有人打擾我們。”亞斯莫丁豎琴曲在他們身後的方形拱廳內繚繞著,那是一陣輕盈舒爽的樂音。

蘭德有些用力地噴出一口煙。天氣很熱,雖然無法和荒漠相比,但……秋天應該來了,然而在這個薄暮時分,熱氣卻像盛夏時一樣撲面而來。一個無雨的夏天。只穿著襯衫的男人們正在花園裡用水桶給花草澆水,他們刻意避開正午時澆水,以免水分過度蒸發,但花園裡還是顯露出太多的枯黃和凋萎。這不可能是自然的氣候,驕熾的太陽彷彿正在向他發出嘲笑。沐瑞和亞斯莫丁同意他的看法,但跟他一樣,他們對此一籌莫展。沙馬奧。至少他現在可以對沙馬奧採取些行動。 “沁涼的池水,”賽蘭蒂喃喃地說道,“只有您和我。”她將蘭德擁得更緊了些,雖然蘭德本來已經覺得無法再緊了。 蘭德想知道,沙馬奧對他的下一次嘲弄會在什麼時候到來。無論那名棄光魔使要怎麼做,他都不能著急,只要他在提爾的部署完成,就是他放出閃電的時候。他要用決定性的一擊讓沙馬奧完蛋,並且將伊利安納入他的囊中。有了伊利安、提爾和凱瑞安,再加上一支足以在數週內佔領任何一個國家的艾伊爾大軍,他……

“您不喜歡游泳嗎?我自己游得不是很好,但您肯定可以教我。” 蘭德嘆了口氣,他突然希望艾玲達能在他身邊。不,現在他最不想發生的事情就是滿臉青腫、衣服被撕掉一半的賽蘭蒂尖叫著從這裡逃走。 蘭德低頭看著賽蘭蒂,仍然咬著煙斗,平靜地說道:“我能導引。”賽蘭蒂眨了眨眼,肌肉都沒有動一下,但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遠了一些。這些人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蘭德總會提起這件事,對他們來說,這應該是竭力去掩飾、忽略的事情。 “他們說我會變成瘋子,但我還沒有瘋,還沒有。”他從胸腔中發出一陣笑聲,然後又突然將笑聲中斷,板起了臉:“教你游泳?我可以用至上力在水里把你撐起來。你知道,陽極力受到了污染,它被暗帝碰觸過,但你不會感覺到。它就在你周圍,但你什麼都不會感覺到。”他又笑了一聲,伴隨著一聲低低的喘息,賽蘭蒂瞪大了一雙黑眼睛,微笑變成了病態的咧嘴。 “那麼,等以後吧!我想一個人思考一下……”蘭德彎下身,似乎是想吻吻她,但賽蘭蒂尖叫一聲,猝然行了個屈膝禮,蘭德覺得這女人大概是有點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了。

賽蘭蒂向後退去,退一步又行了個屈膝禮,嘴里胡亂地說著會忠心侍奉他,自己最深切的願望就是向他效忠。她愈說愈顯得歇斯底里,直到最後跳進了一道方形的拱門裡。 蘭德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他又轉身望向露台外面。令人恐懼的女人們!如果蘭德要求或者命令她離開,她一定會找出各種拖延搪塞的藉口,況且……也許這一次,傳聞會播散開去。他必須控制好自己的脾氣,最近實在是太容易失控了。他對這場乾旱無能為力,各種問題如同野草一般四處叢生。他又叼著煙斗站了一會兒。如果能做一些簡單的工作,比如用篩子將水帶到山頂上去,又有谁愿意統治一個國家? 在花園的另一邊,皇宮中兩座階梯形高塔中間,蘭德可以俯瞰凱瑞安城的全景。這座城市裡充滿了嚴格平直的棱線和夾角,被城市覆蓋的丘陵也都經過了精確的削砍,而不僅僅是被一層房屋和街道覆蓋。他那面繪有古代兩儀師徽記的猩紅色旗幟無力地垂掛在其中一座高塔頂端,另一座高塔上則掛著那條長帶形真龍旗的複製品。這種真龍旗還被掛在城中的十幾個地方,包括最高的一座未完工的巨塔頂上,那座塔就在他的正前方。對於這件事,他的命令和呵斥都無濟於事。無論是提爾人還是凱瑞安人都不相信他真的只是要掛起一面真龍旗,艾伊爾人則不會在乎旗子該怎麼掛。

即使是現在,在這座宮殿的深處,他仍然能聽到這座擁擠到幾乎要爆炸的城市中傳來的喧囂聲。難民們從這個國家的每一個角落奔向這裡。即使轉生真龍就在身邊,他們也不願意回到家鄉去。商人們在難民群中出沒,出售這些難民可以購買的一切,同時收買他們沒有能力再保留的一切。貴族們和配備著武裝的人們到這裡來,集結在他的旗幟或其他人的旗幟下面。號角狩獵者認為在他身邊一定能找到聖號角,也正有幾十個,或者是幾百個首門人要把聖號角賣給那些狩獵者。來自曹福聚落的巨森靈石匠們在這裡尋找機會展露他們傳奇的技藝。冒險者們(其中一些人在一周之前也許還是強盜)來這裡看看有沒有什麼油水可撈。這座城市裡甚至還有一百多名白袍眾,不過圍城剛一結束,他們立刻就騎馬跑走了。培卓·南奧召集白袍眾是否與他有關?艾雯給了他一些線索,但艾雯只會從白塔的立場看問題,兩儀師的觀點和他的並不一樣。

至少來自提爾的運糧馬車算是有些規律了,飢餓會引發一連串的暴動,他只希望能在離開這些人的時候看到他們不再那麼飢餓。強盜比以前少了一些,內戰也停息了,但他還需要更多的好消息。他必須在離開這裡去對付沙馬奧之前,確定這裡的一切已經步入正軌,為此,他還有上百件事情要處理。現在,從魯迪恩就開始追隨他、被他所信任的部族首領裡,只有魯拉克和貝奧留在凱瑞安。但如果他不能信任後來投向他的四個部族前往提爾,他能信任他們留在凱瑞安嗎?那四名部族首領承認他是卡亞肯,但他們不了解他,如同他不了解他們。今天早晨傳來的訊息也許是個麻煩,梅茵之主貝麗蘭已經到了凱瑞安城以南一百多里的地方,她正率領一支小軍隊來加入他的陣營,他不知道她是怎麼將這支軍隊帶過提爾的。奇怪的是,貝麗蘭在信裡問他佩林是不是在他身邊。毫無疑問,貝麗蘭害怕蘭德會忘記她的小國家。看看她會如何與凱瑞安人勾心鬥角大概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歷史上,歷代梅茵之主都是靠貴族遊戲避免了提爾將梅茵吞掉。也許,如果他讓貝麗蘭管理這個地方……到時候,他會帶走麥朗等提爾人,如果那個時候到來的話。

思考這些不比回室內處理正事更愉快。他輕輕敲掉煙斗裡剩下的菸絲,又將菸絲中的火星踩滅。如果不加留意,這點火星就有可能將整個花園點燃。這種干旱,這種不自然的天氣!他意識到自己緊咬住了牙,先要完成他力所能及的工作。在走進房間之前,他費了一些力氣才讓自己恢復了平常的表情。 亞斯莫丁穿得如同貴族一般奢華,領口上鑲了幾重蕾絲,他正靠在角落裡的暗色牆板上,用豎琴彈撥著柔和悅耳的旋律,彷彿是在打發著無聊的時間。其他坐在椅子上的人看見蘭德進來,立刻都跳了起來。蘭德用力地揮揮手,他們立刻又坐回到椅子裡。麥朗、特倫和亞拉康佔據了深紅色繡金地毯一側的三張鎦金雕花椅子,背後各站著一名年輕貴族,地毯的另一側完全是凱瑞安人。多布蘭和馬林金的背後也各有一名年輕貴族,那兩名年輕人全都像多布蘭一樣,剃光了頭頂前端的頭髮,並在上面敷了粉。面色慘白的賽蘭蒂站在克拉瓦爾的肩後,蘭德看她的時候,她打了個哆嗦。

蘭德一邊調整著臉上的表情,一邊大步走向他的椅子。光是他這張椅子就需要他好好控制自己的表情了,這是克拉瓦爾和另外那兩名貴族奉獻給他的新禮物。他們以他們所想像的提爾風格做了這把椅子,覺得蘭德一定會喜歡提爾的豪華富麗,因為他統治提爾,並且派提爾人到這裡來。椅子的四條腿和兩個扶手都被雕成了龍形,每條龍都用琺瑯和黃金鑲嵌出金紅色的鱗片,金色的眼睛用巨大的日長石雕成。椅子的高靠背也完全是用龍形雕成的。為了做這把椅子,一定有數不清的匠人從入城時就開始日夜不停地勞作到現在,他覺得自己坐在上面就像是個傻瓜。亞斯莫丁彈出的樂聲變得莊嚴隆重,如同一首凱旋進行曲。 但那些看著他的凱瑞安眼睛裡又有了更多的警覺和謹慎,提爾人亦然。在他出去之前就已經是這種情形了。也許他們現在才漸漸明白,想這樣奉承逢迎他其實是一種錯誤。他們全都竭力不去在意他是什麼人,裝作他只是一位征服了他們的年輕王者,一個能夠被欺騙和控制的人。而他們面前的這把椅子——這個王座——卻明白地宣示了他的身份。

“士兵們都按照計劃行進嗎,多布蘭大人?”蘭德一開口,豎琴聲立刻消失了,亞斯莫丁顯出一副全心注意著豎琴的樣子。 那名滿臉皺紋的貴族露出冰冷的微笑:“是的,真龍大人。”就是這樣了,蘭德並不會以為多布蘭能夠比其他任何貴族對他有更多的好感、更少的貪欲,但在表面上,多布蘭確實顯出了一副要忠於誓言的樣子。他外衣胸口處的彩色條紋上能看見磨損的痕跡,那是他佩戴的胸甲磨出來的。 馬林金從他的椅子上向前傾過了身,他的身材像鞭子一樣瘦,但在凱瑞安人中算個高個子。他的一頭白髮幾乎碰到了肩膀,卻沒有剃掉額上的頭髮。他外衣上幾乎延伸到膝蓋的彩色條紋也沒有磨損的痕跡。 “我們需要那些部隊留在這裡,真龍大人。”他望著那個鎦金王座,眨了眨眼,立刻又把目光轉向蘭德,“現在這個國家裡還有許多大規模的盜匪集團。”他又挪了挪身子,好讓自己不必看見那些提爾人。麥朗等三人都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我已經派艾伊爾人去剿滅盜匪了。”蘭德說。艾伊爾人確實奉命要掃蕩沿途的所有盜匪,只是他並沒有命令他們離開行軍路線去搜尋盜匪,即使是艾伊爾人也不可能在這樣做的時候依然保持很高的行軍速度。 “三天前我接到報告,岩狗眾在摩瑞勒附近殺死了兩百名強盜。”那幾乎已經是近年來凱瑞安所宣稱的邊境最南端,差不多相當於從凱瑞安城到艾拉河中間的地方。不需要讓這些人知道,艾伊爾人現在應該已經接近那條河了,艾伊爾人長途行軍的速度比騎兵更快。 馬林金不安地皺起眉,卻仍然在堅持著:“還有另一個原因,我們在澳關雅河以西的一半土地都落在安多手裡。”他猶豫了一下。他們全都知道蘭德是在安多長大的,有謠言說他是某個安多家族的後代,甚至說他就是摩格絲本人的兒子,因為能夠導引才被丟棄了,或者是在被兩儀師抓住並馴御之前就潛逃了。那名瘦高的老者顯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彷彿是被人蒙住眼睛、剝去鞋子、又被推上一片豎著許多匕首的地面上。 “摩格絲看上去並沒有繼續侵略的意圖,但她所佔領的地方必須收回,她的使者甚至宣稱她應該得到——”馬林金突然停了下來。沒有人知道蘭德要如何處置太陽王座,也許他真的屬意摩格絲。

克拉瓦爾的黑眸讓蘭德又恢復了平穩的心境,今天這個女人幾乎沒有說話,在她知道賽蘭蒂的臉為什麼會這麼蒼白之前,她大概是不會開口的。 蘭德突然感到疲倦,他厭倦了貴族們的頑固,厭倦了達斯戴馬的心機與陰謀。 “等我準備好,安多人對於凱瑞安的要求會得到處理的。那些士兵要去提爾。你們應該學習麥朗大君的服從精神,我不想再聽到對於這件事的爭論了。”他像提爾人那一邊揮了揮手,“你是一個很好的榜樣,不是嗎,麥朗?還有你,亞拉康。如果我明天騎馬出城,肯定不會發現應該在兩天前就已經向提爾出發的一千名岩之守衛者和兩千名提爾貴族的扈兵正駐紮在南邊十里以外的地方,對不對?” 大君們臉上稀薄的笑容隨著蘭德說出的每一個字而漸漸消退。麥朗身體僵直,黑眼睛不停地閃爍著。亞拉康的窄臉變得毫無血色,到底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蘭德不得而知。特倫不停地從袖子里拉出絲綢手帕,擦拭著自己的臉。蘭德是提爾真正的統治者,插在石之心大廳正中心的凱蘭鐸就是證明,所以他們沒有反對蘭德派遣凱瑞安士兵進入提爾。他們盤算著要在這裡佔據新的領土,也許能以此建立他們的王國,在這個遠離蘭德統治的地方。 “您不會看到這種事的,真龍大人,”麥朗終於開口道,“明天我會親自陪您去那裡看看。” 蘭德並不懷疑他的回答。一名騎兵會立刻被派往南方,明天那些士兵就會在前往提爾的路上,現在這件事算是解決了。 “那我就放心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有幾雙眼睛裡閃現出驚訝的神色,但很快就被遮掩了,彷彿那隻是出於蘭德的想像。貴族們站起身,向蘭德鞠躬或是行屈膝禮。賽蘭蒂和年輕的貴族們向後退去,他們本以為會有更多的機會。對轉生真龍的覲見總會是個漫長而又曲折的過程,真龍大人總是會盡全力逼他們就範,比如禁止提爾人在沒有通過婚姻關係進入凱瑞安家族的情況下就宣布對凱瑞安土地的所有權;禁止驅逐首門人;或者是製定貴族和平民要共同遵守的法律。 蘭德的目光在賽蘭蒂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最近這十天裡,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第十個,甚至第二十個。他確實受到了誘惑,至少在第一個的時候是這樣。他拒絕了苗條的女子,豐滿的女子立刻出現在他身邊;高個子的換成矮個子的;皮膚黝黑的換成皮膚白皙的,他們不停地在尋找可以取悅他的女人。槍姬眾趕走了那些試圖在晚上溜進他臥室的女人,行動很堅決,但比起艾玲達,她們就溫柔多了。艾玲達顯然把伊蘭對他的所有權當成一件生死攸關的事,而她的艾伊爾式幽默也讓她從這種對蘭德的折磨中得到了很大的樂趣。在那天晚上,當艾玲達處理過那名被她抓住的女子、脫衣服準備睡覺時,他嘆息著遮起面孔,同時也看見艾玲達臉上滿足的表情。如果蘭德不是很快就明白了這一連串美女後面隱藏著什麼,他可能已經在怨恨艾玲達了。 “克拉瓦爾女士。” 聽到真龍大人叫自己的名字,克拉瓦爾立刻停在原地,烏黑鬈髮盤成的高聳髮髻下面,一雙眼睛顯示著冰冷和鎮靜。賽蘭蒂別無選擇,只能隨她一起停住,雖然賽蘭蒂顯然不喜歡留在這裡,正如同其他人不願意離去一樣。麥朗和馬林金是最後鞠躬離開的,他們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克拉瓦爾身上,竭力想弄清楚為什麼她會被蘭德叫住,以至於沒發現彼此正並肩站在一起。他們的眼睛驚人地相似,黑色的瞳仁里隱藏著食肉獸的殘忍和貪婪。 包裹著暗色嵌板的大門關上了。 “賽蘭蒂非常漂亮。”蘭德說,“但有人會喜歡那種更加成熟……更加知性的……女人。晚鐘第二響之後,你今晚會與我一同進餐,我期待著這次歡愉。”沒等克拉瓦爾有機會說話,他已經揮手示意她退下了。顯然,克拉瓦爾也沒想好該說些什麼,這名貴婦的表情並沒有改變,但她的屈膝禮顯出了一絲不穩定。賽蘭蒂的臉上則堆滿了震驚,以及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等到大門第二次被關上,蘭德仰起頭髮出一陣笑聲,一陣充滿諷刺意味的刺耳笑聲。他厭倦了貴族遊戲,所以不假思索地玩著它。他厭惡自己嚇壞了一個女人,但結果他又嚇壞了另一個。為了這些事,他完全應該大笑一場。克拉瓦爾就是那一串美女的幕後主使,為真龍大人找一個床伴——一個可以由她控制的年輕女孩,那樣克拉瓦爾就可以將一根線牢牢地拴在蘭德身上,但她想要放在轉生真龍床上、甚至是與轉生真龍結婚的是別的女人。在晚鐘第二響之前,她身上的汗水大概會把她的衣服全濕透。克拉瓦爾一定知道自己雖然算不上美艷迷人,也是頗有姿色,如果蘭德拒絕了她派來的所有年輕女人,也許正是因為他想得到一名比她們成熟十幾歲的女性。而且克拉瓦爾很清楚自己沒有膽量拒絕一個將凱瑞安握在手中的男人,今晚,她應該知道順從,應該停止那種白痴的行徑。艾玲達很可能會宰掉任何一個出現在蘭德床上的女人,另外,他沒時間去對付那些自認為是在為凱瑞安和克拉瓦爾犧牲、又很容易遭受驚嚇的鴿子們。有太多問題需要解決了,他沒有時間。 光明啊,如果克拉瓦爾決定這樣的犧牲是值得的呢?這是有可能的,克拉瓦爾很容易讓自己變得足夠冷血。那我就只好讓她的血因恐懼而變冷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能感覺到陽極力,就好像有某樣東西就在他的視野邊緣,他能感覺到那上面的污染,有時候,他覺得那就是存在於他自身內部的污染。陽極力已經將渣滓留在他的體內。 他發現自己正在對亞斯莫丁怒目而視,那個人也在端詳著他,臉上毫無表情。音樂已經重新響起,就如同流水滑過石塊,給人一種寬慰的感覺。他需要寬慰,不是嗎? 沒有敲門聲,房門打開了,站在門口的是沐瑞、艾雯和艾玲達,兩名年輕女子的艾伊爾服裝陪襯著兩儀師的淡藍色長裙。其他任何人,哪怕是魯拉克,或者另一名還留在凱瑞安城附近的部族首領,或者是任何一位智者,如果他們想見他,都會有一名槍姬眾進來先行通報。而這三個人,即使在他洗澡的時候,槍姬眾也會讓她們直接進來。艾雯瞥了傑辛一眼,皺了皺眉,豎琴的曲調立刻低了下來,經過一陣彷彿是舞曲的複雜變調之後,削弱成嘆息般的如縷細音。那個男人的臉上掛著一種扭曲的微笑,雙眼直盯著手中的豎琴。 “看到你真讓我吃驚,艾雯。”蘭德說,他抬起一條腿,跨在椅子扶手上,“你避開我已經有……六天了?是不是帶來了更多的好消息?馬希瑪將阿瑪多納入我的名下了嗎?還是你說過會支持我的那些兩儀師最後證明實際上只是一群黑宗?你注意到了,我沒有問她們是誰,在什麼地方,我甚至沒有問過你是怎麼知道她們的。我沒有要你洩露兩儀師的秘密,或者是智者的秘密,或者是其他什麼人的秘密。你願意透露給我什麼,我就听什麼,而你不願意告訴我的那些是否會在夜裡刺傷我,只要我自己去擔心就可以了。” 艾雯平靜地看著他:“你需要知道的,你都會知道,對於那些你不應該知道的,我不會告訴你。”這句話她在六天前也說過,她已經是和沐瑞一樣的兩儀師了,儘管她們一個穿著艾伊爾服裝,另一個穿著淡藍色的絲裙。 艾玲達則沒有絲毫平靜的樣子,她和艾雯並肩站在一起,綠色的眼睛閃耀著,眼光剛硬得彷彿是鐵鑄的一樣。他很驚訝沐瑞沒有加入到她們兩個中,她們可以一起瞪他。沐瑞順從的誓言實際上留有很大的餘地,而且自從他與艾雯爭吵以來,她們三個的關係就變得非常緊密了。實際上,那也算不上是爭吵,和一個眼神冰冷、任何時候都不會抬高音量、對他的質問只給予一個拒絕之後就听而不聞的女人之間的任何交涉都很難被看成是一場爭吵。 “你們想要什麼?”他問。 “這是剛剛給你送來的。”沐瑞說,聲音和亞斯莫丁的伴奏顯得非常和諧。她拿出兩封仍然完好的信。 蘭德站起身,帶著狐疑接下那兩封信。 “如果是給我的,又怎麼會落在你們手上?”其中一封信上用精確而棱角分明的筆跡寫著“蘭德·亞瑟”,另一封信上用流暢但同樣不失精確的筆跡寫著“轉生真龍大人”。兩封信的火漆印都是完好的。又看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看起來,兩道蠟封用的是同樣的紅色蠟漆,其中一個的印章圖案是塔瓦隆之焰,另一個是一座高塔壓疊在一座島的地圖上,他認得那座島是塔瓦隆。 “也許是因為寄信的地點,”沐瑞回答,“或者是因為寄信的人。”這不是解釋,但如果他不繼續追問的話,他能得到的將只有這些。他只能一點點地從沐瑞的嘴裡刺探出一些信息來。沐瑞遵守了誓言,但是以她的方式遵守的。 “火漆裡沒有毒針,也沒有陷阱的編織。” 他將拇指壓在塔瓦隆之焰上,停了一會兒(他原先根本沒考慮過這種危險),然後按破了它。在簽名的旁邊有另一個紅色火漆的塔瓦隆之焰印章——愛莉達·德·艾佛林尼·亞洛伊漢,簽名的字跡顯得相當潦草,下面是愛莉達的頭銜。信上其餘的字跡則很工整。 不可否認,你就是預言中的那個人,但有許多人會因此而竭盡全力地要毀滅你,為了這個世界,絕不能讓這些人得逞。已經有兩個國家在你面前屈膝,艾伊爾野蠻人也成了你的僕人,但王座的權勢與至上力相比,只是無足輕重的塵埃。白塔會保護你,對抗那些拒絕接受必然命運的人。白塔會保證你活到末日戰爭。除了白塔之外,無人可以做到這一點。一支兩儀師的護衛隊會前來將你帶到塔瓦隆,她們會給予你應有的榮譽和尊敬,我向你保證這一點。 “她甚至沒有問一下我的意思。”他帶著挖苦的語氣說。他還清楚地記得這個和他只有一面之緣的愛莉達,一個嚴厲得足以讓沐瑞顯得像隻小貓的女人。他應有的“榮譽和尊敬”——他打賭,這支兩儀師的護衛隊一定恰巧是十三人。 他將愛莉達的信遞給沐瑞,打開了另一個信封,信中的字跡和信封上的字跡一樣: 他又仔細閱讀了一遍,眨眨眼,將它遞給沐瑞。沐瑞掃了一眼,就將它遞給艾雯。艾雯此時正探頭到艾玲達身邊,和她一起讀著愛莉達的信。也許沐瑞已經知道這些信的內容了? “你立下誓言是一件好事,”他說道,“依照你以前那種隱瞞一切的方式,現在我也許真要懷疑你了。現在你比以前更加坦誠,這很好。”沐瑞並沒有響應,他便問道:“你對這個有什麼看法?” “她一定已經聽說過你的狂妄自大。”艾雯低聲說。他覺得艾雯並沒有想讓他聽到這句話。艾雯搖了搖頭,用更大的聲音說:“這完全不像是奧瓦琳的口氣。” “筆跡是她的。”沐瑞說,“你怎麼看,蘭德?” “我認為白塔內部存在裂縫,只是愛莉達並不一定知道這一點。我想,兩儀師在書寫的時候並不會比她們在說話的時候更容易說謊吧?”他沒等沐瑞點頭,“如果奧瓦琳的信沒寫得這麼花哨,也許我還可以認為她們想合力把我拖進白塔。我不能想像愛莉達會有任何與奧瓦琳信中相同的想法,我也不能想像她會安排一名寫這種信的撰史者,如果她知道的話。” “你不能去做這種事。”艾玲達說。愛莉達的信被她揉成了一團,她的語氣並沒有疑問。 “我不是個傻瓜。” “有時候你不是。”艾玲達勉強地說,然後更糟糕的是,她又帶著疑問向艾雯挑起眉弓。艾雯考慮了一會兒,聳了聳肩。 “你還看出了什麼?”沐瑞問。 “我看見了白塔的間諜,”他冷冷地說,“他們知道我控制著這座城。”在那場戰役之後至少兩到三天內,沙度艾伊爾仍然切斷著除了鴿子之外的任何通訊手段。從信件抵達的時間判斷,即使是一名知道可以在何處換馬的信使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往返於凱瑞安和白塔。 沐瑞露出了微笑:“你學得很快,你會做得很好的。”片刻之間,她甚至露出疼愛之情,“對此你要採取什麼行動?” “什麼也不做,除了確保愛莉達的'護送隊'不會走近距離我一里範圍之內。”在融合之後,即使是十三名最弱的兩儀師也會對他具有壓倒性的優勢,而且他不認為,在這個護衛隊中,愛莉達會安排她最弱的手下。 “還有要小心,不能讓白塔很快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在得到更多的消息之前,這件事只能暫時擱置。奧瓦琳是你的神秘朋友之一嗎,艾雯?” 艾雯猶豫著。他突然開始懷疑,艾雯告訴沐瑞的事情會不會比告訴他的更多?她所隱瞞的是兩儀師的秘密,還是智者的秘密?最後艾雯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一陣敲門聲傳來,淡黃色頭髮的索麥萊將頭探進房間,“麥特·考索恩來了,卡亞肯,他說是你要他來的。” 四個小時以前,蘭德一得知麥特回到了城裡,就立刻派人去找他了。這次麥特出城的藉口是什麼?現在是他終止麥特推託的時候了。 “等一等。”他對面前的女人們說。智者們幾乎像兩儀師一樣讓麥特不安,面前的這三個人也會讓麥特的精神發生動搖。他在不假思索地利用她們,他也會這樣利用麥特。 “讓他進來,索麥萊。” 麥特帶著笑意走進房間,彷彿這只是酒館大廳,他的綠色外衣敞開著,襯衫的釦子只係了一半,銀狐狸頭掛在汗水淋漓的胸口上。雖然天氣炎熱,但那條用來掩蓋疤痕的暗色絲巾仍然圍在脖子上。 “抱歉耽誤了這麼久,有幾個凱瑞安人自認為他們很會玩牌。他就不會彈點快樂的曲子嗎?”他嘴裡問著,猛地將頭轉向亞斯莫丁。 “我聽說,”蘭德說,“現在每個能拿起劍的年輕人都想加入紅手隊,塔曼尼和拿勒辛不得不將他們趕走,代瑞德已經將他的步兵數量擴充了一倍。” 麥特正準備坐到剛才為亞拉康准備的椅子裡,聽到這話卻愣了一下:“這倒是真的,有許多小……年輕人想成為英雄。” “紅手隊,”沐瑞喃喃地說,“古語稱為'申鞍卡漢',傳說中一支英雄的部隊,雖然在持續三百餘年的戰爭中,它的成員一定已經有過無數次的更替。有人說,曼埃瑟蘭被摧毀之後,他們守衛著亞以蒙本人,是在獸魔人的猛攻中倒下的最後一批戰士。傳說在他們倒下的地方湧出了一股泉水,紀念著他們的犧牲,但我寧願認為那股泉水是早已經在那裡的。” “這些我可不知道。”麥特碰了碰狐狸頭徽章,聲音重新有了力量,“一些傻瓜不知從什麼地方知道了這個名字,他們就全都用它了。” 沐瑞輕蔑地瞥了那枚狐狸頭一眼,掛在她額頭上的那顆藍寶石微微閃爍了幾下,但它的角度應該不會反射燈光。 “看起來你很勇敢,麥特。”沐瑞的話裡不帶任何情緒,隨後的沉默卻讓麥特的面孔漸漸變得僵硬。 “很勇敢,”她最後說道,“率領申鞍卡漢渡過澳關雅河一直向南,去抗擊安多人,甚至比這個還要勇敢。有謠言說,你獨自一人去探察道路,塔曼尼和拿勒辛全力奔馳才追上了你。”艾雯重重地哼了一聲,作為對沐瑞的陪襯。 “但這對於一名率領軍隊的年輕貴族來說算不上是明智。” 麥特的嘴唇扭曲著:“我不是貴族,我有我的自尊。” “但確實是很勇敢,”沐瑞彷彿根本沒有聽到麥特在說什麼,“安多人的補給車隊被燒,前哨站被摧毀,爆發了三場戰鬥。三場戰鬥,三次勝利,雖然你的人在人數上處於劣勢,卻沒有什麼損失。”沐瑞用手指撫過麥特肩膀上一處衣服的裂口,麥特則盡量向椅子裡面縮進去。 “是你被戰爭所吸引,還是你引起那些戰爭?看到你能回來,我幾乎要感到驚訝了。人們紛紛傳說,只要你繼續留在那裡,你就能把安多人趕回到艾瑞尼河那邊去。” “你認為這很好笑嗎?”麥特幾乎是咆哮著說道,“如果你有話要說,那就說吧!你盡可以去扮演一隻貓,但我不是老鼠。”他瞥了艾雯和艾玲達一眼,看見那兩個女人正抱著胳膊盯著他,便又用手指摸了摸銀色的狐狸頭。他肯定要在心裡估量一下,銀狐狸頭可以阻止一名女子對他進行導引,但如果是三個呢? 蘭德只是看著這一切。看著他的朋友節節敗退,讓蘭德更容易對他施展手段。我自己還有什麼選擇嗎?這個想法在他的腦子裡一閃而過,他要做他必須做的事。 兩儀師的聲音如同蒙上了一層冰霜,蘭德幾乎覺得她正在響應他的想法。 “我們全都在做著我們必須做的事,這是因緣為我們立下的定數。某些人要比其他人缺乏自由,這和我們是在選擇還是在被選擇並無關係,定數中的事情,必然會發生。” 麥特完全沒有任何軟化,是的,他顯得相當警覺,甚至有些憤怒,但態度依然強硬。他就像是一隻被三條獵犬逼到角落裡的公貓,很可能在下一個瞬間就會猛烈地反撲過來。除了他自己和這三個女人之外,他似乎已經忘記了這個房間裡還有別人。 “你總是不得不將一個男人推到你計劃中的某個位置上,對不對?如果他不願意被你牽著鼻子走,就把他踢到那裡去。血和該死的灰啊!不要瞪著我,艾雯,我愛怎麼說話是我的事。燒了我吧!現在就差奈妮薇站在這里拉自己的辮子,還有伊蘭的趾高氣揚了。好吧,聽到那個訊息的時候,我很高興她不在這裡,但即使奈妮薇在這裡,我也不會任由——” “什麼訊息?”蘭德厲聲問道,“什麼訊息伊蘭不能知道?” 麥特看了沐瑞一眼:“也就是說,有些事情你還沒刺探出來?” “什麼訊息,麥特?”蘭德又問道。 “摩格絲死了。” 艾雯張大了嘴,將雙手摀在嘴上。沐瑞悄聲說著什麼,彷彿是在祈禱。亞斯莫丁的手指依然流暢地撥弄著琴弦。 蘭德覺得自己的腸胃幾乎都被翻出來了。伊蘭,原諒我。在他的心底響起了一個微弱的回音。伊琳娜,原諒我。 “你確定?” “我沒見到屍體,但我可以確定,加貝瑞似乎已經被立為安多國王了。當然,他也宣稱自己是凱瑞安的國王,這會是摩格絲做的事情嗎?難道她認為,在這個非常時刻,需要一個強硬的男人來力挽狂瀾?會有什麼人比她更強硬嗎?只不過,南方的安多人中傳出了謠言,人們已經有幾個星期沒看見過她了。你告訴過我,沒有單純的謠言。安多從不曾有過男性國王,但現在它有了一個,而女王卻消失了。加貝瑞就是那個想要伊蘭命的人,我曾經想要提醒她這件事,但你知道,她總是自以為比鄉下農夫懂得更多。我不覺得那個加貝瑞在割開一位女王的喉嚨時會有什麼猶豫。” 蘭德發現自己正坐在麥特對面的椅子上,但他並不記得自己曾經移動過。艾玲達的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眼裡流露出關切的神情。 “我還好,”他粗聲說道,“不需要叫索麥萊進來。”艾玲達的臉變紅了,但他並沒有註意到。 伊蘭絕不會原諒他,他早就知道加貝瑞是雷威辛,知道摩格絲成了棄光魔使的囚徒,但他對此一直沒有任何反應,因為棄光魔使也許會算到他要幫助摩格絲,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採取他們預料不到的行動。但是他卻淪落到必須追逐庫萊丁,而不是按部就班實行自己的計劃。他早就知道了,但他卻將注意力集中在沙馬奧身上,因為這名棄光魔使羞辱了他。他認為摩格絲的事可以再等一等,等他粉碎了沙馬奧的部隊和沙馬奧本人之後再處置。現在摩格絲死了,伊蘭的母親死了,伊蘭一直到死都會詛咒他的。 “我告訴你一件事,”麥特還在說著,“南方那邊有許多忠於女王的安多人,他們對於為男性國王作戰並不怎麼熱情。只要你找到伊蘭,他們中會有一半人聚集在你的旗下,將伊蘭推上——” “閉嘴!”蘭德吼道,憤怒讓他劇烈顫抖。艾雯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就連沐瑞也在小心地看著他。艾玲達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肩頭,但他將那隻手甩開,挺身從椅子里站起來。摩格絲因為他的無所作為而死,也就是說,他像雷威辛一樣握著刺死她的匕首,而伊蘭……“要為她復仇,麥特,加貝瑞就是雷威辛,即使現在不做任何其他事情,我也要先捆住他的手腳!” “哦,血和該死的灰啊!”麥特呻吟了一聲。 “這太瘋狂了。”艾雯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意識到她說了什麼,但仍然保持著堅定而平靜的聲音,“現在凱瑞安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你去處理,更不要說向北方流竄的沙度艾伊爾和你對於提爾的計劃——不管那計劃到底是什麼。你是想挑起另一場戰爭嗎?在另外兩場戰爭還沒有結束、一個荒廢的國家急需修復的時候?” “不是戰爭,我可以在一個小時之內到達凱姆林。一次奇襲,對不對,麥特?一次奇襲,不是一場戰爭,我會把雷威辛的心掏出來。”他的聲音如同一把鐵鎚,他覺得酸液已經充滿了自己的血管。 “我倒真希望能帶上愛莉達的那十三名兩儀師,用至上力淹沒他,讓他得到公正的審判。他要被判決,然後以謀殺罪被吊死,這才是公正。但無論是用什麼辦法,我一定要他死。” “明天。”沐瑞低聲說。 蘭德瞪了她一眼,但她是對的,明天會更好一些。他需要一個晚上讓怒火冷靜下來,他需要冷靜地面對雷威辛。現在他一心只想抓住至上力,將雷威辛轟成碎片。亞斯莫丁的音樂再一次改變了,這次是本城的街頭音樂家們在國家爆發內戰時演奏的音樂,有時候他也會在凱瑞安貴族面前演奏這個曲子——“自以為是國王的傻瓜”。 “出去,傑辛,出去!” 亞斯莫丁輕鬆地站起身,鞠了個躬,但面孔已經變得像雪一樣白。他快步走過房間,彷彿不知道如果多停留一秒會招致什麼樣的結果。亞斯莫丁總是找機會刺激蘭德,只是這次的刺激也許太過分了一些。當他推開房門的時候,蘭德又說道: “今晚我要見到你,否則我就要見到你的屍體。” 這次亞斯莫丁鞠躬的姿勢已經不那麼優雅了。 “聽從真龍大人的命令。”他用沙啞的聲音一說完,立刻就走出去,把門緊緊關上了。 房裡的三個女人看著蘭德,臉上毫無表情,也完全不眨一下眼。 “你們也離開。” 麥特向門口跳去。 “不包括你,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麥特定在原地,大聲地嘆了口氣,下意識地撥弄著胸前的徽章。他是房裡惟一挪動腳步的人。 “你沒有十三名兩儀師,”艾玲達說,“但你有兩名,還有我。也許我並不像兩儀師沐瑞那樣博學多聞,但我像艾雯一樣強,而且我對舞蹈並不陌生。”艾伊爾人嘴裡的舞蹈指的就是戰鬥。 “雷威辛是我的。”蘭德平靜地對艾玲達說。如果他能為伊蘭的母親復仇,也許她會稍微原諒他。也許不會,但至少他可以稍微原諒自己。他強迫自己的雙手留在身側,不讓它們緊握成拳頭。 “你會在地上畫一條線,讓他不得越過嗎?”艾雯問,“你在激動什麼?你有沒有想過,雷威辛現在已經是安多的國王,時刻有人隨侍在側。是不是當一名衛兵用箭射穿你的心臟時,你就滿意了?” 蘭德還記得自己暗暗祈禱艾雯不要對他大嚷大叫的時光,但現在的艾雯比那時棘手多了。 “你以為我要一個人去?”他原來確實是這麼想的,他從沒考慮過要有人護衛他的背後,但現在他能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他喜歡襲擊你的背後和側翼。他幾乎想不清那是什麼,他的怒火似乎自有生命,正在體內愈來愈熾烈地燃燒。 “但和我去的人不是你,這很危險。如果沐瑞願意的話,她可以跟我去。” 艾雯和艾玲達毫不停頓地走了過來,直到艾玲達揚起的面孔幾乎貼到蘭德的下巴。她們並沒有看對方一眼,卻行動如一。 “沐瑞如果願意的話,就可以去。”艾雯說。 艾雯的聲音彷彿是一把冰刀,艾玲達的則像是能熔化岩石的烈焰,“但對於我們卻很危險。” “你變成我父親了嗎?你的名字是不是變成了布朗·艾威爾?” “如果你有三根矛,你會因為其中的兩根比較新而把它們放到一邊去嗎?” “我不想讓你們冒險。”蘭德僵硬地說。 艾雯揚起了雙眉:“哦?”她沒有再開口。 “我不是你的奉義徒。”艾玲達咬牙切齒,“你不能為我們選擇該冒什麼樣的險,蘭德·亞瑟,絕不能。現在開始明白這一點。” 他能……什麼?將她們包覆在陽極力中,把她們留在這裡?他還不能屏障她們,所以她們也許會反而將他抓住。真是一團混亂,這全都是因為她們的頑固。 “你想到了衛兵,”沐瑞說,“但如果在雷威辛身邊的是色墨海格,或者是古蘭黛,那又該怎麼辦?如果是蘭飛兒呢?如果蘭飛兒和雷威辛在一起,你能單獨戰勝他們嗎?” 沐瑞在說到蘭飛兒的名字時,聲音中包含著某種特別的情緒。難道她害怕蘭飛兒會在那裡嗎?她害怕他最終會投向蘭飛兒?如果蘭飛兒真的在那裡,他又該怎麼做?他能怎麼做? “她們愛跟就跟吧!”他咬著牙說,“現在你可以離開了嗎?” “聽從你的命令。”沐瑞說,但並沒有立即照命令去做。艾玲達和艾雯故意仔細地整理著她們的披巾,緩慢地向門口走去。貴族們也許會以最快的速度去執行他的命令,但她們永遠都不可能這樣。 “你完全沒有阻止我。”他突然說道。 他說話的對像是沐瑞,但開口的是艾雯,雖然她是帶著微笑在和艾玲達聊天,“阻止一個男人去做他想做的事,就像是把糖從孩子的手里奪走,有時候你只能這麼做,但有時候沒必要去惹這種麻煩。”艾玲達點了點頭。 “時光之輪按照自己的意願編織。”沐瑞這樣回答道。她站在門口,看上去比蘭德記憶中的任何時刻都更像一位兩儀師。不受歲月侵蝕的面容,黑色的眼睛似乎正要將他吞沒,苗條單薄的身軀卻充滿了帝王氣質,彷彿即使她無法導引一個火花,也能指使站滿一整個房間的君王。她額前的那顆藍寶石再次閃爍起來。 “你能做好的,蘭德。” 大門在三名女人背後關上,蘭德盯著門口,看了很久。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才讓他想起麥特還在房裡,麥特正悄悄地向門口走去,顯然是不想讓他發現。 “我需要和你談一談,麥特。” 麥特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又碰了碰那枚狐狸頭,彷彿那是他的護身符。他轉過身看著蘭德:“如果你認為我會像那些蠢女人一樣一頭栽進這個漩渦裡,那你可以把這個念頭忘掉了,我不是什麼該死的英雄,我也不想當。摩格絲是個漂亮的女人,我甚至有些喜歡她,就像喜歡一位女王一樣,但雷威辛就是雷威辛,燒了你吧,我——” “閉嘴聽著,你必須停止逃跑。” “如果要我放棄逃跑,那就燒了我吧!這不是我選擇的遊戲,我不會——” “我說了,閉上嘴!”蘭德用手指狠狠地將銀狐狸頭按在麥特的胸口上,“我知道你是在什麼地方得到它的,我也在那裡,不記得了?我割斷了那根勒住你脖子的繩子。我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被塞進了你的腦袋,但無論那是什麼,我需要它。部族首領們了解戰爭,但不知為什麼,你對這項技藝的掌握也許比他們更加精深。我需要你的能力!所以這就是你的任務,你和紅手隊……” “明天要小心。”沐瑞說。 艾雯在她房間的門口停住了腳步,“當然,我們要小心。”她的腸胃有些抽搐,但仍能保持聲音的穩定,“我們知道面對一名棄光魔使會有什麼樣的危險。”看艾玲達的表情,她們就像是在談論晚餐該吃什麼,但話說回來,她從沒害怕過什麼事情。 “是嗎?”沐瑞喃喃地說道,“不管怎樣都要小心,無論你們是不是認為棄光魔使就在附近。蘭德會在未來需要你們兩個,你們善於控制他的脾氣——雖然我要說,你們的手段並不尋常。他需要不會因為他的怒惱而疏遠他、奉承他的人,只有你們能告訴他逆耳之言,而不是揣測他的心意,告訴他順耳的話。” “你正在做這件事,沐瑞。”艾雯對她說。 “當然,但他以後仍然會需要你們。好好休息吧,明天對我們將是……很艱難的一天。”沐瑞向走廊深處走去,身影在牆壁上油燈昏暗的燈光中時隱時現,夜幕在走廊中塗上了一層陰鬱的色彩,油燈裡的油不多了。 “願意和我一起待一會兒嗎,艾玲達?”艾雯問,“我不想吃飯,只想說說話。” “我必須告訴艾密斯我明天的約定,而且我必須在蘭德·亞瑟去睡覺的時候在他的臥室裡。” “伊蘭絕不會抱怨你沒有時刻緊盯著蘭德的。你真的揪著博薇恩女士的頭髮,把她一路拖到走廊?” 艾玲達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色:“你認為那些在……沙力達?……的兩儀師會幫他?” “小心這個名字,艾玲達,沒有準備好的話,不能讓蘭德找到她們。”以蘭德現在的狀況,她們很有可能會馴禦他,或者至少會派出十三位兩儀師。她將不得不在特·雅蘭·瑞奧德中面對這些兩儀師,她、奈妮薇和伊蘭。她希望能在她們察覺到他的威脅之前,說服她們做出忠於他的承諾。 “我會小心的,好好休息一下,今晚多吃一些。早晨就不要吃東西了,帶著一肚子食物舞蹈沒有好處。” 艾雯看著艾玲達大步向遠處走去,用雙手按住了肚子,她不覺得今晚或明早她能吃下什麼東西。雷威辛,也許還有蘭飛兒,或者是另外一名棄光魔使。奈妮薇曾經戰勝過魔格丁,但奈妮薇在能夠導引的時候,比她和艾玲達都要強大。也許雷威辛不會有幫手。蘭德說過,棄光魔使彼此之間不存在信任。她幾乎希望蘭德是錯的,或者至少不那麼確定。她有時能察覺另一個人正從蘭德的眼睛裡望著他,正用蘭德的嘴說著話,每次想到這個,她都會不寒而栗。不該是這樣的,隨著時光之輪的轉動,每個人都會轉生,但轉生真龍只有一個。沐瑞從不談論這樣的事。如果蘭飛兒在那裡,蘭德會怎麼做?蘭飛兒愛過路斯·瑟林·特拉蒙,但當時的真龍對她又有什麼感覺?蘭德還有多少是蘭德? “再這樣下去,你就要把自己逼瘋了。”她堅定地對自己說,“你不是孩子了,要像個成年人。” 一名女僕為她送來作為晚餐的豌豆、馬鈴薯和新鮮的烤麵包,艾雯強迫自己將它們都吃下去。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嚼了滿嘴的灰。 麥特走過燈光昏黃的宮殿走廊,猛地打開為戰勝沙度艾伊爾的年輕英雄準備的套房大門。他並不常待在這裡,事實上很少會來這裡。僕人們已經在房裡點亮了兩架油燈。英雄!他根本不是英雄!英雄能得到什麼?在派你出去完成任務之前,兩儀師會像愛撫獵犬一樣拍拍你的腦袋;貴族女子會紆尊降貴地賞你一個吻,或者在你的墓前放一束花。麥特在套房的前廳裡來回踱步,竟然沒有去為繡花的伊利安地毯和桌椅上的鍍金和象牙雕刻裝飾估個價碼。 與蘭德暴風雨般的會面一直持續到了日落時分,他一直在躲避、拒絕,蘭德卻像鷹翼在庫勒隘口時一樣執拗地追逐著他。他該怎麼做?如果他再次騎馬出城,塔曼尼和拿勒辛一定會聚集所有能上馬的人隨他而去,他們會期待著在他的率領下投入另一場戰鬥。而且他大概真的會碰上戰鬥,所以他現在才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顫栗。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兩儀師是對的,不是他被戰爭所吸引,就是那些戰爭因他而起。在澳關雅河另一側,沒有人像他一樣竭力要躲過任何發生戰鬥的可能,就連塔曼尼也對此頗有微辭。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他第二次小心地躲過一群安多人,卻無可避免地撞上另一群安多人的時候,那之後,他也就不再試圖避開戰鬥了。每一次,他都能感覺到骰子在他的腦海中翻滾,在警告他戰鬥正在下一座山丘後面等著他。 在碼頭上那些穀物駁船旁總會出現一艘船,而在河中心的一艘船上是不會有戰鬥爆發的,除非安多人完全控制了凱瑞安城下游的河岸。他的運氣伴隨著他,他的船一定能繞過安多軍隊駐紮的河西岸。 剩下的就是蘭德想讓他做的事了,他能應付。 “明天見維藍芒大君,還有其他那些大君們。我是個賭徒,一個鄉下人,我來接受你們該死的軍隊!該死的轉生真龍大人處理完他那些該死的小麻煩之後就會來我們這裡!” 他從房間角落裡抓起黑桿長矛,將它向房間對面擲去,矛鋒刺穿了一幅繪有狩獵場景的壁掛,被後面的石牆撞落到地面上,發出一聲巨響,那些獵人們被割裂成兩片。他咒罵著跑過去撿起長矛,兩尺長的矛刃沒有任何缺損。當然不會有,這是兩儀師的作品。 他用手指摩搓著矛刃上的烏鴉圖案:“我能擺脫兩儀師嗎?” “你在說什麼?”門口傳來梅琳達的聲音。 麥特回頭看了她一眼,將長矛靠在牆上。他覺得這名金發碧眼、身體強健的女子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似乎每一名艾伊爾遲早都會去澳關雅河邊,一言不發地盯著那麼多水匯聚在同一個地方,但梅琳達現在每天都會去那裡。 “哈當還沒找到船?”哈當不會乘坐運糧船去塔瓦隆的。 “那名賣貨郎的馬車還在,我不知道有沒有……船。”梅琳達有些笨拙地說出那個依然讓她感到陌生的詞彙,“為什麼你對這件事感興趣?”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是為了蘭德。”後半句話是他匆忙加上去的。梅琳達的面孔在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變得十分僵硬。 “如果可以,我會帶你一起走,但你不會想離開槍姬眾的。”一艘船,還是他的馬?去哪裡?這才是真正的問題。如果有一艘快船,他到達提爾的速度就會比騎著果仁更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愚蠢地選擇那裡,他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麼選擇。 梅琳達的嘴唇繃緊了一下,讓麥特驚訝的是,她不悅的原因並不是他的離開。 “那就是說,你又回到了蘭德·亞瑟的陰影裡。你已經得到了許多榮耀,無論是艾伊爾人還是濕地人都認同這一點,這榮耀是你的,不是卡亞肯照射在你身上的。” “他可以擁有他的榮耀,帶著它去凱姆林或者是末日深淵,我不在乎。你不用擔心,我會得到足夠的榮耀,我會從提爾給你寫信,把我得到的榮耀告訴你。”提爾?如果他這樣選擇,那他將永遠也無法逃離蘭德或兩儀師了。 “他要去凱姆林?” 麥特強壓住瑟縮的衝動,他不該說出來的,無論他對別的事情會怎樣決定,他絕不該把這件事說出口。 “我只是恰巧想到那個地方而已,我想,是因為安多人就在南邊,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沒有任何預兆,梅琳達剛剛還站在門口,轉瞬間腳已經踹在麥特的肚子上。一陣窒息讓麥特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腰,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凸出了眼眶。他掙扎著想要穩住步伐,站直身體,竭力思考到底出了什麼事。梅琳達如同舞蹈般旋轉身體,向後退去,另一隻腳踢在麥特的頭側,讓麥特又連續踉蹌了幾步。沒有絲毫停頓,梅琳達沿直線向前跳去,軟靴的靴底讓麥特的面孔猛然充血成紫紅色。 當麥特的眼睛重新可以看清東西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地上,梅琳達站在距離他幾步以外的地方。他能感覺到臉上的血液,腦袋裡似乎塞滿了羊毛,房間在他眼前不停地搖擺。這時,他看見梅琳達從腰帶中抽出了匕首,細長的刀刃反射著燈光,比手掌長不了多少。她飛快地將束髮巾圍在頭上,拉起了黑色的面紗。 麥特搖擺著身體,卻又迅速地、不假思索地開始了行動。小刀從袖子裡竄出來,飛離手掌,彷彿是在果凍中漂浮,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他拼命地伸出手,想要將那把小刀拉回來。 刀柄在梅琳達的胸口之間激起一團血花,她蹣跚著跪在地上,身子軟倒下去。 麥特手腳顫抖地支起身體,即使現在這個房間裡著了大火,他也站不起來。但他拼盡全力向梅琳達爬過去,嘴裡狂亂地說著:“為什麼?為什麼?” 他拉掉梅琳達的面紗,那雙清澈的藍眼睛正望著他,梅琳達甚至還在微笑。他沒有去看那把屬於自己的匕首,他的匕首,他知道那匕首正插在她的心臟。 “為什麼,梅琳達?” “我總是很喜歡你漂亮的眼睛。”梅琳達虛弱地喘著氣,麥特必須仔細傾聽才能知道她在說什麼。 “為什麼?” “一些誓言比另外一些更重要,麥特·考索恩。”細刃匕首疾速刺出,殘存在她體內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這把匕首上,匕尖刺中了在麥特胸前來回搖晃的銀狐狸頭,將它緊緊抵在麥特的胸口上。徽章上的紋路凹槽卡住了匕首的尖鋒,讓麥特有時間抓住她的手。 “你真是有至尊暗主的運氣。” “為什麼?”麥特問,“燒了你,為什麼?”他知道自己已經得不到答案了,梅琳達依然張著嘴,彷彿還要再說些什麼,但她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 麥特重新用面紗覆蓋住她的面孔,然後任由自己的手落下。他殺死過男人、獸魔人,但他從沒殺死過女人,從沒有過,直到現在。女人們都會因為他的出現而高興,這可不是吹牛,女人們總是向他微笑,甚至在他離開她們的時候,她們也會微笑著,彷彿是在歡迎他再回來。他只想從女人那裡得到微笑、舞蹈、親吻,還有甜美的回憶。 他意識到自己正在胡思亂想,他從梅琳達手中抽出那把折斷了鋒刃的刀柄,這是一把用翡翠雕成的刀柄,上面鑲嵌著金蜂。他將刀柄扔進大理石壁爐,希望它會在那裡被砸得粉碎。他想哭,想號叫。我不殺女人!我只親吻她們,我不…… 他必須理清思路。為什麼?不是因為他要離開,肯定不是,梅琳達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應,而且,她會認為他是在尋求光榮。她一直都是讚成他這樣做的。他想起梅琳達剛剛說的一句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至尊暗主的運氣,他不止一次聽過與此類似的話——暗帝的運氣。 “暗黑之友。”這是疑問還是確認?他希望這個想法能讓自己的內心輕鬆一些,他在進入墳墓的時候也不會忘記她的臉。 提爾,他告訴了梅琳達自己要去提爾。那把匕首——鑲嵌金蜂的翡翠,不必再看第二眼,他也能確定那上面有九隻金蜂。翠綠底色上的九隻金蜂,這是伊利安的徽記,現在統治那裡的是沙馬奧。沙馬奧會害怕他嗎?沙馬奧怎麼會知道這裡的狀況?只是在幾個小時之前,蘭德才要求他,不,是向他下達了命令,而且他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會不會聽從。也許沙馬奧不願意冒這種風險?是啊,棄光魔使之一會害怕一名賭徒,雖然也許是一名腦子裡被塞滿戰爭知識的賭徒,這太荒謬了。 當然,他可以相信梅琳達根本不是暗黑之友,只是因為一時心血來潮才要殺掉他。那個嵌著金蜂的翡翠匕首和他要去提爾率領軍隊與伊利安作戰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他是一頭蠢牛的話,也許他可以這樣認為。貿然行動也比坐以待斃好,他總是這樣說,棄光魔使已經註意到了他,他現在絕對不再是躲在蘭德的陰影裡了。 他向後退去,背靠著門板坐在地上,用膝蓋支住下巴,盯著梅琳達的臉,開始用力思索該做些什麼。當一名為他送晚餐來的僕人敲門的時候,他叫喊著讓僕人離開,現在他最不想要的就是食物。他要做什麼?他希望自己沒有感覺到有骰子在腦海中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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