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47章 第四十一章陶維爾的手藝

一隻手握住劍柄,另一隻手握住白綠色穗子的霄辰槍,蘭德完全無視身邊其他人的存在,只是在上午的陽光中專注地望著這座稀樹山丘下的三座營地。三座彼此獨立的營地,這是讓他最感頭痛的地方。這裡有聽從他命令的所有凱瑞安和提爾軍隊,除此之外的每一個能使用劍和長矛的男人都被圈在了城裡,或者是跑到了光明才知道的什麼地方。 艾伊爾們已經把從章嘉隘口到這裡沿途遇到的難民集中在一起,其中有一些難民甚至是自己主動加入的,因為他們聽到傳聞說這些艾伊爾至少不會見誰就殺誰,或者是只想在死前吃一頓飽飯。大部分的人只是在等待一死,或者死在艾伊爾人手裡,或者死在轉生真龍手裡,或者死於末日戰爭,他們每天都在想像著自己的死法。這些難民中什麼人都有,不過大部分是農夫、工匠和店鋪老闆,有些人知道如何用弓或投石索去打兔子,但沒有士兵,也沒時間訓練他們。凱瑞安城就在西方五里多一點的地方,隔著一片森林,隱約能望見一些傳說中的“凱瑞安之無極塔”。那座城市坐落在緊靠澳關雅河的丘陵地區,現在它已經被庫萊丁的沙度部族和投靠他的軍隊包圍了。

在蘭德正下方長而淺的山谷中,散亂分佈著一些帳篷和營火,那是八百名提爾士兵的營地。其中有將近一半是穿戴著光板胸甲和寬邊頭盔的岩之守衛者,燈籠袖上裝飾著金色和黑色的條紋,其餘的是從屬於十名領主的扈兵。他們的旗幟在營地中心立成了一個環,圍繞著維藍芒大君的銀新月星旗幟。沿拴馬繩站立著許多哨兵,彷彿隨時都準備著有人會向那些馬匹發動襲擊。 三百步以外的地方,第二座營地裡的人也在嚴密地守衛著他們的馬,不過那裡的馬群就顯得雜亂許多。其中有幾匹脖頸曲長的提爾好馬,而另外一些,蘭德猜它們以前只不過是犁地馬和拉車馬。凱瑞安人的數量大概比提爾人要多上一百,但他們的帳篷更小,而且多數都有補丁。他們的旗幟和背旗竟然代表著七十多名領主。擁有眾多私人士兵的凱瑞安領主已經非常稀少,他們的軍隊在內戰時期就大多被打散了。

最後一座營地在更遠五百步的地方,絕大部分都擠滿了凱瑞安人,而且這座營地和前兩座的差別並不止是距離。它比前兩座營地合在一起還要大,卻沒有幾頂帳篷,更沒有什麼馬匹。它沒有旗幟,只有一些插著背旗的軍官,而這些軍官的背旗上也沒有任何表示家族歸屬的圖案,他們插著它只是為了能夠和其他人區別開來。步兵是必需的,但提爾和凱瑞安的領主們都不願意承認這一點,而且他們也都不願意率領那些步兵。但那裡卻是最有秩序的營地,營火整齊地排成幾列,長矛靠在一起,形成一個個豎起的圓錐,這樣士兵就可以立刻將它們拿在手裡。在步兵的隊列中間,還夾雜著一群群弓箭手和十字弩手。嵐認為只有紀律才能保證人們在戰場上的生存,但顯然步兵比騎兵更加了解和相信這一點。

這三群人本該是一體,接受統一的指揮——昨晚維藍芒大君帶領他們從南方投入了蘭德麾下——但兩座騎兵營地對彼此的警戒絲毫不亞於對環繞這片山丘的艾伊爾人的警戒。提爾人總是對凱瑞安人擺出一副輕蔑的態度,就像凱瑞安騎兵對待步兵那樣,且提爾人對步兵也很蔑視,而步兵們也都以陰沉的目光瞪著另外兩座營地裡的人。他們是蘭德的追隨者,他的盟軍,卻似乎已經先把彼此當成了敵人。 蘭德仍裝作觀看營地的樣子,眼睛卻在打量著維藍芒。這名沒有戴頭盔的大君正筆直地站在蘭德身邊,大君的背後還跟著兩名年輕一些的低階提爾貴族。他們也像大君一樣將自己的黑鬍子弄成有尾端尖翹的式樣,並且用油塗到發亮,惟一的不同就是大君的鬍子裡已經泛起許多灰絲。罩在他們亮色條紋外衣上的鍍金胸甲,華麗程度也稍遜於他們的大君。他們遠離山丘上所有其他的人,只是緊靠在蘭德身邊。他們的穿著看上去更適於莊嚴的宮廷典禮,只是流淌在他們臉上的汗珠有些破壞氣氛。不過他們都對此視而不見。

只要再多幾顆星,大君的徽章就和蘭飛兒的一樣了,但這個長鼻子傢伙的徽章是真的。他的灰髮也像鬍子一樣被塗上了油,並經過精心梳理,顯然他是在徒勞地掩飾自己頭髮的稀疏。他本來是提爾派出的援軍,當聽到艾伊爾正在攻擊凱瑞安城的時候,他沒有轉頭回去或原地觀望,而是竭盡全力向北全速行軍,並且一路上還盡可能地聚集了一些其他部隊。 維藍芒的抵達對蘭德來說是個好消息,但糟糕的是,他滿懷自信地以為蘭德會讓他指揮自己帶來的部隊,獨力驅散凱瑞安城周圍的沙度艾伊爾。現在他仍然想這麼做,但蘭德向他下了禁令,這道命令和駐紮在他周圍的艾伊爾人同樣令他感到不悅。對於維藍芒來說,所有的艾伊爾人都沒有區別,在這一點上,多數人的觀點都和維藍芒相同。年輕領主每次看見艾伊爾人的時候,都會故意用力聞一聞他灑上香水的絲綢手絹。蘭德有些好奇這個傢伙還能活多久,還有,如果他死了,自己該如何處置。

維藍芒注意到蘭德正在看他,便清了清喉嚨。 “真龍大人,”他用摩擦碎石般的聲音說道,“一次沖鋒就能把他們像一群鵪鶉一樣沖散。”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戴著鐵手套的雙手。 “雙腳永遠也對抗不了戰馬。我會先派遣凱瑞安人衝擊他們,然後讓我的——” 蘭德打斷了他的話。這個男人還有理智嗎?他在這裡看見的艾伊爾人數難道不能讓他明白圍城的艾伊爾會有多少?這種廢話蘭德已經聽了太多,他沒辦法再容忍。 “你確定從提爾帶來的訊息沒有錯?” 維藍芒眨眨眼:“訊息?真龍大人?什麼——哦,那個,燒了我的靈魂吧,那不值一提。伊利安海盜經常會妄圖襲擊我們的海岸。”他在第一次報告這個訊息時,那些伊利安人並不僅僅是“妄圖”。 “對於馬瑞多平原的攻擊呢?也很頻繁嗎?”

“啊,燒了我的靈魂吧!他們只是一群強盜。”他的語調並非反感,而是理所當然。 “也許那些不是伊利安人,但肯定不是士兵,現在伊利安已經是一團混亂,沒人知道最終掌握權柄的會是國王、集議團,還是九人議會。但無論是誰決定採取行動,殺過來的都會是打著金蜂旗的軍隊,而不是一些只知道燒毀商人馬車和邊境農場的土匪,這一點您可以相信我。” “就听你的吧!”蘭德盡可能禮貌地答道。無論那些集議團、九人議會和馬汀·斯戴潘諾·德·巴爾加還有什麼權力,那也只是沙馬奧剩給他們的而已。但現在一般人還都不知道棄光魔使已經獲得了自由,一些應該知道的人也拒絕去相信,或者是完全忽視這一點,彷彿這樣就能避開那些棄光魔使,要不就是認為那應該是在某個遙遠的未來才會發生的事情。沒必要說服維藍芒這件事,無論他相信與否,對狀況都不會有任何的改善。

大君緊皺眉頭望著山丘間的這片窪谷,特別是那兩座凱瑞安營地。 “沒有適當的統治,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流氓跑到南方去?”面容抽搐了一下,他用更大的力氣拍了一下鐵手套,然後轉向蘭德。 “嗯,我們很快就能為您把他們抓過來,真龍大人,只要您下達命令,我就能……” 蘭德沒有理他,轉身就走,但維藍芒緊跟在他身後,仍然在要求得到攻擊授權,那兩名貴族像兩條狗一樣跟著維藍芒。這個男人真是個石頭腦袋的瞎子。 當然,山丘上並不止有他們,實際上,這裡顯得相當擁擠。首先,蘇琳讓一百名法達瑞斯麥圍住了這座山丘,如同其他艾伊爾一樣,她們每個人都彷彿會立刻就將面紗戴上。讓蘇琳緊張的不止是沙度的逼近,儘管蘭德不認為這些營區的軍人會有什麼威脅,但安奈拉和另外兩名槍姬眾從沒遠離過維藍芒和他的隨從。這些人離蘭德愈近,三名槍姬眾就愈像是要戴上面紗的樣子。

在不遠的地方,艾玲達正在和十幾名智者交談,她們全都將披巾掛在肘彎裡,但只有艾玲達戴著手鐲和項鍊。讓蘭德感到驚訝的是,他本來以為智者隊伍的首領會是艾密斯或柏爾,但事實上智者首領似乎是一名比柏爾還要年長、頭髮雪白的老人,只要這位叫作索瑞林的智者一開口,即使是艾密斯和柏爾也會立刻閉上嘴巴。麥蘭和貝奧在一起,正站在智者們和部族首領們中間,她不停地整理著貝奧的凱丁瑟,彷彿貝奧自己不懂得如何穿衣服,而貝奧也像一個已婚男人一樣,耐心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也許這是很私人的事情,但蘭德懷疑智者們正在藉此影響那些首領,如果真是這樣,他很快就會知道智者們這次是想幹什麼。 但真正吸引蘭德目光的是艾玲達,她朝蘭德微微一笑,就又回過頭去聽索瑞林說話了。一個友善的微笑,僅此而已,但蘭德覺得已經跟以前很不同了。自從發生過那件事之後,她就從不曾向他發過火,即使有時她會挖苦他一下,他也覺得不會比艾雯的更刻薄。惟一的例外是他再次向她提起結婚這件事的時候,那次她差點扯掉了他的兩隻耳朵。不過,他們還是一直保持著這種友善的氣氛,只是現在她晚上會不在意地在他面前脫衣服。她還是堅持睡在他三步以內的地方。

槍姬眾們似乎都肯定他們之間的距離比三步短得多,而蘭德本來以為這件事會傳得人盡皆知,但至今為止還沒有。但如果艾雯對此稍有懷疑,她一定會像一棵倒塌的樹乾一樣砸在他頭上。現在艾雯仍然不停地在他耳邊提起伊蘭,但他只覺得艾玲達更讓他感到困惑,而且艾玲達就在他的眼前。總之,現在他看見艾玲達的時候比以往更緊張了,但艾玲達卻顯得比以往輕鬆許多。不知為什麼,蘭德覺得現在的狀況與常理完全相反,所有與艾玲達有關的事情全都是一團亂麻。話說回來,在所有女人中,只有明才不會讓他感覺到焦頭爛額。 嘆了口氣,他繼續向前走去,對維藍芒的胡話聽而不聞。總有一天,他能懂得女人——等他有時間去應付這些事的時候,但他懷疑用一輩子的時間是不夠的。

部族首領們站在一起,身邊還有各氏族的首領和戰士團代表,蘭德認得其中一些人,達克·黑恩,塔戴得金多氏族的首領,芒金也站在黑恩身邊,他友善地向蘭德點點頭,又向提爾人拋去輕蔑的一瞥。槍矛般細瘦的卓藍耐,他是艾散多——紅盾眾的代表,雖然在他淡棕色的頭髮裡已經出現了一些白絲,但他仍然參加了這次遠征。肩膀寬厚,頭髮也已經灰白的羅埃丹是沙麥得康德—雷行眾的代表。離開章嘉隘口之後,他們四個也開始教導蘭德艾伊爾方式的徒手搏擊術了。 “今天你想去狩獵嗎?”芒金向經過身邊的蘭德問道。蘭德驚訝地看著他。 “狩獵?” “這裡能做的運動不多,但我們能試著把綿羊捉進袋子裡。”芒金諷刺地向提爾人瞥一眼,說明了他指的“綿羊”是什麼人。不過維藍芒和他的隨從沒看到他的那一眼,或者是裝作沒有看到。那位拿著香水手絹的年輕貴族又狠狠地嗅了一下。 “下次吧,也許。”蘭德搖了搖頭。他覺得這四個人都可以算是他的朋友,特別是芒金,他有一種與麥特類似的幽默感。但如果他沒時間研究女人,他肯定也不會有時間交朋友。同樣的,他也沒時間照顧老朋友了,雖然麥特一直在為他擔心。 在山丘上最高的地方,有一座用原木搭建的粗重高塔,一直穿出樹冠之上,塔頂寬闊的平台距離地面足足超過了二十幅。艾伊爾人對於這麼大尺寸的木工毫無了解,它是由凱瑞安難民們搭建的。 沐瑞正和嵐等在高塔基部第一道台階前,艾雯也和他們在一起。艾雯的皮膚已經被太陽曬黑了許多,如果不是那雙黑眼睛,她真的已經完全變成艾伊爾人了——一名矮個子艾伊爾。蘭德飛快地端詳了一下她的臉,但除了疲憊之外,他什麼也沒找到。艾密斯她們一定把她訓練得太緊了,但如果蘭德為她向智者們說些好話,她一定不會感謝蘭德的。 “你決定了?”蘭德停下腳步問道。維藍芒終於閉上了嘴。 艾雯猶豫著,然後才點點頭:“我會盡我所能的。”蘭德注意到她在點頭之前並沒有去看沐瑞。 艾雯的不情願讓蘭德感到一陣困擾,他沒有要求沐瑞,沐瑞不能將至上力來當成對抗沙度的武器,除非沙度艾伊爾直接威脅到沐瑞的生命,或者他能讓沐瑞真心相信沙度艾伊爾全都是暗黑之友。但艾雯沒有立下三誓,而且他相信艾雯明白這樣做的必要。然而實際上,當他在三天前向艾雯提出這件事的時候,艾雯立刻變得臉色慘白,而且一直與他避不見面,直到現在。至少,艾雯現在是同意了。無論用什麼方法,只要能縮短與沙度之間的戰爭時日,應該都是好事。 沐瑞的表情沒有一點改變,不過蘭德相信自己知道兩儀師在想什麼。那張光潤的兩儀師臉龐,那雙冰冷的兩儀師眼睛能夠明白表示出對這一行動的反對,卻又顯得喜怒不形於色。 將斷矛插進腰帶,蘭德抬腿邁上了第一個台階——這時沐瑞說話了。 “為什麼你又佩上了劍?” 這是蘭德絕沒想到的問題。 “為什麼我不能?”他喃喃地說著,向高台上爬去。這不是一個好的回答,沐瑞已經讓他的心理失去了平衡。半治癒的傷口隨著他的動作牽扯著神經,不算是很痛,但彷彿隨時都有可能裂開。他沒去在意那個傷口,在他用盡全力的時候,那裡經常會有這樣的感覺。 魯拉克等部族首領跟在他身後,貝奧最後一個離開麥蘭,跟了上去。蘭德很高興看到維藍芒和兩名跟班終於留在了地面上,大君總算知道了該怎樣做,不需要他再多說些什麼了。他覺得沐瑞的目光正盯著他,就向下望去,發現那不是沐瑞。看著他登階的是艾雯,她的面容已經與兩儀師那麼相像,讓蘭德幾乎無法找出其中的差別,沐瑞正在和嵐交頭接耳,他現在只希望艾雯不會改變主意。 在塔頂寬闊的平台上,兩名矮個子男人只穿著襯衫,正大汗淋漓地將一支用銅箍束住的木管安放好。這根管子有六尺長——那兩個人用一隻胳膊都無法把它抱過來——用一個樞軸固定在平台的欄杆上。另一根同樣的管子已經被固定在幾步以外的地方,那是昨天這座塔剛被建好的時候固定上去的。第三個沒有穿外套的男人正一邊用一塊條紋方巾抹著自己的禿頭,一邊氣呼呼地看著兩個固定木管的人。 “動作輕一些,我說了,輕一些!你們這些沒娘的鼬鼠要是敢撞歪一塊透鏡,我就把你們沒有腦子的腦袋敲爛。把它固定緊,喬,緊一些!如果真龍大人在看它的時候它掉下去了,你們最好也跟著跳下去。不止是為他,如果你們打破了我的作品,你們最好再打破自己的蠢腦袋。” 喬和另外一個叫賽爾的傢伙工作的速度很快,但兩個人似乎都沒有怎麼在意金·陶維爾的威嚇。他們在許多年前就已經習慣了金說話的方式。蘭德無意中從難民裡找到了這位製作透鏡和望遠鏡的師傅,還有他的兩名學徒,所以他才有了這樣的主意。 一開始,塔頂上的三個人還沒發現又上來了一幫人,部族首領的腳步都沒有任何聲息,而金的吼聲又完全蓋過蘭德的腳步聲。嵐緊跟著貝奧出現在平台入口,讓蘭德吃了一驚。雖然穿著皮靴,但護法行動時發出的聲音絕不會比部族首領們更大,即使是漢也要比凱瑞安人高上一個頭。 當塔頂的三個人終於看見新來的人時,那兩名學徒都瞪大了眼睛,彷彿是第一次見到艾伊爾人。然後他們向蘭德鞠了個躬,就保持著鞠躬的姿勢站在了原地。那名鏡頭工匠在看到艾伊爾人時也猛地打了個哆嗦,但他以更拘謹的姿勢鞠了個躬,又擦了擦自己的頭頂。 “我說過今天之內就能完成第二架,真龍大人。”金竟然有辦法讓尊敬與生硬在自己的聲音中並存。 “這座塔真是個精彩的主意,我就絕對想不到,但如果說您要問用望遠鏡能看多遠……給我時間,我能造一架讓您一直看到凱姆林的望遠鏡,只要這座塔夠高。”他又一邊沉思一邊補充道:“不過還有些限制。” “你所做的已經綽綽有餘了,陶維爾師傅。”這肯定超過了蘭德所奢望的,他已經使用過第一架望遠鏡了。 喬和賽爾仍然將身姿彎成直角,低頭站著。 “也許你最好先帶著你的學徒下去,”蘭德說,“那樣這裡就不會太擁擠了。” 平台上的空間足以容納四倍於現在的人數,但金立刻就用一根粗手指戳著賽爾的肩膀,“過來,你們這些長著兩隻火腿手的馬夫,我們擋住真龍大人的路了。” 兩名學徒跟在師傅身後,依舊躬著身子向平台口走去,同時還大睜著眼睛偷偷望著蘭德和艾伊爾人,直到他們消失在階梯口。賽爾比蘭德要大一歲,喬大兩歲,都出生在蘭德離開兩河之前根本無法想像的大城市裡。當蘭德還在照顧綿羊的時候,他們已經去過凱瑞安,並遠遠地看見過國王和玉座,很可能現在他們對這個世界在某些方面的了解仍然比他多。搖了搖頭,蘭德彎腰去看新的望遠鏡。 凱瑞安立時躍入他的眼簾,前方的一片樹木對於習慣了兩河叢林的人來說絕對算不上是一片大森林,當然,它們的邊緣距離城牆還有一段距離。嵌著一座座方形碉堡的灰色高城牆在呈曲線的河岸與丘陵地帶形成了一個標準的方形。在城牆裡面,更多的高塔嚴格地坐落在一個網狀方格的所有交點上,差不多有城牆的二十倍高,但周圍仍然立著鷹架。那就是傳說中的無極塔,在艾伊爾戰爭中被燒毀之後,現在還處在重建之中。 蘭德上次見到凱瑞安時,還有另一座城市圍繞著它,而且那座城市一直延伸到澳關雅河對岸。那就是首門。與凱瑞安的莊嚴肅穆相對應,完全由木製房屋組成的首門則像是一片兔子窩一樣擁擠喧囂,但現在那裡只剩下一片遼闊異常的灰燼和焦土。蘭德不明白,那場大火為什麼沒有蔓延到凱瑞安城內。 凱瑞安城牆中的每一座碉堡上都飄揚著旗幟,因為距離太遠,蘭德看不清旗幟的圖案,不過斥候已經向他報告了。那些旗子中有一半是提爾的新月旗,另一半——也許沒什麼好驚訝的——則是他留在提爾之岩的真龍旗的翻版。沒有任何一面凱瑞安的日昇旗。 稍微移動望遠鏡,掃視了一遍凱瑞安城,在較遠一側的河岸上仍能看到被熏黑的穀倉石牆。蘭德和一些凱瑞安人談過,有些人說燒毀穀倉的那把大火導致了一場暴動和蓋崔安國王的喪命,以及由此而爆發的內戰;有些人則說是蓋崔安被暗殺導致了暴動和穀倉被燒毀。蘭德不知道信哪個才好,也許兩者都非實情。 寬闊的河道兩邊能看到許多被燒毀的大型駁船,但在靠近城市的地方卻看不到任何船隻。艾伊爾對於他們無法邁步跨過或涉過的水面有著一種不安的感覺(說成是畏懼的話就顯得有些誇張了),但庫萊丁還是在澳關雅河流經凱瑞安的上下游分別用原木安扎了攔河的柵欄,還安排了足夠的部隊看守它們,又安排了火箭準備狙擊來往的船隻。現在除了老鼠和鳥雀,一切東西都沒辦法逃過庫萊丁的眼睛進出凱瑞安城了。 圍繞城市的山丘間看不見正在圍城的軍隊,只能在許多地方看見群集的禿鷹,毫無疑問正在清理突圍者的屍體。但蘭德找不到沙度艾伊爾,艾伊爾人一般都很難被發現,除非是他們想要暴露自己。 等等,蘭德將望遠鏡轉回大約距城牆一里外一座沒有樹的土山上,那里站著一群男人。蘭德看不清他們的面孔,只能看出他們全都穿著凱丁瑟,還有,其中的一個赤裸著雙臂——庫萊丁。蘭德相信那一定是自己的想像。但這時候庫萊丁有了動作,讓蘭德看見了陽光在他前臂金屬色澤鱗片圖案上的閃爍,那是亞斯莫丁效仿蘭德前臂的圖案在庫萊丁身上繪製的,亞斯莫丁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轉移蘭德的注意力,讓蘭德無暇顧及那名棄光魔使的計劃。如果沒有這件事,現在又有多少事會發生改變?他肯定不會站在這座塔上,觀看一座被圍攻的城市並等待著一場戰役的來臨了。 突然間,一道掠影穿越半空,一直飛到了那座山丘上。掠影頓住的時候,那上面的兩個人立刻掙扎著倒在地上。蘭德仔細觀察那兩個人,發現他們全都被穿在同一根矛上。庫萊丁和山丘上的其他人顯然也和蘭德一樣震驚。蘭德轉動望遠鏡,四處尋找那個擲出長矛的人。敢在如此靠近的距離向艾伊爾發動攻擊,他一定非常勇敢,也非常愚蠢。蘭德的搜索範圍在快速地擴大,已經超過了人類力量能將長矛擲出的距離。蘭德開始懷疑是不是巨森靈,當然,這不太可能,想要讓巨森靈訴諸暴力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這時,另一道掠影飛入了他的視野。 蘭德驚詫地迅速將望遠鏡轉回到凱瑞安城頭,那根長矛是從那裡射出來的,他可以確定這一點。至於對方到底如何辦到的,就是另一回事了。但在這個距離,他只能看清在城牆或碉堡上偶爾出現的人影。 蘭德抬起頭,發現魯拉克正從另一架望遠鏡前離開,將位置讓給漢。這正是建起這座塔和這些望遠鏡的原因。斥候們會帶回來關於沙度部隊配置的情報,但這裡的地形最好由首領們自己觀測,讓他們能夠確定該如何進行這場戰役。他們已經制訂了一個計劃,不過再多一些詳細的觀察應該不會對即將到來的戰鬥有什麼壞處。蘭德對於戰爭了解得不多,但嵐認為首領們的計劃相當優秀,至少,蘭德在自己的思想裡對戰爭了解不多,有時候會有另外一些記憶進入他的腦海,那時他所知道的就會比他想知道的更多。 “你有沒有看見那個?那些……長矛?” 蘭德能看出來,魯拉克和他一樣困惑,但那名艾伊爾人點點頭。 “第二根又射中了一名沙度,但他爬走了,不是庫萊丁,糟糕的運氣。”他指了指望遠鏡,蘭德讓魯拉克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這是壞運氣嗎?庫萊丁的死不會結束凱瑞安和所有龍牆以西地方受到的威脅。現在他們已經到了龍牆的這一邊,沙度艾伊爾不會因為他們心目中真正的卡亞肯死亡就會乖乖返回荒漠,這也許會給他們帶來巨大的震撼,但不足以讓他們回頭。而且,在見到一路上那些景象之後,蘭德不認為庫萊丁應該得到這樣一個輕鬆的下場。我能做到應有的那樣殘酷,他一邊想著,一邊撫摸著腰間的劍柄。為了他,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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