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46章 第四十章時光之輪的編織

加拉德被小酒館擋住之後,奈妮薇轉向正前方,眼睛裡立刻充滿了怒火。她生氣的對象既是她自己,也是加拉德·達歐崔。你這個沒腦子的羊毛腦袋!這是一條普通的窄街,圓石鋪路,路旁排列著灰色的商店、房屋和酒館,路上的行人比主街上稀少。如果你沒有到城裡來,他就永遠也不會找到你!這里人太少,沒辦法藏住他們。你偏要去見那名先知!你偏要相信先知可以在魔格丁到達這里之前幫你離開!什麼時候你才會明白,除了你自己之外你不能依靠任何人?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經做出了選擇。等加拉德轉過街角卻沒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就會開始搜尋那些店鋪和酒館了。 “往這邊!”奈妮薇拉高裙子,衝進身邊的一條巷子,後背緊靠在牆上。雖然她的樣子顯得十分鬼祟,但街上根本沒人多看她一眼,她也不願意去多想自己聽到過的關於薩馬拉街道狀況的傳聞。沒等她站穩,烏諾和拉岡已經來到她的身邊,把她擠向滿是塵土的巷子深處,最後他們躲在一隻破碎的老木桶和一隻幹到馬上就要裂開的接雨桶後面。至少,他們正依照她的指示去做,雖然他們的樣子表明他們很想知道為什麼。兩名夏納人都緊握著肩頭的劍柄,時刻準備著拔劍保護奈妮薇,無論她是否答應。就讓他們去做吧,你這個傻瓜!你以為你能保護自己嗎?

奈妮薇確定自己已經足夠憤怒了。加拉德是所有事情中最讓她光火的!她絕不該離開馬戲團的!這個愚蠢的心血來潮可能會把一切都毀了。她不能在這裡導引,就像她無法對抗馬希瑪,因為魔格丁或黑宗兩儀師可能在薩馬拉,所以她只能依靠兩個男人保護自己。這些都足以讓她怒不可遏,現在她恨不得在背後的牆上咬個洞。她知道為什麼兩儀師需要護法——除了紅宗之外,她的腦子明白了,但她在心裡只想因此而大聲吼叫。 加拉德出現了,他緩慢地穿過街上的人群,雙眼不住地四處巡視。從任何角度來說,他都應該就這樣走過去——他應該要的,但他的目光幾乎立刻就定在了這條巷子上。他找到了他們,而他甚至沒有因此顯露出任何高興或驚訝的神情。 當加拉德走進巷道時,烏諾和拉岡同時有了動作。獨眼男子在眨眼間抽出了大劍,拉岡將奈妮薇向巷子深處推了一把,也緊隨烏諾抽出佩劍。他們一前一後站定腳步,如果加拉德闖過烏諾這一關,他還要再對付拉岡。

奈妮薇咬緊了牙,她可以讓這些劍全都變得毫無用處。她能感覺到真源,如同一團看不見卻正在她頭頂閃耀的光芒,等待著她的擁抱。她能做到,如果她敢這樣做的話。 加拉德停在巷口,斗篷甩在身後,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劍柄上,顯露著優雅卻充滿力度的身姿,如果不是穿著光可鑑人的盔甲,說他正在參加一場舞會也絕不為過。 “我不想殺死你們,夏納人。”他平靜地對烏諾說。奈妮薇聽伊蘭和蓋溫提過加拉德的劍技,但這還是她第一次意識到加拉德真的有可能像他們說的那麼強大。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兩名久經戰場的士兵各擎著一把強悍的武器,加拉德看著他們,就像一條獵狼犬看著兩條弱小的狗,不打算主動尋求衝突,卻絕對有信心能將他們一舉收拾掉。他沒有移動目光,只是提高聲音向奈妮薇說道:“其他人也許會跑進一間店鋪或客棧,但你從不會做別人預料到的事。能不能讓我和你談談?沒有必要逼我殺掉這兩個人吧!”

街上沒有一個行人停下來,但即使有三個男人擋在前面,奈妮薇還是能看到從巷口走過的人轉過頭瞥一眼是什麼讓一名白袍眾出現在這裡。已經有不少人看見這三名拔劍相向的男人,謠言在黃昏之前就會傳播到城內各處。 “讓他過來!”奈妮薇命令道。看到烏諾和拉岡沒有動作,她用更堅定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兩名夏納戰士這才緩緩地移向兩邊,露出的縫隙窄到不能再窄,但他們仍然一言不發。加拉德快步走進巷子,似乎已經忘記了夏納人的存在。奈妮薇懷疑自己對加拉德的評估也許是個錯誤。兩名留著頂髻的男人顯然對加拉德有著不同的看法。 除了棄光魔使,奈妮薇找不出有哪個男人比加拉德讓她更不想見到了,但看著這樣一張臉,她卻無法否認自己加快的呼吸和心跳。這太可笑了。為什麼這個男人不能醜一點?即使他只有一張普通的面孔也好啊!

“我知道你在跟踪我,而你也知道這一點。”奈妮薇用指責的語氣說道,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指責他什麼。依照她可憐的想像,大概只能指責加拉德沒有按她所預期的去做了。 “我一認出你就想到會有這種情形了,奈妮薇,我記得你的觀察力很好,雖然總是隱而不顯。” 奈妮薇不會讓他的恭維轉移注意力,回想了一下加入瓦藍·盧卡之前的狀況,她問道:“你在海丹幹什麼?我以為你正在去阿特拉的路上。” 片刻之間,加拉德只是低著頭,用他那雙美麗的黑眼睛盯著奈妮薇,然後他突然笑了。 “在整個世界裡,奈妮薇,只有你會向我問出這個該由我問你的問題,很好,我會回答你,儘管應該是你回答我才對。我確實得到了前往阿特拉的沙力達的命令,但那個先知的信徒改變了一切——怎麼了?你生病了?”

奈妮薇強迫自己的面孔保持平靜。 “當然沒有,”她有些惱怒地說,“我很健康,非常感謝你。”沙力達!當然!這個名字像亞柳妲的火棒一樣在她的腦子裡冒起一團亮光,她是那麼努力地搜索自己的每一點回憶,而加拉德無意中的一句話卻讓她得到了那麼久也無法從腦海裡榨出來的東西。現在,只要馬希瑪能盡快找到一艘船,只要她能確保加拉德不會向白袍眾告發他們。當然,也不能讓烏諾和拉岡殺死他。無論伊蘭怎麼說,奈妮薇不相信她會因為哥哥被殺而感到高興的,加拉德不會相信伊蘭沒有和她在一起。 “我只是因為見到你而感到很吃驚。” “當我得知你們已經溜出西恩達的時候,確實覺得自己有點像傻瓜。”嚴厲的表情讓加拉德英俊的面孔變得令人感到不舒服,但不知為什麼,他的聲音仍舊悅耳動聽,口吻溫和得像是在告誡一名在就寢時間後偷偷溜出房子爬樹玩耍的女孩。 “我擔憂得幾乎病死了,光明在上,是什麼讓你們這麼著魔?你們明不明白到這個地方來要冒什麼樣的風險?如果可以,伊蘭總是喜歡騎在馬上到處亂跑,但我以為至少你會有一些理智。那個所謂的先知——”他停下話,看了身旁的兩個男人一眼。烏諾以劍拄地,滿是傷疤的雙手放在劍柄頭上,拉岡似乎正在檢查他的劍刃,除此之外什麼也不在意。

“我聽到了謠傳,”加拉德繼續緩緩地說,“他是夏納人,你不可能愚蠢到會和他攪在一起吧?”而要解釋這個問題對奈妮薇來說顯然是太麻煩了。 “他們兩個都不是那名先知,加拉德。”奈妮薇嘲諷地說,“我認識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不是壞人。烏諾、拉岡,你們是想用那東西修腳趾甲嗎?把它們收起來好不好?”他們猶豫了一下,才依奈妮薇的吩咐做了,但烏諾仍然免不了狠狠瞪了加拉德一眼。男人們一般總是會對嚴厲的聲音做出反應,大部分的男人會,反正有時候會。 “我根本沒以為他們是那個先知,奈妮薇。”加拉德的聲音比奈妮薇的還要尖酸,甚至讓她產生了一陣怒意。不過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他的語氣又變得平和而充滿了擔憂,當然,這讓奈妮薇心中的怒意更盛。這男人簡直要把她嚇到心悸了,而他居然有臉擔憂。 “我不知道你和伊蘭怎麼到了這裡,我也不在乎,我要做的只有讓你們在受到傷害之前脫離危險。現在河上的貿易已經逐漸稀少了,但我還是能在幾天之內找到一艘合適的船。告訴我能在哪裡找到你們,我會讓你們安全到達阿特拉的某個地方,從那裡,你們可以前往凱姆林。”

奈妮薇不由得吃了一驚:“你要為我們找一艘船?” “現在我能做的只有這個。”加拉德的語氣顯得很抱歉。然後他又搖了搖頭,彷彿正在與自己爭論。 “我不能護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我在這裡有任務要完成。” “我們當然不希望你擅離職守,我們自己上路就好了。”奈妮薇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如果加拉德想要誤解她的意思,那就讓他誤解去吧!現在她最希望的就是加拉德能離開他們。 加拉德似乎感覺到有必要為自己辯護:“讓你們單獨離開是很不安全的,但一艘小船可以在邊境完全封鎖之前帶你們離開,邊境會封閉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現在這裡的局勢就像一堆乾草,只要一點火星就能點燃熊熊大火,即使沒有其他原因,那個先知也早晚會把這點火星彈出來。你們一定要到凱姆林去,你和伊蘭,我要的只是你們答應你們會去那裡。白塔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也不是——”他猛地咬緊了牙,但這和把艾雯的名字直接說出來根本沒兩樣。

讓加拉德也去找一艘船來不會有什麼害處。如果馬希瑪會忘記是否該關閉酒館的事,他也會忘記派人去河上找一艘船,特別是,如果他認為讓奈妮薇留在這裡會對他的事業有利的話。如果能信任加拉德應該是一件好事,否則她就只能希望加拉德的劍術不像他自己想像的那麼強大了。一個富有挑戰性的想法,但並不比加拉德無法信任更具挑戰性。 “我還是我,加拉德,伊蘭也是一樣。”和馬希瑪的一番對話已經讓她倒足了胃口,現在她很想用白塔這個話題發洩一下。 “而現在你也是你自己了。”她挑起一側眉弓,故意盯著加拉德的白袍子。 “那些人恨白塔,他們恨能夠導引的女人,現在你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了,為什麼我會相信在一個小時之內不會有五十個你這樣的人想把一支箭射在我的背上?或是把我拖進監牢?我,還有伊蘭。”

加拉德憤怒地搖著頭,也許他這次是被惹火了:“我必須告訴你多少次?我不會讓我妹妹受到傷害的,你也是。” 這句話確實讓奈妮薇感到生氣,但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因為這句話中的“你也是”明顯親疏有別而生氣。她相信自己不是蠢女孩,不會因為被男人看一眼就失去理智,只是加拉德似乎總有本事讓自己的眼神同時具備醉人與懾人的特質。 “算你說得對!”她對加拉德說道。加拉德猛地一揚頭。 “告訴我你們住在哪裡,只要找到一艘合適的船,我就會自己或者派人去找你們。” 如果伊蘭是對的,加拉德說謊的可能就不會比立下三誓的兩儀師更大,但奈妮薇還在猶豫。在這裡犯下的一個錯誤很可能會是她犯下的最後一個錯誤,她有權讓自己冒險,但這個風險裡也包括了伊蘭,當然,還有湯姆和澤凌。無論他們怎麼想,她也要為他們負責。但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需要做出決定,老實說,沒有別的選擇了。

“光明啊,女人,你還想要我幹什麼?”加拉德著急地說著,半舉起雙手,彷彿是想抓住奈妮薇的肩膀。烏諾的劍刃閃電般擋在他們中間,但伊蘭的哥哥眨眼間便將它拂到一邊,如同拂去一根細枝,隨後也沒有瞥烏諾一眼。 “我無意傷害你們,現在或將來都不想,我以母親的名字發誓。你說你還是你?我知道你是什麼身份,以及你身份的局限。也許我會穿上這個,”他碰了碰身上雪白的斗篷,“原因之一就是白塔擅自把你還有伊蘭、艾雯派去做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不顧你們身份的局限,這就像讓一個剛剛學會握劍的男孩上戰場,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她們。你們兩個還有時間退出去,你們不必去拿劍的,白塔對於你和我妹妹都太危險了,特別是現在。已經有半個世界變得對你們來說太危險!讓我幫助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吧!”他的話音依然很生硬,但其中也流露出了緊張和關心。 “我求求你,奈妮薇,如果伊蘭出了什麼事……我真希望伊蘭現在能和你在一起,那樣我就能……”用一隻手抓了抓頭髮,他左顧右盼地想著勸說奈妮薇的辦法。烏諾和拉岡握緊了劍柄,準備刺穿他的身體,但他根本對兩名夏納人視而不見。 “以光明之名,奈妮薇,請允許我盡我所能幫助你們吧!” 最後在奈妮薇的腦海裡打破僵局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她們在海丹,阿瑪迪西亞才是會判定能導引的女子有罪的地方,而她們現在河岸的另一邊,所以現在要顧忌的只有加拉德對聖光之子所立的誓言是否會壓倒他對伊蘭的責任了。她內心激烈地交戰著。而且他那麼俊美,實在不該讓烏諾和拉岡殺死他,當然,這和奈妮薇的決定沒有任何關係。 “我們在瓦藍·盧卡的馬戲團那裡。”奈妮薇最後說道。 加拉德朝她眨眨眼,皺起了眉頭:“瓦藍·盧卡的?你是說那種馬戲團?”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厭惡和難以置信的情緒。 “光明在上,你們在那里幹什麼?那些做那種展出的人絕對好不過……沒關係,如果你們需要錢,我能給你們一些,足夠讓你們住上像樣的客棧了。” 他的語氣顯示出他確定奈妮薇會按照他的設想去做,所以他沒有說“我能資助你們一些錢嗎?”或者是“你們願不願意讓我為你們找個住處?”之類的話。他認為她們應該住在客棧裡,她們也會很願意住在那樣的地方。這個男人也許能預料到奈妮薇會躲進巷子裡,但他看起來並不完全了解奈妮薇。而且,奈妮薇也有必要留在瓦藍身邊。 “你認為全薩馬拉城裡還找得出一間空房?或者一間空的干草棚?”奈妮薇帶著諷刺的口吻問,雖然她本來無意如此尖刻。 “我確定我能找到——” 奈妮薇打斷他的話:“任何人都不會去馬戲團裡找我們。”至少,這任何人之中不包括魔格丁。 “你也同意,我們應該盡可能避開別人的耳目,對不對?如果你確實找到了一個房間,那很可能也是你把那個房間裡原來的住客趕走了。一名聖光之子為兩名女子安排一個房間?這會像糞堆吸引蒼蠅一樣把好事者們吸引過來。” 加拉德顯然不喜歡這樣,他緊繃著面孔,瞪了烏諾和拉岡一眼,彷彿這全都是他們兩個的錯。但他畢竟還是個有理智的男人。 “那不是個適合你們的地方,不過現在那裡也許比城裡要安全,既然你至少同意了會去凱姆林,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奈妮薇刻意保持著面容的平靜,任由加拉德按照他的想法去以為,如果他覺得她已經答應了她其實並沒有答應的事情,那也是他的事情。但她還是要讓加拉德盡量遠離那個馬戲團,只要讓他看一眼他妹妹白色緊身褲上亮晶晶的小亮片,隨之而來的騷亂將讓馬希瑪發起的任何暴動都黯然失色。 “記住,你一定不能靠近那個馬戲團,直到你找到一艘船,然後在日落的時候去演員的馬車營地那裡找一個名叫奈娜的人。”如果可能的話,加拉德更不情願了,但奈妮薇堅定地對他說:“我從沒見過一名聖光之子單獨靠近任何馬戲團,如果你隨便走進去,難道不會招來人們的注意和詢問嗎?” 加拉德的微笑仍然耀眼動人,但奈妮薇覺得他似乎是露出了太多的牙齒。 “看來,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麼至少你不會反對我護送你回營地吧?” “我應該會反對,人們會因此而散播謠言——一定已經有上百人看見我們在這裡說話了。”奈妮薇沒辦法越過三個男人看清楚街上的狀況,但她相信路過的人都不會對巷子裡的情況視而不見,而烏諾和拉岡也沒有再收回他們的劍。 “如果你和我一起回去,就會有一千人看見我們。” 加拉德顯得很懊惱,卻又有些像鬆了一口氣。 “一個可以反駁所有事情的藉口,”他喃喃地說道,“但你說得有道理。”但他顯然並不希望奈妮薇這樣。 “聽我說,夏納人,”他轉過頭,用突然變得像鋼一樣堅硬的聲音對另外兩個男人說,“我是加拉德·達歐崔,這個女人處於我的保護之下。至於她的同伴,只要能不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我非常樂意付出性命。如果你們敢傷害她們兩個,我一定會找到你們,殺死你們。”沒再看一眼夏納人突然溢滿了殺氣的面孔和他們手中的劍,他又轉向奈妮薇:“我想,你還是不會告訴我艾雯在哪裡吧?” “你只要知道她在距離這裡很遠的地方就行了。”將雙臂交疊在胸前,奈妮薇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難道她真的因為一張漂亮的臉蛋就犯下一個危險的錯誤? “而且她所在之處比你所能安排的任何地方都更安全。” 加拉德的表情彷彿是在說他根本不相信奈妮薇的話,但他並沒有反駁。 “如果運氣好,我會在一兩天之內找到一條船,在那以前,留在那個瓦藍·盧卡的……馬戲團裡。保持低調,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在你髮色允許的情況下,盡量如此。告訴伊蘭,不要再逃避我了。因為光明的護佑,我才能找到你們兩個,而且你們還安然無恙。如果你們在海丹亂跑,那麼光明就要再施展一次奇蹟才能護佑你們不會受傷。那個先知的齷齪走狗到處都是,毫不尊重法律和其他人,還有許多趁亂作惡的盜匪。薩馬拉本身就是一個黃蜂巢,但如果你能安靜幾天,再說服我那個頑固的妹妹也不要生事,我就可以在你們被蜇到之前想辦法送你們出去。” 奈妮薇費了很大力氣才閉上自己的嘴。她還沒說什麼,加拉德竟然就敢這樣命令她!下一步這個男人就要把她和伊蘭塞進羊毛包裡,把她們當凳子來坐了!如果有人這樣做的話不是正好嗎?一個細小的聲音在腦海裡問她。你的自以為是造成的麻煩還不夠多嗎?奈妮薇命令那個聲音安靜下來。那個聲音不但不聽,反而開始逐一羅列她的頑固所造成的各種過失與災難。 加拉德顯然將奈妮薇的閉口不言當成了默許,他轉過身,卻停在了原地。拉岡和烏諾已經封鎖了通向街面的道路,同時用那種男人在即將施行暴力時才會有的冰冷目光瞥著奈妮薇,就連空氣中似乎都響起了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奈妮薇急忙揮手示意他們放下武器,夏納人這才放低手中的劍,站到了一邊。加拉德將手從劍柄上移開,快步走過那兩個人,快步走進人群之中,沒有再回頭瞥一眼。 奈妮薇狠狠地瞪了烏諾和拉岡一眼,然後才大步朝反方向走去。她本來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卻差點讓他們給毀掉,男人們似乎總是以為暴力可以解決一切,如果她手裡有一根棒子,她一定會把這三個男人痛打一頓,讓他們的腦子清醒一些。 不過那兩名夏納人似乎已經清醒一點了,他們跟上她,手中的劍又收回到鞘裡。一路上,他們沒有說一句話,甚至在奈妮薇轉錯了兩個彎、最後不得不折回來的時候也一言不發。現在他們最好保持沉默。奈妮薇的舌頭已經受夠拘束了,先是馬希瑪,然後又是加拉德,現在她只需要一個無論多麼微不足道的理由,都能讓她爆發。特別是腦子的那個細小聲音,現在仍在隱隱作響,拒絕安靜下來。 等他們走出薩馬拉、踏上那條馬車土路時,奈妮薇一邊帶著兩名夏納人在偶爾有其他行人的道路上行走著,一邊仍然在和那個聲音爭論。她曾經擔心過蘭德的傲慢,但她自己的傲慢卻讓自己和身邊的人幾乎陷入不可挽回的災難。對於柏姬泰,奈妮薇覺得自己所做的可能比殺死她還要糟糕。現在對奈妮薇來說,最好的事情應該就是去找一些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能做出正確決定的人來對付魔格丁和黑宗兩儀師了。反對的念頭冒了出來,但她像以前踐踏湯姆和澤凌一樣狠狠地把它們踩了回去。她要去沙力達,將這些事交給藍宗去處理,就是這樣,她決定了。 “你吃了什麼不合適的東西了?”拉岡問,“嘴擰得就好像吃了個爛掉的梅子。” 奈妮薇看了拉岡一眼,拉岡立刻閉上嘴。兩名夏納人現在正走在她兩側,但與她保持一步的距離。 她該拿他們怎麼辦?這兩個人肯定能有些用處,把他們就這樣甩掉太可惜了。至少,她現在就多了兩雙眼睛(嗯,應該是三隻眼睛,奈妮薇現在還在努力讓自己在看到那塊眼罩時不會以為烏諾會殺了她)。眼睛更多,找船的速度也就更快。當然,如果馬希瑪或加拉德先找到一艘船,那自然是萬事大吉,但奈妮薇並不想和這兩個人多打交道,誰知道這兩個人會做些什麼事情來。 “你們跟著我是因為馬希瑪叫你們保護我嗎?”奈妮薇問,“還是因為加拉德這樣說了?” “這火燒的有什麼差別?”烏諾嘟囔著,“如果是真龍大人召喚你,你該死的就——”他閉上了嘴,緊皺起眉頭,奈妮薇這時向他揚起了一根指頭,拉岡看著那根指頭,就好像在看一件武器。 “你要幫助伊蘭和我去找蘭德?” “我們沒什麼可做的,”拉岡淡淡地說,“看現在的情形,我們在頭髮變白、牙齒掉光之前可能是看不到夏納了。也許我們應該和你一起去提爾,或是無論什麼地方。” 奈妮薇沒想過這一點,但拉岡的話確實有道理,多兩個人幫助湯姆和澤凌做各種雜務和守夜應該是好事。現在不需要讓他們知道前面的路還有多長,還有多少障礙和彎路。也許沙力達的藍宗兩儀師們就不會讓他們繼續再走了。一旦找到兩儀師,她和伊蘭就只能恢復見習生的身份了。不許這麼想!你一定要去做的! 等在瓦藍的表演場地外的人群絲毫不見減少,人們排成長隊,從一側魚貫走進場地的入口,又從另一側魚貫而出,同時紛紛議論著他們在場地裡看到的奇觀。從場地外面仍然偶爾能看見馬豬露頭出來,每當這個時候,等待進場的群眾裡就會發出一陣驚呼聲。賽蘭丁又在讓它們站立著排在一起了,但霄辰女人總是會優先讓思雷狄特們得到充分的休息。無論瓦藍是怎麼想的,她對這點極為堅持。只要不給男人任何選擇的機會,他們就會依你的去做,通常都是這樣。 在距離場地不遠處,奈妮薇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兩名夏納人。她的表情很平靜,但兩名夏納人都保持著相當的警戒。可惜的是,烏諾的眼罩讓她有點不安。進出場地的人們並沒有多留意這三個人。 “那麼你們來就不是因為馬希瑪或加拉德,”奈妮薇堅定地說,“如果你們要跟我走,你們就要聽我的,否則我們就各走各的,反正我沒有你們也一樣。” 兩名夏納人顯然是在交換了眼神後才點頭表示同意。 “如果火燒的一定要這樣,”烏諾粗著嗓子說,“那就這樣吧!如果沒有人該死的保護你們,你們絕對火燒的沒辦法活著找到真龍大人。一些羊肚子農夫會因為你的舌頭而把你做成早餐的。”拉岡別有深意地看了烏諾一眼,說明他完全同意烏諾的話,但又強烈地懷疑把這想法直接說出口是否明智。看來,拉岡確實有成為明智男人的潛力。 奈妮薇只要他們接受自己的條件,至於他們為什麼要接受,她並不很關心,這個問題以後還有許多時間可以討論。 “我相信,其他人也會同意的。”拉岡說。 “其他人?”奈妮薇眨了眨眼,“你是說,除了你們兩個之外還有別人?一共有多少?” “我們現在一共只有十五人了,我想,巴圖和奈安加應該是不會來的。” “跟在該死的先知後面當走狗了。”烏諾用力地吐了口痰,“只有十五人了。撒爾在山里的時候從該死的懸崖上掉了下去,蒙道和三個該死的號角狩獵者進行了一場火燒的決鬥,然後……” 奈妮薇沒空去聽他的這些嘮叨。十五人!她不由得開始算計十五人每天要用掉多少花費。湯姆或澤凌即使在不是很餓的時候吃的東西也比她和伊蘭加在一起還要多。光明啊! 換個角度來說,如果是帶著十五名夏納士兵,那就不需要再等什麼船了。一艘河船顯然是最快捷的方式。現在她記起聽說過的關於沙力達的狀況,那是一座河畔的城鎮,或者是靠近河邊的城鎮,一艘船可以讓他們直接到達那裡,但一支夏納人的護衛隊同樣可以讓她們坐著馬車安全地到達那裡,不會受到白袍眾、強盜或是先知信眾的干擾。只是這樣的話,他們的行進速度就會慢許多,而且一輛單獨的馬車帶著這樣一支隊伍離開薩馬拉肯定會受到別人的懷疑,魔格丁和黑宗兩儀師會輕易地找上他們。我要讓藍宗去對付她們,就是這樣! “怎麼了?”拉岡問,烏諾也帶著歉意說道:“我不該提到薩卡魯是怎麼死的。”薩卡魯?那一定是烏諾在她失神之後才提到的名字。 “我沒有怎麼和火……和女士們相處過,我忘了你們的肚……唔,我是說,你們的腸胃很嬌嫩。”如果他再不停止去拉那個眼罩,他就真的會知道她的腸胃有多麼嬌嫩了。 人數的增加不會導致什麼問題,如果兩名夏納人是好事,那十五名就可以說是精彩了。她的私人軍隊。不再需要擔心白袍眾、盜賊或是暴徒,或者她是否誤信了加拉德。十五個男人每天要吃掉多少火腿?不管怎樣,這幫人需要一個嚴厲的聲音。 “那麼,以後每天日落的時候,你們之中的一個,記住,是一個人!到這裡來找奈娜,這是我現在用的名字。”她本來沒必要發出這種命令的,這樣只是為了讓他們習慣聽從她的吩咐。 “伊蘭現在的名字是摩瑞琳,但你們一定要找奈娜。如果你們需要錢,就來找我,不要去找馬希瑪了。”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不得不強迫自己不要打哆嗦。在馬車的爐子裡還有金幣,但瓦藍也還沒有要回他的那一百枚金幣,他一定會要的。不過如果有需要的話,她們還有那些珠寶。她必須讓這些夏納人脫離馬希瑪的供給。 “除此之外,你們全都不許靠近我和這個馬戲團。”不多說這麼一句的話,他們很可能會在這裡設置衛兵,或者是做出類似的蠢事。 “除非有船到這裡,那時你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向我報告。明白嗎?” “不,”烏諾嘟囔著,“為什麼我們火燒的不許靠近——”他猛地抬起頭,奈妮薇警告的手指幾乎頂在他的鼻子上。 “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關於你措辭的規定嗎?”她強迫自己直視著烏諾。夏納人眼罩上的那隻紅眼睛一直讓她的胃感到有些不舒服,“除非你真的記得,否則你很快就會知道兩河男人的言談都很文雅的原因了。” 奈妮薇看得出,烏諾正在腦子裡思量她的這句話。夏納人不知道她和白塔有著什麼樣的關係。她可能是白塔的一名密探,可能在白塔接受訓練,甚至還有可能是一名兩儀師——即使是一名披肩沒多久的兩儀師,而這個威脅足以讓他發揮自己的想像力去揣度最糟糕的狀況。以前奈妮薇聽澤凌對伊蘭說過這種辦法。 看到這個想像已經在烏諾的心里扎根之後,不等烏諾問問題,她就放下了手指。 “你們要遠離這裡的原因和加拉德是一樣的: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而其他事情你們只要按我說的去做就對了。如果一定要把我的每一個決定解釋給你聽,我就沒時間做別的事了,所以你們只要盡力去做就好了。” 這是一種標準的兩儀師風格的口吻,而且他們一定會認為,如果他們想要幫助她找到蘭德,他們就沒有選擇。總而言之,奈妮薇很滿意地轟他們回頭向薩馬拉走去,然後就穿過等待的人群,一直走到寫著“瓦藍·盧卡”的橫幅下面。 讓奈妮薇驚訝的是,場地裡距離入口不遠處又出現了一個新的表演台。一個穿著黃色薄紗褲子的女子正用頭頂著整個身體,她的雙手伸開,每隻手裡各站著一對鴿子。不,不是用頭。她咬著一隻木頭架子,用它撐住了身體。就在奈妮薇吃驚地看著的時候,那名雜技演員將雙手放低到檯面上,同時將身體向背面彎折過去,然後又抬起了雙手。她的腰彎曲的非常厲害,讓她看上去就像是坐在自己的頭上。這樣還不夠,她的雙腿一直彎曲到她面前,然後不可思議地插進她的腋窩裡。她將兩對鴿子放在自己翻轉的腳上,現在那裡變成她用身體形成的環的最高點。這副情景讓奈妮薇顫栗不已,這太像是魔格丁將她的身體變成的姿態了。 我不是因為這個才會讓藍宗去對付魔格丁,她對自己說,我只是不想再造成災禍了。這是真的,但奈妮薇也確實害怕下一次沒辦法再那樣輕鬆地逃脫。她不會向別人承認這一點,她也不喜歡向自己承認這一點。 向那名柔軟的體操演員最後投去驚奇的一瞥(現在她已經看不出那名女子是怎樣扭曲自己的身體了),奈妮薇轉過身,突然驚訝地發現伊蘭和柏姬泰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在她面前。伊蘭用一件斗篷端莊地包住了她的白色外衣和緊身褲,姬泰只穿著那套紅色裙裝,而且身姿比平時還要高,長辮子被她甩在身後,胸前的肌膚沒有任何遮掩地暴露了出來。奈妮薇用手指碰了碰腰間圍巾打成的結,希望柏姬泰的樣子不要總是讓自己想到如果脫去這條灰羊毛圍巾,自己會顯露出什麼樣的形象。柏姬泰的腰間掛著一隻箭囊,手裡拿著瓦藍的弓,顯然,今天已經太晚,她沒辦法射箭了。 瞥了一眼天空,奈妮薇發覺自己錯了。儘管剛剛發生了那麼多事,但太陽仍舊懸在地平線上方,地上的影子正在逐漸拉長,但她懷疑這還不足以讓柏姬泰放棄。 為了掩飾自己看太陽的動作,她向那名穿著輕紗褲子做出種種不可能的扭曲姿勢的女子點點頭,依然用牙齒平衡著身體。 “她是從哪裡來的?” “瓦藍僱用了她,”柏姬泰平靜地回答,“他還買了幾隻老虎。她的名字是穆萼伶。” 與柏姬泰冷靜的姿態相比,伊蘭則顯得相當激動。 “她從哪裡來的?”她氣急敗壞地說,“她來自一個差點被暴徒們摧毀的馬戲團!” “我聽說了,”奈妮薇說,“但這並不重要,我——” “並不重要!”伊蘭抬眼望著天空,“你知道這是為什麼?我不知道策動這場暴亂的是白袍眾還是那個先知,但他們這樣做是因為……”她瞥了周圍一眼,壓低了聲音。人潮仍然在不停地移動著,但每個經過的人都會看一眼兩名顯然是演員的女子,“……因為那個馬戲團裡可能有一名有披肩的女子。”她刻意強調了“披肩”這個詞。 “傻瓜才會想到那名女子會在馬戲團裡,但話說回來,你和我確實在這裡。你又一句話也不留就去了城裡。有人說有一個禿頭的男人把你扛在肩上帶走了,還有人說你吻了一名夏納人,然後挽著他的胳膊走了。” 還在奈妮薇吃驚地張大了嘴的時候,柏姬泰又說道:“不管謠言怎麼說,瓦藍就是很沮喪,他說……”弓箭手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那就是說,她喜歡粗獷的男人,是嗎?嗯,我可以粗獷得像一匹冬日馬!'然後他就帶著兩個肩膀寬得像剛丁的採石工一樣的小伙子出去找你了。湯姆·梅里林和澤凌·散達也出去了,他們和瓦藍顯然看對方都不怎麼順眼,但全都太擔心你,所以沒心思向對方發火。” 片刻之間,奈妮薇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她喜歡粗獷的男人?他怎麼可能以為……隨著思路逐漸清晰,奈妮薇長長地呻吟了一聲:“哦,還要再添麻煩嗎?”湯姆和澤凌正在薩馬拉城裡亂跑,只有光明知道他們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我還是想知道你是怎麼看自己的行為的,”伊蘭說,“但我們正在這裡浪費時間。” 奈妮薇任由她們一人一邊地領著自己穿過人群,但即使聽到了瓦藍等人的事情,她還是對今天的工作感到非常滿意。 “運氣好的話,我們應該能在一兩天之內離開這裡。即使加拉德沒有找到一條船,馬希瑪也能找到——先知就是他。你還記得馬希瑪嗎,伊蘭?那個整天陰沉著臉的男人,我們在——”發覺伊蘭忽然停下腳步,奈妮薇也停下來等著伊蘭跟上。 “加拉德?”那名年輕女子難以置信地說著,甚至忘了拉緊身上的斗篷,“你見到了……你和加拉德說了話?還有那名先知?一定是的,否則他們怎麼會去為我們找船?你和他們喝茶了?還是你在酒館裡遇到他們?一定是那個禿頭男人帶你去的。也許海丹的國王也在那裡?你願意告訴我,我是在做夢嗎?這樣我至少可以先醒過來。” “把斗篷拉緊一些,”奈妮薇用命令的口吻說,“現在統治海丹的是女王了,不是國王。還有,是的,她是在那裡。而且那個男人也不是禿頭,他是有頂髻的,我的意思是說,他是夏納人。先知才沒有頭髮,他禿得就像——”她瞪了柏姬泰一眼,柏姬泰立刻停止了竊笑。意識到自己瞪的是什麼人,自己又曾對她做過什麼事之後,奈妮薇急忙將目光移開了一些。但如果柏姬泰沒有抹去臉上的笑意,那她們就能知道奈妮薇會不會打她的耳光了。三名女子又走在了一起。奈妮薇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事情是這樣的,我看見了烏諾,就是那些去過法美鎮的夏納人中的一個,那時他在看你走高索,伊蘭。順便說一句,他像我一樣不認為安多的王女適合那樣露出她的雙腿。他告訴我,在法美鎮之後,他們是因為聽從沐瑞的命令才來到這裡,但——” 在她們擠過人群的時候,奈妮薇盡快地把發生的一切都說了一遍,完全不理會伊蘭愈來愈帶著疑心的驚呼,用盡可能簡潔的語句回答她們的每一個問題。伊蘭對於海丹的王位更換錶示了短暫的興趣之後,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加拉德的談話和奈妮薇為什麼會愚蠢到去找先知的問題上,不論那先知究竟是誰。女孩把“愚蠢”這個詞說了好幾遍,以至於奈妮薇不得不竭力壓制住自己的脾氣。她也許會為了甩柏姬泰的耳光而感到猶豫,但伊蘭顯然沒有這樣的保護,無論這個女孩是不是王女。如果她再敢多說幾次,她就能發現這一點了。柏姬泰更感興趣的是馬希瑪所專注的事業和那些夏納人,她似乎在以前的人生中遇到過邊境國人,雖然那時他們國家的名字和現在的並不一樣,而且她對邊境國人的看法大致上相當不錯。她沒有說什麼,但她顯然很贊成接納那些夏納人。 奈妮薇本以為關於沙力達的訊息會讓她們大吃一驚,或者會讓她們很興奮,但柏姬泰卻對此毫無反應,彷彿奈妮薇說的是她們要與湯姆和澤凌一塊兒吃晚飯一樣。顯然,她只是會去伊蘭要去的地方,其他都不重要。伊蘭看起來很猶疑,她竟然在猶疑! “你確定嗎?你費了那麼大力氣想記起來,而……嗯,加拉德竟然會恰巧和你提起這個名字,這簡直是太好運了。” 奈妮薇生氣地說:“我當然確定,總會有巧合的。時光之輪按照它的意願進行編織,你總該聽過這句話吧!現在我已經記起來了,他在西恩達也提到過這個名字,但那時我因為太擔心你了,沒空理他,所以我才沒有——”她突然閉上了嘴。 她們已經走到靠近北牆一個用繩子圍起來的窄而長的地區,其中一段豎起了一片六尺高、六尺寬的木板。人們聚攏在繩圍兩側,許多小孩子蹲在前面,或者是抱著父親的腿,抓著母親的裙子。三名女子出現時,人群中響起一陣議論的聲音。奈妮薇當場僵在原地,但柏姬泰仍然拉著她的胳膊,把她往前拖了過去。 “我以為我們是要去馬車那裡。”奈妮薇虛弱地說。她剛才一直忙著說話,根本沒注意到她們正朝哪裡走。 “除非你想試試我在夜裡的箭法。”柏姬泰回答。聽她的語氣,這名弓箭手大概是很想試一試。 奈妮薇只希望自己除了尖叫之外還能說出一些話來。她們走進繩圍內,那片木板已經充滿了奈妮薇的視野,就連觀眾們不住提高的呼喊聲似乎也變得遙遠了。那塊板子看上去距離柏姬泰所站的地方足有一里遠。 “你確定他真的是以……我們母親的名字發誓了?”伊蘭沒好氣地說。即使在距離加拉德這麼遠的地方,承認他是自己的哥哥仍然讓女孩感到萬分地不悅。 “什麼?是的,我已經說了,不是嗎?聽著,如果瓦藍正在城裡,他就不會知道我們有沒有進行表演,而等他發現時,已經太遲了……”奈妮薇知道自己是在胡言亂語,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她從沒發現過一百步的距離竟是如此遙遠。在兩河,成年男子總是射擊這個距離兩倍以外的標靶,但那些標靶全都不是她。 “我是說,天色已經很晚了,影子……光線……我們應該等到上午的時候再做這件事,那時光線會——” “如果他以母親的名字發誓,”伊蘭彷彿根本沒在聽她說些什麼,“那麼他無論如何都會遵守這個誓言,即使他會打破以救贖和轉生的希望立下的誓言,也不會打破這個誓言。我想……不,我知道我們可以信任他。”雖然這樣說著,但她的聲音裡卻沒有什麼高興的成分。 “現在的光線很好,”柏姬泰說,她的聲音裡似乎隱藏著一種揶揄的感覺,“我可以試試蒙起眼睛。我想,這些人一定想看到一些有難度的表演。” 奈妮薇張開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這次她真的只能尖叫了。柏姬泰一定是開了個糟糕的玩笑,一定是的。 她們讓奈妮薇靠著粗木板站好,伊蘭解開奈妮薇將圍巾在腰間打的結,柏姬泰則轉身向她們過來的方向走去,同時從箭囊裡抽出了一支箭。 “這次你真的是做了蠢事了。”伊蘭低聲說,“我們能信任加拉德的誓言,這一點我可以確定,但我們不知道他在之前會做些什麼。還有,你不該去找那個先知!”她把圍巾從奈妮薇的肩頭粗魯地一把扯下,“你根本不知道他會幹什麼,你擔心每一個人,卻把一切都推進了險境!” “我知道。”奈妮薇努力地說出這句話。現在她的眼睛裡只有太陽,已經完全看不見柏姬泰了,但柏姬泰能看見她,她當然能,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伊蘭懷疑地看著她:“你知道?” “我知道我在冒險,我應該先和你談談的,問問你的意見。我知道我是個傻瓜,我不該在沒有監護人的陪同就被允許外出。”奈妮薇一口氣把這些話說了出來。柏姬泰一定能看見她的。 懷疑變成了關心。 “你還好嗎?如果你真的不想表演……” 這個女孩以為她害怕了。奈妮薇不能讓她這麼想,她不會讓她這麼想,她強迫自己露出微笑,同時希望自己的眼睛不要睜得那麼大。她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繃得很緊。 “我當然想表演,實際上,我很期待呢!” 伊蘭更加懷疑地朝她皺起眉,但她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你確定是沙力達?” 女孩沒等奈妮薇回答,就疊起圍巾,快步躲到了一旁。不知為什麼,奈妮薇沒辦法讓自己因為女孩的這個問題和她臨陣脫逃的舉動感到生氣,她的呼吸變得異常急促,讓她只能模糊地察覺到身上那條低領裙裝已經快順著領口滑下去了,但就算察覺到這一點,她也沒心思去管這件事。太陽塞滿了她的眼睛,如果她瞇起眼睛,也許她能分辨出柏姬泰的輪廓,但她同樣管不了自己的眼睛。它們現在睜得愈來愈大。現在她什麼也做不了,這一定是對她那些愚蠢的冒險的懲罰,費盡努力卻只獲得這種回報,但她沒辦法為這個而生氣。而伊蘭甚至不相信她回憶起來的沙力達!她要堅強地面對這一切,她要—— 看不出從何處射來的箭戳進木頭里,貼著她的右手腕顫抖不止。堅強的決心立刻塌落成一聲微弱的呻吟,現在她拼盡全力也只能保持自己的膝蓋不會發軟。第二箭擦過了另一隻手腕,引出她一聲更響亮的叫喊。她沒辦法讓柏姬泰停止射箭,也沒辦法讓自己停止叫喊。一支接一支的飛箭讓她的叫聲愈來愈嘹亮,而她幾乎覺得人群正在為她的尖叫聲喝彩。她的聲音愈高亢,耳側的歡呼聲和鼓掌聲也就愈發震耳,等到她從膝蓋到腦袋周圍都被釘上了羽箭的時候,掌聲已經變得如同雷鳴一樣了。實際上,當演出結束,觀眾們全都跑到柏姬泰身邊去時,她一個人站在木板前面,看著聚集在對面那個女人周圍的人群,她甚至覺得有一些生氣了。有些箭仍然貼著她的皮膚在顫抖,她也仍然在顫抖。 奈妮薇從箭叢中走出來,在別人注意到她的雙腿在打著哆嗦之前,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馬車。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她剛剛所能做的只有祈禱柏姬泰不會打噴嚏或是身上的哪個地方發癢。明天她還要再這樣經歷一次。不能讓伊蘭知道她沒辦法面對這個,更不能讓柏姬泰知道。 當烏諾在當天晚上去營地裡尋找奈娜的時候,奈妮薇用不穩定的聲音告訴他,一定要盡他最大的努力催促馬希瑪找船。還要找到加拉德,要求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到一艘船,無論那需要什麼樣的條件。然後奈妮薇沒有吃飯就爬上了床,同時竭盡全力讓自己相信,她可以說服伊蘭和柏姬泰,讓她們以為她生病了,沒辦法靠牆站穩。只是她很明白,她們知道她的病是什麼,而柏姬泰的同情只能讓她感覺更糟。那些蠢男人必須找到一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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