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39章 第三十三章紅色的問題

刀子掠過奈妮薇的頭髮,狠狠地戳進她背後靠著的木板,讓她在眼罩後面哆嗦了一下。她希望能把頭髮梳成一根端莊的辮子,而不是披散在肩頭。如果那刀子切斷她的一絲頭髮……蠢女人,她苦澀地想著,愚蠢,愚蠢的女人。被手絹包住了雙眼,她只能看見透過手絹的一絲光亮,和眼前的黑暗相比,那道亮光有些刺眼。現在的天色一定還亮得足以提供表演所需,即使時間已經午後過半了。擲刀的人如果看不清的話,一定不會隨便扔出刀子的吧!下一把刀戳在她腦袋的另一側,她甚至能感覺到刀身的震顫,刀刃幾乎就貼在她的耳朵上。她要殺了湯姆·梅里林和瓦藍·盧卡,也許還要加上其他所有她夠得著的男人,而她完全有道理這麼做。 “梨子。”瓦藍高聲喊道,彷彿他距離奈妮薇並不止三十步。他一定認為那個眼罩在擋住奈妮薇視線的同時,也封住了她的耳朵。

在腰間的袋子裡摸索了一下,奈妮薇拿出一顆梨子,小心地將它在頭頂上放穩。她看不見,是個真正的瞎眼傻瓜!然後她又掏出兩個,小心地避開身邊的刀子,伸平雙臂,兩隻手各捏著一顆梨的細莖。場上一片寂靜,她張開嘴想告訴湯姆·梅里林,如果他還要這樣折磨她,她就要—— 篤——篤——篤!刀刃來得如此之快,讓她還沒來得及喊出一聲,喉嚨就像握緊的拳頭一樣緊繃起來。她的左手裡只剩下一根莖稈的重量,右手的梨還隨著戳在上面的刀子微微顫動著,頭髮上則被濺了許多梨汁。扯下眼睛上的手絹,她大步向湯姆和瓦藍走去,他們兩個都像傻子一樣笑著。還沒等她將已經在腦子裡沸騰的話語拋出來,瓦藍已經愛慕地說道:“你真厲害,奈娜,你的勇敢真是超凡脫俗,而且還不止這些。”他甩了一下那件可笑的紅絲斗篷,用另一隻手覆住心口,鞠了個躬,“我應該稱這個節目為'荊棘中的玫瑰',一點也不誇張,你比任何玫瑰都更美麗。”

“像樹樁一樣站著不需要太多勇氣。”她是一朵玫瑰?她應該把荊棘露給他看看,給他們兩人都看看。 “聽我說,瓦藍·盧卡——” “這麼勇敢,你甚至連退縮一下都沒有,我告訴你,我可沒勇氣去做你剛才做的事情。” 這是簡單的事實,她對自己說。 “我只是拿出應該拿出的勇氣。”她平和地說。向一個不斷誇獎自己勇敢的人大聲喊叫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這比那些關於玫瑰的廢話要順耳多了。湯姆撫著白色的長鬍子,彷彿正在看著一件有趣的事。 “還有衣服,”瓦藍一邊說,一邊在微笑中露出全副牙齒,“你會變得非常漂亮,只要——” “不!”奈妮薇一聲斷喝,不論瓦藍剛剛奉承連篇得到了多少優勢,它們全都因為這句話而煙消雲散。克萊琳依照瓦藍的吩咐為奈妮薇縫製了演出服,料子是比瓦藍的斗篷還要紅的絲綢。這是克萊琳的主意,她認為如果湯姆失手了,紅色的衣料可以掩飾流出的鮮血。

“但,奈娜,險中之美具有極大的魅力,”瓦藍的聲音充滿了韻律感,彷彿正在奈妮薇耳邊悄聲說著什麼甜美的事情,“你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每顆心都會因為你的美麗和勇敢而猛烈地跳動。” “如果你這麼喜歡它,”奈妮薇堅定地說,“那你就把它穿上吧!”就算不介意顏色,她也不打算在群眾面前露出那麼多胸部,無論克萊琳認為那是否端莊。她見過蕾特勒的演出服,那是一件全黑的裙裝,上面綴滿閃亮的金屬片,高高的領子一直頂到她的下巴。她可以穿那種……她在想什麼?她不會真正表演這個節目的。她會同意進行這次練習,只是為了讓瓦藍不再每晚去敲她的馬車門,向她說那些煩人的廢話。 這個男人除了精通該在什麼時候改換話題之外,簡直一無是處。 “這裡怎麼了?”他突然用充滿關懷的語氣問道。

他伸手向奈妮薇腫脹的眼睛摸去,奈妮薇急忙躲開他的手指。挑上這個話題算他倒霉,倒還不如繼續勸她穿上那條紅裙裝。 “今天早晨,我不喜歡它在鏡子裡看著我的方式,所以我咬了它。” 她僵硬的語氣和齜牙咧嘴的表情讓瓦藍縮回了手,從馬戲團主黑眼睛裡閃動的機警光芒判斷,他猜想她會再咬一口。湯姆用力地撫著鬍子,為了憋住笑,整個臉漲得通紅。老走唱人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定知道,而且只要她一離開,他肯定就會立刻把那件事加油添醋地告訴瓦藍。男人總是喜歡到處嚼舌根,他們一生下來就是這樣,女人們沒有任何辦法讓他們擺脫這個壞習慣。 光線比她想的要暗,太陽已經落到西方的樹尖上,逐漸變成了紅色。 “如果你再敢在這麼昏暗的時候做這個……”她朝湯姆揮動拳頭,“已經快黃昏了!”

“我想沒錯,”湯姆說著,揚起了濃密的眉毛,“就是說,只要我沒戴上眼罩就行了?”他當然是在開玩笑,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如你所願,奈娜,從現在開始,只有在陽光最充足的時候才表演這個。” 奈妮薇大踏步地離開了他們,裙子隨著氣惱的動作發出簌簌的響聲。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她已經同意了進行這種愚蠢的表演,至少,她的言詞暗示了這個意思。他們肯定會強迫她遵守承諾的,就像今晚太陽會落下地平線那樣肯定。愚蠢,愚蠢,愚蠢的女人! 他們——至少是湯姆,燒了他和瓦藍吧! ——練習的空地和駐紮在向北大道旁的營地有一段距離。毫無疑問,如果湯姆不小心讓刀子戳中她的心臟,瓦藍不希望動物們因此受到刺激。但這個男人的惟一理由,只是為了能多看一點她身上不該被看到的地方。她只想在嵐面前展現她的身材。也燒了嵐吧,那個頑固的蠢男人。她希望嵐能在這裡,好讓她把自己心中所想的全都告訴他。她希望他能在這裡,好讓她能確認他是安全的。她折了一根乾枯的狗茴香,用它生滿羽狀樹葉的褐色長莖抽打著從草葉中冒出來的野草穗子。

昨晚,伊蘭告訴她,艾雯報告了在凱瑞安的戰鬥,那都是一些小衝突。攻擊他們的有小群的土匪,將所有艾伊爾都當成敵人的凱瑞安人,還有正在為摩格絲奪取太陽王座的安多士兵。嵐也參加了那些戰鬥,只要沐瑞讓他離開她的視線,這名護法似乎就能讓自己投入戰鬥中去,彷彿他的直覺能為他尋找到戰鬥將在什麼地方爆發。奈妮薇從沒想過,她竟然會希望那名兩儀師可以時刻都將嵐拴在身邊。 今天早晨,伊蘭仍然在為母親的士兵入侵凱瑞安、與蘭德的艾伊爾作戰而心煩意亂,而讓奈妮薇擔心的則是那些土匪。根據艾雯的報告,任何人只要被證明偷盜了哪怕是一名土匪的財產,任何人只要被別人發誓證明看見他殺了人或者燒了一個棚子,蘭德就會吊死那個人。蘭德不會親手勒緊絞索,但這並沒有差別。艾雯說蘭德會親自監看每一場死刑的執行,表情冷硬得就像是一塊山岩,這不像是蘭德,他一直都是個溫和的男孩,他在荒漠裡遇到的事情一定非常可怕。

好吧,蘭德畢竟還在很遠的地方,而她自己的——她和伊蘭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艾達河就在不到一里外的北方,一道高大的石橋跨越在河兩岸,支撐橋身的金屬圓柱上沒有半點鏽斑。它們是歷史的遺跡,其身世甚至有可能要追溯到前一個紀元。馬戲團今天一到這裡,中午時她就去了河邊,但並沒有在那裡找到一艘合適的航船。那些船都小到沒有名字。長滿蘆葦的河岸邊有不少小舟和漁船,另外還有一種經常從水面掠過的更加狹窄的小艇,那種小艇上的船夫都跪在艇裡,用短槳推動小艇前進。她還找到一艘陷在泥裡的駁船,現在河兩岸出現了許多泥灘地,其中一些甚至已經完全乾裂了,顯然這都是不正常的炎熱天氣所導致的結果。但她一直都沒能找到想像中可以帶著她們飛速地順流而下的快船,現在她也不知道該把船駛向何方。

她再次拼命絞盡腦汁,想回憶起那個藍宗姐妹聚集的城鎮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來。她將狗茴香用力抽在一株蒲公英上,看著一團白色細毛飄了滿地。即使當初真有那個集合地點,也許那些兩儀師現在也已經不在那裡了,但那裡是除了提爾之外她們惟一可去的安全地點。只要她能想起那個地名。 向北的旅途中惟一一件好事就是伊蘭不再整天摟著湯姆撒嬌了,自從加入演出之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這種事。稍微令人感到不安的就是,伊蘭顯然決定要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昨天,為了這個女孩恢復理智,奈妮薇向她表示祝賀,伊蘭只是冷冷地回答:“你想確認我是否擋在你和湯姆之間,對不對,奈妮薇?他對你來說太老了,而且我一直都以為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不過你已經到了該做決定的年紀。我很喜歡湯姆,我想他也喜歡我,他就像是我的第二位父親。如果你想向他賣弄風情,我不反對,但我真的以為你不是這麼容易移情別戀的人。”

瓦藍打算明天早晨過河,但河對岸海丹境內的小鎮薩馬拉並不是個理想的演出地點。今天大部分時間瓦藍都是在薩馬拉度過的,他要在那裡尋找一塊適合進行演出的地方。讓他擔心的是,這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個馬戲團,而且別的團也有各自的表演節目,所以他才特別堅持要讓湯姆和奈妮薇表演飛刀。他沒有想讓他們和伊蘭一起在那根高索上表演這個節目,奈妮薇已經覺得很幸運了。那個男人似乎認為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的演出必須比別的馬戲團更盛大、更優秀。而讓奈妮薇擔心的是,那名“先知”就在薩馬拉,他的信徒正聚集在那個小鎮周圍。他們住在帳篷和簡陋的棚屋裡,小鎮薩馬拉已經被一座城市淹沒了。薩馬拉本身有一堵石頭圍牆,鎮里大多數建築都是石砌的,其中有許多有三層高。鎮裡的瓦屋頂和石板屋頂也比稻草屋頂多。

艾達河這邊也好不了多少,他們在到達這個宿營地之前經過了三處白袍眾的營地,每座營地裡都整齊地排列著幾百座帳篷,他們沒看見的白袍眾肯定更多。白袍眾在這一側的河岸,河對岸則是隨時都有可能變成暴徒的先知與其信徒。奈妮薇不知道該去哪裡,而且除了一輛速度並不比她走路更快的笨重箱車外,她也沒有別的代步工具。現在她非常後悔聽了伊蘭的話,把那輛四輪馬車扔掉了。看見身邊沒雜草可抽打了,她一把折斷狗茴香,又連續折了幾次,直到最後的殘枝比她的手掌還短,才將它們扔在地上。她希望也能這樣對付瓦藍,還有加拉德·達歐崔,就是因為他,他們才顛沛流離來到這裡。還有亞嵐·人龍,因為他不在這裡。當然,她並不需要他,但有他在,她會覺得……很舒服。 營地很安靜,人們紛紛在馬車旁邊點起小堆營火,開始做飯。派塔正在餵那隻黑色鬃毛的獅子,不停地用一根棍子將大塊生肉推進籠子裡,那些母獅子已經彼此擁靠著趴在籠子裡,只在有人靠近籠子時吼叫兩聲。奈妮薇停在亞柳妲的馬車旁,照明者正在馬車旁一張桌子上操作著一套木製搗藥棒和研缽。她一邊嘀咕著,一邊用搗藥棒攪拌著研缽裡的混合物。查瓦那兄弟中的三個人向奈妮薇拋來迷人的微笑,邀請她加入,只有巴瑞特除外。他仍然撅著腫脹的嘴唇,生氣地瞪著奈妮薇——雖然奈妮薇已經給了他一種消腫的藥膏。也許她應該把剩下那三個人也狠狠揍一頓,那樣他們就能聽瓦藍的話——更重要的是聽她的話! ——知道她並不想要他們的微笑。令奈妮薇感到煩悶的是,就連瓦藍自己都沒辦法做到。蕾特勒從熊籠子的另一邊走過來,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非常像是在嘲弄她。但真正讓奈妮薇怒目而視的是賽蘭丁,她正用一件看上去應該是金屬的工具幫最巨大的那隻灰色思雷狄特修磨它粗鈍的腳趾甲。 “那個人,”亞柳妲說,“她徒手格鬥的技巧很不錯,不是嗎?不要這樣瞪著我,奈娜,”她說著撣了撣雙手,“我不是你的敵人。嗯,試試這些新的火棒。” 奈妮薇小心地從黑髮女子手中接過一隻木匣子,她可以用一隻手輕易地拿著這隻小木盒,但她還是用了兩隻手。 “我以為你管它們叫蹭彈。” “也許是,也許不是,火棒,這聽起來比蹭彈要好得多,對不對?我磨平了插這些小棒的窟窿,所以它們就不會在這木頭上被引燃了。是個好主意,對吧?而且它們頭部的成分也重新配製過了。你可以試試看,然後告訴我你的想法。” “是的,當然,謝謝你。”奈妮薇急忙搶在這女人塞給她另一個小盒前跑開了。她捧著那個東西,彷彿它隨時都有可能爆炸一樣,實際上,她不知道這東西是不是真的隨時會爆炸。亞柳妲讓所有她見到的人都試試她的蹭彈,或者是火棒,或者是其他什麼由她取的名字。它們確實可以用來點燃一堆火或是一盞燈,但如果那些藍灰色的棒頭彼此摩擦,或者是擦在其他什麼粗糙不平的地方,都有可能會突然著火。與之相比,奈妮薇寧可用鋼片和火石,或者是放在鋪沙匣子裡的火煤,那些都比這個要安全得多。 澤凌在奈妮薇就要走進她和伊蘭的馬車裡時叫住她,捕賊人的視線直接落在她腫脹的眼睛上。她狠狠地瞪了澤凌一眼,讓他不由得向後踉蹌了一步,伸手扶住頭上那頂可笑的圓筒帽。 “我已經過河去看了,”澤凌說,“薩馬拉有一百多名白袍眾……我只是去看了看而已,而且海丹士兵也同樣嚴密地在監視白袍眾。我認出一個人,就是那個在西恩達坐在真實光明客棧對面的年輕人。” 奈妮薇向他笑了笑,他又向後踉蹌了一步,面無血色地看著奈妮薇。加拉德在薩馬拉,這對她們確實是重要的情報。 “你總是能帶來這麼精彩的訊息,澤凌,我們真該把你留在坦其克,最好是留在提爾的港口上。”不過這樣說並不公平,從澤凌口中知道加拉德的位置,總比她自己在街道拐角直接撞進那傢伙的懷裡更好。 “謝謝你,澤凌,至少我們現在知道該警戒加拉德了。”澤凌點點頭就跑走了,一隻手還扶著那頂帽子,看他慌張得像是害怕她會毆打他的樣子,奈妮薇覺得自己真不該那麼誠懇地向他道謝。男人都是些沒禮貌的傢伙。 馬車內部已經比湯姆和澤凌剛剛把它買下來時干淨許多,所有龜裂的油漆都被刮掉了——那兩個男人做這件事的時候一直不停地在抱怨。固定在車廂底板上的櫥櫃和小桌子都被油漆漆得閃閃發亮,有金屬煙囪的小磚爐從不曾被使用過。這裡的夜晚很暖和,而如果她們在這裡面做飯的話,湯姆和澤凌就永遠都不會分擔做飯的責任了。現在那個爐子被她們當成收藏貴重物品的理想位置,裡面放著她們的錢袋、首飾匣。那隻放著封印的軟皮袋被她塞到最裡面的角落,至今都沒有碰過一下。 當奈妮薇爬進車廂時,伊蘭坐在兩張窄床中的一張上,正將某樣東西塞到毯子底下。還沒等奈妮薇問那是什麼,她已經高聲喊道:“你的眼睛!出了什麼事?”看來,她們又要在白母雞胡椒裡洗洗這個女孩的頭髮了,在那些黑髮的髮根已經露出些許金色的痕跡,她們每隔幾天都要這樣洗一次頭。 “我不注意的時候,賽蘭丁打了我。”奈妮薇嘀咕了一句,煮沸的貓蕨草和馬文葉粉的味道仍然讓她的舌頭止不住地抽搐了一下。這當然不是她讓伊蘭去完成上次在特·雅蘭·瑞奧德聚會的原因,她不是在躲避艾雯,只是大多數會面以外,夢的世界的搜索都是由她進行,應該讓伊蘭有多一點機會進去才更公平,就是這樣。奈妮薇小心地將那盒火棒放進櫥櫃裡,現在那裡頭已經放了三盒火棒,而莫名其妙就著了火的那盒早就被她們扔掉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隱瞞眼睛腫起來的原因,伊蘭那時肯定不在馬車外面,否則早就知道了。現在,整個營地裡也許只有伊蘭和澤凌不知道這件事,現在湯姆一定已經把那件事的每一個討厭的細節全都告訴了瓦藍。深吸一口氣,她坐到另一張床上,強迫自己望著伊蘭的眼睛。對面女孩的沉默說明她知道奈妮薇要說話了。 “我……問過賽蘭丁關於罪奴和罪奴主的事,我確定她知道的比她說出來的要多。”奈妮薇停下來,等著伊蘭提出疑問,等著伊蘭說她詢問的態度一定很惡劣,等著伊蘭說那個霄辰女人已經說出她知道的一切,等著她說賽蘭丁與罪奴和罪奴主也沒太多的接觸。但伊蘭只是沉默著。奈妮薇意識到,伊蘭只是希望將這次爭吵延緩一段時間。 “她很激動地說自己什麼都沒有隱瞞,於是我就搖晃了她。你實在是太袒護她了,她竟然在我的鼻子底下搖晃手指!”伊蘭仍舊只是看著她,冰冷的藍眼睛幾乎眨也不眨,奈妮薇能做的只是在說話時不把自己的眼睛挪開。 “她……把我摔過肩膀,真不知她是怎麼辦到的,所以我站起來甩了她一耳光,結果她一拳把我打倒,我的眼睛就變成這樣了。”奈妮薇覺得自己也許應該把其他的事也說出來,因為伊蘭很快就能聽到那些傳言了,還是她自己說出來比較好。但要她說出這些事,她寧可把自己的舌頭拉出來。 “我當然不會容忍這種事,我們又扭打了一會兒。”雖然一直不肯停手,不過整體而言,她都處在挨打之勢。最令她痛苦的事實是,賽蘭丁後來沒有繼續奉陪,只是用很卑鄙的手段讓她跌在地上,就像是推倒一個小孩一樣容易,奈妮薇在她面前也確實像個小孩般軟弱無力。如果沒有人看著她們,她還可以導引,那時她肯定已經積了夠多的怒火,只要有一會兒時間沒人看著她們就行。她又希望賽蘭丁能用拳頭把自己打出血來。 “然後蕾特勒給了她一根棍子,你知道那個女人有多麼想報復我。”她當然不需要告訴伊蘭,當時賽蘭丁把她的腦袋壓在一輛馬車的車轅下面,自從她十六歲時把一罐水倒在妮賽·艾玲的頭上之後,就再沒有人對她做過這麼粗暴的事了。 “不管怎樣,派塔把我們拉開了。”很及時的。那名壯碩的大漢當時抓住了她們的後頸,就像是抓著兩隻小雞。 “賽蘭丁向我道了歉,就是這樣。”派塔強迫那名霄辰女子道歉,沒錯,但他也強迫奈妮薇做了同樣的事。直到奈妮薇這樣做了,派塔才從她的脖子上把那隻輕柔卻又掙脫不開的大手拿開。當時奈妮薇掙扎著在派塔的肚子上拼命打了幾拳,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直到奈妮薇覺得自己的手掌也要腫起來了,才不得不放棄。 “說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蕾特勒一定會把這個加油添醋,編造許多謠言的。那個女人才是我真正應該搖晃的,我打她打得還不夠狠。” 把事實說出來讓奈妮薇感覺好了些,但伊蘭的臉上仍然帶著懷疑,讓奈妮薇不得不想辦法改變一下話題。 “你藏了什麼東西?”她伸手掀開對面床上的毯子,看見她們從賽蘭丁那兒拿來的那副罪銬。 “光明在上,你怎麼會想看這種東西?如果你要看,為什麼你又要把它藏起來?這是一件污穢的東西,我不明白你怎麼能碰觸它,但如果你想這麼做,我也無話可說。” “不要這麼一本正經的,”伊蘭對她說。女孩的臉上漸漸露出微笑,還伴隨著一絲興奮的紅暈,“我想我能做一個。” “做一個!”奈妮薇趕緊壓低聲音,希望她殺人般的尖叫聲沒有引人關注。雖然低下聲音,但她的語氣依然嚴厲:“光明啊,為什麼?你還不如做一個污水坑,做一個積糞堆,至少我們做這種東西的時候還能找到正當用處。” “我不是真的要做一副罪銬。”伊蘭挺直身體,抬起下巴,露出她特有的那種冰冷儀態。她的聲音也顯得冰冷而高傲,好像奈妮薇侮辱了她。 “但這是一件特法器,我已經查清楚它的運作原理了。我見過你至少參加了一次講授關於融合的課程,罪銬融合了兩個女人,所以罪奴主一定也是個能夠導引的人。”她微微皺起眉,“但這是一種奇怪的融合,跟我們所學的不一樣。事實上,它不是由一個人指引,多個人共同分享,它是由一個人得到徹底的控制權,所以罪奴無法做出罪奴主不想做的事。實際上,我不認為這條鍊子有什麼用,沒有它,項圈和手環也會以同樣的方式運作。” “也會同樣運作?”奈妮薇冷淡地說,“對於一個無意製作罪銬的人來說,你對它研究得可真詳盡。”伊蘭甚至連臉紅一下的良知都沒有。 “你要怎麼使用它?如果你把它套在愛莉達的脖子上,我不能說那麼做是錯的,但它永遠都是令人厭惡——” “你不明白嗎?”伊蘭打斷了奈妮薇的話,臉上的傲慢完全被興奮和熱情所取代,她向前探出身體,一隻手放在奈妮薇的膝蓋上,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彷彿心中充滿了喜悅。 “這是一件特法器,奈妮薇,而我覺得我能依樣做出一個。”她一字一字地說出這句話,然後又飛快地笑著說道:“如果我能做出一個,我就能做出其他的特法器,也許我甚至還能製作法器和超法器。白塔中已經有幾千年沒人能做出這些東西了!”她又坐直身體,顫抖著,將手指捂在嘴唇上,“我以前從沒想過自己能親手製作出什麼真正有用的東西。我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見過一名工匠,那是個幫宮廷做椅子的男人。那些椅子沒有鍍金,也沒有精細的雕刻,它們是僕人們使用的椅子,但我能看見他眼裡的驕傲,他精心製作的物品讓他感到驕傲。我想,我也很希望能有這樣的感覺。哦,真希望我們能擁有那些棄光魔使所掌握的知識的一小部分,那些傳說紀元的知識,現在卻只能被他們用來侍奉暗影。想想我們能用這些知識做什麼事,想想我們能製作出什麼來。”伊蘭深吸一口氣,將手放在自己的膝上,臉上的熱情絲毫未減。 “嗯,依照這種方式,我打賭,我能弄清楚白橋是如何築成的,還有那些彷彿是由玻璃絲編成,卻比鋼鐵更加堅固的橋柱,還有昆達雅石,還有——” “等一等,”奈妮薇說,“白橋距離這里至少有五、六百里,而如果你打算對那個封印導引,我奉勸你別妄想。誰知道那麼做會發生什麼事?它現在只能放在一個皮袋裡、一個火爐內,直到我們找到安全的收藏處為止。” 伊蘭的熱情顯得相當奇怪。奈妮薇不會介意得到一點棄光魔使的知識——正好相反,她很樂意知道,但如果她想要一把椅子,她自然會用錢去木匠那裡買。除了藥劑和藥膏之外,她從來都不想做什麼東西。奈妮薇十二歲的時候,她母親就放棄了教她學會縫紉的努力,因為她顯然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縫的線是否筆直,也從來不在乎該如何去收針。至於烹飪……奈妮薇認為自己是一名好廚師,但她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事,醫療才是重要的。任何男人都能建起一座橋,那些工作讓他們去做就好了。 “一直在說你的罪銬,”奈妮薇繼續說道,“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澤凌在河對岸看見了加拉德。” “血和該死的灰啊!”伊蘭嘟囔了一聲。而當奈妮薇揚起眉毛時,伊蘭只是堅定地說道:“我不會聽你教訓我的言詞修養,奈妮薇,我們要怎麼做?” “以我的看法,我們或許可以留在河這邊,讓白袍眾照看我們,懷疑我們為什麼會離開馬戲團;或者和馬戲團一起過橋,希望那名先知不會引發一場暴亂,而且加拉德不會認出我們;或者我們買一艘小艇逃向下游,這些都不是什麼太好的選擇。還有,瓦藍應該會要回他那一百枚金幣了。”奈妮薇盡量不讓自己皺眉,但聲音裡還是帶著怒意。 “那是你答應他的,我想,不給他報酬就偷偷溜走應該不是誠實的表現。”其實,如果真的有地方可逃,奈妮薇立刻就會拔腿就走。 “當然不能這樣,”伊蘭顯得非常吃驚,“但只要我們還待在馬戲團裡,就不必擔心加拉德。加拉德不會靠近馬戲團的,他認為將動物放進籠子裡是很殘忍的行為。我提醒你,他不在乎獵殺牠們,或者是吃掉它們,但他不許把它們關起來。” 奈妮薇搖了搖頭。即使他們有辦法離開,伊蘭也一定會找個藉口拖延一些時間,哪怕只是一天也好。這個女孩只想在一群真正的觀眾面前表演一次走高索,而奈妮薇自己似乎也勢必得和湯姆一起表演一次飛刀。但是,我才不會穿那件該死的裙裝! “只要遇到一艘可以容得下四個人的船,”奈妮薇說,“我們就僱下它,河上的貿易不可能完全停止的。” “如果我們知道該去哪裡就更好了。”伊蘭的聲音溫和得很虛偽,“你知道,我們可以直接前往提爾,我們不一定要局限於一個目的地,只因為你……” 伊蘭的聲音低了下去,但奈妮薇知道她要說什麼。只因為她的頑固,只因為她不顧一切地要想起那個簡單的地名,哪怕那麼做會要了她的命也要找到那個地方。嗯,不會這樣的。她要找到那些有可能支持蘭德的兩儀師,並率領她們去找蘭德,而不是像個可憐的難民一樣去提爾尋找安全。 “我會記起來的,”奈妮薇不帶錶情地說。那個地名的最後一個字是“巴”,或者“達”? “拉”? “在你厭倦了炫耀你的走高索之前,我就能想起來。”我才不會穿那件裙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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