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37章 第三十一章遙遠的雪

埃安羅得的街道全都是筆直的,以直角相互交接,有時路面會切穿一些土丘,或是沿石砌的台階翻越過去。石砌的房屋用石板搭成屋頂,全部由垂直和水平的線條組成,顯得棱角分明。埃安羅得併沒有被庫萊丁占領,沙度艾伊爾經過這裡時,鎮民已經逃光了,但還是有許多房屋只剩下燒焦的屋樑和塌毀的牆壁,其中包括大多數寬敞的、裝飾著陽台的三層大理石房屋,沐瑞說那些都是商人們的住宅。破爛的家具和衣服滿街都是,之中還夾雜著破碎的碗碟、窗玻璃、零散的靴子、工具和玩具。 這裡不止發生了一次火災,蘭德只能從燒焦的木材和空氣中的煙味判斷出這點,而嵐卻能清晰地分辨出這座小鎮每一次被攻占的歷程。有好幾個覬覦太陽王座的家族佔領過這裡,但從這裡的街道痕跡判斷,最後的主人應該是一群強盜,現在凱瑞安境內游盪著許多股烏合之眾、專門掠奪財物的暴力集團。

蘭德的目的地是一幢商人住宅,它的位置在小鎮裡兩座廣場中比較大的那一座旁邊,是一幢方形的三層灰色大理石房屋,有著高大的陽台和用厚重條狀石砌成欄杆的寬台階,房屋前面是一座積滿灰塵的圓形噴泉。能睡在一張床上的機會實在是不容錯過,而且他還希望艾玲達會選擇留在帳篷裡。無論是留在他的帳篷裡,還是和智者們睡在一起,他都不在乎,只要他不必在睡覺時還會聽到幾步以外她的呼吸聲就行了。最近,他已經開始想像自己即使在沒有抓住陽極力時也能聽到她的心跳了,但如果艾玲達沒有離開,他還是要保持警戒。 槍姬眾停在台階上,其中一些繞到這幢建築的其他位置上,做好警戒。蘭德很害怕槍姬眾會宣布這里為槍姬眾居所,哪怕他們在這裡只會過一夜。所以,當他在鎮裡剩餘不多的幾幢完整房屋中選定了這幢的時候,他立刻就告訴蘇琳,他已經宣稱這里為酒泉兄弟的居所,只有喝過酒泉水的人才能進去,那個泉水在伊蒙村。從蘇琳的目光裡看得出來,這名槍姬眾很清楚蘭德的目的。不過,確實沒有一名槍姬眾跟隨蘭德走進這兩扇看起來像是用窄木板豎直拼成的寬闊大門。

寬大的前廳裡可說是空無一物,只有幾條奉義徒們鋪下來作為床舖的毯子,塗著石灰的高大天花板呈現出莊嚴的方形圖案。雖然他想讓奉義徒們也出去,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就像若非沐瑞已經在別處安寢了,他也不可能把她擋在外面一樣。無論他怎樣嚴格下達不許打擾的命令,沐瑞還是有辦法讓槍姬眾放她進來,每次蘭德都必須直接向沐瑞發出命令,才能讓她離開。 沒等蘭德將門關上,奉義徒們都已經迅速地站起身,其中有男也有女。在蘭德入睡前,他們都不會睡覺,即使蘭德睡了,他們也會輪流守夜,以便蘭德可以隨時召喚他們。蘭德曾經試著命令他們不要這麼做,但要一名奉義徒不按照習俗侍奉主人,就像用腳去踢一包羊毛。只要你的腳趾一離開,你施加在上面的所有力量都將消失無踪。蘭德揮手示意他們離開,然後爬上大理石台階。這些奉義徒在廢墟中搶救出一些家具,其中包括一張床和兩個羽毛床墊,他希望自己能好好洗個澡,並且——

當蘭德打開臥室的房門時,他立刻僵在原地。艾玲達並沒有留在帳篷裡,現在她正站在盥洗架旁,身邊放著有缺口的碗和大水罐,她的一隻手裡拿著毛巾,另一隻手裡拿著一塊黃色的肥皂,身上沒有穿任何衣服。看見蘭德進來,她像蘭德一樣驚訝,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我……”她停下來吞了口口水,綠色的大眼睛緊緊地盯住蘭德的臉,“我不能在這個……小鎮裡搭一座汗浴帳篷,所以我想我可以試試你們洗澡的方式……”艾玲達有著結實的肌肉和柔軟的曲線,她身上從頭到腳都閃爍著濕潤的光澤。蘭德從沒想過她的腿有這麼修長。 “我以為你還會在橋那邊多留一段時間,我……”她的聲音突然提高了許多,眼睛也慌亂地睜大了,“我不是故意要讓你看到我的!我一定要離開你,能離開多遠就離開多遠!一定要!”

突然間,一道閃亮的垂直細線出現在艾玲達身邊的空氣中,細線一邊旋轉,一邊張開,最後變成了一個信道。凜冽的寒風從那裡面一直吹進房裡,風中還夾帶著一團團白雪。 “我一定要離開!”她哀嚎著,就邁步衝進那場暴風雪中。 那個信道開始迅速地縮窄,蘭德想也沒想,立刻就導引至上力,將它固定在原來一半寬度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是怎麼做的,但他確定這就是用於神行術的信道,就是那種亞斯莫丁告訴過他卻沒辦法教他的異能。現在沒時間思考了,無論艾玲達去了哪裡,她已經赤裸著身體衝進一片嚴冬風暴中。蘭德固定住信道的編織,又拉起床上所有的毯子、再加上艾玲達的衣服和她地舖上的毯子,然後也縱身跳進那個信道。 冰風呼嘯著穿過夜空,捲起一團團白色的漩渦,即使處在虛空的包覆之中,蘭德仍然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他依稀能分辨出一些黑暗中的物體,他覺得那是一些樹,除了寒冷,他在這裡什麼都嗅不到。在他前面有一個形體在移動,黑暗和暴雪遮擋了他的視線,如果不是因為虛空增強了他的視力,他也許就錯過那個形體了。那是艾玲達,少女正全力向前奔跑著。蘭德將那些毯子抱在胸前,踏著齊膝深的雪,笨重地在她身後追趕著。

“艾玲達!停下來!”蘭德害怕強風的呼吼會徹底掩蓋住他的喊聲。但艾玲達確實聽到了,她也因此跑得更快,蘭德也強迫自己加快速度。積雪拖拉著他的腳步,一直不停地灌進他的靴子裡。艾玲達赤腳留下的腳印很快就會被落雪填滿。如果他在這裡失去了她的踪影……“停下來,你這個笨女人!你想把自己殺死嗎?”他的聲音只是讓她更加拼命地向前跑著。 蘭德咬緊牙關逼迫自己前進,摔倒在地上,再爬起來,不但積雪會絆倒他,就連狂風也會將他吹倒。就這樣,他們跌跌撞撞衝進了森林。他的眼睛必須一直盯在她身上,所以他不由得開始慶幸這片森林裡樹木間隔得都非常遠。 計劃不停地出現在虛空之外,又被他否定。他可以試著強壓住這場暴風雪,但也許這麼做會讓這裡的空氣凍成一塊冰。雖然能做一個風之力的棚子擋住落雪,卻對腳下沒有任何幫助。他能用火之力為自己融開一條路,卻必須應付隨之而來的滿地泥濘。除非……

他開始導引。前方的雪地融化成一條一幅寬的土路,並隨著他的前進不斷延伸,水蒸氣不斷地從這條路上升起。落向這條路範圍內的雪花,在距離沙質路面一尺高的地方就消失了。他能感覺到熱氣穿透靴底,烘烤著雙腳一直到腳踝,他的身體在刺骨的嚴寒中顫抖著,但他的腳掌卻在流汗,並竭力躲避著被烘熱的地面。但他現在能跑了,再五分鐘…… 突然間,他追趕的那個模糊身影消失了,就如同艾玲達一下子掉進一個洞裡。 蘭德努力將視線固定在他最後看見艾玲達的地方,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他的腳踝忽然感覺到一陣液體的冰寒,然後一下子浸沒到他的膝蓋。在他前面,隨著積雪的逐漸融化,蘭德看見一片冰層正緩慢地後退,而黑色的水面上沒有半點蒸汽,不論是小溪還是大河,他的力量無法讓這條流動的冰水有半分暖意。艾玲達一定是掉到水里去了,但他就這樣衝進去根本救不了她。體內充滿著陽極力,他幾乎感覺不到寒冷,但他的牙齒卻不受控制地猛烈顫抖著。

他退回岸邊,眼睛盯著艾玲達消失的地方,開始將火之力導入仍然裸露的土地中,直到沙粒也開始熔化、凝結,變成閃亮的白色。即使是在這樣的暴風雪裡,這種熱度也會持續一段時間。他將那些毯子放在熱沙旁的雪地裡,艾玲達的生命就要靠這些毯子和衣服了。隨後,他從仍然積著厚雪的地方走到冰層旁邊,趴在覆雪的冰面上。 狂風在他身邊發出淒厲的嚎叫,他的外衣彷彿已經不存在似的,手失去了知覺,雙腳也逐漸發麻,他已經停止了顫抖,只是偶爾還會打個哆嗦。在虛空冰冷的平靜中,他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事,在兩河也會有暴風雪,也許比這個還厲害。他的身體已經被嚴寒壓倒,如果不能立刻找到溫暖的地方,他就會在虛空中冷靜地看著自己一點點死去。如果他死了,艾玲達也會死,可能艾玲達現在已經死了。

在他身下的冰層正逐漸裂開,他聽不到冰裂的聲音,但是能感覺到。這時,他探出的雙手伸進水里,就是這個地方,但飛旋的雪花讓他什麼也看不見。他揮動著雙手,搜尋著,僵硬的雙手來回拍打著。一隻手在冰緣上碰到了什麼,他強迫自己收緊手指,感覺到被凍住的頭髮剝離冰面時的斷裂。 把她拉出來。他攀爬著向後退去,用力拖著艾玲達。死沉的艾玲達被一點點拖出水面。不要在乎她是不是被冰刮傷了,那總比被凍死或淹死好。後退,不要停,如果你放棄,她就死了。不要停!燒了你吧!爬呀!他用兩條腿和一隻手用力地向後攀爬著,另一隻手緊緊拉住艾玲達的頭髮。沒時間改換抓握的位置了,反正她也感覺不到。你已經享樂太長時間了,貴族們向你跪拜,奉義徒為你奉酒,沐瑞也要聽你的命令行事。後退。該是你做些事情的時候了,如果你還能做的話。動呀!你這個該死的沒爹的瘸腿山羊的兒子!動呀!

他的腳突然感覺到一陣疼痛,痛感很快就爬上了他的雙腿。他回頭看去,急忙從那片沙子熔化的地方滾開,他的褲子已經引燃,剛剛升起的煙氣立刻就被強風吹走了。 摸索著找到那堆毯子,他用它們將艾玲達從頭到腳裹了起來,無論多麼小的保護在這時都性命攸關。艾玲達仍然緊閉雙眼,一動也不動。他將毯子拉開一點縫隙,將耳朵貼在她的胸口上。她的心跳是那麼緩慢,以至於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即使是四條毯子和六條墊褥也不夠,他沒辦法把火之力像導引進土地中那樣導引進她的體內,無論把火之力編織得多細密,他還是很可能會殺死她。他能感覺到那個被他用來鎖住信道的編織,那裡距離他們大概有一兩里遠,如果他想要背著她在暴風雪中走這麼長的路程,他們可能兩個都活不下來。他們需要庇護所,現在就需要。

他開始導引風之力,地面上的積雪迎著強風向一側聚集,形成一座有九尺見方、一側開門的方形房屋,房屋還在不斷增高,厚實的雪牆被逐漸壓縮成像堅冰般閃閃發光的固體,房屋高到可以讓人在裡面站直,而且上面還有屋頂。他將艾玲達抱在懷裡,跌跌撞撞地衝進黑暗的房屋內部,然後在角落裡編織出火焰,並將它們固定住,最後他導引了更多的積雪,將門口封住。 外面雖然是寒風凜冽,屋裡卻要溫暖許多,但這還不夠。他用亞斯莫丁教他的方法,開始編織風之力和火之力,周圍的空氣逐漸變得更加溫暖。他不敢讓這個編織與自己脫離,如果他睡著了,這個編織也許會融掉這幢小屋,屋角的那些火焰也有這個危險。但他已經累了,且寒冷到了極點,沒辦法再維持一個以上的編織了。 屋裡的地面在他搭起小屋時已經得到了清理,沙質地面上只有一些他認不出來的棕色落葉和枯草。褪去讓空氣變得溫暖的編織,他又加熱了一下地面,驅走了那裡的寒意,然後重新恢復了前一個編織。現在他能做的只有輕輕將艾玲達放下,而不是放手將她扔在地上。 他將一隻手伸進毯子裡感覺她的臉頰,然後是她的肩膀,她頭髮裡的冰塊在逐漸融化,形成一道道流過臉龐的細流。他自己是冰冷的,而艾玲達簡直就是一塊冰,她需要他為她提供的每一點熱氣,但他已經不敢讓這裡的空氣變得更熱了。牆壁上已經出現了一層融水的亮光,無論他有多麼冷,他的身體肯定比她的更溫暖。 脫下身上的衣服,他鑽進裹住她的那堆毯子裡,又將自己潮濕的衣服蓋在最外面,它們至少可以幫助保存身體的熱量。雖然被包覆在虛空和陽極力之中,與她的碰觸仍然滲進了他的心裡。她的肌膚讓絲綢都顯得粗糙,與她的皮膚相比,錦緞也……不要想了。他從她臉上撥開潮濕的頭髮,他應該把這些頭髮擦乾的,不過現在這些水已經不讓人覺得冰冷,而且現在他們的每一片布都已經被裹在他們身上。她的眼睛仍舊閉著,胸部緩緩地蹭著他的身體,頭躺在他的胳膊上,偎依在他的胸前。如果她的身體不是像冬天一樣寒冷,她的樣子就像是正安靜地酣睡著。那麼平和,沒有一絲火氣,那麼美麗。不要再想了。 虛空外面傳來嚴厲的命令。說話呀! 他竭力想說出第一件進入自己腦海裡事情——伊蘭和她那兩封混亂的信,但關於金發伊蘭的念頭,那些在提爾之岩隱秘的地方與她接吻的畫面很快就飄過了虛空。不要想接吻,傻瓜!他的思緒轉向了明。他從不曾這樣想過明,嗯,幾個夢應該不算數。如果他想吻明,明一定會甩他耳光,或者笑話他,說他是個羊毛腦袋。但無論想起哪個女子,都會讓他想起自己臂彎裡正抱著一個完全沒穿衣服的女人。體內充滿著至上力,他能聞到她的氣息,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每一寸身體,就好像他的手正在……虛空發生了顫抖,光明啊,你只是要讓她溫暖!不要有這些齷齪的念頭,男人! 他一邊竭力將這些想法趕走,一邊說出自己對凱瑞安的希望。他要為那裡帶來和平,終結那裡的飢荒,讓諸國聯合在一起支持他,不再有任何流血事件發生,但命運有它自己的選擇。他的道路通向煞妖谷,他必須在那裡面對暗帝,並死在那裡,如果預言是真實的話。如果他說希望自己能活下來,那應該是一種膽怯的表現。艾伊爾人不知道膽怯,他們之中最差的也像獅子一樣勇敢。 “世界崩毀殺死了軟弱的人,”他曾經聽貝奧這麼說過,“而三絕之地殺死了膽小的人。” 他開始回想他們應該在什麼地方,她這次狂亂的飛馳把他們帶到了哪裡。這一定是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地方,所以才會在一年中的這個時節白雪皚皚。這不止是狂亂,這簡直是瘋了,但他知道她是要逃開他。她為什麼這麼恨他?寧願遠遠地逃走,而不是直接要求他離開房間。 “我應該敲門的。”為了進他自己的臥室敲門? “我知道你不想在我身邊,你也沒必要這樣做,無論那些智者想要什麼,無論她們說了什麼,你要回到她們的帳篷裡,你不必再靠近我了。實際上,如果你再接近我,我……我會叫你離開的。”為什麼會為此而猶豫?她給他的只有憤怒、冰冷和苦澀,無論是在她醒著的時候,還是在她睡著的時候……“這麼做太瘋狂了,你會害死你自己的。”他又開始輕撫著她的頭髮,他似乎沒辦法停下來。 “如果你再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我就扭斷你的脖子,你明白嗎,我是多麼想念你在夜裡的呼吸聲?”想念?她的呼吸聲幾乎把他給逼瘋了!他才是那個發瘋的人。一定要結束這一切。 “你要走了,就是這樣,即使我一定要把你送回魯迪恩,那些智者們也沒辦法說什麼,因為我是卡亞肯。你不必再從我身邊逃開了。” 她的身體動了一下,那隻無法離開她頭髮的手立刻僵住了。他意識到她已經變得溫暖了,非常溫暖。他應該用一條毯子得體地裹住自己,離開她的身體。她睜開眼睛,清澈的幽深綠眸在不到一尺的距離認真地望著他。看到他,她似乎並不驚訝,而且也沒有任何掙扎。 他挪開摟住她身體的手臂,想要和她分開,但她卻用力地抓住他的一把頭髮,如果他挪動身體,他的一塊頭皮就要禿了。她沒有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 “我答應我的親近姐妹要監視你。”她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語,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我竭盡全力從你身邊逃開,為了維護我的榮譽,而你卻把我追到這裡來。那些圓環不會說謊,我不能再跑了。”她的聲音變得堅定而決絕,“我不會再跑了。” 蘭德一邊試著鬆開她抓住自己頭髮的手指,一邊想問她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但她又用另一隻手抓住了他另一側的頭髮,讓他的嘴向她靠了過去。這是蘭德最後的理智。虛空裂成碎片,陽極力消失踪影,他不認為能阻止自己的慾望。他不想去阻止,她也不想讓他停下來,實際上他的最後一個意識清楚的想法是,他同樣沒辦法讓她停下來。 一段時間之後——兩個小時,也許是三個小時,他沒辦法肯定——他躺在毯子裡,雙手交疊在腦後,看著艾玲達檢查那些光滑的白色牆壁,它們保持溫度的能力令人感到驚訝,他已經不需要用陽極力來溫暖空氣了。她起來之後只是用手指梳了梳頭髮,現在她赤裸著身體來回走動,卻沒有絲毫羞赧。當然,現在還要為沒穿衣服這種小事而感到害羞已經有點遲了,他一直在擔心將她拖出水面時會傷到她,但她身上的傷口比他還要少,而且它們絲毫無損於她的美麗。 “這是什麼?”她問。 “雪。”他盡量向她解釋雪是什麼,但她只是搖搖頭,神情半是驚訝,半是懷疑。對於一個在荒漠中長大的人來說,從天上掉下凍結的水就像飛行一樣,是完全不可能的。根據歷史記載,蘭德進入荒漠之後,那裡才有了第一次的降雨。 當艾玲達將襯衫套在頭上時,他不由得遺憾地嘆了口氣:“我們一回去,智者們就可以幫我們完婚。”他仍然能感覺到鎖住信道的編織。 艾玲達深紅色的頭髮從襯衣領口裡探了出來,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目光裡沒有敵意,也算不上和善,只是充滿了決心。 “你怎麼能以為一個男人有權力這樣要求我?而且,你是屬於伊蘭的。” 過了一段時間,他才閉上自己的嘴巴:“艾玲達,我們剛剛才……我們兩個……光明啊,我們現在一定要結婚了,不是說我不甘願……”他惶急地說,“我想跟你結婚。”實際上,他對這件事並不是非常確定,他覺得自己應該愛她,但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愛伊蘭,而不知為什麼,明同樣一直纏繞在他心裡。你已經變成像麥特一樣的好色之徒了。但他這次至少可以做他應該做、而不是必須去做的事。 她朝他哼了一聲,然後摸了摸襪子,確認它們已經乾了,便坐下來將它們穿上。 “艾雯跟我說過你們兩河人結婚的習俗。” “你想等上一年?”他難以置信地問。 “是的,一年,這就是我的意思。”他以前從沒見過女人光著腿穿襪子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艾玲達赤裸的長腿讓他感到一陣悸動,雖然他剛剛還看過她汗水淋漓的裸體,還有……他急忙將精神集中在她的聲音上,“艾雯說,她曾經想過請求她母親允許她和你訂婚,但還沒等她提出來,她母親已經告訴她,即使在她結了辮子之後,也要再等一年的時間。”艾玲達皺起眉,一邊的膝蓋幾乎抵在下巴上。 “是不是這樣?她說一個女孩要到適婚年齡才能結辮子。你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你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沐瑞從河裡抓上來的……魚。”荒漠裡沒有魚,艾伊爾人對魚的了解僅限於書本上的記載。 “我當然明白,”他說道,雖然他對她這番話的理解程度比聾子好不了多少。在毯子底下挪動了一下身體,他用盡可能堅定的語氣說道:“至少……嗯,這些習俗很複雜,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部分。” 她懷疑地看了他一會兒,但艾伊爾人的習俗也非常複雜,所以她相信了他的話。在兩河,兩個人要結婚得等待一年的時間,如果他們最終被認為是合適的,他們就可以訂婚並結婚,這就是那裡的習俗。艾玲達繼續穿著她的衣服。 “我的重點是,一個女孩要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徵求她母親的同意,還有鄉賢的同意,我不敢說我很明白這個習俗。”她將白色的上衣套在頭上,讓她的聲音有些被悶住。 “如果她想得到他,而她也到了可以結婚的年紀,為什麼她還要得到別人的同意?但你明白嗎?如果依照我們的習俗,”她彷彿是在說,這是現在他們之間惟一的問題,“應該由我來選擇是否向你提出要求,但我不會的。如果依照你們的習俗,”係好腰帶,她不屑地搖了搖頭,“我沒得到我母親的同意。我想,你也需要得到你父親的同意,或者是你父親的兄弟,因為你父親已經去世了吧?我們沒有他們的同意,所以我們不能結婚。”她開始折起原來包住前額的手絹。 “我明白。”他無力地說。任何在兩河向父親提出這種要求的男孩都會立刻得到一個響亮的耳光,他想到那些愚蠢的小伙子汗水涔涔地擔心著被某人——不,是任何人——發現他們和他們想要結婚的女孩所做的事……說到這個,他還記得奈妮薇在鮑爾·多提父親的干草棚裡抓住鮑爾和蒂姆麗·魯文時的樣子。那時蒂姆麗結辮子已經有五年了,但是等奈妮薇教訓完她之後,魯文太太又跟女兒算了一次賬,婦議團幾乎為此活剝了可憐鮑爾的皮。她們還決定,他們至少要等一個月的時間才能結婚。村民們都背著婦議團偷偷流傳著一個笑話說,鮑爾和蒂姆麗在結婚的第一個星期裡都沒辦法坐在凳子上。蘭德認為蒂姆麗當時可能是因為沒有得到母親的同意。 “但我猜艾雯並不知道男人們的習俗,畢竟,”他繼續說道,“女人並非無所不知。你要明白,既然是我主動的,我們就一定要結婚,這和別人是否同意無關。” “你主動的?”她又重重地哼了一下,無論是艾伊爾、安多,任何民族、任何國度中,女人們都把輕哼聲當成棍棒使用,戳刺敲捶皆宜。 “既然我們打算按照艾伊爾習俗,這就沒關係了,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蘭德·亞瑟。”他非常驚訝,也很高興聽見她的聲音裡也帶著遺憾。 “你屬於我的親近姐妹的親近姐妹,現在,我負義於伊蘭,但這和你無關。你打算永遠躺在這裡嗎?我聽說,男人在那種事後就會變得懶惰,但現在距離部族出發的時間應該已經不遠了,你一定要回去的。”突然間,她彷彿是被打了一下,頹然跪倒在地上。 “如果我們能回去的話。我已經不記得是怎樣弄出那個洞口了,蘭德·亞瑟,你一定要想辦法讓我們回去。” 他告訴她,信道已經被鎖住了,而且他一直都能感覺到那個編織,她這才顯得放心一些,甚至還給了他一個微笑。然後她盤腿坐下,整理自己的裙子,很顯然的,她不打算在他穿衣服時轉過身去。 “女人就要佔便宜嗎?”他低聲嘟囔著,又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從毯子裡爬出來。 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像她一樣泰然自若,不過這樣並不容易,就算是轉身背對著她,他也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她並沒必要告訴他,他的臀形很漂亮;他就沒對她的身材說過什麼,結果他因此而臉紅了好一陣子。女人不該這樣看著男人。她們也不用得到母親同意……他覺得,以後和艾玲達在一起的日子絲毫不會比以前輕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