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32章 第二十六章莎莉·戴拉

代表著偉大的金藍色光輪不停地在洛根的頭頂閃爍,雖然被這光輪所籠罩的男人正頹喪地坐在馬鞍上。明不知道為什麼這道光輪最近出現得愈來愈頻繁,現在洛根甚至已經懶得從路面上的雜草里抬起目光,去看一眼路邊樹木繁茂的低矮丘陵了。 另外兩名女子走在更前面一點的地方,史汪像以往一樣笨拙地騎在長毛貝拉的身上,莉安則用膝蓋靈活地操控著她的灰母馬。茂密的森林中,只有一條綿延不絕的空地顯示著這裡曾經有過一條路。生長在這條空地上的野草都已經枯萎了,馬蹄下不停地傳來落葉乾裂的窸窣聲。粗大的枝幹稍微阻擋了一點正午的陽光,但空氣裡仍然感覺不到絲毫涼爽,儘管偶爾會有一陣微風從他們背後吹來,但明的臉上已經佈滿了汗珠。 他們離開盧加德,一直向西南行進,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五天。只有史汪才知道她們要去哪裡,當然,她不會將心中所想的目的地告訴他們。對此,史汪和莉安都像是被觸發的捕熊夾一樣緊咬牙關,明甚至不確定莉安是否知道史汪的計劃。十五天過去了,沿途的城鎮和村莊愈來愈少,相隔的距離也愈來愈遠,現在這個地方已經看不見任何人類居住的跡象。每過一天,洛根的肩膀都會更消沉一點;而每過一天,他頭頂的光輪都會出現得更加頻繁。一開始,洛根還會嘟囔幾句他們只是在追趕一陣千殺的霧氣之類的話,但史汪在沒有任何反對的情況下就重新拿回了這支隊伍的領導權,而他則變得愈來愈孤僻。在最近的這六天裡,他似乎已經根本沒力氣去關心他們要去哪裡,或是能不能到達他們的目的地了。

史汪和莉安正在前面低聲交談著,低弱的說話聲在明的耳朵裡並不比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更清晰。而如果她想催馬走近她們,她們就會吩咐她去看著洛根,或者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直到一個木頭般的傻瓜也知道應該走得遠一些。這兩種情況的前例都夠多了,然而一路上,莉安還會不時從馬鞍上轉過身看洛根一眼。 最後,莉安放慢月花的腳步,來到洛根的黑公馬旁,炎熱的天氣雖然讓莉安古銅色的皮膚上滲出了一層汗液,但她卻對此似乎毫無知覺。明讓野玫瑰走到一邊,為莉安讓出位置。 “不會再走多久了。”莉安用撩人的嗓音說,洛根仍然沒有從野草上抬起頭來。莉安又靠近一些,抓住洛根的一隻手臂,把自己的體重壓了上去。 “再堅持一下,代林,你會有機會復仇的。”他的眼睛仍然木訥地望著路面。

“就算是死人也不會這麼遲鈍。”明說道,她說的是實話。她在心裡記下了莉安的每一個動作,又和她聊了一個晚上,不過明盡量不透露出自己會關心這些事的原因,她永遠也不能做到像莉安那樣——除非是我喝了足夠多的酒,把理智完全丟掉了——但她還是想向莉安學習一些技巧。 “也許你親他一下會有用?” 莉安瞪了她一眼,冰冷的目光幾乎能讓流動的溪水凍住,但明只是平淡地回望著她。莉安從來都沒辦法像史汪那樣讓她感到喘不過氣的壓力,至少不像史汪那樣頻繁。在離開白塔之後,次數更少了;在一起談論過男人之後,就幾乎完全不復存在。在一個女人認真地告訴你,有107種接吻方式和93種撫摸男人臉頰的方式後,你怎麼還能從她那裡感覺到任何壓力?看樣子,莉安真的相信這些說法。

實際上,明建議莉安親一下洛根並沒有嘲諷的意思。自從那天洛根必須有人拖著才能從毯子裡起來,而不是第一個起床向她們發號施令之後,莉安就一直都在向他微笑,對他調情,說一些可以讓他耳朵火燒的話。明不知道莉安是不是真的對這個男人有什麼感覺(雖然她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還是只為了讓他有繼續活下去的慾望,讓史汪能夠利用他完成自己的計劃。 莉安一直都沒停止與洛根之外的男人調情,從盧加德開始,她和史汪顯然達成某種合作默契,史汪對付女人,莉安對付男人。有兩次,在客棧老闆說過客滿之後,莉安的微笑和媚眼仍然為他們爭取到了房間。另外兩次,莉安用同樣的辦法讓他們從原本只能睡矮樹叢下改為睡進了穀倉,而且他們的食宿費用也往往因此降低不少。不過也有一次,他們四個被一名農場主婦揮舞著草叉轟了出來;另一次,他們在吃早飯時面前只被扔了一盆冷麥片粥。不過莉安覺得這些小插曲都很有趣,雖然別人不一定會這麼想。最近這幾天,洛根對她卻不再有任何男人應有的反應,實際上,他已經不再對任何人有反應了。

史汪僵硬地拉回了貝拉,她的臂肘向外撐著,眼睛不停地望向地面,彷彿時刻都會跌下去。炎熱的天氣對她也沒有任何影響。 “今天有沒有看到他的什麼幻象?”這麼說的時候,她並沒有去看洛根。 “還是一樣。”明盡量耐心地說道。無論明說多少遍,史汪仍然拒絕去理解和相信明看到的幻象,莉安也是。即使明沒有在塔瓦隆時就看見過這個幻象,即使洛根仍然在因遭到馴禦而了無生氣,明還是願意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賭他會重新站起來,將有一位兩儀師出現並治療他。她所看見的全都是事實,它們一定會發生,就如同她在第一次看到蘭德·亞瑟時,就知道自己將陷入對他無法自拔、無能為力的愛,她還知道她要與另外兩名女子分享他。洛根命中註定將獲得沒有幾個男人可以夢想到的榮耀。

“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史汪說,那雙藍眼睛變得更銳利了,“我們要一勺一勺地給這條多毛的大鯉魚餵飯已經很糟糕了,我不希望你也變得像冬天的魚鷹一樣鬧脾氣。也許我必須去容忍他,女孩,但如果你也要給我添麻煩,你很快就會後悔的。我這麼說你清楚了嗎?” “是的,瑪萊。”至少你可以在話裡加點挖苦的語氣吧!她自責地想,你不必像頭鵝那麼馴順吧!你已經當面責備過莉安了。在他們最後離開的村子裡,那個阿拉多曼女人曾經建議明在一名蹄鐵匠身上實習一下她們討論的內容,那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有雙看上去很強壯的手和一種略有些遲鈍的微笑,但她還是……“我會盡量不那麼愛鬧脾氣。”最讓明惱火的是,她發現自己還是在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很誠懇。史汪就是有這樣的能力,明甚至不能想像史汪談論向男人微笑的方式的模樣。史汪會看著一個男人的眼睛,告訴他該做什麼,並等他立刻去完成命令。她對於所有人的態度都是如此。如果她對別人換了一種態度,就像她對洛根那樣,那隻會是因為她需要用蠻力以外的手段去解決問題。

“不是很遠了,對不對?”莉安語氣爽朗,她收起了對男人們才會施展的音調,“我不喜歡他那個樣子,如果我們必須再露宿一晚……嗯,如果他比今天早晨更萎靡,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把他弄到馬鞍上去。” “不遠了,如果上次給我指路的人沒說錯的話。”史汪的聲音裡有些惱怒。兩天前,她在他們最後離開的那個村子裡問了一些問題,當然,她沒讓明聽到,而洛根對周圍的一切都已失去興趣,但現在她很不願意提到那些村民。明不清楚是為什麼,史汪不可能會認為那些村民的後台是愛莉達吧! 明自己也在希望路不會太長了,她不知道他們在離開前往傑罕那的大路後已經向南走了多遠,大多數村子裡的人只是大概知道他們與附近城鎮的相對位置,但就在史汪帶領他們離開大路之前不久,他們渡過曼埃瑟蘭河、進入阿特拉的時候,那位載他們過河的花白頭髮老船夫不知為什麼正在研究一份破爛的地圖,那份地圖繪製的範圍一直延伸到迷霧山脈。依明的判斷,她們不用多久就可以遇到另一條大河了,有可能是博恩河,那樣就意味著他們已經進入了海丹,那個先知和他聚集的暴徒正在那裡;或者是艾達河,阿瑪迪西亞和白袍眾就在那條河的對岸。

明打賭是海丹,無論是不是有先知,只有傻瓜才會以為能在靠近阿瑪迪西亞的地方找到兩儀師聚集。不過,無論她們是在海丹還是阿特拉,阿瑪迪西亞都在不遠的地方。 “現在必須對他溫和一些。”史汪也壓低了聲音,“只要他能再堅持幾天……”明仍然閉著嘴,如果這女人不願意聽她的話,她說什麼都沒用。 史汪搖了搖頭,踢了一下貝拉的腹側,回到領頭的位置,她的雙手緊握了韁繩,彷彿這匹矮壯的母馬會像流星般竄出去。莉安又開始用那種風情萬種的聲音和洛根說話,也許她確實對他有感覺,這並不會比明自己的選擇更奇怪。 草木叢生的圓山丘一個個地從他們身邊經過,樹林、亂草、灌木叢,一切似乎永遠都不會有變化,舊路的痕跡箭一般筆直向前。莉安說,這裡的土壤已經和他們走過的那一段路不同了,彷彿明應該明白這些似的。長著茸毛耳朵的松鼠偶爾會從樹枝上向他們吱吱叫幾聲,有時他們還會聽到鳥叫,只是明不知道那些是什麼鳥。與凱姆林、伊利安或提爾相比,巴爾倫也許算不上是個城市,但明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城裡的女孩。城里人是不會區分鳥叫的,正如同她不會去區分生長野草的土壤。

她的懷疑又一次浮了上來,在離開柯爾泉之後,這些懷疑不止一次地浮出她的心底,只是原先她很容易就可以把它們趕走。但從盧加德開始,它們愈來愈頻繁地冒出來,明發現自己開始以從前完全不敢的方式評價史汪,她當然還沒勇氣和史汪正面對抗,雖然連對自己她也羞於承認這一點。現在她懷疑的是,史汪並不知道他們要去什麼地方,史汪已經可以說謊了,因為靜斷打破了三誓對她的束縛。也許史汪只是仍然在希望,如果持續不斷地尋找,總可以找到一些她一直都在拼命尋找的痕跡。莉安已經開始選擇了一種與權勢、至上力和蘭德全無關係的生活,也許不能說是全無關係,但畢竟與史汪不同,明不認為史汪的生活也能像莉安一樣容得下別的內容。白塔和轉生真龍是史汪全部的生命,她會緊緊抓住它們,即使她不得不對自己說謊。

樹林突然變成一個大村子,讓明不由得愣了一下。甜膠樹、橡樹和硬毛松林外(這是明能認出來的樹),距離他們不到五十步的低矮山丘上出現了許多用圓河石砌成牆壁的茅草頂小屋。明願意打賭,這裡在不久前還屬於森林的範疇,現在一些房屋間還生長著許多大樹和小叢的灌木,其中有一些更是直接貼在牆壁上,另外房子旁邊還有許多顯然是剛剛砍伐過的樹樁。街道上也能看出都鋪著新土,而不是已經被幾代人踩實的硬土路。只穿著襯衫的男人們正在把一捆捆新草鋪到三幢石砌方形大房子上,那顯然是村里的客棧,其中一幢房子的門上掛著一塊滿是風雨蝕痕,已經褪色的招牌,但明能看見的所有茅草頂都是新的。與村中的男人相比,這裡似乎有太多的女人,而嬉鬧的孩子與女人的數量相比,則是少得可憐。飄散在空氣中的午餐香氣是這個地方惟一可以算是正常的事情。

如果這個村子的第一眼印象讓明有些吃驚,那當明再仔細看去時,她差點要從馬背上摔下來。那些年輕女子,無論是在窗口抖動毯子的,還是為了完成某件差事而快步奔跑的,全都穿著樸素的羊毛裙子,但無論是何種規模的村莊,也不會有這麼多穿著絲綢和優質羊毛騎裝的女人,而且這些衣服的顏色和剪裁可以說是各式各樣。在明眼裡,這些女人和大多數男人四周都飄飛著各種不斷變幻閃爍的影像和光暈,明在大多數人身上都看不到任何幻象,只有兩儀師和護法的四周才會不斷有幻像出現。那些孩子一定都屬於白塔的僕人們,極少會有兩儀師結婚。但明了解兩儀師,如果她們認為需要逃亡,她們一定會盡力帶出她們的僕人和僕人的家人。史汪終於找到她要找的兩儀師聚集地。 當他們催馬走進村里時,村中立刻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沒有人說話,兩儀師們都在原地站定,看著他們,那些應該是見習生、甚至是初階生的女孩們也是一樣。片刻之前還狼一般來回游移的男人們也都停在了原地,他們有的將手伸進一堆茅草里,有的則是伸進門口,那些地方無疑都藏著武器。孩子們已經不見踪影,他們都被應該是僕人的成年人趕走了。被這麼多人目不轉睛地瞪著,明覺得自己背上的毛髮都豎直起來。 莉安顯得非常不安,一邊向前走著,一邊瞥著身邊的人們,但史汪始終保持平和而冷靜的表情,直接朝最大的那家客棧走去。她在那塊圖案模糊不清的招牌下面下了馬,將貝拉拴到一根顯然才剛剛立起的石製馬樁的鐵環上。史汪從來不曾幫助過洛根,哪怕只是動一根手指,所以明與莉安把洛根扶下了馬。明的雙眼不由自主地東張西望,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 “我並沒想過會像一個離家很久的女兒一樣受到歡迎。”史汪低聲對莉安說,“但至少可以有人打個招呼吧?” 還沒等莉安回話(假如她有話可說),史汪又說道:“嗯,既然已經到了岸邊,就不要把槳停下來,帶他進來吧!”說完,她就消失在客棧的門裡,而明和莉安仍然領著洛根向那道門走去。洛根走得還算輕鬆,但當兩個女人停止催促他的時候,他只是多邁了一步就停下來。 客棧大廳和明以前見過的大廳完全不同,當然,寬闊的壁爐裡並沒有生火,壁爐上已經有了許多石塊掉落後形成的孔洞。用石膏粉刷的天花板顯得非常破舊,上面有一些人頭般大小的缺損,露出裡面的木板。正由幾個女孩清掃的地板已經因年代久遠而缺損不少,地板上擺著形狀和大小各不相同的幾張桌子。一些有著年歲、莫辨容貌的女人正坐在桌邊審閱文件,向另外一些人下達命令,接受命令的人裡面有幾名穿著變色斗篷的護法和見習生、初階生等。他們之中有不少女子頭髮已經灰白,臉上清晰地顯示著歲月的痕跡;也有一些不是護法的男人。不斷有人飛快地跑開,彷彿是要去傳達什麼訊息;又有人為兩儀師送來了新的文件或葡萄酒,這番匆忙的情景中流露出一種某些事已經被解決的滿意情緒。各種幻像不停地在這個房間裡飛舞,在人們的頭頂上盤旋。這麼多幻象集中在一起,如果明沒有辦法忽略它們,它們就會立刻將明吞沒。忽略它們並不容易,但既然她必須與這麼多兩儀師共處一室,她就必須學會這個技巧。 四位穿著騎馬裙的兩儀師以優雅而冷靜的姿態向門口走來,迎接新的來訪者。對明來說,看見那熟悉的面孔,就好像在迷失了很久以後重新回家了。 雪瑞安向額角揚起的綠眸立刻盯住了明,銀藍色的光芒正閃耀在她火色的頭髮上,頭上還有一片柔和的金光。明不知道那代表什麼,此時此刻,稍有些豐滿、穿著深藍色絲裙的雪瑞安彷彿就是嚴厲的化身。 “很高興能看見你,孩子,但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還有,為什麼你會想出那個沒腦子的主意,把他帶到這裡來。”六名護法靠在他們身旁,手握劍柄,用銳利的目光盯著洛根,而洛根卻好像根本沒看見他們。 明吸了一口氣。為什麼她們要問她? “我的沒腦——”她沒能說出更多的話。 “如果他像傳聞中說的那樣已經死了,”面色蒼白的卡琳亞冷冷打斷明的話,“那會好得多。”她聲音的冰冷不是因為氣惱,而是因為冰冷無情的推理。卡琳亞是白宗兩儀師,她的象牙色衣裙已經磨損得非常嚴重了。片刻之間,明看見一隻烏鴉飄浮在她黑色的頭髮旁邊,那更像是一隻鳥的繪圖,而不是活的鳥。明覺得那是個文身,但她不知道它的意思。明將注意力集中到人們臉上,盡量不去看任何別的東西。 “不過,他看上去和死掉也沒什麼兩樣了。”卡琳亞毫不停歇地繼續說道,“無論你是怎麼想的,你這都是在浪費力氣。不過,我現在也很想知道,你是怎麼找到沙力達的。” 史汪和莉安交換了個得意的眼神,在他們帶來的這場衝擊中,甚至沒有人看她們一眼。 麥瑞勒是個膚色黝黑的美人,穿著一件在胸衣上用金線繡著斜紋的綠絲裙,平時,她那張完美的橢圓臉上總是帶著知性的微笑,魅力絲毫不亞於現在的莉安,但現在那上面沒有一絲笑容。她走到卡琳亞身後說道:“快說,明,不要只是像個木偶一樣呆站在那裡。”在綠宗兩儀師裡,麥瑞勒也一直都以她的火爆脾氣著稱。 “你一定要告訴我們。”愛耐雅用更和善的語氣說道,但聲音裡也同樣隱含著怒意。她是個面容硬朗的女子,儘管有著兩儀師的無瑕面容,看上去更像是位母親,而看她撫弄那條淡灰色裙子的姿態,她更像是一位正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拿鞭子的母親。 “我們會給你和這兩個女孩找個住處,但你一定要告訴我們,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明搖搖頭,閉上嘴,當然,在她們的眼裡,另外那兩個只是普通的女孩。她和她們相處太久,完全忘記她們已經產生了多麼大的變化。史汪和莉安被丟進白塔的地牢後,肯定沒有和這些兩儀師見過面。莉安現在完全是一副想大笑的表情,史汪則朝著這些兩儀師氣惱地搖著頭。 “我不是你們想要質問的人。”明對雪瑞安說。讓“那兩個女孩”去接受這些人的盤問吧! “你們可以問史汪或莉安。”兩儀師們全都死死地盯著明,彷彿她已經瘋了,直到明朝自己的兩名同伴點點頭。 四位兩儀師的目光轉向那兩名女子,但史汪和莉安並沒有立刻被認出來。兩儀師們仔細端詳著她們,皺起眉頭,又彼此對望了幾眼。護法們則一直緊盯著洛根,手掌牢牢地握在劍柄上。 “靜斷也許會產生這樣的效果。”最後麥瑞勒喃喃地說道,“我曾經讀到過與此有關的文獻。” “從很多特徵判斷,臉是長得很像,”雪瑞安緩緩地說,“也許有人能找到和她們相貌相近的女人,但這是為什麼?” 史汪和莉安不再顯得那麼得意了。 “我們就是我們。”莉安高聲說道,“問我們問題啊!冒名頂替的可不會知道我們知道的事情。” 史汪並沒有等她們問問題,“也許我的相貌有了變化,但至少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打賭,在這點上,我比你們強。” 史汪剛硬的嗓音讓明呻吟了一聲,麥瑞勒卻點點頭,說道:“這是史汪·桑辰的聲音,是她。” “聲音可以訓練。”卡琳亞的聲音依舊冰冷。 “但記憶又能訓練到什麼程度?”愛耐雅嚴厲地皺起眉,“史汪——如果你是史汪的話——在你的第二十二個命名日,我們有過一次爭論,你和我。那次爭論發生在什麼地方,又有著什麼樣的結果?” 史汪向那個有著慈母般面容的女人露出充滿信心的微笑:“那是在你向見習生們講授為什麼亞圖·鷹翼的帝國在他死後會分裂成那麼多小王國時。順便說一句,至今你的一些觀點我仍然不認同,結果是我在兩個月的時間裡每天要在廚房工作三個小時。'希望那裡的熱氣能蓋住你的火氣。'我想你是這麼說的。” 如果史汪以為這個答案能讓她們滿意,那她就錯了。愛耐雅又向這兩個女人問了更多問題,然後是卡琳亞和雪瑞安,她們顯然曾經和史汪與莉安是初階生和見習生時的同學。她們問了許多只有她們之間才可能知道的事情,曾經陷入的窘境、成功或失敗的惡作劇,對於她們的兩儀師導師的各種看法。明不能相信,這兩個成為玉座和撰史者的女人竟闖過那麼多禍。明還有種感覺,她們現在說出來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且聽起來雪瑞安也比她們好不了多少。麥瑞勒是這幾人中最年輕的,比她們小了幾歲。她沒有實際盤問她們,直到史汪說起一條被放進兩儀師薩洛亞浴盆的鱒魚,以及一個初階生被她警告得足足謹言慎行了半年,她才偶爾說幾句揶揄的嘲諷。老實說,史汪自己也沒什麼資格教導別人謹言慎行,她還是初階生時用發癢草洗了一名見習生的襯衣?她偷溜出白塔去釣魚?即使是見習生,如果不是在特定的時間裡,離開白塔也需要得到批准。史汪和莉安甚至一起把一桶冷水降溫到接近結冰,然後用它做成陷阱,結果全部倒在一位兩儀師頭上。那位兩儀師曾經害她們捱過鞭子,而她們都認為那並不公平。從愛耐雅的眼神推斷,她們那時候沒被發現確實是件好事。根據明對初階生和見習生的了解,這兩個女人能一直留在白塔里直到成為兩儀師,又沒有被徹底剝掉皮,她們的運氣還真是不錯。 “我滿意了。”最後,慈母般面容的兩儀師一邊望著其他人,一邊說道。 麥瑞勒隨著雪瑞安點了點頭,但卡琳亞說道:“現在仍然有個問題:該如何處置她?”她的眼睛緊盯著史汪,一眨也不眨。其他人突然顯露出不安的神情,麥瑞勒咬住了嘴唇,愛耐雅只是看著地板,雪瑞安整理著自己的衣裙,似乎正盡量避免去看新來的這些人。 “我們還知道以前知道的所有信息。”莉安對她們說,她也露出了有些擔憂的神情,“我們是有用的。” 史汪沉下了臉,莉安也許會因為描述原來做過的壞事和受過的責罰而感到有趣,但史汪卻不喜歡提起這些。但與她接近惱怒的神情相比,她的聲音只有稍微繃緊了一點。 “你們想知道我們是怎麼找到你們的,我和一名仍然在為藍宗工作的密探取得聯繫,她對我說了莎莉·戴拉。” 明完全不明白什麼是莎莉·戴拉——她是誰? ——但雪瑞安等人立刻彼此點點頭。明意識到史汪除了告訴她們自己能找到這裡的方法外,還有其他含意,她讓她們知道,她仍然能使用為玉座服務的眼線。 “你坐到那裡去,明。”雪瑞安指著角落裡的一張空桌子對明說,“或者你還是叫伊爾明黛達?把洛根也帶過去。”她和另外三個人聚到史汪和莉安周圍,簇擁著她們向大廳後方走去。當她們消失在一扇新制的粗木板門後面時,又有兩名穿騎裝的女子加入了她們。 明嘆了口氣,然後抓住洛根的手臂,領著他走到桌邊,讓他坐在一張粗木長凳上,自己則坐進一把有點搖晃的梯背椅裡。兩名護法靠牆站在她們旁邊,目光並不在洛根身上。但明知道,蓋丁從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而且他們即使在睡著的時候,也能用不到一次心跳的時間抽出佩劍。 那就是說,這裡沒有人會張開雙臂歡迎他們了,即使是在史汪和莉安被認出來之後。好吧,她還能指望些什麼呢?史汪和莉安曾經是白塔最有權勢的兩個人,現在,她們連兩儀師都不是了。其他人很可能還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們,更何況她們還帶著一名被馴禦的偽龍,史汪最好不要再說謊或是指望利用他。明不認為雪瑞安等兩儀師會像洛根那樣有耐心。 至少,雪瑞安認出了她。明又站起身,透過鑲著各色玻璃的窗戶向街上望去。他們的馬還拴在馬樁旁,但在她能碰到野玫瑰的韁繩前,一定會有一名護法抓住她。她在白塔的最後一段時間裡,史汪費了很大力氣想掩飾她的身份,現在看來,這樣做沒產生任何作用。但明不認為這些兩儀師知道她所看見的幻象,史汪和莉安一直嚴守著這個秘密,明希望她們能繼續保密。如果那些兩儀師也知道這件事,她們一定會像過去的史汪一樣纏住她不放,那樣她將永遠也無法到蘭德身邊去了。如果她們要用繩子把她拴在這裡,她就不能把從莉安那裡學來的辦法付諸實現了。 幫史汪找到這個聚集地,幫她帶領兩儀師投奔蘭德·亞瑟,這是非常重要的事,但她依然有自己的目標:讓一個從沒多看她一眼的男人在發瘋之前與她雙雙墜入愛河,也許那時她已經早他一步先發瘋了。 “那樣的話,我們就是相配的一對了。”她低聲地嘟囔著。 一名顯然是初階生的滿臉雀斑的綠眼睛女孩站到她的桌邊。 “想吃點或喝點什麼嗎?我們有燉鹿肉、野梨子,也許還能找到些奶酪。”她一邊說話,一邊竭力不去看洛根,免得一看之下就翻起白眼。 “梨子和奶酪聽起來很不錯。”明對她說。他們趕路的最後兩天全都是在飢餓中度過的,史汪曾經在溪流中捉到過一些魚。當他們沒辦法從客棧和農場那裡得到食物時,一直是洛根為他們獵取野味。在明的觀念裡,干豆子從來都不能算是一頓飯。 “還要一些葡萄酒,如果你們有的話,但我首先想知道一些事情。我們在哪裡?這是個秘密嗎?這個村子叫作沙力達?” “在阿特拉,再向西一里就是艾達河了,阿瑪迪西亞就在河對岸。”這個女孩笨拙地模仿著兩儀師的神秘表情,“兩儀師藏在什麼地方能比她們不該出現的地方更隱秘?” “我們本來沒必要躲躲藏藏的。”一名膚色黝黑的捲發年輕女子停下腳步,厲聲喊道。明認識她,她是個名叫芙芮恩的見習生,明覺得她應該是繼續留在白塔的那種人。據明所知,芙芮恩從沒喜歡過什麼人或事,而且她不止一次說過,在成為兩儀師後要選擇紅宗。一個愛莉達的完美追隨者。 “為什麼你會到這裡來?還帶著他!為什麼她會來?”明知道芙芮恩說的是誰。 “就是因為她,我們才不得不躲在這裡,我原來還不相信她真的會幫助馬瑞姆·泰姆逃走,但如果她連這種人都會帶在身邊,也許她真的那麼做過。” “夠了,芙芮恩,”一個身材苗條、黑髮垂腰的女子對這名圓臉見習生說。明覺得自己認識這個穿暗金色絲綢騎裝的女子,愛德西娜——明相信她是黃宗兩儀師。 “去做你的事。”愛德西娜說,“塔比亞,如果你要為他們送食物來,就快去吧!”愛德西娜沒有去看沉著臉行屈膝禮的芙芮恩,和行了個更好的屈膝禮的初階生,她伸手搭在洛根的額頭上,洛根的眼睛望著桌子,顯然什麼也沒注意到。 在明的眼裡,一個銀色的項圈突然套住這名女子的脖子,又如同出現時一樣突然地裂成了碎片。明打了個哆嗦,她不喜歡看到與霄辰人有關的幻象,但至少,愛德西娜能夠逃脫這個厄運。即使明想要幫助這個女人,即使她向愛德西娜發出警告,該發生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是馴禦。”過了一會兒,兩儀師說道,“我想,他已經放棄了活下去的慾望,我沒辦法為他做任何事。但即使我能做什麼,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幫他。”她在離開時看明的那一眼遠遠談不上友善。 一名穿著黃褐色絲衣、端莊如雕像的女子停在幾步之外,用沒有表情的眼睛冷冷地打量著明。明聽說過,科魯娜是綠宗兩儀師,作為艾拉非國王的姐妹,她有著典雅的儀態,她在白塔時一直對明很友善。明向她露出微笑,但那雙黑色的大眼睛沒有顯露任何響應。科魯娜走出客棧,四名相貌迥異的護法邁著那種致命的步伐突然出現在她背後。 明等待著自己的食物,衷心希望史汪和莉安能得到更熱情一些的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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