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27章 第二十一章鋒刃為禮

營地很快就在章嘉隘口周邊安置好了,無數的帳篷覆蓋了泰恩城外所有的山丘,甚至一直延伸到兩側的山坡上,但除了隘口裡面的一部分之外,其他部分並不那麼容易被看見。艾伊爾人的帳篷和周圍的山丘及荊棘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即使刻意去看,往往也會錯過。艾伊爾們以氏族為單位,分別宿營在不同的山丘上,但在隘口內部的則以戰士團為單位宿營,這些人之中大部分是槍姬眾,但每個男性戰士團也派了五十名代表進來。他們稀疏地宿營在泰恩城的廢墟上,每個人都理解,或者是認為自己理解槍姬眾維護著蘭德的榮譽,但所有戰士團都想保衛卡亞肯。 沐瑞,當然還有嵐,在城下安置好了哈當的馬車隊,兩儀師在這些馬車上花費的精力幾乎和她在蘭德身上花費的一樣多。馬車夫們全都在低聲咒罵著這座城鎮的氣味,同時盡量不去看那些艾伊爾從城牆上割下那些屍體。但在荒漠中熬過了數個月之後,即使這座城鎮已經變成了一堆廢墟,他們似乎還是很高興能看到一些關於人類文明的景象。

奉義徒們在城下立起了艾密斯、柏爾和麥蘭等智者的帳篷,這些帳篷正壓在已經逐漸消失的通往山外的車轍上。蘭德確信她們會說,選擇這個地方宿營讓她們可以同樣方便地聯繫他和山下另外幾十名智者,但現在所有來找他的人必須穿過或繞過她們的營地,蘭德覺得這不是巧合。看見麥蘭在指揮那些穿白袍的人,他有點驚訝。就在三天前,麥蘭剛剛與貝奧結婚,她在一場典禮中成為貝奧的妻子和他另一位妻子——多靈達的首姐妹。很明顯的,這部分和她的婚姻同等重要。對於蘭德的驚訝,艾玲達感到很震驚,也許甚至是很憤怒。 艾玲達是和艾雯一同騎著艾雯的灰母馬來到城下的,艾玲達坐在艾雯的背後,兩個人的裙子都被拉高到膝蓋以上。儘管膚色不同,而且艾玲達又比艾雯高不少,她不必抬頭就能讓目光越過艾雯的肩膀,但她們兩個在一起卻讓人覺得很搭調,兩個人都戴著一隻象牙手鐲、一條項鍊。她們出現的時候,搬運屍體的工作才剛剛開始。大部分烏鴉都死在地上,到處都是一團團黑色的羽毛;其餘的烏鴉都飛走了;而吃得太飽、飛不起來的禿鷲還踽行在建築物的灰燼之中。

蘭德原本希望能避免讓兩個女孩看到這番情景,但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她們沒一個跑到一邊去嘔吐。老實說,他不擔心艾玲達,艾伊爾女孩見過太多死亡,早就習慣了,艾玲達現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沒想到的是,艾雯望向那些浮腫屍體的雙眼裡只有純粹的憐憫。 艾雯讓薄霧走到傑丁身邊,傾過身子,將一隻手放在蘭德的手臂上:“我很遺憾,蘭德,但你沒辦法阻止這一切。” “我知道。”他對她說。只是因為魯拉克在五天前無意中提起,他才知道原來這裡還有一座城市,而那時沙度艾伊爾應該已經完成了這裡的暴行,繼續前進了。他和首領們的會議全都在討論能否將行進速度再加快一些,或者是庫萊丁在穿過章嘉隘口之後會有什麼行動,現在他只能責罵自己是個傻瓜。

“嗯,只要你明白,這不是你的錯。”艾雯催趕薄霧向前走去。蘭德依稀還能聽到她和艾玲達說話的聲音,“我很高興他能這麼坦然,他總是習慣為他所不能控制的事感到愧疚。” “男人總相信他們能控制周圍的一切。”艾玲達回答,“當他們發現事實與他們想像的並不相同的時候,他們就以為自己失敗了。他們總是學不會女人們早已清楚的簡單事實。” 艾雯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這確實是很簡單的事實,我剛看見那些可憐的死者時,我還以為他一定是正在某個角落裡拼命嘔吐。” “他的胃那麼脆弱嗎?我……” 之後她們說話的聲音就被那匹灰母馬帶走了,蘭德滿臉通紅地在馬背上坐直身體。他竟然在偷聽她們說話,現在他簡直是個白痴了,但他還是不禁要瞪一眼兩個女孩離去的背影。他只會為應該由他負責的事情負責,僅此而已;他只為他能預先防範的事情負責,為他該預先防範的事情負責。他不喜歡她們談論他,無論是在他背後還是在他的鼻子底下,只有光明知道她們都在說些什麼。

他跳下傑丁的鞍子,牽著它去找亞斯莫丁,那個走唱人似乎是溜走了。在馬鞍上度過了這麼多天之後,能走幾步真是一種享受。一頂頂帳篷沿著山谷立起,山坡和懸崖形成了不可逾越的屏障,但艾伊爾仍然以隨時可以抵禦突襲的模式佈置他們的營地。他曾經試過與艾伊爾們一同走路行進,但他只走了半天,就重新爬回馬背上。就算是騎著馬想跟上他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他們加緊步伐,就連馬匹也會因為跟著他們而被累壞。 麥特也下了馬,他蹲在地上,一隻手拉著韁繩,一隻手握著那根橫放在膝上的黑矛。他的眼睛盯著那些敞開的城門,嘴裡悄聲嘟囔著什麼,而果仁則在他身邊的一叢灌木里尋找著葉片。麥特不止是單純地盯著那裡,他在觀察。他的那些關於哨兵的評論是從哪裡來的?自從第一次進入魯迪恩之後,麥特現在總是會說一些奇怪的事情。蘭德希望麥特願意和他談談到底出了什麼事,但麥特一直都不承認自己遇到過什麼反常的事,儘管他永遠都會隨身帶著那枚狐狸頭的徽章和那根長矛,還有他脖子上的那道疤。梅琳達,這名和麥特在一起的沙度槍姬眾現在也在麥特身邊,一直看著他,直到蘇琳過來吩咐她去做某些事。蘭德尋思著,麥特是不是知道槍姬眾們正在打賭梅琳達會不會為了他而放手棄槍,她是否會教麥特歌唱。每次蘭德問她們“歌唱”是什麼意思,卻只是換來一陣笑聲。

樂聲引領他向亞斯莫丁走去,走唱人一個人坐在一塊花崗岩上,膝上放著他的豎琴,那面紅色旗幟的旗桿插進了堅硬的泥土裡,騾子則拴在旗桿上。 “你看,真龍大人,”他歡快地說道,“您的旗手正在盡忠職守呢!”說完,他的聲音和表情突然完全變了,“如果你一定要帶著這個東西,為什麼不讓麥特扛著它,或者是嵐?或者是對你俯首貼耳的沐瑞?她一定會很高興地扛著你的旗子,再為你擦鞋。小心,她是個狡猾的女人,當一個女人說她會全心全意遵從你的時候,你最好不要睡得太沉,並要時刻小心你的背後。” “你帶著它因為你是中選的,傑辛·奈塔。”亞斯莫丁愣了一下,連忙向四周望去,所有人都在遠處忙碌著,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實際上,這句話也只有他們兩個才明白其中的含意。 “你對那片接近雪線的遺跡知道多少?它們一定是來自於傳說紀元的。”

亞斯莫丁看也沒看那座山峰一眼:“這個世界和我……進入沉眠的那個世界有著很大的差異。”他的聲音顯得很疲倦,身體微微發抖著,“我是在醒過來之後才開始逐漸了解這種差異的。”“死亡行歌”那令人悲傷的聲音自他的豎琴中緩緩流瀉而出。 “據我所知,那裡有可能是我出生城市的遺跡,蘇若勒是一座海港。” 太陽大約再過一個小時就要被世界之脊遮住了,在這種高山之中,夜晚來得很早。 “我很累,今晚我們就不要進行例行討論了。”他們在公開場合便會如此稱呼亞斯莫丁的課程,即使身邊沒有別人時亦然,再加上嵐和魯拉克的戰鬥訓練,他從離開魯迪恩之後就幾乎沒有睡過覺。 “你準備好了就回你的帳篷吧!我要在早晨見到你。帶著旗子。”現在還沒有人能比他更適合扛這面該死的旗子了,也許他能在凱瑞安另外找個人扛。

當他轉過身時,亞斯莫丁隨意彈了幾個音,然後說道:“今晚不會在我的帳篷外面編織什麼燒人的網了吧?你終於開始信任我了?” 蘭德回頭看著他:“我像對待兄弟一樣信任你,直到你背叛我的那一天。你和我之間有協議,對於你的教導,我可以讓你得到比你應得更好的回報。但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會撕碎那份協議,把它和你一起埋起來。”亞斯莫丁張開嘴,但蘭德沒容他說話:“該說話的是我,傑辛,蘭德·亞瑟。兩河人不喜歡別人用刀子捅他們的背。” 他暴躁地扯了一下花斑馬的韁繩,沒等對方說半個字就走開了。他並不知道,亞斯莫丁是否已經開始察覺到,一個早已死去的人正在取代他的存在,至少他不會讓自己對他流露出半點破綻。亞斯莫丁肯定已經相信了他沒有取勝的希望,如果這名棄光魔使再認為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也許亞斯莫丁會認為他已經開始發瘋了,並立刻就會拋棄他,而他現在還有太多的東西要學。

白袍的奉義徒正在艾玲達的指揮下架起他的帳篷,它的位置在隘口內很深的地方,那座巨蛇石雕的正下方。奉義徒們也有自己的帳篷,但那些當然要等到最後才能被搭起來。亞得凌和十幾名槍姬眾正守在附近,等待著護衛蘭德入睡,即使每晚都有上千名槍姬眾環繞他宿營,她們仍然會在他的帳篷邊上安排守衛。 和她們還有一段距離時,他通過口袋裡的那件法器抓住了陽極力,當然,他不必真正碰觸到這個持劍的小胖男人雕像。穢惡和甜蜜混雜在一起,充滿他的身體,讓他感受到咆哮的火焰江河、崩裂的寒冰山峰。離開魯迪恩之後,他每天都會這樣導引,在全部的營地外設立結界。不僅是宿營在隘口裡的這些人,隘口外的山丘和山坡上每一座帳篷都被包覆在他的結界裡。他需要藉助這件法器才能設立如此巨大的結界,而且至上力也才剛好夠用。以前他覺得自己很強,而亞斯莫丁的教導讓他變得更強。人或動物都可以毫無知覺地穿過這道結界,但若是暗影生物碰觸結界則會發出一個帳篷裡的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警報。如果他在魯迪恩就做了這樣的事,那些暗之獵犬就絕對無法在他毫無察覺時潛入營地裡了。

人類的敵人可以交由艾伊爾去負責,結界的編織雖然脆弱,但卻纖細,想要讓它發揮一種以上的作用很難,實際上,這種嘗試有可能讓原本的結界弱化到形同虛設。他本來可以將這個結界的功能設定成殺死暗影生物,而不止是發出警報,但那樣的結界在所有男性棄光魔使和魔達奧眼中都會變成一個巨大的燈塔。沒有必要把敵人主動引過來,尤其在他們根本無法掌握他的行踪時,現在這樣的編織,即使是棄光魔使也只有在靠近後才能察覺,魔達奧則肯定會觸響警報。 每次放開陽極力都是對自製力的一次考驗,儘管有著那種穢惡的污染,儘管至上力時刻要將自己像河灘上的沙粒一樣沖走,要燒毀自己,要湮滅自己。他飄飛在浩瀚的虛空之中,感受著空氣在髮絲間的每一點波動,看清了那些奉義徒袍服上的每一根絲線,體會著艾玲達溫暖的氣息。他還想要更多。但他也能嗅到泰恩的灰燼,那些燒焦的、腐爛的,甚至那些已經得到埋葬的,也發出一陣陣裹雜著泥土味的墳墓氣息,但這些可以幫助他放開陽極力。陽極力消失之後,他所做的只有打開全部胸腔去呼吸炎熱、乾燥的空氣。和剛才相比,那種死亡的味道似乎消失了,空氣變得純淨宜人。

“看看我們有了什麼。”當一名面容恭順的白袍女子接下傑丁的馬韁時,艾玲達說道。艾伊爾女孩的手裡抓著一條褐色的死蛇,它像蘭德的手臂一樣粗,幾乎有九尺長。血蛇的名字來自於它的毒牙,被它咬過的人在幾分鐘之內,全身的血液就會變成凝膠。蘭德猜測蛇頭後面那整齊的傷口來自艾玲達腰間的小刀,亞得凌和其他槍姬眾都用讚許的眼神看著艾玲達。 “你有沒有想過它會咬到你?”蘭德問,“你難道沒想過可以用至上力,而不是該死的腰間小刀?為什麼你不先吻它一下?那時你一定是和它夠近的。” 艾玲達站了起來。她那雙綠色的大眼睛幾乎讓深夜的寒冷降臨在她周圍。 “智者們說過,太頻繁地使用至上力沒有好處。”清脆的話音和她的瞳眸一樣冰冷,“她們說,那很可能會造成導引過度,傷害到你自己。”她微微皺起眉,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似地說道:“雖然我很確定我還沒接近過我的極限。” 蘭德搖了搖頭,鑽進那頂帳篷裡。這女人是不會聽道理的。 在沒有點燃的火堆旁,他才靠在一個絲墊上坐好,艾玲達就跟了進來。謝天謝地,她沒有帶那條血蛇進來,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件用灰色條紋毯厚厚裹住的長形物品。 “你在為我擔心。”她的聲音仍舊冰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當然不是,”他說了謊。蠢女人,再這麼不小心,她會丟了自己的性命。 “我關心任何人,我不想有人被血蛇咬到。” 片刻之間,她只是疑惑地看著蘭德,然後飛快地點了一下頭:“好,只要你不是只針對我一個人就好。”她將那卷毯子扔到他的腳邊,跪坐在火堆對面。 “既然你不接受那個皮帶扣作為我們之間債務的抵償……” “艾玲達,我們之間沒什麼債務。”他本以為艾玲達已經忘記了這件事,但艾玲達只是繼續說下去,彷彿他根本沒有開口。 “……也許這東西能做個了結。” 蘭德嘆了口氣,打開那片條紋毯。他的動作很小心,因為剛才艾玲達拿著它的時候看上去比拿著那條蛇時更不安得多,血蛇在她手裡彷彿只是一片破布。毯子打開的時候,蘭德吃驚地倒抽一口氣。躺在裡面的是一把劍,劍鞘上鑲滿了紅寶石和月長石,只有那個光芒四射的金色太陽圖案才表現出劍鞘本身的黃金質地。象牙劍柄長到足以用兩手握持,上面嵌著另一個黃金太陽,劍柄末端和護手同樣完全用紅寶石和月長石嵌飾。這把劍絕不是用來砍殺的,它只能被注目觀賞。 “這一定很昂貴……艾玲達,你怎麼買得起這個?” “這沒有花多少錢。”女孩的聲音很氣急敗壞,幾乎就差直接招認她在說謊了。 “一把劍,你怎麼會拿一把劍?艾伊爾人怎麼會拿劍?不要對我說是哈當藏在他馬車裡的。” “我把它包在毯子裡了。”她的聲音顯得比剛才談到價錢時更加焦躁,“柏爾也說這樣就可以,只要我沒有真的碰到它就行。”她不安地聳聳肩,將披巾拉緊又鬆開。 “這是那個毀樹者的劍,那個叫雷芒的,它被從他的身邊拿走,作為他已經死亡的證據,因為他的頭顱如果經過這麼長路程的運送,一定早就腐爛了。從那時起,它不停地在人們之間轉手,許多年輕男人和愚蠢的槍姬眾都想擁有這個毀樹者死亡的證據。只是每個人一想到它到底是什麼,就會立刻把它賣給另一個傻瓜,現在它的價格已經比一開始的時候降了很大一截,沒有艾伊爾願意碰它,甚至不願意取下這上面的寶石。” “嗯,它非常漂亮,”蘭德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會刺激到艾伊爾女孩,只有小丑才會帶著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那根象牙柄會因為汗液和血在手心裡打轉。 “但我不能讓你……”他的聲音低下去時,他正習慣性地抽出幾寸劍身,想看看劍刃是否鋒利。在閃亮的鋼刃上面鐫刻著一隻站立的蒼鷺,這是劍技大師的徽記,蘭德曾經有一把刻有這個徽記的劍。他忽然非常確信,這把劍的劍身就像麥特那根鐫刻著烏鴉的長矛鋒刃一樣,是用至上力鍛造出來的,絕不會毀損,從不需要磨礪,大多數劍技大師的武器只是這種武器的仿製品。對於這一點,他可以向嵐確認,但他心裡早已對此堅信不疑了。 他將劍徹底抽出來,探過身子將劍鞘放在艾玲達面前。 “我會接受這根劍刃,以了結那筆債務,艾玲達。”劍刃很長,微微有些彎曲,只在一側有鋒刃。 “但只要這把劍刃,劍柄你可以拿走。”他可以在凱瑞安給它配一副新的劍鞘和劍柄,也許那些泰恩城的倖存者裡就有鐵匠。 艾玲達睜大了眼睛瞪著劍鞘,又抬起頭來瞪著他,她那副大張著嘴的吃驚模樣,蘭德以前從沒見過。 “但這些寶石非常值錢,比我付的價錢更……你這是讓我陷進這筆債裡無法脫身,蘭德·亞瑟。” “不是的。”如果這根劍刃未經打磨地放了二十年,仍然是這樣光彩耀人,這就證明了他的看法,“我沒有接受劍鞘,所以它還是你的。”將一隻絲綢墊子扔到半空中,他以殘葉卷的姿勢揮劍向上挑起。墊子被整齊地切為兩半,羽毛如同雨點般落下。 “我也不要劍柄,所以它是你的,如果你在這筆買賣中賺到了什麼,那也是你的事。” 女孩漂亮的臉上沒有半點喜悅,蘭德懷疑她為這把劍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當,而現在她很可能賺回了百倍的利潤,但她既不高興,也不對他表示感謝,只是瞪著落滿帳篷的羽毛,氣憤得彷彿是一位兩河流域的家庭主婦看見自家的地板被弄得一團臟。她僵硬地拍了拍手掌,一名奉義徒走進帳內,立刻就跪下來開始清理。 “這是我的帳篷。”蘭德意有所指地說道。艾玲達朝他哼了一聲,那樣子像極了艾雯,這兩個女人真是待在一起太長時間了。 天色完全暗下來時,晚飯端了上來,和往常一樣,是白餅和燉菜,菜裡面有乾辣椒和豆子,還有一塊塊幾乎是白色的肉。當他得知這些肉是那條血蛇的肉時,他朝艾玲達笑了笑,自從進入荒漠以來,他不止一次地吃過蛇和更糟糕的東西。讓他感覺最差的是岬辣,並不是因為那種東西的味道差,實際上它的味道和雞肉差不多,但它是一種毒蜥蜴。有時候,蘭德覺得荒漠中那些有毒的東西,像是蛇、蜥蜴、蜘蛛、植物等,比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加在一起還要多。 看到他沒帶著噁心的表情把那些燉肉吐出來,艾玲達顯得有些失望。蘭德經常不知道這個女孩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有時候,她似乎非常樂意給他找麻煩。如果說蘭德曾經試圖裝成一副艾伊爾人的樣子,那麼她就像是在全力證明他完全不是艾伊爾。 但他現在很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覺,所以在脫下外衣和靴子後,他就爬進毯子裡,背對著艾玲達躺了下去。艾伊爾的男人和女人也許會一起洗汗浴,但在夏納的短暫居住讓他明白了自己非常不適應男女共浴的事實,至少他無法阻止自己臉紅。他竭力不去聽女孩在她自己的毯子下脫衣服的窸窣聲,至少她還算是注意儀態的,但為了以防萬一,他一直保持背向外躺著的姿勢。 艾玲達宣稱她必須要睡在這裡,以便繼續向他介紹艾伊爾的風俗習慣,因為他白天的時間大多被部族首領們佔據了。他們兩人全都清楚,這是個謊言,蘭德完全無法想像那些智者們會認為她這樣做能查出什麼秘密。背後傳來那女孩在拉扯什麼東西時發出的嘀咕聲,還有幾句她自言自語的嘟囔。 為了掩蓋住這些聲音,也為了不讓自己去費心思去想女孩在說些什麼,蘭德說道:“麥蘭的婚禮真是讓人印象深刻,貝奧真的是直到麥蘭和多靈達告訴他的時候才知道的?” “當然。”她不屑一顧地回答,同時停住手邊的動作(蘭德覺得她正在脫襪子),“為什麼貝奧要在麥蘭將新娘花冠放在他腳邊前知道這件事?”她忽然笑了,“為了能找到足夠做花冠的茜葭花,麥蘭和多靈達真是費盡力氣,那種花在靠近龍牆的地方非常少。” “這有什麼特殊含意嗎,茜葭花?”蘭德為了讓艾玲達高興而送給她的也是茜葭花,只是艾玲達從來都不承認接受過他的花。 “意思是她的脾氣不好,但她並不想改正。”又是一次停頓,還伴隨著幾聲嘟囔,“如果她用的是甜根的花和葉,那就是說她會有一顆甜美的心。晨露是說她會順從丈夫,還有……每種花都有不同的意思,我要用好幾天的時間才能把這些都告訴你。不過你不需要知道這些,你不會有一名艾伊爾妻子的,你屬於伊蘭。” 當艾玲達說“順從”時,蘭德差點要轉頭去看她一眼,這個詞和他能想到的任何艾伊爾女子完全不相稱。在艾伊爾女人的想法中,這個詞的意思很可能是指在用矛尖戳穿你之前警告你一聲。 蘭德背後又傳來一陣沉悶的哼聲,然後就安靜下來,他覺得那應該是艾玲達從頭上脫下上衣的聲音。蘭德希望那些油燈能熄掉,不,這會讓情況更糟。話說回來,從魯迪恩出發後,他每晚都要這樣度過,而且每晚都會變得更糟。他必須讓這件事有個了結,從現在開始,這個女人要和智者們一起睡,她是屬於那裡的,他該從她那裡學習什麼,自然會去找她學。這些想法已經在他腦子裡盤旋十五個晚上了。 為了把腦子裡想像的畫面趕走,他說道:“最後那一段真是厲害,就是他們立下誓言之後。”當時,六位智者剛剛宣布了她們的祝福,立刻就有一百名麥蘭的血親衝上去圍住了她,所有人都拿著短矛,一百名貝奧的血親也集合在新郎的周圍。貝奧必須衝出一條路,把新娘搶過來。當然,沒有人戴上面紗,這只是習俗的一部分,但雙方都流了血。 “就在幾分鐘之前,麥蘭還發誓愛貝奧,但貝奧走到她面前時,她卻反抗得像一隻被逼到角落裡的山貓。”如果不是多靈達一拳打在她的肋骨上,蘭德甚至不認為貝奧能把她抱到肩膀上扛走。 “但他最後還是被她打青了眼圈,腿也瘸了。” “難道她應該是個弱者嗎?”艾玲達有些困倦地說,“他必須明白她的價值,她不是被他裝進荷包裡的廉價首飾。”女孩打了個哈欠,蘭德聽見她又向毯子裡縮了縮。 “'教男人唱歌'到底是什麼意思?”除了戰歌和追思死者的悼歌以外,艾伊爾男人從不唱歌。 “你在想麥特·考索恩?”這次她發出了咯咯的笑聲,“有時候,一個男人會為一名槍姬眾而放手棄槍的。” “你在瞎說,我從沒聽過這樣的事。” “嗯,那並不是真正的放手棄槍。”她的聲音裡已經有了濃濃的睡意,“有時候,一個男人渴望得到一名不願放手棄槍的槍姬眾,他就會故意成為她的奉義徒,當然,這種男人都是傻瓜,沒有槍姬眾會依照他的希望去看待奉義徒的。他只能努力工作,並嚴格遵守一切本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唱歌,在槍之姐妹們吃飯時愉悅她們。'她要教他唱歌了',槍姬眾會這樣去說一個傾慕槍之姐妹的蠢男人。”真是個奇怪的種族。 “艾玲達?”他曾經說過,他不會再去問她這件事了。嵐說那是一種叫作“雪花”的坎多工藝,也許是從在北方的某次襲擊中獲得的戰利品。 “那條項鍊是誰給你的?” “一個朋友,蘭德·亞瑟,我們今天走了很遠的路,明天,你又會一大早把我們叫起來。好好睡吧!希望你能在明天醒來,蘭德·亞瑟。”只有艾伊爾人會以祝愿對方不會在睡眠中死去作為晚安的祝辭。 用一個更小得多、也更精細得多的結界遮住自己的夢,蘭德用至上力熄掉了油燈,開始努力進入睡眠。一個朋友。雷恩艾伊爾從北方過來了,但她是在魯迪恩時就有了這條項鍊。為什麼他要在意這件事?艾玲達平緩的呼吸在他入睡前一直纏繞在他耳際。然後他做了一個混亂的夢:明和伊蘭幫他把艾玲達扛在肩上,艾玲達什麼都沒穿,只戴著那條項鍊;被扛在肩上之後,她一直用一隻茜葭花環拍打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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