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26章 第二十章章嘉隘口

世界之脊模糊的輪廓下方,蘭德正引導傑丁攀上岩石山坡,從這片山麓起,就是章嘉隘口的範圍了。龍牆直刺蒼穹,其他所有山峰在它面前都變成了矮丘。在下午炙熱的陽光中,蘭德卻能清晰地看到龍牆峰上的雪帽。一絲絲白雲只能在這些巨峰的腰間游移,這些雲朵沒有為荒漠帶來過一滴雨水,它們只是停留在這裡,嘲笑著前方這片乾枯的土地。蘭德不能想像為什麼會有人想要爬上一座山,但據說想要爬上這些山峰的人們最後都在中途折返了,恐懼和無法呼吸的痛苦征服了他們。蘭德當然相信,一個人如果爬到那麼高的地方,一定會害怕得無法呼吸。 “……但是凱瑞安人已經因為權力遊戲而耗盡了力氣,”沐瑞在他身邊說道,“只要他們相信你是強大的,就會追隨你,對待他們,一定要態度堅定,但我請求你也會公平對待他們,統治者應該實現真正的公正……”

蘭德竭力不去注意她,就像他不去注意其他的騎馬者,還有哈當那些落在後方的馬車。荒漠裡破碎的山峽和溝谷已經被他們拋在身後,但面前這些犬牙交錯的峰嶺如同荒漠一樣貧瘠,而且完全不適合車輛行走,已經有超過二十年沒人從這條路上經過了。 從日出到日落,只要他允許,沐瑞就會不停地和他說著話。她所談及的內容涉及各個層面,可以是很小的事情——凱瑞安、沙戴亞,或其他某個地方宮廷禮儀的細節;也可能是一些大事——白袍眾的政治影響,或者也許是商業貿易如何影響統治者們做出戰爭的決定。看樣子,沐瑞是要讓他在到達這片山巒的那一邊之前完成一名貴族的所有教育。 讓他感到驚訝的是,沐瑞有時會說一些連伊蒙村人也會將之視為簡單常識的事;而有時她說的另一些事則是完全地非同尋常。有時候,她又會說出一些讓人大吃一驚的話,比如,除了沐瑞本人、艾雯、伊蘭和奈妮薇之外,他不該信任白塔中的任何人,還有愛莉達現在已經成為玉座的消息。雖然已經向蘭德發過誓,但她絕不會告訴他自己是怎麼知道這個訊息的。她說這是其他人的秘密,除非本人同意,否則她無權洩漏。蘭德懷疑沐瑞所說的其他人,指的是那些會夢行的智者,但智者們只是瞪著他的眼睛,連“是”和“否”都不對他說。他真希望能讓她們像沐瑞那樣發誓,她們總是在干涉他和首領們的交流,彷彿他只有通過她們與首領們聯繫,她們才會滿意。

現在,他不想去管愛莉達或那些智者,也不想听沐瑞說教,現在他只想了解眼前這座隘口。這座山脈中有一條蜿蜒向前的缺口,彷彿山脈被一把鈍斧一斧一斧地劈開,只是每一斧劈得都不很成功,只要再催馬快跑幾分鐘,他就能進入其中了。 隘口入口處一側的陡峭懸崖上被削出百餘步寬的一片空地,上面有一座久經風蝕的石雕——一條巨蛇盤繞著一根三百幅高的立柱。無論這是一座紀念碑、路標,還是統治者的徽記,它一定來自某個亞圖·鷹翼之前的古國,也許它的歷史比獸魔人戰爭還要早。蘭德以前見過已經消失的國家留下的殘跡,就連沐瑞也不一定知道它們的來源。 在另一側山壁的高處(那地方高到蘭德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得到),就在雪線下面,矗立著一樣更奇怪的東西,它讓山下那座有上千年曆史的紀念碑也變成一件平凡的雕刻。蘭德可以發誓,那一定是某些建築物的殘跡。黑色的山壁讓這些灰色的遺蹟有一種閃閃發亮的感覺,最奇怪的是,那廢墟的形狀彷彿是一座港口,原來種種為船舶服務的設施都頹倒在山岩之間。如果這確實不是出自他的想像,那一定是從世界崩毀以前殘留下來的遺跡。在那個年代裡,世界的地表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這裡原先很可能是一片海洋。他可以問問亞斯莫丁,因為即使自己有時間,大概也不願意只是為了滿足好奇心,就到那種高度上去進行勘察。

在那條巨蛇的下面坐落著泰恩——一座有著高圍牆的中型城鎮,這也算是遺蹟之一。當凱瑞安人還被允許派遣商隊穿越三絕之地時,大筆的財富曾經源源不絕地從沙塔沿絲綢之路輸入這個城鎮,但現在它只給人一種死寂的感覺。城鎮上空似乎有幾隻飛鳥,在灰色的石牆上等距離地排列成一道黑色的斑塊。麥特站在果仁的馬鐙上,緊皺著眉頭,一雙眼睛在寬邊帽的陰影中向隘口望去。嵐堅毅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但他顯然和麥特一樣正專注地觀察著隘口。一陣風吹過,周圍變得涼快了一點,嵐的變色斗篷也被微微掀動,片刻之間,嵐從肩膀到雙腿的身體似乎變成了山岩和那些零星分佈的荊棘的一部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沐瑞忽然問道,她讓自己的白色母馬向蘭德靠得更近一些,“你一定要!”她深吸一口氣,“拜託,蘭德,有太多事我必須告訴你,有太多事你必須知道。”

沐瑞語氣中懇求的意味讓蘭德不得不看她一眼,他還記得自己完全被這位兩儀師震懾住的時候,雖然她還保持著典雅尊貴的氣度,但現在她看上去真的很渺小。對這樣的女子,他應該要油然而生出保護之心的,但這種想法其實很愚蠢。 “我們以後還有很足夠的時間,沐瑞,”他溫和地說,“我不會假裝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像你一樣多,從現在開始,我打算將你留在我身邊。”他幾乎沒意識到他們之間的狀態已經發生多麼巨大的變化,從前,是沐瑞打算將他留在她身邊。 “但我現在還有其他事情要思考。” “當然。”沐瑞嘆息了一聲,“如你所願,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 蘭德催動自己的斑點灰公馬小跑了起來,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後。那些馬車也加快了速度,但在這樣的斜坡上,他們還是跟不上前面的人。亞斯莫丁——傑辛·奈塔——的走唱人百衲斗篷和被他立在馬鐙上的那面旗幟一同飄揚起來,那面亮紅色的旗子中心繪著古代兩儀師的黑白徽記。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被指派為旗手讓他很不高興。在這個印記之下,是蘭德征服的地方,這是魯迪恩預言中說的。也許這面旗幟不會像真龍旗那樣讓這個世界感到害怕,那面路斯·瑟林的旗幟還高高飄揚在提爾之岩的頂端,而這面旗幟上的徽記現在還很少人知道。

泰恩城牆上的斑塊是屍體,它們在臨死前的痛苦中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又被陽光曬得腫脹膨大。所有屍體都被拴住脖子,掛在城牆上,看樣子,這些屍體環繞城牆掛了一整圈。那些飛鳥是泛著黑光的烏鴉,以及腦袋和脖子上沾滿血污的禿鷲,一些烏鴉正棲息在屍體上,大口吞食著腐肉,絲毫不在意新來的這群人。乾燥的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惡臭,還有刺鼻的燒焦味,覆鐵的大門敞開著,露出裡面被熏黑的石牆和塌落的屋頂。除了鳥之外,沒有任何活物。 就像瑪羅斯一樣。蘭德竭力想把這個念頭趕走,但他還是能在腦海裡清晰地看到那座巨城被奪回時的情景:巨大的高塔被燒成黑色,或是塌落成一堆瓦礫,每個十字路口上還能看見大火堆的殘餘。所有拒絕宣誓效忠暗影的人都會被綁起來,活著被扔進火堆裡。蘭德知道這些情景來自於誰的記憶,但他並沒有跟沐瑞提過這件事。我是蘭德·亞瑟,路斯·瑟林·特拉蒙已經死去三千年了,我是我自己!這是一場他要贏得勝利的戰爭,即使他一定要死在煞妖谷,他也要以他自己的身份死去。想到這裡,他強迫自己把思緒轉向其他事情上。

離開魯迪恩已經有半個月了,在這半個月裡,艾伊爾每天都從日出走到日落,就連跟隨他們的馬匹也已經疲憊不堪。但庫萊丁至少比他們提早了一個星期出發,如果他們無法縮短和他的距離,他就會在這段長時間裡盡情蹂躪凱瑞安;而如果他想將沙度困住,所花的時間會更長,這同樣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念頭。 “左邊那片石頭後面有人在監視我們。”嵐平靜地說,他似乎正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泰恩城的遺跡,“不是艾伊爾,否則我連他們一絲一毫的痕跡都看不到。” 蘭德很高興自己讓艾雯和艾玲達留在智者們的身邊。這座城鎮給了他一個新的理由,但那些監視者正好符合了他原先的計劃,那時他還曾希望泰恩能逃過一劫。艾雯仍然穿著和艾玲達一樣的艾伊爾服裝,而艾伊爾人在泰恩是不受歡迎的,這個城鎮的倖存者更不會歡迎他們。

他回頭看了一眼停在下方山坡上的馬車隊,馬車夫們在看清楚泰恩城和城牆上的“裝飾品”後,正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著。哈當今天又穿了一身全白的衣服,正用一塊大手絹抹著他那有著鷹鉤鼻的臉,他的態度顯得相當鎮定,只是若有所思地撅起了嘴唇。 蘭德預料沐瑞在通過隘口之後,就會找一批新的車夫,哈當和他的人則可能一逮到機會就逃走,而他只能讓他們逃走。這不是恰當,也不是公正的做法,但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亞斯莫丁。他已經有多長時間只是在做必須做的事情,而不是公正的事情?在一個公正的世界裡,這兩種事情應該是一致的。這個想法讓他笑了出來,但那聲音更像是一陣沙啞的喘氣。他早已不是那個鄉下男孩了,但有時候,那個男孩還是會溜進他的心底。其他人都轉頭看著他,而他則盡力阻止自己對他們說他還沒瘋。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兩個沒穿外衣的男人和一個女人從那片岩礫中站了起來,這三個人全都衣衫襤褸,赤著腳,滿身污穢。他們猶豫地向眾人走來,一邊將頭不安地側向一旁,逐一審視這些騎在馬背上的人,然後又望向馬車隊和車隊後方。如果這支隊伍裡有人叫喊一聲,他們也許立刻就會轉頭逃跑,但他們憔悴的面容和虛浮的步伐說明他們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感謝光明。”其中一名男子終於說道。他的頭髮已經變成了灰色,臉上佈滿深深的皺紋,這三個人全都不年輕了。他的目光停留在用蕾絲裝飾領口和袖口的亞斯莫丁身上一會兒,但一支隊伍的首領不該只騎著一頭騾子,還舉著一面旗。最後,他憂慮地一把抓住了蘭德的馬鐙:“讚美光明,大人,您竟然活著走出了那個可怕的地方。”這個人會這樣稱呼蘭德,也許是因為他的藍絲外套、肩膀上的金線刺繡,和跟在他身後的那面旗幟,或者只是他在有意奉承蘭德。儘管他衣飾華麗,但這個人沒理由會認為他面前的這支隊伍不是商隊。 “那些殺人的野蠻人又來了,艾伊爾戰爭又爆發了,沒人能預料到,他們在晚上翻過城牆,殺死所有敢抬一下手的人,搶走一切沒有被固定在地上的東西。”

“在晚上?”麥特立刻就問道,他仍然壓低帽子,端詳著這座被毀的城市,“你們的崗哨睡著了?這麼靠近敵人,你們一定有崗哨吧?如果你們設好崗哨,即使是艾伊爾也不容易攻進來的。”嵐打量了麥特一眼。 “我們沒有崗哨,大人。”灰髮男人朝麥特眨眨眼,但卻是對著蘭德回答。麥特的綠絲外套完全可以穿在一位領主身上,但他一個釦子都沒扣,而且衣服上已經被壓出了許多皺褶,看上去就像他連睡覺時也穿著這身衣服。 “我們……我們只在每個門口有一個人守夜,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過野蠻人了。但這一次……他們偷不走的就放火燒掉,他們要把我們全都餓死,這些骯髒的野獸!感謝光明,您來拯救我們了,大人,否則我們就都要死在這裡了。我是塔爾·奈辛,我是……我以前是個制鞍的,我的手藝很不錯,大人。這是我妹妹愛瑞,還有她丈夫安德爾·柯爾,他能做很好的靴子。”

“他們不但搶東西,還搶人,大人。”那名女子說道,聲音裡仍然充滿著痛苦。她可能曾經相當漂亮,但驚恐與憂慮已經在臉上劃下深深的紋路,蘭德懷疑那些紋路永遠也不可能完全退去了。她的丈夫眼裡則只有失落與茫然,彷彿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我的女兒,大人,還有我的兒子,他們擄走了所有的年輕人,所有年齡在十六歲到三十歲之間的人,都被他們當街剝光了衣服,聚在一起趕走了。那些野蠻人說他們是什麼奉什麼的……大人,您能……”懇求的聲音小了下去,她緊緊地閉上眼睛,身子開始來回搖晃,她很可能永遠也見不到她的孩子了。 沐瑞立刻就跳下馬鞍,來到愛瑞身邊,兩儀師的手一碰到這個憔悴的女人,她立刻就大口地喘著氣,全身打起哆嗦。她帶著疑問的眼神望向沐瑞,但沐瑞只是用手扶住她的身體,彷彿是在支撐她。 那個女人的丈夫突然張大了嘴,眼睛死死地盯在艾玲達送給蘭德的鍍金腰帶扣上。 “他的手臂上有這樣的標誌,就是這樣,全都盤繞在一起,就像是懸崖上的蛇。” 塔爾不確定地抬頭看著蘭德:“那個野蠻人的首領,大人,他……他的手臂上就有這樣的圖案。他們全都穿著一樣的衣服,但那個首領把衣袖給剪掉,他要讓所有人都看到那個圖案。” “這是我在荒漠時得到的一份禮物。”蘭德說,將雙手放在鞍橋後面。他的衣袖蓋住了手臂上的龍紋,只是如果有人湊上去細看,就會看見他手背上的一對龍頭。愛瑞已經不再猜測沐瑞到底做了什麼了,現在那三個人都擺出一副立刻就要逃走的架勢。 “他們離開多久了?” “六天,大人。”塔爾不安地說,“他們在這裡待了一夜一日,然後就離開了。我們本來也應該走的,但如果我們遇到他們正折返回來該怎麼辦?他們一定會在瑟利恩就折返吧?”瑟利恩是隘口另一端的城鎮,蘭德懷疑現在那裡的狀況不會比泰恩好一點。 “除了你們三個之外,還有多少人活下來?” “也許有一百人,大人,也許更多,沒有人數過。” 怒氣一下子湧上蘭德的心頭,但被他強壓了下去。 “你們有一百人?”他的聲音彷彿是冰冷的鋼鐵,“已經過去了六天?為什麼你們的死者還被掛在那裡餵烏鴉?為什麼你們的城牆仍舊被屍體點綴著?你們的同胞正在變成臭氣,塞滿你們的鼻孔!”那三個人擠在一起向後退去,躲開了蘭德的馬。 “我們很害怕,大人。”塔爾聲音嘶啞地說,“他們走了,但他們還會回來的,而他對我們說過……那個手臂上有花紋的人不許我們碰任何東西。” “一個訊息。”安德爾用呆滯的語氣說,“他把他們選出來吊死,然後一一掛到城牆上,直到把城牆掛滿,男人、女人,他全都不在乎。”他的眼睛盯在蘭德的腰帶扣上。 “他說這是給一個人留下的訊息,那個人會跟著他來到這裡,他說他想讓這個人知道……知道他們要在世界之脊的這一邊幹些什麼。他說……他說他要用更厲害的手段對付這個人。” 愛瑞的眼睛猛地睜大了,這三個人全都瞪著蘭德身後的某處,然後,他們發出一聲尖叫,轉身逃走了。戴著黑色面紗的艾伊爾從他們剛才出來的岩石後面站起身。他們逃向另一個方向,但戴面紗的艾伊爾也出現在那裡。他們撲倒在地上,哭泣著彼此抱在一起,艾伊爾包圍了他們。沐瑞的臉色冷若冰霜,但她的眼神並不像她的表情那麼平靜。 蘭德在馬鞍上轉過身。魯拉克和戴雷克正從山坡下方走上來,他們一邊走,還一邊將面紗和束髮巾從頭上解下來。戴雷克的身材比魯拉克更粗壯,有個突出的鼻子和一頭已經夾雜了白絲的金發,就像魯拉克說的那樣,他帶來了雷恩艾伊爾。 提摩蘭和他的米雅各馬一直在北邊與他們保持平行的路線上前進,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三天,兩支隊伍之間偶爾會有信使往來,但提摩蘭始終都沒有表明他的意圖。柯代拉、錫安德和達茵三個部族還在他們東邊,一直跟隨著他們。艾密斯她們已經在夢中和那些部族的智者們見過面了,但和他們的接觸一直沒什麼進展。那些智者們也不明白她們的部族首領有什麼打算,就像蘭德不明白提摩蘭一樣。 “有必要這樣做嗎?”他對正朝他走來的首領們說。他一開始就嚇到這些人,但那是有原因的,而現在他們卻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沒命了。 魯拉克只是聳聳肩,戴雷克說:“照你的吩咐,我們在這個聚居地周圍秘密設置了槍矛,看上去,我們沒理由繼續在這裡停留了,這裡並沒有槍矛的舞者。況且,他們只是一些毀樹者。” 蘭德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從某方面來說,這也許是一個與庫萊丁同樣棘手的問題。將近五百年前,艾伊爾送給凱瑞安一株樹苗,那是一段從愛凡德梭拉上取下的嫩枝,它代表著艾伊爾惟一曾經給予過凱瑞安人,且只有他們能享有的特權——穿越三絕之地,前往沙塔進行貿易。艾伊爾沒有說明這麼做的原因,只是可以確定,他們會這麼做一定和他們的“節義”有關。他們並不喜歡濕地人,在他們進入荒漠之前四處漂泊的長久歲月中,在那個全世界都陷入乾旱絕境的時候,只有一群人允許他們在自己的地盤裡不受干擾地汲取清水。最後,他們終於找到了那群人的後代——凱瑞安人。 在五百年的時間裡,財富隨著絲綢和象牙大量湧入凱瑞安;五百年的時間裡,愛凡德拉狄拉在凱瑞安成長。而國王雷芒將它砍斷,製成了自己的王座。每個國家都知道為什麼艾伊爾人會在二十年前跨過世界之脊——他們宣稱,那是因為雷芒的罪行,雷芒的傲慢。但很少有人知道那對艾伊爾來說並不算是一場戰爭,只是四個部族前來逮捕一名背誓者。雷芒被殺死之後,艾伊爾就返回三絕之地,但他們對於毀樹者和背誓者的唾棄從不曾消失。沐瑞因為是兩儀師,所以艾伊爾容忍了她是一名凱瑞安人的事實,但蘭德從來也不確定他們的容忍度有多高。 “這些人並沒有背棄誓言。”蘭德對他們說,“去把其他人找來,這名鞍匠說這里大約有一百人,對他們和善一些,如果他們之中有人看到剛才的情形,也許現在已經逃進山里去了。”兩名首領轉身要離去的時候,他又說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他們告訴我的事?你們對庫萊丁幹的好事有什麼看法?” “他們殺了許多沒必要殺的人,”戴雷克厭惡地搖了搖頭,“就像是黑貂掉進深谷中的岩雞窩裡。”艾伊爾人中有一句俗話:殺戮就像死亡一樣容易,任何蠢徒都能做到。 “那麼其他事情呢?那些把俘虜當成奉義徒的事。” 魯拉克和戴雷克交換了個眼神,戴雷克閉緊了嘴,顯然,他聽到了,而且正為此感到極為不悅。讓艾伊爾人有這種表示的事情,絕對不會是小事。 “不能這樣,”魯拉克最後說道,“如果……奉義徒是秉奉節義的,沒有人可以強迫不追隨節義的人成為奉義徒,那樣被強迫的人只是人形的牲畜,就像是沙塔人的奴隸。” “庫萊丁已經拋棄了節義。”戴雷克說話的語氣彷彿他說的是石頭長出了翅膀。 麥特用膝蓋引導著果仁走到他們身邊,他一直都不是個好騎手,但有時,當他在想著別的事情時,卻好像是生來就在馬背上一樣。 “你們會為這個感到驚訝?”他問,“為什麼你們不看看他以前都乾過些什麼?那個男人就算是和他母親玩骰子也會耍詐。” 兩名艾伊爾人面無表情地看了麥特一眼,眼睛彷彿兩對冰藍硬石。在許多方面,艾伊爾就是他們要秉奉的節義,無論庫萊丁做了什麼,在他們眼裡,他仍舊是艾伊爾。氏族高於部族,部族高於外人,但艾伊爾高於濕地人。 一些槍姬眾來到他們身邊。她們是安奈拉、瓊玲和亞得凌,以及身材瘦削的白髮蘇琳——她本來已經被選為槍姬眾在魯迪恩居所的頂主婦,但她讓留在魯迪恩的槍姬眾再選出一名頂主婦之後,就率領槍姬眾隨蘭德來到這裡。她們也感覺到了這裡的氣氛,所以只是將矛尖戳在地上,一言不發地耐心等待著。一名靜止的艾伊爾可以讓岩石也顯得蠢蠢欲動。 嵐打破了寂靜:“如果庫萊丁預料到你會追趕他,他也許會在隘口中安排一場伏擊,一百個人可以憑藉這裡的地勢阻擋一支軍隊,而如果是一千人……” “那麼,我們在這裡宿營,”蘭德說,“派斥候去探察前方的情況。派多阿馬狄應去?” “尋水眾。”戴雷克表示同意的聲音裡流露出一絲愉快,他在成為部族首領之前就是尋水眾的一員。 當雷恩的首領沿山坡向下走去的時候,蘇琳和其餘槍姬眾同時瞪了蘭德一眼。最近這三天,當他開始預期到這裡即將發生什麼事情時,他總是選擇其他戰士團作為斥候。蘭德有種感覺,這些槍姬眾知道他並不止是單純地讓戰士團輪流執行任務。他盡量不去注意她們的目光,蘇琳尤其難對付,這個女人簡直可以用她那雙淡藍色的眼睛把釘子戳進他的身體裡。 “魯拉克,只要找到倖存者,就讓他們吃飽飯,好好對待他們,我們要帶著他們一起走。”他將目光轉向那道城牆,一些艾伊爾已經在用他們的角弓射殺那些烏鴉了。有時候,暗影生物會利用烏鴉等食腐動物作為眼線,艾伊爾人管這些生物叫作暗眼。那些烏鴉只是拼命吃著腐肉,似乎就連被箭射穿也毫無察覺,但明智的人不會因為僥倖就放任烏鴉和老鼠不管。 “把那些屍體埋了。”至少,這是一件符合正義而又必須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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