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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清宮外史下(10-1)

慈禧全傳 高阳 6291 2018-03-14
一連三天,除了大婚禮成,加恩王公及內廷行走諸臣,頒發了四道上諭以外,皇太后與皇帝都不曾召見臣工。皇帝依舊每天侍奉慈禧太后在漱芳齋聽戲,皇后與瑾珍兩嬪,亦依舊各處深宮,要等二月初二,皇后朝見了皇太后,才能到各處走動。 翊坤宮的兩姊妹,一直沒有見過皇帝。珍嬪還在待年,瑾嬪亦未能與皇帝同圓好夢。王得壽倒是每天都懸著心在等待,怕皇帝會突然駕臨。這樣到了月底,估量皇帝在這三天之中,是決不會到翊坤宮來了,因為歸政大典期前,皇帝親祭社稷壇,必須齋戒三天,獨居毓慶宮西的齋宮,決不能召幸妃嬪。 那知就在這一天宮門將要下鑰之時,敬事房總管匆匆趕了來通知:皇帝駕臨翊坤宮,瑾嬪和珍嬪大妝朝見。 這一下讓王得壽慌了手腳,一面禀報兩位主子,一面傳召宮女,伺候大妝。先穿香色龍紋朝袍,再穿下幅“八寶立水”,兩肩前後繡正龍的朝褂,披上金約,掛上珊瑚朝珠,最後戴上朱緯薰貂,滿鑲珠寶的朝冠,另外還要配上各項首飾。

手忙腳亂地剛剛穿戴整齊,已聽見宮門外有“起——起——”的響聲,知道皇帝快到了。 “趕緊吧!”瑾嬪慌張地問,“我的手絹兒呢?” “不慌,不慌!”最年長的那宮女,名叫翠喜,見多識廣,比較從容,“來得及,來得及!” 果然來得及。因為皇帝駕臨,有一定的儀注,嘴裡不斷發出“起——起——”聲響,警告閒人迴避的是敬事房的太監,在他後面二三十步遠是兩名總管太監,並排走在兩側,任務是察看道路,有什麼不妥之處,可以及早戒備。 然後,又隔一二十步遠,才是皇帝的軟轎,走得極慢。所以等先行的敬事房太監到了翊坤宮,瑾珍兩嬪出規,也還不遲。 這是第一次覲見皇帝,依照正式的儀注,得在宮門跪接,同時應該報名。等皇帝軟轎進宮,方始跟隨在後,進入正跟朝見。

行過三跪九叩的大禮,只聽皇帝說道:“起來吧!” “是!”瑾嬪答應一聲,站起身來,珍嬪跟著姐姐一起行動,只比她姐姐膽大,站起身子,大大方方地看了皇帝一眼。 反而是皇帝,倒有些靦腆,不由自主地將視線往旁邊一避,這樣也就自然而然地看到了瑾嬪。 瑾嬪端莊大方,而且謹守禮法,此時垂著手也垂著眼,因此能讓皇帝從容平視。不能只看不說話,皇帝問道:“你住在那兒?” “奴才住東廂慶雲齋。” “喔!”皇帝說道,“皇太后前年在那裡住過。” 前年因為修理儲秀宮,慈禧太后一度移居於此,住雖不久,事先一樣大事修葺,珍嬪便即說道:“怪不得,東廂比西廂新得多了。” 這很平常的的一句話,在此時此地便覺得不平常。宮中規制嚴格,尤其是在皇太后、皇帝面前,決不能胡亂答話,而珍嬪竟彷彿是在自己家裡那樣,想到就說,毫無忌憚,以致瑾嬪不安,下人詫異,而皇帝卻有新奇之感。

“這樣說,”皇帝看著珍嬪問,“你是住西廂?” “是!奴才住西廂道德堂。” “翊坤宮倒來過好幾回,從沒有到過道德堂,我上你那裡看看去。” “是!”珍嬪答應著,“奴才領路。” 照規矩,該由王得壽側著身子領路,而珍嬪以意為之,不循法度,卻拿她無可奈何。因為皇帝並沒有發話,同時她做得那麼自然,瀟瀟灑灑地,不即不離的行動,並不能使人覺得她不對。 就這一下,將那些刻板的規矩都打破了。王香和王得壽還有敬事房的太監,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跟到道德堂院子裡,都站住了腳,眼看珍嬪在前,皇帝居中,瑾嬪在後,陸陸續續進了屋子,打門簾的宮女,將棉門簾一放,內外隔絕,只有守在外面待命的份兒了。 而皇帝卻覺得很舒服,他是第一次擺脫了寸步不離左右的那些執事太監,有著解除了束縛的輕鬆之感,很隨便地就坐了下來。

“皇上請上坐!”珍嬪請個安說。 上面是炕床,宜於躺而不宜於坐,坐著兩面臨空,不如在椅子上靠著舒服,皇帝便即笑道:“就這兒很好。你倒碗茶我喝!” 皇帝到那裡都帶著專用的茶具,當初防微杜漸,恐怕有人下毒,所以派專人伺候,久而久之,形成規制,太監宮女無不清楚。因此,有宮女便待傳諭“進茶”,卻為皇帝攔住了。 “別叫他們!”皇帝對那宮女說,“把你們主子喝的茶,倒一碗我喝!” “奴才喝的是菊花茶。”珍嬪答說,“只怕皇上喝不慣。” “菊花茶消食敗火,很好。” 於是珍嬪親自去泡了一碗菊花茶,捧到皇帝面前。滾水新沏,茶還燙得很,口渴的皇帝卻有些忍不得了。 “太燙!有涼一點兒的沒有?”

“涼的是奴才喝殘了的,可不敢進給皇上。要不……,”珍嬪用手指扶著太陽穴,偏著頭想了一下,然後一掀眉說,“有了,對一點兒蜜水吧!” 語音清脆,真有嚦嚦鶯聲之感,加上她那嬌憨的神情,皇帝未曾飲蜜,便已甜到心頭。而珍嬪卻不待他置可否,已經扭轉腰肢,捧來一個青花小瓷缸,裡面是調淡了的蜜水。這時瑾嬪也幫著動手,逼出蓋碗中的茶汁,對上三分之一的蜜水,珍嬪接了過來,抽手絹拭淨杯沿的茶漬,方始雙手捧上。 “挺香的!”皇帝喝了一口,又喝一口,接連不斷地,很快地喝了一半,“回頭你說給他們,以後也照這個樣子伺候菊花茶。” “是!”瑾珍姐妹同聲答應。 “去年我嗓子不舒服,也喝菊花茶,覺得不如這個好。”

“這菊花是杭州來的。” “喔,”皇帝想到了,“必是長善給你捎來的。是嗎?” “是。”珍嬪戚然,“是奴才伯父給的。菊花到,出缺的電報也到了。” “長善可惜!”皇帝安慰她說,“他的兒子很好,志銳是長善的兒子嗎?” “不是!是奴才大伯父長敬的兒子。”珍嬪答說,“奴才二伯父當廣州將軍的那幾年,志銳一直在廣州讀書。” “都說長善在廣州的時候,風雅好客,很有些有才氣的,在他那裡。倒是些什麼人呀?” “有奴才的老師文廷式,他的才氣最大。” “是你的老師?”皇帝覺得很新奇似的,轉臉問瑾嬪,“也是你的老師嗎?” “是。” 皇帝看看她們姊妹倆,十五歲的瑾嬪,已有大人的模樣,十三歲的珍嬪,稚氣多少未脫,不像是肚子裡有墨水的,所以又問:“那姓文的教了你們幾年書?”

“不過一年多。”瑾嬪唯恐皇帝考問,趕緊聲明,“奴才姊妹,不過跟著文先生認幾個字,不敢說是讀書。” “名師必出高徒,姓文的既有才氣,想來你們的書,一定也讀得很好。”皇帝接下來問:“當時還有些什麼人?” “有於式枚,他是廣西人,跟志銳都是光緒六年的翰林。 還有梁鼎芬……。 ” '喔,梁鼎芬,我知道。是參李鴻章的! ” “是。” “他革職以後,在幹什麼?” “在廣州。張之洞請他在廣雅書院講學。” “於式枚呢?” “聽說在北洋幕府裡。” “姓文的點了翰林沒有?”皇帝想了一下,“姓文的翰林,有個文治,是旗人啊!我記不得漢人有姓文的翰林。” “他不是翰林,是光緒八年北闈的舉人,中了舉就丁憂,到光緒十二年才會試,沒有考上。”珍嬪很認真地說,“考不上不是他的學問不好,決不是!”

看她那唯恐他人不信的神情,皇帝覺得天真有趣,不由得就笑出聲來,“我知道你那老師是才子。”皇帝是撫慰的語氣,“幾時倒要看看他的文章。” “奴才這裡有他的詩稿。” “好啊!拿來我看看!” 珍嬪答應一聲,立刻就去開抽斗,卻又臨事躊躇,最後終於取來薄薄的一個本子,送到皇帝手上。 “啊,是宮詞!” 聽得這一聲,瑾嬪臉上立即顯得不安,但卻無可奈何,她不能從皇帝手上去奪回那個本子,只微微向她妹妹瞪了一眼。 “我帶回去慢慢兒看。” 皇帝起身離去,翊坤宮上上下下,跪送如儀。回進宮來,瑾嬪將珍嬪拉到一邊,悄悄埋怨。 “文先生的宮詞,都是有本事在內的。你怎麼隨隨便便送給皇上看!不怕鬧出事來?”

珍嬪也有些懊悔自己輕率,不過她向來好強,不肯認錯,“皇上很厚道,很體恤人的。”她說,“決不會出亂子。” “皇上是不會。就怕別人見到了,傳到……。”瑾嬪嘆口氣,不敢再往下說,甚至不敢再往下想。 珍嬪也省悟了。那些宮詞如果讓慈禧太后見到了,一定會有禍事。可是事已如此,急也無用,索性放出泰然的神色,笑笑不響。 ※ ※ ※ 在齋宮中的皇帝,這夜有了一樣很好的消遣,玩賞那本詩冊。冊子是用上好的連史紙裝訂而成的,朱絲界闌,一筆媚秀而嫩弱的小楷。可以想像得到,出於珍嬪的手筆。 詩是二十一首七絕。題目叫做《擬古宮詞》皇帝聽翁同龢講過,凡是“擬古”,往往別有寄託,可知這二十一首擬古宮詞,就是詠的時事。這樣一想,越有一種好奇的趣味,在燈下喝著茶,很用心地一句一句讀:

“釵工巧製孟家蟬,孤穩遺裝尚儼然;何似玉梳留別譜,鏡台相伴自年年。” 皇帝有些失望,第一首就看不懂。姑且再往下念,念到第三首,非常高興,到底明白了。 “鼎湖龍去已多年,重見昭宮版築篇;珍重惠陵純孝意,大官休省水衡錢。” 看到“惠陵”兩字,通首可解。 “惠陵”是指穆宗,那麼“鼎湖龍去”當然也是指穆宗。 “版築”與“昭宮”連在一起用,自是指慈禧太后修西苑與頤和園,而用“重見”的字樣,是說穆宗在日,曾有重修圓明園之議。 這就是說,當年穆宗為了重修圓明園,數度微行,感染“天花”,竟致不壽,“鼎湖龍去”十來年,前事淡忘,深宮重見修園的燙樣和圖說。雖然有人諫阻,並且象閻敬銘那些大官,不肯動用部款,但穆宗當年為了頤養聖母而有重修圓明園詔旨的孝心,須當珍重,不該吝予撥款。皇帝記得“水衡錢”的典故出在《漢書》上,命小太監檢書來看,《宣帝記》 中果然有“以水衡錢為平陵徙民起第宅”這句話。漢朝的“水衡都尉”掌管皇室私藏,“水衡錢”就好比如今內務府的收入,但是漢宣帝卻用來為“陵戶”起造住宅。相形之下,修禁苑就顯得自私了。 “果然是才子!這個典用得好!”皇帝輕聲自語著,重新又諷詠了兩遍,覺得就這二十八個字,比連篇累牘,義正辭嚴來諫止園工的奏摺,更有力量。 經此領悟,第二首也看得懂了。 “內廷宣入趙家妝,別調歌喉最擅場;羯鼓花奴齊斂手,聽人演說蔡中郎。” 那是慈禧太后大病初癒時候的事。為了替她遣悶,內務府曾經傳喚了“落子館”的幾個姑娘,在長春宮演唱“八角鼓”。為此惹得惇王大為不滿,一天在內務府朝房午飯喝了酒,正好奉懿旨召見,便穿一件葛布小褂,將辮子盤在頂上,口中哼著“什不閒”小調,徜徉入殿。李蓮英大驚失色,慈禧太后卻無可奈何,說得一聲:“五爺醉了!”命太監將他扶了出去。心知惇王譎諫之意,從此不再“聽人演說蔡中郎”了。 想到惇王的譎諫,皇帝又記起一件令人好笑而痛快的往事。一次惇王進獻黃花魚,而敬事房的太監有所需索,他便在召見時,親自端了一盤魚,呈上御案。慈禧太后不免詫異相問,惇王答道:“敬事房的太監要紅包,不給不讓送進來。臣沒有錢,有錢也不能給他們,只好自己端了來。”慈禧太后大怒,將敬事房的太監,交付內務府杖責。 都說惇王粗略不中繩墨,其實也是賢王。皇帝心裡在想,慈禧太后在親貴之中,亦唯有對惇王還有三分忌憚。如今一死,就更沒有人敢在她面前直言切諫了。 掩卷長嘆,傷感了好一會,皇帝方始又翻開詩冊來看,第六首也是很容易明白的。 “千門魚鑰重嚴宸,東苑關防一倍真。廿載垂衣勤儉德,愧無椽筆寫光塵。” 這是頌揚慈安太后。從咸豐十一年垂簾到光緒七年暴崩,整整二十年。如果慈安太后在世,今日是何光景?頤和園會不會出現?都難說了。 看到第十一首,皇帝入目心驚,這首詩可當作嘉順皇后哀詞。 “富貴同誰共久長?可憐無術媚姑嫜!大行未入瑤棺殯,已遣中官撤膳房。” 皇帝記不起嘉順皇后是怎麼一個樣子了。這十來年也很少聽人提到她。只隱約聽說,嘉順皇后是絕食而亡的,照這首詩看來,似乎不然。 “大行”是大行皇帝的簡稱,指穆宗。 “瑤棺”便是白玉棺,皇帝記得是《後漢書》中王喬的故事,吳梅村的“清涼山禮佛詩”,就曾藉用“天降白玉棺”這個典故,暗喻世祖駕崩。世祖也是出天花而死的,所以文廷式用“瑤棺”的字樣,更顯得工穩,而隱指穆宗之崩,也就更無可疑了。 殯是殯舍。這句詩是指明時間,穆宗初崩已殮,梓宮尚未移入景山壽皇殿以東的觀德殿殯宮,“已遣中官撤膳房”,絕了皇后的飲食。照此看來,那裡是嘉順皇后絕食殉節,竟是為慈禧太后活生生逼死的。 想到這裡,皇帝不寒而栗,同時也不肯相信有這樣的事。 因而轉臉吩咐伺候香案的小太監:“找張亦英來!” 張亦英自然也是太監。這個太監的出身與眾不同,原是秀才,鄉試不第,下幃苦讀,三年之後,又復入闈,場中十分得意,自覺下筆如有神助,得心應手,必中無疑。誰知第三場墨污了卷子,就此貼出“藍榜”。張亦英憤而“自宮”,居然不死,卻成了廢人。他是定興人,此地從明朝起就出太監,便有人援引他入宮,補上太監的名字,派在乾清宮伺候穆宗讀書。 光緒皇帝即位,張亦英仍舊在乾清宮當差。因為他是秀才出身,便無形中成了“諳達”,皇帝剛上書房的那兩年,回宮溫習功課,每每求助於張亦英。以後又成了皇帝閒談的伴侶,宮中許多故事,皇帝都是從他口中聽來的。 此時奉召來到御前,皇帝率直問道:“當年嘉順皇后是怎樣故世的?” 張亦英一愣,隨即反問一句:“萬歲爺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隨便問問。你別管!你說就是了。” “嘉順皇后……,”張亦英放低了聲音說:“是吞金死的。” “怎麼說是她絕食呢?” “其實絕食不絕食,根本沒有關係。” “這話是怎麼說?” “同治爺龍馭上賓,嘉順皇后哭得死去活來,打那時候起,就不打算活了。那裡還有心進飲食?” “飲食是有的?” “自然有的。”張亦英說,“後家也常常進食物。” 皇帝一聽這話,便立刻追問:“為什麼後家要進食物?” 張亦英毫無表情地答說:“那也是常有的事。” “總有點緣故吧?” 張亦英不答。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兩下,慢吞吞地答道: “奴才不知道有什麼緣故。” 這是有意不說。皇帝當然也知道他是謹慎。但以前對嘉順皇后的故事,只是好奇,聽完無非嗟嘆一番,此刻卻不知如何,特感關切,若不問明,竟不能安心。 無奈張亦英已警覺到多言足以賈禍,越發裝聾作啞。皇帝要想深入追問,卻又苦於難以措詞,只得作罷。 再看下面一首: “錦繡堆邊海子橋,西風黃葉異前朝;朱牆圈後行騤斷,十頃荷花鎖玉嬌。” 這首詩有確切的地名,皇帝讀過《嘯亭雜錄》、《天咫偶聞》這些談京師變遷及掌故的書,知道“海子橋”就是地安門外,什剎海上的三轉橋,橋北不遠就是恭親王府,本來是和珅的府第。乾隆末年,皇子私議儲位,皇十七子貝勒永璘表示:“天下至重,何敢存非分之想?只望有一天能住和珅的房子,於願已足。”其後永璘同母的胞兄皇十六子受內禪,就是嘉慶。嘉慶四年太上皇帝駕崩,和珅隨即遭禍,下獄抄家,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之謠。而那座巨宅便賜給了已封為慶郡王的永璘。咸豐初年,方改賜恭王。 但是玩味詩意,卻又似別有所指。恭王近年固然韜光養晦,當政之日,亦未曾擴修府第,所謂“朱牆圈後行騤斷”這句詩毫無著落。而且既是宮詞,亦不應該談藩邸之事。 細想一想,或者是指拆遷蠶池口教堂,擴充西苑一事。三海在明朝稱為“三海子”,又稱“西海子”,海子橋大概泛指三海子的某一座橋。那一帶本來是相當荒涼的,今昔相比,自是“西風黃葉異前朝。”一經拆遷蠶池口教堂,劃入禁苑,行人不到,即所謂“朱牆圈後行騤斷”。然則“十頃荷花”是寫中南海的夏日風光,只不知“玉嬌”指誰?皇帝想不懂。 想得懂的是這一首: “九重仙會集仙桃,玉女真妃共內朝;末座誰陪王母宴? 延年女弟最妖嬈! ” 這是指李蓮英的胞妹,慧黠善伺人意,常常由慈禧太后召入宮來,一住十天半個月不放出去。去年慈禧太后萬壽,召集宮眷賜宴,她居然亦敬陪末座,一時詫為異數。 皇帝覺得這首詩中最有趣的是,將李蓮英比作漢武帝朝的李延年,不但切姓,而且李延年父母兄弟,一門倡優,他本人又犯法受過腐刑,供職於狗監,與李蓮英的身分相合。李延年善解音律,李蓮英亦唱得極好的皮黃,其事相類。李延年有寵於漢武帝,則李蓮英有過之無不及。文廷式將此二李相擬,巧妙之至。 最巧的是,二李都有一個“妖嬈女弟”。李延年的妹妹就是李夫人,病歿以後,漢武帝為她廢寢忘食,召方士齊少翁來招魂,導致了漢武帝好祠禱之事,成為漢朝盛極而衰的原因之一。那麼李蓮英的妹妹會不會成為李夫人呢? 皇帝覺得這一自問,匪夷所思,實在好笑,隨即拋開,看另一首,這首詩一開頭就用的是漢武帝的故事。 “金屋當年未築成,影娥池畔月華生;玉清追著議何事? 親攬羅衣問小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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