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22章 第十六章意外援手

穿過窗口的陽光喚醒了奈妮薇,但她還是繼續在條紋床單上躺了一會兒,伊蘭還在另一張床上熟睡著。雖然還是早晨,空氣已經開始變得溫暖。其實即使是夜裡也涼快不了多少,不過這並不是奈妮薇的襯衣會被汗水濕透、滿是皺褶的原因。在和伊蘭談論過她見到的一切之後,她的夢一直都很不好。在大多數時候,她回到了白塔,被拖到玉座面前,那個玉座有時候是愛莉達,有時候卻是魔格丁。在一些夢裡,蘭德像一條狗一樣趴伏在玉座的寫字台旁,被鎖鏈繫住,戴著口籠。關於艾雯的夢也很糟糕。煮沸的貓蕨草和馬文葉粉末在夢裡的味道和在現實中一樣可怕。 她昏昏沉沉地走到盥洗架前,洗了一把臉,又用鹽和蘇打刷了牙。臉盆中的水不熱,但也算不上清涼。她脫下汗濕的襯衣,從一口箱子裡翻出一件新的,還有髮梳和鏡子。端詳著鏡子裡的影像,她很後悔入睡前竟然解開辮子,只為了讓自己舒服一些,但那實際上卻沒多少幫助,而現在她的頭髮像一團亂麻般垂到腰際。坐在箱子上,她艱難地解開發結,整個過程裡她的頭髮被揪了不下一百根。

三道傷疤沿著脖子一直向下,消失在襯衣裡,幸虧她從麥克拉那裡拿了一種癒合傷口的藥膏,現在它們已經沒那麼紅了。她告訴伊蘭,這些傷口是被荊刺劃的,因為艾雯離開後她還檢查了白塔的庭院。這真是很愚蠢,她懷疑伊蘭知道她沒說實話,但她只要想到那些事就會覺得心煩意亂。在談話的時候,她怒罵了伊蘭好幾次,只因她想到了麥蘭和艾雯待她的不公。雖然,提醒伊蘭在這裡不能擺王女架子對她並沒有害處。不過,那個女孩並沒有錯,她必須與她和解。 在鏡子裡,她看見伊蘭起床了,正在洗臉。 “我仍然認為我的計劃是最好的。”女孩一邊擦臉一邊說。她鴉黑色的頭髮雖然有許多髮捲,卻不見半點纏結。 “如果用我的辦法,到達提爾的時間會提前許多。”

伊蘭的計劃是她們一到艾達河,就立刻找一個小村子放棄馬車,那種偏僻的小鄉村里不會有很多白袍眾,更重要的是,那裡不會有白塔的眼線。她們可以在那裡乘河船,順流而下直到艾博達,然後她們在那裡換乘一艘前往提爾的海船。毫無疑問,現在她們只能去提爾,塔瓦隆已經變成她們要盡力避開的地方。 “我們在艾達河邊要多久才能找到一艘船?”奈妮薇耐心地說。她本以為這個問題在睡覺之前就已經解決了,對她來說,這場討論已經結束了。 “你自己也說過,也許不會有一艘船停靠在那裡,我們在艾博達又要等多久才能找到一艘去提爾的船?”放下髮梳,她開始結辮子。 “如果那個村子裡有人要雇船,他們就會升起一面旗子,大多數船都願意停靠過來的。像艾博達那樣的海港,總會有來自各個地方的船停靠。”

女孩的語氣就好像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海港,但事實上,她是和奈妮薇離開白塔後才出過海。伊蘭總是以為,她在安多當王女時沒有學到的關於這個世界的知識已經全在白塔學到了,但現在已經有許多證據證明她的想法是錯誤的。而且最讓奈妮薇生氣的是,女孩說話的時候怎麼總是像在容忍她一樣! “我們在船上沒辦法找到聚集的藍宗兩儀師,伊蘭。” 奈妮薇自己的計劃是一直乘坐馬車前進,走過阿瑪迪西亞剩下的地方,然後是阿特拉和莫蘭迪,直到金塔拉丘陵的法麥丁,穿越馬瑞多平原,直到提爾。這樣肯定會用更長時間,但她們將有機會找到那些兩儀師,而且馬車也不會有沉沒的危險。奈妮薇會游泳,只是每次看不到陸地的時候,她就覺得很不舒服。 用手巾擦乾自己的臉,伊蘭換了一件襯衣,過來幫奈妮薇結辮子。奈妮薇並不傻,她做好了伊蘭再次提起船隻的準備。她的胃不喜歡船,但這當然不會影響她做出決定,如果她能帶領兩儀師投到蘭德旗下,多走一些路也是完全值得的。

“你想起那個名字了嗎?”伊蘭一邊問,一邊來回纏繞著一股股頭髮。 “至少我記得自己看到了一個名字,光明啊,給我點時間吧!”她相信自己確實看到了一個名字,一個小鎮,或者是一座城市。她不可能看見一個國家的名字卻忘記它。深吸了一口氣,她壓抑住自己的脾氣,繼續用溫和的聲音說:“我會記起來的,伊蘭,只要給我時間。” 伊蘭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繼續結辮子,過了一會兒,她說道:“讓柏姬泰去尋找魔格丁,真的明智嗎?” 奈妮薇側目瞪了那女孩一眼,但那個眼神輕輕地從女孩身上滑開來,就像水滴從塗油的絲綢上滾落。伊蘭在改變話題,但奈妮薇現在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我們找到她總要好過她找到我們。”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如果我們找到她,我們又該怎麼辦?”

奈妮薇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只知道,不管怎麼缺少計劃,當獵人總比成為獵物好。這是黑宗教給她的。 當她們走下樓的時候,大廳裡並不擠,時間還很早,但客人裡已經出現了一些白袍眾,大多是上年紀的人,戴著軍官的結飾。毫無疑問,他們更喜歡這家客棧的廚師,而不是軍營裡的伙房。奈妮薇很想讓女侍再把食物送到房裡去,但那個小房間就像個盒子一樣,所有的客人全都專心吃著他們的食物,白袍眾們也是一樣,她們一定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烹調的香氣充滿了房間,這些男人一大早就要吃牛羊肉。 伊蘭的腳剛離開最後一級台階,賈芮恩夫人已經跑過來招呼“摩瑞琳女士”了,客棧老闆熱情地要帶她們去私人餐室用餐。奈妮薇始終都沒有抬起眼睛,她只是聽見伊蘭說:“我想我們可以在這裡用餐,我很少能有機會使用公共餐廳,而且我很喜歡這裡,真的,讓你的女侍給我們送過來一些清爽的食物。如果這天氣現在就變成這樣,恐怕我就要在到達下一個宿處之前就汗流浹背了。”

奈妮薇以前一直都覺得奇怪,伊蘭這種高傲的態度為什麼從沒有讓她們被扔到大街上去。現在她已經遇到了足夠多的領主和女士,明白幾乎所有的貴族都是這副德行,但她還是沒辦法立刻就適應這種作風。而那名客棧老闆已經忙不迭地行了個屈膝禮,然後一邊陪著笑,一邊揉搓著雙手,帶她們到一個可以看到街景的靠窗桌子邊坐下,又飛快地轉身跑開,去執行伊蘭的命令了。客棧老闆很用心地在討好伊蘭,她們的桌子距離那些男人很遠,離廚房很遠,不必擔心廚房的熱氣會熏到她們,但任何從街上走過的人都能看見她們。奈妮薇只希望食物不要太熱。 早餐很快就被端上來了——包在白色餐巾裡的香料鬆餅還是溫熱的。讓她們感到高興的是,女侍還端上來黃色的梨子和紫葡萄,只是看上去都有些發皺。此外,盤子裡還有一种红色的果子,女侍管它們叫“草莓”,但它們一點也不像奈妮薇見過的莓果。不僅看不見一根草,嘗起來也沒有任何草的味道,特別是在配著奶油一起吃的時候。伊蘭聲稱她聽說過這種水果,奈妮薇絲毫不為此感到奇怪。最後端上來的是據稱從冷藏間裡拿出來的淡香料甜酒,奈妮薇抿了一口,覺得冷藏間大概不會很冷。不管怎樣,這是一頓很提神的早餐。

距離她們最近的男人在三張桌子以外的地方,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羊毛外衣,看樣子像是一個有錢的行商,但兩個女孩還是沒有彼此交談。她們要談話,在上路後有的是時間,而且可以確定,在車裡說話不會有被偷聽的危險。奈妮薇很快就吃完了飯,但伊蘭還在悠閒地削著梨子。奈妮薇看著她慢吞吞的樣子,覺得這些食物大概會讓她們在這張桌子上待一整天。 突然,伊蘭帶著驚駭的神情瞪大了眼睛,手裡的小刀也掉在桌面上。奈妮薇甩過頭,發現一個男人坐到她們桌子對側的凳子上。 “我一開始就覺得是你,伊蘭,但你的頭髮讓我猶豫了很久。” 奈妮薇死死地盯著加拉德——伊蘭同父異母的兄長,當然,現在她的眼神就已經說明了她的心情。加拉德身材高瘦,給人感覺卻如同鋼鐵一般堅韌,他有著黑色的頭髮和眼睛,在奈妮薇見過的所有男人裡,他無疑是最英俊的;用英俊已經沒辦法形容他了,燦爛奪目才是合適的詞彙。奈妮薇曾經見過白塔里的女人們將他簇擁在中間,其中甚至還有不少兩儀師,全都像傻瓜一樣對他笑著。想到這裡,她急忙抹去自己臉上的笑容,但沒辦法讓自己的心跳慢下來,也不能讓自己的呼吸更正常一些。她對這個男人沒什麼感覺,但他實在是太俊美了。管好你自己,女人!

“你在這里幹什麼?”奈妮薇很高興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是正常。一個男人竟然能長成這樣,這真是不公平。 “你穿著這種衣服又是為了什麼?”伊蘭的聲音很低,能聽出來,她正在壓抑喊叫的衝動。 奈妮薇眨眨眼,這才發覺加拉德穿著一副銀色的盔甲,外面套著一件白色罩袍,在罩袍胸口陽光普照的圖案下面,還有兩個黃金結飾。她覺得自己的雙頰正在發燒,只知道死盯著一個男人的臉,卻沒看見他穿的是什麼!她羞愧到想把自己的臉藏起來。 加拉德露出微笑,這讓奈妮薇又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 “我到這裡來,是因為我是從北方受命而來的聖光之子之一,我成為聖光之子是因為我覺得這是一份正義的事業。伊蘭,你們兩個和艾雯消失以後,我和蓋溫沒費多大力氣就查出你們並不是在農場進行苦修,儘管白塔如此宣稱,她們沒有權力把你們三個捲入她們的陰謀,伊蘭。”

“你似乎在那裡面晉升得很快。”奈妮薇說。這個傻瓜難道沒發覺,在這裡談論兩儀師的陰謀很容易就會要她們兩個人的命? “艾阿蒙·瓦達認為我的歷練可以讓我獲得這樣的軍銜,無論那是在哪裡得到的。”他聳了聳肩,似乎是表示這些等級的劃分並不重要,態度並不謙虛,但也沒有虛偽。他在白塔的時候是護法的學生里面最好的劍士,在兵法與戰術方面也非常優秀,但奈妮薇從來不記得他曾經吹噓過自己的強大,甚至在說笑的時候也沒有過,他並不重視自己的那些成就,也許因為它們對他來說太容易取得了。 “母親知道你的狀況嗎?”伊蘭仍然用那種刻意壓低的聲音問,但臉上的怒氣足以嚇退一頭野豬。 加拉德只是稍有不安地動了動身體:“我一直沒時間給她寫信,不要這麼武斷地認為她會反對我,伊蘭,她不像以前那樣和北方那麼友好了,我聽說她也許會發出一道禁令。”

“我給她寫過一封解釋的信。”伊蘭的怒意變成了困惑,“她一定明白的,她也在白塔接受過訓練。” “小聲一點,”他嚴肅地低聲說道,“記住你們在哪裡。”伊蘭臉上飄過一抹紅雲,奈妮薇不知道那是因為氣惱,還是因為困窘。 這時,奈妮薇才忽然意識到,他說出的話一直像她們一樣輕微而謹慎,也一直沒有提到過白塔和兩儀師。 “艾雯和你們在一起嗎?”他又說道。 “沒有。”伊蘭回答。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本來希望……她失踪以後,蓋溫擔心得幾乎要精神錯亂了,他也很在意她,能告訴我她在哪裡嗎?” 奈妮薇注意到加拉德話裡的那個“也”,這個男人已經是白袍眾了,但他還在“在意”一個想成為兩儀師的女人。男人總是這麼奇怪,有時候似乎根本不能把他們看成人類。 “不能。”伊蘭堅定地說。她臉上的紅暈已經褪去了。 “蓋溫也在這裡?我不相信他會成為——”她總算是及時更壓低了聲音,“白袍眾!” “他還留在北方,伊蘭。”奈妮薇認為加拉德指的是塔瓦隆,但蓋溫一定已經從那裡離開了,他絕不可能支持愛莉達。 “你們肯定想不到那裡發生了什麼,伊蘭。”他繼續說道,“所有的腐敗與邪惡全都在那裡爆發了出來,這也是應有的下場,那個把你派走的女人已經被廢黜了。”他向四周瞥了一眼,儘管周圍並沒有人能聽到他們說話,但還是將聲音降低到耳語的程度,“她被靜斷,並處決了。”吸了口氣,他厭惡地說道:“那不是你和艾雯應該在的地方。我進入聖光之子的時間並不長,但我確信將軍會允許我護送我的妹妹回家,你應該回家去,和母親在一起。告訴我艾雯在哪裡,我也會想辦法讓她被帶到凱姆林的,你們兩人在那裡會很安全。” 奈妮薇感到一陣麻木。靜斷、處決,並非意外死亡,或是疾病。她曾經考慮過這樣的可能,但這並沒有讓她的震驚稍有減輕。一定是因為蘭德,現在他已經不存在任何與白塔合作的機會了。伊蘭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她的眼睛只是茫然地盯著前方。 “看來我的訊息讓你們受了驚嚇,”加拉德繼續低聲說道,“我不知道那個女人讓你們在她的陰謀裡陷入多深,但你們現在自由了。讓我送你們回凱姆林吧!除了曾在那裡學習之外,沒有人會知道你們與她曾經有什麼關係,你們兩個都一樣。” 奈妮薇向這個男人齜了齜牙,希望自己的樣子看上去能像是一個微笑。他終於提到她了,如果不是他長得這麼俊美,她真應該狠狠甩他一個耳光。 “我會認真想一想。”伊蘭緩緩地說,“你說得有些道理,但你必須給我時間考慮,我必須考慮。” 奈妮薇吃驚地瞪著她。他的話有道理?這個女孩在胡說些什麼? “我可以給你一點時間,”他說,“但我沒有很多時間了,我需要請假離開,而我們也許會接受命令——” 突然間,一個正方臉、黑頭髮的白袍眾拍了拍加拉德的肩膀,咧開大嘴朝他笑著。他的年紀比加拉德要大,在罩袍上也同樣有兩個黃金結飾。 “好啊,年輕的加拉德,你不能把所有漂亮女孩都留給自己,現在鎮裡的每個女孩在走過你身邊的時候都會長吁短嘆,就連她們的母親也是一樣,給我介紹一下吧!” 加拉德從長凳上站起身:“我……她們下樓的時候,我覺得我認識她們,綽姆,不過雖然你可能覺得我很有魅力,這位女士卻好像並不這麼想。她不喜歡我,我想她也不會喜歡我的任何朋友,如果今天下午你和我一起練劍,也許你能吸引一兩個女孩。” “只要在你身邊就別想。”綽姆開玩笑地抱怨著,“而且我寧願讓蹄鐵匠敲我的腦袋,也不會和你練劍。”但他只是遺憾地看了這兩個女人一眼,就隨著加拉德向門口走去。他們離開的時候,加拉德又回頭瞥了她們一眼,目光裡流露出挫敗和猶豫的神情。 他們一走出店門,伊蘭就站了起來,“奈娜,我需要你到樓上去。”賈芮恩夫人出現在她們身邊,詢問伊蘭是否喜歡這頓早餐。伊蘭只是說:“立刻把我的車夫和僕人找來,奈娜會付賬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向樓梯口走去。 奈妮薇望著伊蘭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她才掏出荷包,向客棧老闆付錢。她向老闆保證客棧的每樣服務都讓她的女主人很滿意,同時試著不要在給錢時身體瑟縮。一等擺脫了那個女人,她就匆匆向樓上跑去。伊蘭正在把東西不分青紅皂白地拼命往箱子裡塞,甚至也包括晾在床頭那兩件汗濕的襯衣。 “伊蘭,出什麼事了?” “我們必須立即離開,奈妮薇,立刻。”直到把最後一樣東西塞進箱子裡,伊蘭才抬起頭,“就是現在,不管加拉德現在在哪裡,他一定正在為他從沒遇到過的狀況而感到困惑。他應該做的兩件正確的事,但這兩件事是矛盾的:第一,他應該帶我去見母親,哪怕他要把我綁在馱馬的背上運過去,這樣他就不必再為我憂心,並且從成為兩儀師的厄運中挽救我,不管我本人意願如何;但他又應該把我們交給白袍眾,或者是這裡的軍隊,因為不論阿瑪迪西亞或白袍眾的法律都這樣規定,兩儀師以及任何在白塔中接受過訓練的女人在這裡都是違法的。母親曾經和埃爾隆國王簽署過一份貿易協議,他們不得不在阿特拉會面,因為按照阿瑪迪西亞的法律,她不能合法地進入這個國家。我遇到他的時候就擁抱了陰極力,在我們遠離他之前,我都沒有放開。” “你一定是言過其實了,伊蘭,他是你的哥哥。” “他不是我哥哥!”伊蘭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地把它呼出來,“我們有同一個父親,”她用平靜的語調說,“但他不是我的哥哥,我不會認他的,奈妮薇,我不止一次告訴過你,但你就是不聽。加拉德只會做符合正義的事。他一直都是這樣,他也絕對不說謊,你有沒有聽到他對那個叫綽姆的傢伙是怎麼說的?他沒有說他不認識我們,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他只做正確的事,無論那樣會傷害誰,即使受傷害的是他自己,是我。他原來總是把蓋溫和我的一切秘密告訴母親,當然,他也會承認他自己的。如果他決定了我們的行動是錯誤的,在我們走到村口之前,他就會讓白袍眾攻擊我們。” 一陣敲門聲傳來,奈妮薇的呼吸一下子噎在喉嚨裡。加拉德不會真的……伊蘭的臉色冷若冰霜,她已經準備戰鬥了。 奈妮薇猶豫著打開了門。站在門口的是湯姆,澤凌在他背後,手裡還拿著那頂蠢帽子。 “女士叫我們?”湯姆問。因為害怕被別人看到,所以他還是表現出僕人的姿態。 奈妮薇這才籲出一口氣,她也不怕別人會聽見,一把把門拉開,大聲說著:“你們兩個快進來!”她已經厭倦了她一開口他們兩個就面面相覷的那種樣子。 沒等奈妮薇把門關上,伊蘭就說道:“湯姆,我們必須立刻就離開。”剛才那種決絕的神情已經從她的臉上消失了,焦急充滿了她的聲音,“加拉德在這裡,你一定記得他小時候是怎樣的一隻怪物。嗯,現在他比那時還可怕,而且他已經是一名白袍眾了,他會——”下面的話似乎卡在她的喉嚨裡,她盯著湯姆,雙唇無聲地開合著,而湯姆瞪大的眼睛絕對不比她的小。 他重重地坐到一口箱子上,眼睛仍然一直盯著伊蘭。 “我——”用力清了清喉嚨,他才繼續說道,“我也依稀看見他了,他正盯著這間客棧。一名白袍眾,但他長得和小時候沒差多少,他會變成白袍眾,我想應該不會讓我感到奇怪。” 奈妮薇走到窗邊,伊蘭和湯姆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她從他們中間走過去,街上已經開始繁忙起來。農夫、農家拖車和村民中間夾雜著白袍眾和士兵,在街對面,一名白袍眾正坐在一隻倒扣的桶上。她絕不會認錯那張完美的臉。 “他有沒有——”伊蘭吞了口口水,“他有沒有認出你?” “沒有,十五年對一個男人的改變比對男孩的改變更大。伊蘭,我以為你已經忘記了。” “我是在坦其克記起來的,湯姆。”帶著一點猶豫的微笑,伊蘭伸手揪住了他的一綹長鬍子。湯姆也向她報以同樣不安的微笑,樣子就像是正在思考該不該從窗口跳出去。 澤凌只是抓抓腦袋,而奈妮薇也希望自己能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 “我們要在他率領整支軍隊來抓我們之前離開,有他盯著,想逃走就不容易了,店裡好像只有我們有馬車。” “我們的馬車是馬厩裡惟一的一輛。”澤凌說。湯姆和伊蘭仍然在彼此望著,顯然根本沒在聽他們說什麼。 即使他們現在把車簾放下也無濟於事,奈妮薇打賭加拉德已經打聽到他們是如何來到西恩達的。 “馬厩有後門嗎?” “有一道可以一次走過一個人的門,”澤凌淡淡地說,“門外也只有一條小巷。這個村里能走馬車的街道不過兩三條。”他在手裡旋轉著那頂圓柱形的帽子,“我可以偷偷靠近他,打昏他的頭,到時候你們趁亂將馬車趕走,我能在路上追上你們。” 奈妮薇重重地哼了一聲:“怎麼追?騎著偷懶鬼?即使你沒有在一里內就跌到馬蹄子下,難道你以為你當街襲擊了白袍眾之後還有機會去牽馬?”加拉德還在街對面,綽姆這時走到他身邊,那兩個人顯然是在無聊地交談著什麼。奈妮薇探過身去抓住了湯姆的鬍子:“你有什麼要說的嗎?有什麼睿智的建議?你打聽的那些閒話對我們有沒有什麼幫助?” 湯姆用一隻手摀住自己的鬍子,帶著被冒犯的眼神瞪了奈妮薇一眼:“沒有,埃爾隆佔領了阿特拉境內從沙力達、索埃班,一直到莫斯拉的那些村子,你認為這會對你有什麼幫助嗎?你會這麼想嗎?如果你揪別人的鬍子,他們一定會甩你的耳光。” “埃爾隆想要這段邊境幹什麼,湯姆?”伊蘭問,也許她對這個真的感興趣——她似乎對每個愚蠢的政治和外交策略都感興趣——或者也許她只是想阻止一場爭吵。在她開始習慣跟湯姆撒嬌之前,她經常會充當和事佬的角色。 “不是國王想這麼做,孩子。”一看到伊蘭,湯姆的聲音又變得輕柔了,“是培卓·南奧想這麼做,埃爾隆通常按他的吩咐去做事,雖然他和南奧都假裝他們之間沒有從屬關係。自從白袍戰爭以來,這些村子大多數都被拋棄了,聖光之子把那場戰爭叫作糾紛,培卓·南奧那時是指揮戰鬥的將軍,我懷疑他從沒有放棄過佔領阿特拉的企圖。如果他控制了艾達河的兩岸,他就能中斷艾博達的貿易,而如果他能讓艾博達破產,阿特拉其餘地方就會像落入袋子裡的穀粒一樣落入他的手中。” “好了。”沒等湯姆或伊蘭繼續說下去,奈妮薇就用力地說道,湯姆的話似乎觸動了她記憶中的某一點,但她還想不清楚。不管怎樣,他們沒有時間在這里長篇大論阿瑪迪西亞和阿特拉的關係,加拉德和綽姆還在外面盯著他們。奈妮薇用同樣強勢的聲音繼續說道:“你呢,澤凌?你能找到那些活在暗地裡的人。”捕賊人總是能找到一個城鎮裡的竊賊和強盜,也總是說這些不法之徒比官方更了解當地的實際情況。 “這裡有沒有什麼走私犯可以送我們出去,或者……或者……你知道我們需要什麼。” “我沒找到什麼可以藉助的力量,阿瑪迪西亞的盜賊都很低調,奈妮薇。在這裡的盜賊第一次被抓住要烙上火印,第二次被砍斷右手,第三次就要被吊死了,無論他們偷的是國王的王冠還是一片麵包。在這種規模的鎮上不會有多少賊,即使有,也都是為活命而奔波的小賊。”他很看不起非專業的盜賊。 “大多數人只是在談論兩件事:那個'先知'是不是真的來到阿瑪迪西亞,有謠傳說他來了;還有鎮上的長老能不能發發慈悲,讓那個旅行馬戲團做一次表演。西恩達距離邊境也太遠,不可能有走私犯——” 奈妮薇帶著專制又滿意的表情打斷了他:“就是它!馬戲團。”房裡的人全都看著她,彷彿她已經瘋了。 “當然,”湯姆用溫和得有些過分的語調說,“我們能讓瓦藍帶著那些馬豬回來,讓它們再毀掉一些房子,然後趁亂逃走。我不知道你給了他什麼,奈妮薇,但在我趕車離開的時候,他向我們扔了一塊石頭。” 這次,奈妮薇原諒了湯姆的揶揄,她臉上只露出一陣無力的表情,彷彿湯姆缺乏智能的腦子根本就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也許是出了這種事,湯姆·梅里林,但瓦藍需要一位贊助人,而伊蘭和我正打算成為他的讚助人。我們還是要丟下那輛馬車和那些馬——”這真是聰明,這輛車馬的價值足以讓她在兩河建起一座溫暖的房子了。 “——我們還要從後門偷偷溜出去。”她打開那口有樹葉形鉸鏈的箱子,開始在衣服、毯子和罐子中間掏摸著。除了馬俱之外,她讓兩個男人把所有的東西都裝進了箱子裡,最後她掏出那兩隻鍍金的匣子和皮囊。 “湯姆,你和澤凌從那道後門出去,找一輛貨車和幾匹馬,再買些補給,然後在大道上瓦藍宿營的地方等我們。”她依依不捨地在湯姆的手裡塞滿了金幣,卻完全沒有去數一下。他們不知道這裡的物價如何,而她也不希望湯姆在討價還價上浪費時間。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伊蘭說著,臉上露出了笑容,“加拉德會注意兩個女人,而不是一隊動物和演員,他也絕不會想到我們會去海丹。” 奈妮薇並沒有這樣想,在她的計劃裡,瓦藍會直接向提爾前進。她相信,那樣一群雜技演員、變戲法的和奇禽異獸可以到任何地方去,但如果加拉德會找她們,無論是他親自行動還是派人去找,他的目標都應該是東方,他甚至有可能搜查一個馬戲團。男人們有的時候確實有腦子,特別是在你沒有想到的時候。 “一開始我就想到的,伊蘭。”她沒有去在意嘴裡突然出現的那股味道——那種貓蕨草和馬文葉的辛辣氣息。 當然,湯姆和澤凌立刻就表示反對,他們並不反對這個主意,但認為應該有一個男人留下來保護奈妮薇和伊蘭。他們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如果加拉德和白袍眾對這兩個女人採取行動,導引會比十個男人更加有用。他們還在抗辯的時候,奈妮薇已經把他們推到了門外。關門的時候,奈妮薇又嚴厲地說了一句:“絕不許回這裡來,我們在大路上見。” “如果迫不得已需要導引,”門被關上以後,伊蘭低聲說,“我們就要面對這裡全部的白袍眾和國王軍了,至上力沒辦法讓我們隱形,只要兩支箭就能要我們的命。” “等出了這種事我們再擔心吧!”奈妮薇對她說。她希望那兩個被她轟出去的男人不會想到這一點,否則很可能會有一個溜回來,如果溜回來的人不小心,就會引起加拉德的懷疑。如果有需要的話,她很高興能接受他們的幫助。倫蒂·麥克拉讓她學到了這一點,雖然像一隻掉進井裡的小貓一樣被救出來確實很讓人感到難堪,但決定這樣的幫助是否有必要的是她,而不是他們。 奈妮薇下樓找到賈芮恩夫人,向她轉達了摩瑞琳女士的意思。女士已經改變了主意,她不認為自己可以立刻就重新接受旅途中的酷熱和灰塵,她要小睡一下,不希望被人打擾;要吃晚餐的時候,她會派人來叫。奈妮薇給了客棧老闆一枚銀幣作為第二晚的宿費。客棧老闆非常理解女士身體的嬌貴,以及她們經常會變化的興致。奈妮薇覺得,只要能得到足夠的錢,除了殺人之外,賈芮恩夫人可以理解任何事。 離開那個肥壯的女人,奈妮薇找到一名女侍。幾枚銀角子易手之後,那個女孩穿著圍裙就跑了出去,她要為奈妮薇找兩頂寬大的女帽回來。奈妮薇跟她說了,這種帽子看上去能擋住很多陽光,戴上一定很涼快。當然,她的主人不會戴這種帽子,但她戴上應該很合適。 當她回到房裡的時候,伊蘭將兩隻鍍金匣子、盛放特法器的拋光黑盒子和裝著封印的皮兜全都放在一條毯子裡。裝錢幣的皮袋和奈妮薇的旅行袋一起放在另一張床上。疊好毯子,伊蘭又從箱子裡找出一些結實的繩子(奈妮薇確實什麼都沒有丟過),將那條毯子綁成了一個包袱。 現在要把所有這些東西丟在這裡,這讓奈妮薇感到很難過,並不是因為它們值多少錢,不僅是因為這個。在旅途中,任何東西都可能會突然變得有用,比如說,現在被伊蘭放在床上的那兩件羊毛裙裝。它們對於一位貴族來說不夠華麗,對侍女來說又太精美了。如果當時它們照伊蘭的意思被留在馬戴辛,現在她們兩個就沒衣服可穿了。 奈妮薇又跪在另一口箱子前搜尋了一番。幾件襯衣,兩件換穿的外套,那一對裝在帆布袋裡的鑄鐵平底鍋質量很好,但太沉了,而且男人們從來都不會忘了添購這種東西。這套裝在小骨雕匣裡的針線工具要帶著,他們絕不會想到要買一根針的,但她的心思並沒有完全放在整理行囊上。 “你和湯姆以前認識?”她希望自己的聲音能顯得隨意一些。雖然假裝在卷襪子,但她還是從眼角偷偷望著伊蘭。 女孩正在整理她自己的衣服,她嘆著氣將那些絲綢衣服放到一邊,將雙手重新伸進箱子裡。這時她聽到了奈妮薇的話,身體一下子僵在原地,但她並沒有轉頭來看奈妮薇。 “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他是凱姆林的宮廷吟遊詩人。”她靜靜地說。 “原來如此。”奈妮薇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一名宮廷吟遊詩人,王家的娛興者,地位僅次於貴族的人,怎麼會變成了走村串寨的走唱人? “在父親死了之後,他成為了母親的情人。”伊蘭又恢復了動作,她平靜的語氣讓奈妮薇驚訝地張大了嘴。 “你母親的——” 對面那個女人仍然沒有看她:“直到坦其克,我才想起他來,當時我很小。還是在揪過他的鬍子、仔細端詳過他的臉、聽他吟誦了一段《尋獵號角史詩》之後,我才認出來是他,他也以為我已經把他完全忘記了。”她的臉泛起了一點紅暈,“我當時……喝了太多的酒,第二天,我裝作把一切都忘了。” 奈妮薇只能搖搖頭,她還記得那天晚上,這個蠢女孩給自己灌了一肚子葡萄酒。至少她沒有再做過這樣的蠢事了,她的宿醉頭痛讓她得到了一個很有用的教訓。現在,奈妮薇才明白為什麼女孩會那樣對湯姆,她在兩河時也見過幾次這樣的情形。當一個女孩剛剛成熟到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女人的時候,除了母親之外,她還能向誰證明這一點?有的時候,誰又會是她在這方面最好的競爭者?一般情況下,這種變化只會讓女孩開始更加熱心地嘗試烹調、縫紉之類的家事,或者是和父親之間一些無害的親暱。但奈妮薇也見過一位寡婦的女兒做了一件徹底的蠢事——她想勾引她母親的結婚對象。現在的問題是,奈妮薇不知道該怎樣應付伊蘭的這種愚蠢行為,當時儘管她和婦議團都進行過說教,也使出了更加嚴厲的措施,莎瑞·艾玲並未因此而放棄,直到她的母親再婚,她也有了自己的丈夫。 “我想,他對你一定像是第二個父親。”奈妮薇一邊小心地說著,一邊假裝正在全神貫注地整理行裝。湯姆一定也是這樣看待這個女孩的。這就解釋了一切。 “我很難只把他想成這樣。”伊蘭似乎也正在專心決定該帶上多少件絲綢襯衣,眼裡卻流露出悲傷的表情,“我其實已經記不起我父親了,他死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嬰兒。蓋溫說,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和加拉德相處上。莉妮一直在盡力說他的好話,但我知道,他從沒來看過蓋溫和還躺在搖籃裡的我。我知道,只要我們長大到可以學習知識的時候,就像加拉德那樣,他就會來看我們的,但他那時已經死了。” 奈妮薇又試了一次:“至少,湯姆的年紀很適合當你的父親,只是如果他犯起關節痛,我們就不好辦了,老年人經常會這樣。” “如果不是因為那條瘸腿,他還能後翻跳呢!我也不在乎那條瘸腿。他很聰明,又知道很多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他待人很溫和,我在他身邊會感到很安全。我不認為應該把這些告訴他,現在他已經在竭盡全力保護我了。” 奈妮薇嘆了口氣,放棄了,至少是暫時放棄。湯姆也許會把伊蘭看成自己的女兒。但如果這個女孩一直都是這種樣子,他也許會記起實際的狀況,到那時,伊蘭就進退兩難了。 “湯姆很疼愛你,伊蘭。”現在應該談一些別的話題,“你確定你對加拉德的判斷嗎?伊蘭?你確信加拉德會把我們交出去,伊蘭?” 對面的女人愣了一下,微微皺起的眉頭也展開了。 “什麼?加拉德?我非常確定,奈妮薇,如果我們拒絕讓他帶我們去凱姆林的話,那將是他惟一的決定。” 奈妮薇自顧自地嘟囔了幾句,從她的箱子裡掏出一件絲綢騎馬裝。有時候,她覺得造物主製造出男人只是為了給女人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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