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21章 第十五章夢中所學

奈妮薇小心地在腦子裡描繪出玉座書房的外觀,就像她在入睡前想像石之心大廳那樣。什麼都沒發生。她皺起眉頭。她應該被腦子裡的想像帶到白塔去,直接進入那個被她描繪出來的房間。她又試了一次,這回她想像的是一個她曾經去過許多次的房間,雖然那個房間從沒讓她高興過。 石之心大廳變成了初階生師尊的書房,這是一個鋪著暗色嵌板的小房間,房裡擺滿了樸素、結實的家具,這些家具都已經換過了許多代主人。當初階生犯下的過失不足以用擦地板和清掃花園來補償時,犯錯的人就會被送到這裡;而見習生只有在犯下大得多的錯誤時才會被叫到這裡來。不管腳步多麼沉重,她還是要來,因為拒絕的後果只會招致更加嚴厲的懲罰。 奈妮薇不想去細看這個房間,每次雪瑞安在這裡都會對她的固執大加斥責一番,但她發現自己正望著牆上的鏡子。當雪瑞安大談遵守規則、尊重長輩之類的話時,初階生和見習生只能在這面鏡子裡看見自己淚水滂沱的樣子,這些要遵守的規則和要時刻保持的尊敬總是讓奈妮薇麻煩不斷。鏡框上斑駁的鍍金說明它在百年戰爭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了,也許還可以上溯到世界崩毀的時候。

這身塔拉朋衣裙很漂亮,但任何看到她穿著這身衣服的人肯定會產生懷疑,即使是阿拉多曼女人在前來拜謁白塔的時候,都會謹慎選擇自己的衣飾。無論是誰,即使是在做夢的時候進入白塔,也一定會表現出他們最良好的舉止。不過奈妮薇不太可能在這裡見到什麼人,除非是偶然夢見自己進入特·雅蘭·瑞奧德的人。在艾雯之前,白塔很久都沒有人能夠以自己的力量進入夢的世界,上一個能做到這一點的兩儀師是珂芮寧·尼達,她在四百年以前就死了,而在莉亞熏和她的同黨從白塔中偷走的特法器裡,還有十一件特法器的最後研究者是珂芮寧·尼達。另外兩件同樣由珂芮寧研究過的特法器,現在已經被她和伊蘭奪了回來,這兩件特法器都可以幫助導引者進入特·雅蘭·瑞奧德,所以最好假定另外那十一件也有同樣的功能。莉亞熏一黨不太可能再從夢中回到白塔,但如果因此而掉以輕心,那就太危險了。說到這件事,除了被珂芮寧·尼達研究過的,還有另外一些特法器也被莉亞熏偷走了,奈妮薇不知道它們有什麼作用。對特法器的記錄經常是很模糊的,讓人難以理解,而存留在白塔中的特法器很可能也在其他黑宗兩儀師的手裡。

她徹底改變了衣著,現在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羊毛長袍,袍子的質料很軟,並不特別精美,在袍襟上有七種顏色的鑲邊,每種代表了一個宗派。如果她看見有人出現,又沒有很快從這裡消失,她就立刻回到西恩達去。那麼對方就會認為她只是一個在夢中偶然闖入特·雅蘭·瑞奧德的見習生。不,不能回西恩達的旅店,應該回雪瑞安的書房,會出現在這裡的很可能是黑宗兩儀師,她的職責就是要獵捕她們。 完成偽裝之後,她抓住自己已經變成金紅色的辮子,朝鏡子裡麥蘭的臉扮了一個鬼臉。其實她很想把這個女人交給雪瑞安。 初階生師尊的書房距離初階生庭院很近,在鋪著地板磚的寬闊走廊上,精緻的壁掛和沒有點亮的燈架中間,偶爾會出現一些轉瞬即逝的情景,情景裡的主角全都是穿著初階生白袍、被嚇壞的女孩子。有許多初階生的噩夢都和雪瑞安有關。奈妮薇沒有去細看它們,只是匆匆地向前跑去。這些初階生只是與夢的世界擦身而過,不會看到她,即使她們看到了,也只會認為那是自己夢境的一部分。

爬上一道不算很高的寬台階,她就到了玉座的書房。愛莉達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這名紅宗兩儀師滿臉汗水,穿著血紅色的長袍,玉座的聖巾就披在她的肩頭。或者,幾乎是玉座的聖巾,那上面沒有藍色的條帶。 那雙冷峻的黑眸看見了奈妮薇:“我是玉座,女孩!難道你不知道表示尊敬嗎?我會讓你——”話沒說完,她就消失了。 奈妮薇呼出一口大氣。愛莉達是玉座,這確實是個噩夢。那一定是她最喜歡做的夢。奈妮薇諷刺地想,她想爬到那個高位,除非提爾被大雪覆蓋。 書房的前廳和她記憶中沒有差別,這裡有一張寬大的桌子,桌後是一把為撰史者準備的座椅。牆邊擺著幾把椅子,等待謁見玉座的兩儀師會坐在這裡,初階生和見習生則只能站著。但桌上排列整齊的文件,一一捆好的捲軸和疊整在一起的帶著文字與印章的大幅羊皮紙,似乎不像莉安的作風。這當然不是說莉安很邋遢,事實上,莉安也是一個很講究整潔的人,只是奈妮薇覺得她會在晚上把所有東西都收起來。

奈妮薇推開進入內室的門,腳步一下子放緩了。難怪沒辦法直接夢到這裡,這個房間和她的記憶完全不一樣:那張沉重的雕花寫字台,那把高大的、王座般的椅子,在寫字台前擺成弧形的雕花凳每張和玉座的距離都相等,沒有任何一張超前。史汪·桑辰喜歡簡單的家具,好像自己仍然只是一名漁夫的女兒,除了自己的椅子之外,她的房裡只有一把多餘的椅子,而且也不會每次都讓來訪者坐在上面。那隻裝滿了玫瑰花的大花瓶被安放在一根紀念碑般的立柱上。史汪喜歡花,但她喜歡的是五彩繽紛的花朵,好似一個長滿了野花的小園子。原來的壁爐上方隻掛著一幅漁船掩映在高蘆葦中的小畫,現在那裡有兩幅畫。奈妮薇認得其中一幅,那是蘭德在法美鎮的雲端和自稱巴爾阿煞蒙的棄光魔使作戰的畫面;另一幅被畫在三塊木製嵌板上,奈妮薇對它沒有任何印象。

房門被打開,奈妮薇的心臟一下子跳到了喉嚨裡。她從未見過的一名紅發見習生走進房裡,緊盯著她,片刻之後,那名見習生仍然沒有消失。就在奈妮薇打算跳回雪瑞安的書房裡時,紅發女孩說話了:“奈妮薇,如果麥蘭知道你用了她的臉,她就不會只是讓你穿上小孩的衣服了。”奈妮薇眼前的人一下子變成了艾雯,還穿著她的艾伊爾服裝。 “你差點嚇得我老了十歲。”奈妮薇嘟囔著,“也就是說,智者們終於決定讓你隨意行動了?或者你後面還有麥蘭——” “你應該感到害怕,”艾雯打斷了奈妮薇的話,臉色已經漲得通紅,“你是個傻瓜,奈妮薇,一個在穀倉裡玩火的孩子。” 奈妮薇吃驚地張大了嘴,艾雯在斥責她? “你聽好了,艾雯·艾威爾,我不會去聽麥蘭的教訓,我也不會聽——”

“你最好聽聽教訓,除非你想讓自己送命。” “我——” “我應該從你那裡拿回那枚石戒指,我應該把它給伊蘭,然後告訴她絕不讓你使用。” “告訴她不——” “你以為麥蘭的話是言過其實嗎?”艾雯一邊嚴厲地說著,一邊搖晃著一根手指,那種架勢幾乎和麥蘭一模一樣。 “她沒有,奈妮薇,智者們不止一次地告訴你特·雅蘭·瑞奧德最簡單的事實,但你卻認為她們只是些喋喋不休的傻瓜。你應該是個成熟的女人,不再是個傻孩子了,我發誓,你腦子裡曾經有過的理智現在都像一陣煙一樣被吹走了。好吧,把它找回來,奈妮薇!”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整了整肩頭的披巾。 “現在你正在爐口傻看著裡面漂亮的火舌,卻不知道自己就要掉進去了。”

奈妮薇驚訝地盯著對方。她們經常會吵架,但艾雯從不曾這樣責備過她,就好像她是一個手指還伸在蜂蜜罐裡的女孩,從來沒有!問題一定出在衣服上。現在她穿著見習生的衣服,又用了別人的面孔。她換回自己的面孔,又將衣服換成優質的藍色羊毛裙。她就是穿著這身衣服,一次又一次地率領婦議團讓村議會降服的,這樣的穿著讓她找回了作為鄉賢時的威嚴。 “我很清楚自己不知道什麼,”她聲音刻板地說,“但那些艾伊爾——” “你是否知道,你會夢到你自己進入了某個出不來的地方?夢在這裡是真實的。如果你讓自己墮入一場美夢,它就會陷住你,你會一直留在那裡,直到死亡。” “你能不能——” “奈妮薇,在特·雅蘭·瑞奧德里,夢魘潛行。”

“你能不能讓我說話?”奈妮薇喊道,她想讓自己的聲音凶狠一些,卻彷彿夾雜著太多挫折懇求的成分。這不該是她的聲音。 “不,我不會的,”艾雯堅定地說,“除非你想說一些值得聽的。我說過了,這裡有夢魘,我指的是真正的夢魘,奈妮薇。當有人帶著夢魘進入特·雅蘭·瑞奧德的時候,它就會真的出現在這裡。有時候,做夢的人離開了,而它卻還會活在這裡。你就是不明白,對不對?” 突然間,一雙粗糙的手掌抓住了奈妮薇的胳膊,奈妮薇向兩側望去,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兩個衣衫破爛的高大男人將她舉到了空中,他們的面孔都已經潰爛成一團腐肉,張大的嘴裡,在兩排黃色的尖利牙齒之間,不停地有黏液流出來。奈妮薇拼命想把他們消除掉,如果智者可以這樣做,她一定也可以。一個男人撕掉了她的上衣,如同撕碎一張羊皮紙;另一個男人用滿是硬皮的手抓住她的下巴,強迫奈妮薇向他轉過臉去,隨後他張開口,向奈妮薇湊了過去。奈妮薇不知道他是要吻,還是要咬,她就算是死也不要這個男人得逞。她向陰極力撲去,卻什麼也沒有摸到,因為現在她的心裡充滿了恐懼,卻沒有一絲怒氣。粗硬的指甲扎進了她的面頰,讓她的頭一點點向那張嘴靠近。這一定是艾雯幹的,一定是艾雯。 “求求你,艾雯!”她的聲音變成了徹底的尖叫,但她現在已經顧不得了,“求求你!”

兩個男人——或者是怪物——消失了,奈妮薇的雙腳落在地上,很長一段時間裡,她能做的只有顫抖和哭泣。她匆忙地修復了衣服的破損,但那些長指甲造成的傷痕還留在她的臉頰和胸口上。在特·雅蘭·瑞奧德,衣服很容易就能複原,但發生在肉體上的改變……她的膝蓋劇烈地顫抖著,讓她連保持站姿都很吃力。 她有些希望艾雯可以安慰一下自己,而且這是第一次,她願意欣然接受,但對面的女子只是說道:“只是夢魘就已經很糟糕了,但這裡還會發生更加可怕的事。那些是我做的,我也消除了它們,但我剛剛才發現,即使是我,在消除它們的時候也會感到吃力,況且我沒費力氣去維持它們,奈妮薇。如果你知道如何消除他們,你也可以做到。” 奈妮薇惱怒地抬起頭,連臉頰上的眼淚都不去擦。 “我可以讓自己離開這裡,到雪瑞安的書房,或者是我的床上去。”她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沒有任性的意思,她當然不會像個任性的小孩。

“但你要先能夠保持冷靜,”艾雯不置可否地說,“不要擺出那副任性幼稚的模樣,你這種樣子看上去真傻。” 奈妮薇瞪著對面的這個女人,但這個動作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起作用,艾雯並沒有同樣冒著火氣和她吵架,她只是揚起了一側的眉弓。奈妮薇只好改變了話題:“這個地方完全看不出和史汪·桑辰有什麼關係。” “是的,完全沒有。”艾雯將房間掃視了一遍,表示同意,“我明白為什麼我只能從我在初階生區的老房間開始了,不過,我想有時候人們確實會嘗試一些新東西。” “我說的重點就是這個。”奈妮薇耐心地對她說,聽起來一點也沒有任性的意思,她不會看起來像個任性的小孩。一切都這麼荒謬。 “佈置這個房間的女人,和這個房間的主人有著完全不同的世界觀。看看那些畫,我不知道那三幅連續的畫面講的是什麼,但你一定能看出另一幅的意思。”在那場戰爭爆發的時候,她們兩個全都在法美鎮。 “邦雯,應該是,”艾雯若有所思地說,“看來你從沒有認真上過課,那三幅畫面講的是同一個人。” “無論那是什麼,還是另外一幅比較重要。”她只要認真聽黃宗兩儀師的講授就夠了,其他的都是廢話。 “在我看來,把那幅畫掛在這裡的女人是想提醒自己,蘭德有多麼危險,如果史汪·桑辰因為某種原因而與蘭德對立……艾雯,這比她想讓伊蘭回白塔更加糟糕。” “也許,”艾雯明智地說,“也許這些文件會告訴我們一些事情,你檢查這裡,等我檢查過莉安的桌子再回來幫你。” 奈妮薇氣憤地瞪著艾雯離去的背影。你檢查這裡,竟敢這麼說!艾雯沒有權力向她發號施令。她應該立刻跟過去,用堅定的聲音提醒艾雯這一點。那你為什麼還要像塊石頭一樣待在這裡?她又惱怒地問自己。檢查這些文件是一個好主意,在房外和在房裡檢查也沒什麼差別。實際上,玉座的桌子上很可能會找到更重要的線索。她又嘟囔了幾句應該好好教訓艾雯一頓之類的話,然後才向那個厚重的雕花寫字台走去,每走一步都要踢一下她的裙子。 除了三個紋飾華麗的漆匣之外,桌子上什麼都沒有,匣子的排列整齊得讓人難受。奈妮薇還記得可以在這種匣子上設下的陷阱,所以她想像出一根長棍,用它挑開第一隻匣子的鉸鏈。這是一隻金綠兩色的匣子,上面畫著涉水的蒼鷺,只不過是一個文具匣,裡面放著鋼筆、墨水和細沙。下一個是最大的那隻匣子,上面畫著捲曲盤繞的鑲金紅玫瑰。匣子裡有二十幾件精緻的象牙和綠松石雕刻,雕刻的形像是人和動物,全都被放在淡灰色的天鵝絨上。 第三隻匣子上畫的是在藍天白雲間鏖戰的金色蒼鷹。當奈妮薇打開第三隻匣子的時候,她注意到前兩隻匣子已經重新關上了。這裡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夢的世界的一切總是傾向於和醒來的世界保持一致,所以如果從一樣東西上移開視線,過一會兒再去看它,它也許就會發生一些變化。 第三隻箱子裡放著文件,奈妮薇消去了長棍,小心拿起最上頭的一份文件。上面工整地簽著“兩儀師裘麗恩”的字樣,奈妮薇將這份文件匆匆掃了一遍,裡面的內容是裘麗恩謙卑地請求進行一系列苦修,苦修的內容讓奈妮薇也不禁哆嗦了一下。當然,這種事只和裘麗恩有關。文件的最後有一個潦草卻棱角分明的“同意”,當她要將這份文件放回去的時候,它消失了。那隻匣子也恢復成閉合的狀態。 嘆了口氣,奈妮薇將它再次打開。裡面的文件看上去有了些變化。抓住匣蓋,她將文件逐一拿出來,盡量飛快地閱讀著。有時候,她還在把一些文件和報告拿起來的時候,它們就消失了,有時候則消失在她讀到一半的時候,即使有稱呼,也只是簡單的“可敬的吾母”。有一些文件是兩儀師寫的,另外一些則來自於各種頭銜的貴族,或者是根本沒有頭銜的人。沒有一份文件看上去和她要搜尋的線索有關。沙戴亞的軍隊元帥和他的軍隊失踪了,泰諾比女王拒絕和白塔合作。奈妮薇努力讀完這份報告,卻發現報告中好像認為它的閱讀者知道為什麼元帥會不在沙戴亞,以及女王到底要怎樣和白塔協作。沒有最近三個星期以來坦其克宗派眼線的報告,這是奈妮薇查到的最有用的線索。一些伊利安和莫蘭迪之間的衝突正在緩和,培卓·南奧聲稱這是他的功勞。即使只看到了寥寥數行,奈妮薇也能看出書寫者咬牙切齒的神情,毫無疑問,不論是不是會半途就消失,這些文件都很重要,但對她卻全無用處。她剛剛開始從一份報告上看到“可疑的藍宗姐妹在聚集”的字樣(上面確實是用“可疑”一詞),卻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呻吟,“哦,光明啊,不!”她立刻就衝出了房間。 在衝出去的時候,她讓手裡出現一根粗大的釘頭棒。到了門外她卻發現那個女孩並沒有遭到什麼攻擊,卻只是站在撰史者的桌子後面,盯著眼前的虛空。不過艾雯的臉上確實顯示出恐懼的表情,奈妮薇又仔細看了看,確定艾雯並沒有危險,也沒有受傷。 看到奈妮薇衝出來,艾雯愣了一下,然後才穩定住自己的情緒:“奈妮薇,愛莉達現在是玉座了。” “不要傻了。”奈妮薇輕蔑地說,但她身後的那個房間,確實不像史汪·桑辰的風格……“你在胡思亂想,一定是你在胡思亂想。” “剛才我的手裡還有那張羊皮紙,奈妮薇,上面簽著'愛莉達·德·艾佛林尼·亞洛伊漢,封印的監守者,塔瓦隆之焰,玉座',上面還蓋著玉座的印章。” 奈妮薇的心臟幾乎要從胸口跳了出來:“這是怎麼回事?史汪出了什麼事?艾雯,白塔不會廢黜玉座,除非是發生了什麼非常嚴重的事情。三千年以來,只有兩名玉座被廢黜過。” “也許蘭德就夠嚴重了。”艾雯的聲音恢復了穩定,但眼睛仍然不正常地大睜著,“也許她罹患了某種黃宗兩儀師也無法治療的疾病,或者從台階上跌下去,摔斷了脖子。如果愛莉達成了玉座,會發生什麼事,我不認為她會像史汪那樣支持蘭德。” “沐瑞,”奈妮薇喃喃地說,“她堅信史汪會推動白塔支持蘭德。”她無法想像史汪·桑辰已經死了。奈妮薇常常都很憎恨這個女人,偶爾有時候會害怕她(現在她可以在心裡承認這一點了),但她也尊敬史汪,她本以為史汪會永遠屹立不倒。 “愛莉達,光明啊!她卑鄙得像一條蛇,殘忍得像一隻貓,誰知道她會做些什麼。” “恐怕,我有一點線索。”艾雯把雙手壓在胸前,彷彿是想壓住狂跳的心臟,“那是一份非常短的公文,我設法把它全讀完了。'所有忠誠的姐妹都有責任報告沐瑞·達歐崔的行踪,若有可能,立刻將其拘押,手段不限,並將其送回白塔,以接受叛逆罪責的審判。'抓伊蘭回來的公文很可能也是這樣寫的。” “如果愛莉達想要逮捕沐瑞,那一定意味著她知道沐瑞在幫助蘭德,而她不喜歡這樣。”現在她需要說話,說話可以幫助她抑制住嘔吐的衝動。叛逆,這是靜斷之罪,她一直都在想毀掉沐瑞,而現在卻是愛莉達要替她代勞了。 “她一定不會支持蘭德的。” “沒錯。” “忠誠的姐妹。艾雯,這和麥克拉的那條訊息正好符合。無論史汪出了什麼事,宗派在愛莉達成為玉座之後已經分裂了,一定是這樣。” “是啊,當然,很好,奈妮薇,我還沒看出這一點呢!” 艾雯露出愉快的笑容,讓奈妮薇也向她微微笑了笑。 “史……玉座的桌子上有一份報告,提到了藍宗兩儀師的聚集,你叫喊的時候,我剛剛看到那一句。我打賭,藍宗是不會支持愛莉達的。”即使在白塔最和平的時候,藍宗與紅宗的關係也像是暫時休戰的敵對雙方,如果白塔出現動盪,它們一定會立刻就勒住對方的喉嚨。 當她們走進內室的時候,那份報告已經不見了。匣子裡還有許多份文件——裘麗恩的信重新出現在匣子裡。飛快地讀了一遍那封信,艾雯的眉毛幾乎聳到了額頭上,但這些文件都不是她們想要的。 “你還能不能記得那上面說了些什麼?”艾雯問。 “你喊叫的時候,我剛剛讀了一行……我記不起來了。” “試一試,奈妮薇,努力試一試。” “我在努力,艾雯,但就是想不起來,我在試。” 奈妮薇覺得自己像是當頭挨了一棒。竟然在為自己找託辭,而她要申辯的對象卻是艾雯,一個在兩年以前還會因為亂發脾氣而被她打屁股的女孩,就在片刻之前,她還因為艾雯讚許她而驕傲得像剛生出一隻蛋的母雞。她清楚地記得她們之間的天平開始移動的那一天,那天之後,她們就從一位鄉賢和一名對鄉賢言聽計從的女孩,變成了漂泊異鄉的兩個女人。這架天平愈移愈遠,而她不喜歡這樣,她一定要做些什麼將它回復到應有的狀態。 那個謊言。今天,她第一次在艾雯面前說了謊,那就是她道德權威消失的原因,那就是一直頻頻出岔、無法寧定心神的原因。 “我喝下了那杯茶,艾雯。”她強迫自己把每一個字說出來,她必須強迫自己,“麥克拉那女人的叉根茶,後來她和璐希把我們像拖一袋羽毛一樣拖上了樓,我們當時一點力氣都沒有。當時如果不是湯姆和澤凌沖進來救我們,我們現在也許還被關在那裡,或者正在被送往白塔的路上,肚子裡被灌滿了叉根茶,直到被送進白塔才會重新醒過來。”深吸了一口氣,她想讓自己的聲音裡有一些骨氣,但在剛剛承認過自己是一個純粹的傻瓜之後,要做到這一點確實很難。她的聲音反而顯得比剛才更猶豫了:“如果你把這件事告訴那些智者,特別是那個叫麥蘭的,我會打你的耳光的。” 她的話應該會把艾雯惹火的,很奇怪,她現在竟然會想和艾雯吵一架。以前她們吵架都是因為艾雯不講道理,她們的爭吵很少會有一個愉快的結尾,因為這個女孩已經養成了始終都不講道理的習慣,而她現在覺得,即使是吵一架也比現在這種情形好。但艾雯只是給了她一個微笑,一個嘲諷的微笑,一個居高臨下的嘲諷微笑。 “我早就猜到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奈妮薇,你總是沒日沒夜地嘮叨著各種關於草藥的知識,但從沒提過一種叫叉根的植物。我相信,你是在那個女人那裡才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你總是會在描述中把事情美化。如果你一頭栽進了一個豬圈,你一定會說服所有人你這樣做是故意的。現在,我們必須做出決定的——” “我沒做過那種事。”奈妮薇氣急敗壞地說。 “你絕對做過,事實就是事實,你現在可以停止為那種事發牢騷,幫我決定——” 牢騷!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評價。 “事情不是那樣的,我是說,這不是事實。我從沒做過你說的那種事。” 片刻之間,艾雯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她:“你抓住這件事不放了,對不對?好吧,你對我說謊……” “這不是說謊,”她低聲地嘀咕著,“這麼說不確切。” 艾雯並沒注意她在說些什麼,“……你也對自己說了謊。還記得上次我對你說謊的時候,你讓我喝了什麼?”一隻杯子突然出現在艾雯手裡,裡面盛滿了黏稠而令人作嘔的綠色液體,彷彿剛剛從滿是垃圾的泥沼中舀起來。 “那是我惟一一次對你說謊,那種味道的殘存記憶是一個有效的警告,如果你甚至不能對你自己說實話……” 奈妮薇後退了一步,才重新站穩身體。煮沸的貓蕨草和馬文葉的粉末,想到這兩樣東西,她的舌頭已經在抽筋了。 “我沒有真的說謊,真的沒有。”為什麼她要為自己辯解? “我只是沒有把全部的事實說出來。”我是鄉賢!以前我是鄉賢,至少現在這還應該有些意義。 “你不能真的認為……”就告訴她吧,你不是孩子了,你肯定也不打算把那個喝下去。 “艾雯,我——”艾雯把那隻杯子向她鼻子底下遞了過去,現在她已經能聞到那股濃烈的辛辣味了。 “好吧!”她急忙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但她就是不能讓自己的視線離開那隻滿滿的杯子,也不能阻止一個字又一個字從她的嘴裡蹦出來。 “有時候,我盡量想讓自己認為事情看上去比實際上更好一些,只是有時候而已,而且那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從沒有在任何重要的事情上……說過謊,從沒有,我發誓,只是小事情才會有。”那隻杯子消失了,奈妮薇也重重地籲出一口氣。傻瓜,傻女人!她不可能強迫你喝下去的!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們必須做出決定的,”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艾雯平靜地說道,“是要把這些事告訴誰,沐瑞一定要知道,蘭德也是,但如果每一個人都知道了這件事……艾伊爾人有些特別,他們很多習俗都很怪異,包括他們對兩儀師的態度很……我想,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會追隨隨黎明而來之人,但如果他們知道白塔在反對蘭德,也許他們對他的忠誠就不會那麼熱烈了。” “他們遲早都會知道的。”奈妮薇嘟囔著。她不可能強迫我喝下去的! “愈遲愈好,奈妮薇,所以,你不要在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亂發脾氣,把這件事泄露給智者們。實際上,你最好完全不要提起來過白塔的事,這樣也許你才能保守住這個秘密。” “我不是個傻瓜。”奈妮薇僵硬地說。當艾雯又向她揚起眉弓的時候,她又感到了一陣火氣。她不會對智者說起這次搜查的,這不是為了避免讓她們知道自己在違逆她們的意思,她也沒有去粉飾什麼事情。艾雯能隨便出入特·雅蘭·瑞奧德,她卻要忍受一堆教訓和恐嚇,這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你不是,”艾雯說,“在你沒有讓脾氣壓過理智的時候。如果你想對抗棄光魔使,你就要控制住你的脾氣,維持你的理智,特別是在你對付魔格丁的時候。”奈妮薇滿心怒火地張開口,要告訴艾雯,她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如果艾雯不同意,她就要甩這個女孩耳光,但對面的女子沒有給她機會。 “我們必須找到那些聚集在一起的藍宗姐妹,奈妮薇,如果她們反對愛莉達,也許——只是也許——她們會繼續以史汪的方式支持蘭德。那份報告上有沒有提到什麼城鎮?或者是村子?或者甚至是哪個國家?” “我想想……我記不起來了。”奈妮薇努力地想把聲音裡辯解的意味去掉。光明啊,我承認了一切,讓我自己變成了一個傻瓜,這只能讓事情更糟! “我會繼續想的。” “很好,我們必須找到她們,奈妮薇。”片刻之間,艾雯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她也只是一言不發地等待著。 “奈妮薇,特別要小心魔格丁,不能因為她在坦其克從你手裡逃走,你就要像一頭髮春的熊一樣亂闖。” “我不是個傻瓜,艾雯。”奈妮薇小心地說。要控制脾氣已經夠令人沮喪了,但如果剛才艾雯只是對她的反應報以忽略或是斥責,那麼她只會看起來比原來更蠢。 “我知道,你已經說過了,但一定要確認你記得這一點,要小心。”這一次,艾雯的身形沒有逐漸消退,她一下子就消失了,像剛才的柏姬泰一樣。 奈妮薇盯著剛才艾雯所在的地方,腦子裡翻湧著所有她原本應該說出來的話。最後,她意識到自己就要在這里站上整整一晚了。她正在重複地喃喃自語,而且現在無論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低聲嘟囔了幾句,她離開特·雅蘭·瑞奧德,回到自己在西恩達的床上。 艾雯猛地睜開眼睛。周圍幾乎是完全的黑暗,只有一點月光從排煙孔中透進來,她很高興現在躺在厚重的毯子裡。帳篷裡的火已經滅了,刺骨的寒意滲透了每個角落,呼出的氣體在她眼前變成一股股白煙。她躺在地舖上向四周瞭望,沒有智者,她還是一個人。 她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孤身進入特·雅蘭·瑞奧德,回來時發現艾密斯或者另一位智者正在等著她。好吧,也許這不算是她最大的恐懼——進入夢的世界的危險就像她對奈妮薇所說的那樣巨大——但她還是非常害怕出現這樣的事。她害怕的不是智者們的懲罰,如果她被智者們捉到,她會毫無怨言地接受懲罰。但艾密斯一開始就告訴過她,如果她在沒有她們的陪同下進入特·雅蘭·瑞奧德,她們就會送走她,不會再傳授她任何知識,這才是她最害怕的下場。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要採取行動,超前進度。智者們教得很快,但她們還不夠快,她現在就想知道所有的事。 她導引了一點至上力,重新點燃了燈盞,那裡面已經沒有燃料了,但她已經固定好了那個編織。她躺在地舖上,看著自己呼出的白霧,等待著帳篷裡的空氣回暖到可以起來穿衣服的程度。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沐瑞有可能還醒著。 她和奈妮薇之間發生的事情仍然讓她感到驚訝。我想,如果我逼她的話,她真的會喝下去。那個時候,她非常害怕奈妮薇會知道智者們並沒有允許她可以單獨進入夢的世界,她也非常相信出現在臉上的紅暈一定會出賣她。她能想到的辦法,只有逼迫奈妮薇不能說話,讓奈妮薇沒辦法推測出實情。她當時相信奈妮薇一定會發現的——那個女人一定會向智者告密,還會說這是為了她好——她只能不停地說話,把話題集中在奈妮薇的錯事上。無論奈妮薇讓她多么生氣,她似乎也驚慌到無法咆哮,然而,平靜的態度卻出奇地有用,最後看起來是她佔據了上風。 現在回想起來,沐瑞很少會抬高自己的聲音,而且每當她這樣做的時候,她收到的功效卻最少,即使在她表現出對待蘭德的奇怪態度之前,情況就已經是這樣了。智者們同樣不會向任何人喊叫,只是偶爾會用很大的聲音彼此對話。雖然她們總抱怨首領們不聽她們的話,但實際情況是,她們的意見經常會得到執行。有一句老話,艾雯從來都沒有確切明白過,直到現在——“聽得見耳語,聽不見叫嚷”。她不會再對蘭德叫嚷了,平靜、堅定的女性聲音才會有用。因此,她也不該向奈妮薇叫嚷。她是個女人,不是只知道發脾氣的小孩。 艾雯發現自己正在輕聲笑著。她尤其不該在和奈妮薇說話的時候提高聲音,平靜的話語才產生了剛才那樣的效果。 帳篷裡終於有了一些暖意,她從毯子裡跳出來,飛快地穿上衣服。然後她必須先打破罐口的薄冰,才能從水罐裡倒出一些水來漱漱口。趕走了睡意,將那件暗色的羊毛斗篷披在肩上,她解開了那團火之力的編織——沒人看管的火之力非常危險——火焰消失了。她衝出帳篷,在營地裡快步奔跑著,刺骨寒風緊緊鉗住了她的身體。 她只能看得見距離自己最近的帳篷,被陰影籠罩的低矮帳篷就好像是崎嶇地面的一部分,這片巨大的營地在每個方向都延伸到了一里外的山峰中間。那些利齒般高峻的山峰還不是世界之脊,世界之脊比它們要宏偉許多,還在他們西邊數日路程以外的地方。 她猶豫地走近了蘭德的帳篷,一線銀光正從帳篷簾子的縫隙中射出來。當她接近的時候,一名槍姬眾像是突然從地裡冒了出來,艾伊爾女子的背後背著角弓,腰間掛著箭囊,短矛和圓盾被她拿在手中。在黑暗裡,艾雯看不到還有別人,但她知道,站崗的槍姬眾不止是她眼前的這一個,雖然有六個宣稱效忠於卡亞肯的部族包圍著這個地方,但槍姬眾的戒備不會有絲毫放鬆。米雅各馬部族位在營地北方,他們一直以平行路線和這支隊伍一同前進,提摩蘭不會告訴別人他想幹什麼。蘭德似乎完全不在意別的部族在什麼地方,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奔向章嘉隘口的競賽上。 “他是否還醒著,安奈拉?”艾雯問。 月影隨著槍姬眾點頭的動作在她的臉上來回移動:“他一直都睡眠不足,沒有休息,男人是無法前進的。”她的聲音像極了一個為兒子煩惱的母親。 帳篷旁邊的一個影子晃動了一下,變成了將披巾裹在身上的艾玲達,只是她看上去應該並不覺得很冷。 “如果有用的話,我會給他唱上一首搖籃曲的,我聽說過,女人們會為了一個嬰兒而整夜不睡。但一名成年男子應該知道,別人也需要躺進毯子裡的。”她和安奈拉分享了一個無聲的笑容。 因為那奇怪的艾伊爾幽默感搖了搖頭,艾雯彎下腰,從那道縫隙向帳篷裡面望去。帳篷裡同時點著幾盞燈,蘭德不是一個人,傑辛正用手摀住嘴,打一個哈欠,黑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憔悴,至少他是想睡了。蘭德躺在一盞鍍金油燈旁邊,正在讀一本封皮破爛的書,以艾雯的了解,那一定是某個版本的真龍預言。 他突然翻回幾頁,認真地看著,然後又笑了。艾雯盡量告訴自己,那個笑容裡面沒有瘋狂,只是有一點苦澀。 “不錯的玩笑,”他對傑辛說著,一把合上書,將它扔到傑辛面前,“讀一讀第287頁和第400頁,如果你不同意,就告訴我。” 艾雯咬緊嘴唇直起身。他真的應該對書籍更愛護一些的。有那個走唱人在旁邊,她不能和他說這些事,他竟然會讓一個完全不了解的人做同伴,真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不,他還有艾玲達,首領們也經常會來找他,嵐每天都會和他共處一段時間,麥特有時也還會和他說話。 “為什麼你不進去,艾玲達?如果你在那裡,也許他就會說一些那本書以外的事情了。” “他想和那個走唱人說話,艾雯,而他們很少會在我或者其他任何人面前交談。如果我不離開,他和傑辛就會離開的。” “我聽說,小孩子總是很讓大人操心。”安奈拉笑著說,“而親生兒子是最糟糕的。你也許會讓我看到實際的情況,畢竟你已經放手棄槍了。”艾玲達在月光下皺起眉頭,走回到帳篷邊原來的位置上,彷彿是一隻被惹怒的貓。看樣子,安奈拉覺得這種情形也很好玩,她按住了自己的肋側,似乎是正在壓抑自己的笑聲。 艾雯暗自嘀咕著她永遠也無法理解的艾伊爾的幽默,轉身向沐瑞的帳篷走去。這座帳篷距離蘭德的帳篷並不遠,一線亮銀燈光同樣從簾縫中透出來,讓艾雯知道兩儀師還醒著。沐瑞正在導引,她只導引了很微量的至上力,不過仍然足以讓艾雯感覺到。嵐就睡在帳篷邊上,身上裹著護法斗篷,這讓他除了頭和腳以外的身體都變成了夜色的一部分。艾雯攏起斗篷和裙擺,踮起腳尖,希望這樣不會把他吵醒。 護法的呼吸聲並沒有變化,但某種感覺讓艾雯又回頭看了一眼。月光從嵐的眼裡反射出來,他正在看著艾雯,在艾雯轉頭的時候,那雙眼睛又已經閉上了。護法臉上的肌肉沒有一絲顫動,他也許根本就沒有完全醒過來。這男人有時候會讓她有一種要抓狂的感覺,奈妮薇到底看上他哪一點,艾雯從來都沒能看出來。 跪在帳篷的門簾旁邊,艾雯向裡面望去。沐瑞坐在地上,四周環繞著陰極力的光芒,平時總是墜在她額前的小藍寶石正懸在她面前的手指上,來回搖擺。它在閃光,讓只有一盞燈的帳篷裡更亮了一些,火池裡只剩下了一層灰燼,就連燃火的氣味也消失了。 “我能進來嗎?” 她又重複了一遍,才聽見沐瑞答道:“當然可以。”陰極力的光暈消失了,兩儀師正在將連在藍寶石上的細金鍊系回頭髮裡。 “你在偷聽蘭德?”艾雯坐到沐瑞身邊,這裡就像外面一樣冷,她在火池裡導引出火焰,並把編織固定好。 “你說過你不會再這麼做了。” “我說的是,既然智者們能夠窺看他的夢,我們應該允許他有一些私人的空間。而她們被擋在他的夢外之後,並沒有再問過我,我也沒有再向她們提供消息。記住,她們有她們自己的目的,那也許並不是白塔想要的。” 艾雯沒想到她們這麼快就會切入正題,她還在尋思該如何把信息說出來,同時又能確保不會把自己偷偷進入夢的世界的事泄露給智者們。但也許惟一的方法就是直接把該說的說出來,然後就看情況會如何發展了。 “愛莉達現在是玉座了,沐瑞,我不知道史汪出了什麼事。” “你怎麼知道的?”沐瑞平靜地說,“你從夢行中學會了一些什麼?還是你終於掌握了夢卜的異能?” 也許她可以利用這個藉口,白塔中的一些兩儀師認為艾雯也許是一名夢卜者——一種可以在夢中預見未來的女人。艾雯確實知道自己的一些夢包含著很重要的意義,但學會解釋它們的意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智者們說,這樣的知識只能由她自己發掘,兩儀師們也幫不上任何忙。蘭德坐在一把椅子裡,不知為什麼,她知道這張椅子的主人會因為她的椅子被佔據而興起殺人的怒火,所以這把椅子的主人是個女人,她只能預見這麼多了。有時候,這樣的夢非常複雜。菲兒坐在佩林膝頭,一邊任由他親吻,一邊玩弄著他剪短的鬍鬚。在他們身後,飄揚著兩面旗幟。一面繪著紅色的狼頭,另一面繪著赤色的鷹。一名穿著亮黃色外衣的男人站在佩林身邊,一把劍用皮帶綁在那個男人的背上,艾雯知道他是一名匠民,但匠民絕不會去碰一把劍。除了下巴的鬍子外,這幅畫面的每一個細節似乎都很重要——那些旗幟,菲兒吻佩林,甚至是那名匠民。每次那名匠民靠近佩林,似乎都有一陣毀滅的寒意穿透了畫面中的一切。在另一個夢裡,麥特扔著骰子,鮮血不停地從他的臉上淌下來。他頭上的寬邊帽被拉得很低,讓艾雯看不到他的傷口;而湯姆·梅里林卻將他的手放進一團火裡,為的是拿出現在正懸掛在沐瑞額前的那顆小藍寶石。在一個黑色的夢中,沒有風也沒有雨,只有巨大的黑雲在不停地翻滾,一模一樣的枝狀閃電一次又一次地劈裂了大地。她做過這些夢,但身為一名夢卜者,她很失敗,她不知道這些代表著什麼。 “我看見了一份授權逮捕你的公文,沐瑞,愛莉達以玉座的身份在上面簽了名。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夢。”她說的都是事實,只不過她沒有說出所有的事實。她忽然很高興奈妮薇不在這裡。如果她在,我就是那個盯著杯子的人了。 “時光之輪按照它的意願進行編織,即使蘭德要率領艾伊爾跨過龍牆,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我懷疑愛莉達是不是會繼續接觸那些統治者,即使她知道史汪是那樣做的。” “你只會說這種話嗎?我以為史汪曾是你的朋友,沐瑞,你不會為她流一滴淚嗎?” 兩儀師看著她,那道平靜、冰冷的目光讓她明白了在擁有“兩儀師”這個頭銜之前,自己還要走多遠的路。兩個人坐著時,她幾乎要比沐瑞高一個頭,而且能夠導引的至上力也比沐瑞強大許多,但身為一名兩儀師需要的不止是力量。 “我沒有時間流淚,艾雯,過不了幾天,我們就會到達龍牆,然後是澳關雅河……史汪和我曾經是朋友,再過幾個月,就是我們開始尋找轉生真龍起的整整二十一周年了。只有我們兩個,那時我們剛剛成為兩儀師,之後不久曦雲·飛宇成了玉座,那是一名行事頗有紅宗之風的灰宗兩儀師。如果她知道了我們的計劃,我們就要在苦修中度過餘生了,就連我們睡覺的時候都會有紅宗兩儀師監視我們。在凱瑞安有一句俗話,雖然我聽說這句話一直遠到塔拉朋和沙戴亞都在有人傳說'有得必有失'。史汪和我走上了我們想走的路,我們都知道,最終我們會為此而付出代價。”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能這麼鎮靜,史汪可能已經死了,或者是被靜斷。愛莉達或者會徹底反對蘭德,或者會將他關在某個地方,直到末日戰爭到來。你知道,她絕不會給一個能夠導引的男人任何自由,至少,現在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支持愛莉達。一些藍宗兩儀師正在某地聚集,雖然我不知道是在哪裡。我想,其他宗派也會有兩儀師離開白塔,奈妮薇告訴我,黃宗的眼線正在傳播一條關於'歡迎所有兩儀師回到白塔'的訊息。如果藍宗和黃宗都離開了,其他宗派可能也不例外,如果她們反對愛莉達,她們也許會支持蘭德。” 沐瑞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你以為我會為白塔分裂而感到高興嗎?我是兩儀師,艾雯,在我懷疑真龍會於此世轉生之前,我就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了白塔。三千年的時間裡,白塔一直是抵禦暗影的堤防,它指導統治者們做出明智的決斷,在戰爭開始前就將之消於無形,讓已經爆發的戰爭不會再繼續。人類還能記得暗帝正在掙脫出牢獄,最後戰爭終將到來,全都是因為白塔,統一而強大的白塔,我幾乎希望所有的姐妹都可以宣誓效忠愛莉達,無論史汪出了什麼事。” “那蘭德呢?”艾雯讓自己的聲音像沐瑞一樣穩定流暢,她編織的火焰已經讓帳篷裡暖和了一點,但沐瑞又讓這里平添了一片寒意。 “轉生真龍呢?你自己也說過,如果沒有自由,他就無法為最後戰爭做好準備,他需要以自由進行學習和影響這個世界。就算他擁有了荒原上所有的艾伊爾,統一的白塔也會讓他成為一名囚犯。” 沐瑞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你學會了,冷靜的分析總好過激烈的爭辯,但你忘記了,只有十三名融合在一起的姐妹才能屏障男人和陽極力之間的聯繫,而且即使她們不知道固定這道編織的技巧也不要緊,因為維持編織所需的人數更少。” “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沐瑞,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先看清這個世界,然後再去處理它,只要我所剩的時間還允許的話。至少現在我可以比較容易地和蘭德相處了,我不需要再阻止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他沒有要我為他奉酒,我應該為此而感到高興。在大多數時間裡,他確實在聽取我的意見,即使他很少表現出在思考我說的話。” “你可以把史汪和白塔的事告訴他。”這樣艾雯就不必去應付那些難纏的問題了,像蘭德現在這麼自以為是,他也許會想知道更多關於夢卜的事,那她也許就會把事情敗露了。 “還有另外一些狀況,奈妮薇在特·雅蘭·瑞奧德里見到了棄光魔使,她提到了除亞斯莫丁和魔格丁之外現存的所有棄光魔使,包括蘭飛兒。她覺得他們正在謀劃著什麼,也許那是他們共同的陰謀。” “蘭飛兒。”過了一會兒,沐瑞才說道。 她們全都知道,蘭飛兒在提爾時曾與蘭德見過面,也許他們在其他時間裡還遇見過,只是蘭德沒有告訴她們。除了棄光魔使自己,沒有人對棄光魔使有很多了解,白塔中只保留著關於他們的一些隻字殘篇。但蘭飛兒愛過路斯·瑟林·特拉蒙卻是人盡皆知的事,只有她們兩個,還有蘭德,知道蘭飛兒的這份愛並沒有結束。 “如果運氣好的話,”兩儀師繼續說道,“我們將不必再擔心蘭飛兒了,奈妮薇看見的其他人則是另外一回事,你和我必須盡量做到嚴密監視。我真希望有更多的智者可以導引。”她輕笑了一聲,“我還不如希望她們全都經過了白塔的訓練,或者是她們永遠都不會死。她們或許在很多方面都很強,但她們在一些方面缺乏能力,這不得不令人感到惋惜。” “監視是應該的,但除此之外呢?如果六名棄光魔使同時向他殺過來,他就需要我們能給他的每一點幫助。” 沐瑞傾過身子,將一隻手放在艾雯的胳膊上,她的臉上顯出一脈溫情:“我們不能永遠牽著他的手,艾雯,他已經學會自己走路,現在他正在學習奔跑,我們只能希望他能在敵人捉住他之前學會。當然,我們還要繼續給他建議,在我們能做到的時候指引他。”她將身體伸展開,用手掌遮住嘴唇,打了一個小哈欠。 “很晚了,艾雯,我想蘭德會很早就命令出發,即使他完全沒有睡覺,但我很想在爬上鞍子之前先休息一下。” 艾雯準備離開,但她還有一個問題要問:“沐瑞,為什麼你開始服從蘭德吩咐的每一件事?就連奈妮薇也不認為這是妥當的。” “她不認為這樣是妥當的?”沐瑞喃喃地說道,“無論她怎麼希望,她還是會成為兩儀師。為什麼我會那樣做?因為我還記得該怎樣控制陰極力。” 過了一會兒,艾雯點點頭。要控制陰極力,你必須先順從它。 一直到打著哆嗦走進自己的帳篷,她才意識到沐瑞剛才全程是以平等的態度和她說話。也許她選擇宗派的時間來得會比她想像得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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