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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玉座珠簾(15-2)

慈禧全傳 高阳 6724 2018-03-14
桂連不響,也不拿鏡子照一照,坐下來扶著頭,什麼事也不想做。 “把精神打起來,別這個樣子!”玉子帶些感嘆和羨慕的聲音說:“紅牆綠瓦黑陰溝,你算是放出去了。” 這句話使桂連想到宮牆外面的天地。平時在家總說京城裡是如何繁華熱鬧?一到了那裡,必得舒舒暢暢逛幾天,等一進宮,這些念頭自然而然地都收了起來。此刻一想,不由得浮起了無限的嚮往之情,頓時精神一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你快收拾收拾吧!明大人家的大鞍車快來了。桂連,”玉子又說:“上頭特別交代,不用上去磕頭了,免得傷心。等你到了明大人那裡,上頭自然還有恩典。喏,這是我送你的。” 說著,她從身上取出一個錦盒,塞到桂連手裡。 打開來一看,是玉子最心愛的一樣首飾,一朵珠花,另外有張紙條,寫著她家的地址,在四川成都。

“玉子姐姐!”桂連不知道怎麼說,眼淚滾滾而下,也不去擦拭,讓它流到嘴角,掉在珠花上。 “幹嗎這個樣?有什麼好傷心的!”說到最後一個字,玉子聲音也哽咽了,急忙轉過臉去,用手背抹掉眼淚。 玉子不但自己抹掉了眼淚,也警告桂連不能哭,在宮裡這是犯忌諱的,桂連當然知道。同時她也是一副爭強好勝,不願以眼淚示人的性格,所以心裡儘管悲苦,也還能聽從玉子的勸言,匆匆擦了把臉,讓玉子幫她打好辮子,換上衣服,開始收拾行李。 這時已有要好的姊妹,得到消息,趕來慰問,其實倒還是羨慕的多。當然也有人失望,打算著桂連將來能成為皇帝的寵妃,好靠她提攜的這個希望落空了。 正在大家七手八腳幫著她整理箱籠什物時,小李也趕了來湊熱鬧,男人的力氣大,恰好為玉子抓差,讓他幫著捆鋪蓋卷。小李一面使勁拿繩子勒緊,一面說道:“桂連啊,冤有頭,債有主,你自己心裡可要有個數!”

一句話未完,為玉子喝住:“死東西,你又來胡說八道! 好好一件事,到了你嘴裡就變樣兒了! ” “你也別罵小李。”桂連在一旁接口,“我心裡有數。” “你別聽他的,聽他的話惹是非。”玉子又轉身向那些宮女說:“都散散吧!該干什麼的干什麼去!” 玉子跟總管一樣,她的話就是命令,於是宮女們紛紛散去,屋子裡只剩下三個人。桂連真想問一問皇帝,正躊躇著不知如何啟齒時,玉子又在訓小李了。 “桂連好好兒出宮,有了歸宿,是件喜事,你何苦又來多嘴!什麼'冤有頭,債有主'?你可當心你那冤家,他治得了你,你治不了他。” 這是指安德海,小李冷笑一聲:“走著瞧吧!” “對了,走著瞧,少開口。”

“玉子姐姐!”桂連攔著她說:“別為我的事,跟小李拌嘴。” 於是把安德海丟開,談到皇帝,小李說他手傷好得多了,只是還不能上書房,對師傅們說是皇帝受了外感發燒。桂連默默地聽著,神思惘然,想跟小李說一句:“如果萬歲爺問到我,就說我得了急病死了,來生做犬做馬,報答萬歲爺!”但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大概車來了,”玉子指著遠遠走了來的敬事房總管說,“你走吧!” 說到“走”字,彼此都覺心酸,桂連拉著玉子的手,戀戀不捨,直到敬事房總管催得有些不耐煩了,她們才放手。相偕走到廊上,桂連忽然站住腳,朝慈安太后住的綏壽殿跪下,碰了個響頭。 慈安太后這天沒有上朝,因為慈禧太后忽感不豫,所有的“起”都“撤”掉了。她的心腸軟,幾次想把桂連找了來,安慰她幾句,終以怕桂連會淌眼淚,不忍相見,只是在殿裡走來走去,等玉子來回話。

“走了?”一見玉子,她這樣問。 “走了!”玉子低聲回答。 慈安太后默然半晌,忽然嘆口氣說:“她真的'伺候'過皇上,倒又好了!” “奴才不大明白主子的意思。” “那樣子不就可以留下來了嗎?” 原來是慈安太后捨不得桂連離去。就不知是她自己喜歡桂連呢?還是她疼愛皇帝,覺得攆走了他喜歡的一個人而心懷疚歉?或者兩種心思都有?在玉子看來,桂連這樣子走了最好,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只覺得慈安太后連一個宮女都庇護不了,得聽“西邊”拿主意,未免忠厚得可憐。 由這個念頭,想到慈安太后處處退讓,固然有些事是她辦不了,或者秉性謙和,情願讓慈禧太后作主,可是人家硬欺壓到頭上來的回數也不少。一時感觸,又是快要辭宮的人,覺得此時不說,將來或許有失悔的一天,所以決定要諫勸一番。

“主子真正是菩薩,好說話!”她用喟嘆的聲音說,“有些事兒,奴才看在眼裡,實在不服,不過主子心軟量大,情願吃虧,奴才又怎麼敢說?說真個的,讓人一步,能叫人見情,吃虧也還值得,自己這面總是讓,人家那面得寸進尺,一步不饒,可也不是一回事!” 慈安太后不作聲,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好久,嘆口氣說:“不讓又怎麼辦?跟人家爭嗎?” “該爭的時候自然要爭。” “你倒說說,那些事該爭?” “名分要爭!現在是兩位太后,當初可不是兩位皇后。” “那是她福分好,肚子爭氣。” “主子也不必老存著這個念頭。萬歲爺雖不是主子生的,主子到底是嫡母。再說,宮裡誰不是這麼在想,萬歲爺孝順主子,倒比親生的還親。”

“這就是我的一點兒安慰!”慈安太后欣然答說。 “話又說回來,”玉子趁勢說道,“萬歲爺孝順主子,主子也得多護著萬歲爺一點兒!” 慈安太后的笑容,頓時收斂,定睛看著玉子,彷彿要發怒的神氣,這神氣一年難得見一兩回,玉子倒有些害怕了。誰知她不但沒有發怒,而且頗為嘉許,“你說得不錯,”她深深點頭,“我要多護看他一點兒。” 但桂連出宮這件事,總是無可挽回的了,唯有謹慎應付。所以第二天看見皇帝到長春宮來問安,玉子便親自遞茶,同時很小心地窺伺皇帝的臉色。 皇帝似乎有些困惑,不解何以不見桂連來伺候?但也沒有開口問,不斷注意著窗外往來的人影,坐了一會,起身辭去。 坐在軟轎上,他就問扶轎杠的小李:“怎麼不見桂連的影子?”

“桂連?”小李很輕鬆地說:“死了!” 皇帝大驚,但三、四歲就開始學的規矩,把他拘束住了,不會張皇失措,只是在心裡懷疑,急著要回到宮裡,好好問一問小李。 “桂連怎麼死的?”到了養心殿,他問。 “是急病。奴才也鬧不清是什麼病。” “也不去打聽打聽!而且也不告訴我,真正混帳,白養了你們這班廢物!” 一看皇帝又氣急,又傷心的樣子,小李雙膝一彎跪了下來,“都只為萬歲爺手疼,怕萬歲爺心裡煩,不敢奏報。” “那麼,什麼急病,你怎麼也不去打聽呢?” 這是一個無法解釋的錯處。就算不咎既往,此刻便去“打聽”,捏造“病況”來回奏,雖能搪塞一時,但皇帝如果從別人那裡得知真相,問起來固可用敬事房總管傳懿旨,不許洩漏實情的話來搪塞,可是皇帝一定會這樣說:你幫著別人來瞞我,我要你何用?那一來立時失寵,說不定皇帝還會隨便找個錯,傳諭敬事房打頓板子,調去當打掃茅房之類的苦差。那豈是好玩的事?別的不說,起碼安德海的仇就報不成了。

這樣一想,小李計上心來,而皇帝已經不耐煩了,用腳踢著他的膝蓋說,“怎麼啦?你是啞吧?” 小李聽說,便把臉孔拉長,嘴一撇,眼睛擠兩擠,擠出幾滴眼淚,伏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皇帝大驚,而且疑慮極深,當他這副眼淚,是為桂連而灑,然則桂連一定死得很慘,所以急急喝道:“哭什麼?快說!” 小李一面哭,一面委委屈屈,斷斷續續地說:“奴才心里為難死了!不說是欺罔,奴才不能沒有天良,說了,馬上就是個死!” “為什麼?” “母后皇太后傳諭,誰要說了,活活打死!別人的話,奴才不怕,兩位皇太后的懿旨,奴才不能不怕,萬歲爺救不了奴才。” 皇帝越發詫異,定一定神細想,第一,如果是急病死了,這有什麼不能說的?第二,慈安太后從未說過如此嚴厲的話。

照這樣看來,內中一定有隱情。 皇帝對太監的性情也很了解,叫他們辦什麼事都行,就是不能要他們的命。只要能夠不“活活打死”,小李自然肯吐實話。所以他很沉著地說:“你別哭!我先問你一句話。” “是!”小李抹抹眼淚,把頭抬了起來。 “要怎麼樣,你才敢說實話?” “主子體恤奴才,奴才說了實話,主子裝作不知道,奴才方始敢說。” 皇帝有些答應不下,考慮久久,迫於情勢,咬一咬牙說: “好!你說吧。” 於是小李把桂連出宮的經過,細說了一遍,當然是不盡不實的,最主要的一點改變是,說她已指配給黑龍江當差的一名藍翎侍衛,已經動身出關了。因為如果說了實話,皇帝不肯死心,就要惹出很大的麻煩。 “那麼,”皇帝從緊閉著的嘴唇中吐出聲音來,“聖母皇太后怎麼會知道,我給了桂連一個戒指?是不是小安子搬的嘴?”

“萬歲爺聖明。” “好!留著算總帳!”皇帝咬牙說這一句,接下來又問: “桂連呢?哭了沒有?” “整整哭了一晚上。” “你怎麼知道?” “桂連的兩眼腫得桃兒那麼大。奴才幫她拾奪行李的時候,親眼得見。” “喔,你還幫她拾奪行李?” “是!奴才心想,桂連是萬歲爺心愛的人,奴才該盡點兒心。” “你倒還有點良心。”皇帝又問,“她走的時候怎麼樣?” “走的時候可不敢哭。宮裡的規矩不許。” “那麼,”皇帝似有怏怏之意,“她就這麼走了?一點都不留戀,說走就走?” 這話如何回答,就有考慮了。小李在想,若要皇帝死了那條心,最好說得桂連如何絕情,但那不是皇帝愛聽的話,此刻總得要想辦法哄哄他,才不致有意外的麻煩出現。 於是他說:“桂連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走的時候,她遠遠兒的朝綏壽殿碰了個響頭。” “怎麼?”皇帝打斷他的話問,“沒有給母后皇太后當面磕頭?” “是!”小李答說:“母后皇太后叫玉子傳諭,不必上去了,免得見了傷心。” 皇帝默然。他原知道慈安太后一向喜歡桂連,臨別時如此傳諭,更見得她心有不忍。然則何以不說句話,把她留下來,為何事事聽慈禧太后擺佈? 這樣想著,他對兩位太后都有些怨恨,但隨即自譴,起這個念頭便是不孝。只是一口怨氣總有些咽不下,因此這個念頭也就橫亙在胸中消不掉,唯有再問小李些話,藉以排遣。 “她……。”皇帝總覺得桂連還該有些表示,不會這樣心甘情願地揚長出宮,可是這個想法,不知如何表達?而小李卻看出來了。 “桂連心裡實在有許多委屈,不過說不出來,她也是爭強好勝的性情,走的時候,不肯掉一滴眼淚,把個頭揚得高高地,彷彿什麼不在乎。其實呢……,唉!”小李自恃得寵,居然在皇帝面前嘆氣。 這有未盡之語,而皇帝無從想像,便緊接著他的話問: “其實怎麼樣呢?” “其實,她一輩子也忘不了萬歲爺的恩寵。那怕頭髮白了,牙齒掉了,兒孫滿堂,心坎兒裡還有萬歲爺這會兒的模樣在。” 小李這段話,說得“情文並茂”,皇帝大受感動,一下子想起許多詩句,也一下子懂了什麼叫“情”,什麼叫“恨”,什麼叫“癡情”,什麼叫“終生之恨”! 於是他眼眶有些發紅,心裡酸酸地、甜甜地、熱熱地,分辨不出是難受還是好過?只覺得想寫點兒什麼,把自己心裡這份奇妙的感覺抓住了,說出來。 說做就做,立刻就不自覺地開始構思,坐立不安地在殿裡走來走去,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手扶著茶碗叫“拿茶”,換了熱茶卻又不喝。小李見這神氣,大起恐慌:“萬歲爺別是想偏了心思,著入魔了?”他不斷這樣在心中自問,卻又不敢言語。 到了晚上,該安置了,皇帝忽然說道:“我要做詩!”“跟萬歲爺回話,”小李跪下說道:“今兒晚了,明兒再做吧!” “怕什麼?明兒又不上書房。”皇帝說:“我想了半天,腹稿已經有了。” 原來皇帝剛才在想詩,怪不得書呆子似的,小李這下放心了。反正做詩也是做功課,不怕“上頭”責備。因而欣然伺候書案。 皇帝的詩,在他這個年紀而論,算是做得過得去了。不久以前的“窗課”,倭仁出了個“松風”的題目,皇帝的結句是:“南薰能解慍,長在舜琴中”,揉合《史記》上的“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及《禮記》上的“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這兩個典故。師傅們無不欣然色喜,走告傳觀,倭仁說是藹德仁君之言;徐桐認為是太平有道之象,將重見堯天舜日;李鴻藻覺得皇帝能活用經史的典故,且出語見得是帝者的身分,讀書確是有長進了;而最得意的是翁同和,因為做詩的功課,歸他“承值”。而這位“門生天子”的詩,已經開竅了,說的是“道學話”,字面卻無“道學氣”,在詩的天分上來說,似乎比乾隆把“之乎者也”都搬入詩中還要高明些。 五言絕句已經學會,皇帝現在正學七絕。照他原來的想法,這個題目最好做兩首七律,題目就叫“無題”。但律詩要講對仗,要用典,而風花雪月,旖旎纏綿的典故,師傅們從來沒有教過,自己偷偷兒看了些在肚子裡,究竟不多。因而有自知之明,做七律還不到時候,決定仿照唐詩上的宮詞,做四首或者六首七絕。 剛才琢磨了半天,意思大致有了,但跟小李說已有“腹稿”,卻是欺人之談,腹稿中只是些斷句,得要在筆下把它聯綴起來。 頭一句現成,皇帝提筆就寫:“一別音容兩渺茫。”一面寫,一面念,音節倒還瀏亮,但有些做挽詩的味道,自己覺得喪氣,而且“別”字也不對,跟桂連又不曾話別,因而提筆把“別”字塗掉改為“去”,卻又嫌“一去”兩字不響,一不耐煩,索性把整句都勾掉了。 “挺好的詞兒嘛,”小李在旁邊說,“怎麼不要了呢?” “你不懂!”皇帝呵斥著,“少在我旁邊嚕囌!” 碰了個釘子的小李退遠了些。皇帝一個人又翻書,又查韻,一首詩不曾做完,只見張文亮匆匆奔了進來,喊一聲: “萬歲爺!” “幹嗎?”皇帝頭也不抬地問。 “母后皇太后來瞧萬歲爺來了。” 這一說,立刻把皇帝的詩興打斷,第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慈安太后看到自己的詩,於是,一手抓著詩稿往抽屜裡塞,一面向小李喊道:“快,快,把書都收起來。” “萬歲爺,”小李疾趨而前,低聲說道:“這麼晚還做功課,母后皇太后一定會誇獎。” 小李的意思,是書不必收起來。因為一收書,慈安太后一定會問:這麼晚了,怎麼還不請皇上安置?那時沒有理由解釋,侍候皇帝的人一定會挨罵。 皇帝被提醒了:“好,不收。”不但不收,他自己還又拿了幾本書在桌上攤開,然後跟著張文亮出殿迎接。 西一長街,兩行宮燈,自北冉冉南來,皇帝遠遠地就迎了上去,對著軟轎請了個安,然後用右手扶著轎杠問道:“這麼晚了,皇額娘還來?” “白天睡得多了。”慈安太后說,“說你還不曾睡,我不放心,來看看。你在幹嗎呀?” “我在看書。”皇帝陪笑說道,“我也是白天睡得多了。明兒又不上書房,捨不得睡。” 到了養心殿東暖閣,慈安太后先去看皇帝的寢宮,找了張文亮和坐更的太監來問皇帝的起居,也交代了好些話,諸如天氣漸漸炎熱,當心皇帝貪涼之類的告誡。奏對完了,太監都退了出去,宮女也都在廊下伺候,屋中只剩下太后、皇帝和玉子,三個人都覺得該說什麼私話,這就是時候了。 慈安太后原是有所為而來的。她跟玉子商量過,桂連這件事,遲早瞞不住皇帝,與其等事情鬧開來再哄著皇帝說好話,倒不如事先加以撫慰。玉子認為她的主意極好,說皇帝孝順,能這樣子辦,皇帝就有委屈,也一定會仰體親心,隱忍不言,所以極力慫恿此行。但此刻看皇帝神態如常,並無不快,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慈安太后不作聲,皇帝為顧慮小李會被“活活打死”,自然也不敢先問。但想起安德海,心境卻又不能平靜,所以口中陪著慈安太后在說閒話,心裡卻一直在盤算,要不要趁今天這個機會,告安德海一狀,如果要告,該怎麼樣才能說動慈安太后,照自己的心願來處治安德海? 盤算好了,等閒話告一段落,他突然問道:“皇額娘,當皇上到底干點兒什麼?” 一句話把慈安太后問得發楞,“真是!”她大感不悅,“你的書都念到那兒去了?師傅沒有教過你?” “教過。師傅們說,當皇上得要治天下,教黎民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可是靠誰來治呢?外面靠督撫,裡頭靠軍機、各部院,最重要的是靠六叔。皇額娘,是不是這樣子?” “怎麼不是?你不全都明白了嗎?” “有一點兒不明白。”皇帝問道:“是不是六叔說什麼,就得聽什麼?” 這話問得奇怪,慈安太后感到言外之意,十分嚴重,因而板著臉問:“你聽了什麼話來著?你六叔是賢王,這幾年全虧他!你沒有接手辦事,就在聽小人的話了。是誰在背後挑撥?斷斷不容!” 皇帝聽出慈安太后誤會了,這個誤會非同小可!倘或追究,一定疑心到小李頭上,那無妄之災能害他掉腦袋,所以心裡著慌,急忙分辯:“沒有人挑撥,我也不是說六叔不好,正好倒個過兒,六叔太好了,心太軟了,什麼人也不敢得罪。”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慈安太后慈愛地責備:“你今天盡說些教我聽不懂的話。” 看見慈安太后神色趨於緩和,皇帝算是放了一半心,定一定神,很謹慎地答道:“我再往下說,皇額娘就明白了。師傅們說,治天下最要緊的是用人,要親賢遠佞,可是誰該用,誰不該用,得要六叔請旨。有那不該用的小人,六叔做好人,不說話,那該怎麼辦呢?” 這話問得也還在理,但必有所指,慈安太后問道:“你倒是說誰啊?” “皇額娘,您甭管是誰。就算有那麼個人吧,連六叔都有點兒忌他,所以明知道他壞,不敢動他……。” 慈安太后驀地裡會意,輕聲喝道:“你別往下說了!” “皇額娘明白了!”皇帝逼著問:“該怎麼辦哪?” 慈安太后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亦不能說。同時她也希望皇帝少談此事,但這樣的告誡,必不能為皇帝所樂從,因而她只是抓住兒子的手,緊緊握了一下。 這一握,在皇帝是得到了極大的安慰與鼓勵。不但慈母手中的溫暖,一直傳到他的心頭,而且也讓他感到了一位太后的力量和支持!他放心了,他知道自己對安德海如有什麼嚴厲的措施,慈安太后是站在他這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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